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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9章 曹睿的选择
    贾逵及时守住了夹石,再加上满宠紧随其后,给溃逃到夹石的大军送来了粮食,曹休这才有机会重整溃军。

    吴军此次追亡逐北,斩杀俘获万余人,牛马骡驴车乘万辆,军资器械无数,算得上是一次少有的大捷。

    陆逊得知夹石已被魏军所据,且曹魏增援已至,当下便见好就收,徐徐勒兵退后。

    曹休带兵回到寿春后,连上二表一个是谢罪,一个是弹劾贾逵。

    贾逵亦不甘示弱,同样上表弹劾曹休轻敌冒进,这才导致有石亭之败。

    曹睿得知石亭一战兵败,心里本变烦躁无比,如今再接到两人的奏章,当场就恨不得把奏章摔到地上。

    本来以为此次伐吴,三路并进,又有吴国内应,应该是捷报频传。

    没想到东路的大司马居然被人埋伏,中路的贾逵和满宠先攻江夏,后又不得不改变路程,前去救援大司马。

    唯有西路的司马懿比较谨慎小心,在得知大司马大败之后,连忙停下进军的脚步,与吴虏相持于两国边境。

    后得诏令退兵,这才领着大军完整地回到襄阳。

    曹睿坐在位置上,脸色忽阴忽晴,拿着奏章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一年之内,一次惨败,一次大败,他已经可以想像到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唯一可庆幸的就是,这一次他不用承担败兵之责。

    但他必须要找出一个承担此次责任的人出来,以堵众臣之口。

    很明显,这个人只能在曹休与贾逵之间挑选一个。

    就在这时,只听得内侍通报,“禀陛下,长水校尉觐见。”

    曹睿这才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过来,“让他进来。”

    内侍于是传道,“长水校尉前。”

    等候在外头的长水校尉段默连忙应道,“唯。”

    然后脱履趋步上前,行礼道,“臣段默参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曹睿点了点头,“起。”

    然后说道,“赐座。”

    段默谢过后,这才小心跪坐。

    “段校尉,前些日子,让你查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曹睿开口问道。

    段默连忙回答,“回陛下,臣已经查清。夏侯楙怨言诽谤之事,实是被人构陷。”

    曹睿面色淡然,“是谁构陷夏侯楙?”

    夏侯楙亏空关中粮草一事,曾令曹睿大怒,恨不得当场诛之。

    只是当时战局正紧,再加上其父夏侯惇早年随武皇帝有平定天下之功,所以曹睿暂时先把他关押起来。

    再后来,陇右失守,曹睿回来洛阳,同时也把夏侯楙押回洛阳。

    只是这个时候,曹睿杀夏侯楙之心却是没有在关中那么强烈了。

    原因很简单,世家借陇右之败,开始有所动作。

    曹睿急需支持。

    而夏侯家,与曹家乃是姻亲,目前仍算是曹家最坚定的支持者。

    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居然又出了岔子。

    曹睿的姑姑,夏侯楙的妻子,清水公主上奏天子,夏侯楙以前曾口出怨言,诽谤皇帝,此事夏侯楙的弟弟们可以做证。

    曹睿听闻大怒。

    前番夏侯玄针对皇后之事,已经让他对夏侯家的夏侯尚一脉产生了一定的疑虑,如今再听到夏侯楙居然出不敬之言,自是怒火冲天。

    权贵违纪之事,那是常事,夏侯楙挪用关中存粮一事,只是恰好碰了巧,并不算是故意资敌。

    但若是敢诽谤天子,那就是不敬之罪。

    难道夏侯惇这一支,也要与朕离心了吗?

    幸好在最后关头,长水校尉段默仗义执言“清水公主与夏侯楙不和,这其中只怕有什么隐情。陛下何不先查清楚事实再做决定?”

    曹睿这才醒悟过来,他还需要夏侯家的支持,若是此时一怒之下杀了夏侯家的代表人物夏侯楙,只怕大有不妥。

    所以曹睿又令段默前去调查此事。

    此次段默前来,说的正是调查的结果。

    “夏侯楙多养伎妾,清河公主与他不和。而夏侯楙群弟又不遵礼度,夏侯楙曾多次斥责他们,故其群弟心有怨气。”

    “此事正是清河公主与夏侯楙的几个弟弟合谋,欲诬告夏侯楙耳。”

    曹睿早就看过了宗卷,此时再听到段默说来,心里的烦躁又增加了几分。

    夏侯家最重要的一共有三支。

    夏侯尚这一支的夏侯玄就不必说了,带头反对自己立毛氏为皇后,看不起皇后之弟。

    待自己从关中回到洛阳,带头抨击陇右之失的人里就有他。

    曹睿一想起这些,就切齿不已。

    夏侯渊这一支,子嗣倒是甚多,一共七个,而且出色的不少。

    偏偏最有才的两个皆是早亡。

    三子夏侯称有军事才能,十六岁时射杀过老虎,然十八岁夭折。

    五子夏侯荣少而有才,七岁而能写文、读经书,过目不忘,十三岁时随父出征汉中,夏侯渊兵败时,夏侯荣奋而拔剑出战,与父一起阵亡。

    此二子早亡,实是令人叹息。

    次子夏侯霸,如今乃是偏将军,四子夏侯威、六子夏侯惠、七子夏侯和,皆有才名。

    只是这四人,资历都太浅了一些,目前尚无法担起大任。

    偏偏承袭爵位的长子夏侯衡,就连名声都比不过几个弟弟,更别说才能了。

    这样如何能担起夏侯家的领头人?

    至于夏侯惇这一支,夏侯楙因为与先帝交好,娶了清河公主,任安西将军,封列侯,持节,比起只继承了爵位的嫡兄夏侯充,地位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再看看他的两个弟弟,更是连诬陷兄长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简直畜生不如,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所以唯一的指望,还当真就只有夏侯楙。

    曹睿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心好累。

    “既然夏侯楙无不敬之罪,那就放了吧。”

    曹睿摆了摆手。

    夏侯楙这几个月来,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寝不安食无味,就怕什么时候突然来个内侍,给他送条白绫或者送杯酒什么的。

    直到某一天,当真来了个内侍,只是两手空空,说是要带着他去见陛下。

    当夏侯楙被带到太极殿的东堂时,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把头重重地叩在叠着的手背上。

    “起来吧。”

    上边曹睿的声音有些遥远,似乎还有些疲惫。

    “谢陛下。”

    夏侯楙哆嗦地站起来,低着头,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连看一眼周围都不敢。

    “不敬之罪,朕已查明,乃是有人构陷于你,所以你无须担这罪名。只是这构陷之人,怨你的理由,却是过于荒诞。”

    曹睿一声冷笑,脸上尽是讥讽,“夏侯家乃是大魏最贵重的列侯之家,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等事情,应该整顿一下家风了。”

    夏侯楙静静地听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不过这关中存粮之事,朕念在夏侯大将军的份上,免去你死罪。但这活罪,却是难免。你家中财产,皆尽充公,用以购买军粮,赔付关中存粮,你可有意见?”

    夏侯楙听到这话,连忙躬身道,“臣能得幸饶得一命,已是陛下洪恩,岂敢再有贪念?”

    曹睿点点头,“好,看在你这般识进退的份上,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且问你,你与那关东世家,可是常有钱粮上的往来?”

    夏侯楙一听,双腿一软。

    “陛……陛下,那,那都是臣为了能补齐关中的存粮,所以这才跟他们,他们……”

    他的牙齿在格格作响,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们……约定好,买上一批粮食。非是有意结交啊陛下!”

    夏侯楙想起自己拿了陇右的毛布,翻了一倍卖给关东世家之事,身上就是汗如雨下——听说陇右的毛布,是从汉中所产?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能从关东世家手里拿到粮食?”

    曹睿看到夏侯楙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夏侯惇生前好歹也是武皇帝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夏侯楙感觉这就是一个选命题。

    “能……不能……臣,可以试试,也不知道能不能……”

    “究竟能还是不能?”

    曹睿实在是忍不住了,不耐烦地问道。

    夏侯楙咬了咬牙,“臣与他们在以前,倒是有过粮食买卖,而且今年还约定了,从他们那里买一批粮食。”

    自己与关东世家的交易,只要有心,肯定能查出来。

    所以瞒是瞒不下去的,还不如直接承认了。

    事实上,夏侯楙与关东世家的关系远比曹睿想像中的要亲密,毕竟毛布毛衣这类东西,在关东世家那里,简直不要太紧俏。

    这年头又没有棉花,偏偏又逢小冰河期,连淮河那边都下雪结冰了,更何况淮河以北的地方?

    所以只要夏侯楙能搞到毛布毛衣,关东世家就随时能给他调粮食过来。

    “他们愿意卖粮给你?”

    曹睿站起来,又问了一遍。

    “是。”

    夏侯楙只觉得自己的贴身衣物已经变得湿漉漉的,他知道,这一回赌对了。

    “好!我再问你,若我让你去都督徐青二州,你可愿意?”

    皇帝突然抛出一个让夏侯楙如闻惊雷的问题。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都督徐青二州?

    那不是比都督关中还要权重?

    曹睿没有去看夏侯楙,来回走动,自顾自地说道,“夏侯家与曹家乃是姻亲,大魏能立国,你们夏侯家居功甚多。”

    “两家说是血脉相溶,那亦不为过。大魏只要在一日,你们夏侯家就仍是最重要的国之柱石。”

    “如今国家正是需要夏侯家鼎力相助之时。”曹睿停下来,看向夏侯楙,“你与关东世家有交情,故我这欲派你去都督徐青二州,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夏侯楙感动得无以复加,趴到地上,再次叩首,“陛下宏量,臣岂敢不效死?臣定会劝说关东世家,以大局为重,无为亲厚者所痛,见仇者所快之事。”

    曹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是夏侯楙当真安抚好徐青二州的世家,那就不枉自己饶他一命。

    想到这里,曹睿从案上拿了一个宗卷,递给夏侯楙,“此乃审查你不敬之事的案宗,如今我便交与你。”

    “至于清河公主奏你不敬之事,我会让内侍去给她传谕,让她以后不得再轻易相信小人之言。”

    “臣谢过陛下!”

    夏侯楙流着泪高呼。

    皇帝的这个做法,很明显就是在敲打清河公主,让她安分一些。

    同时也表明,清河公主再也无法管到自己。

    想到这里,脸上泪痕未干的夏侯楙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岂不是说,自己若是再养伎妾,清河公主也只能干看着?

    谁也没有想到,从关中被押送回洛阳的夏侯楙,最后不但死,反而是从安西将军迁成了镇东将军,而且还持节都督徐青二州。

    皇帝的这一个决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夏侯楙回到府里,直接就令人把两个弟弟捆绑起来,又让人请来清河公主,当着她的面,把夏侯子臧和夏侯子江抽了个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只剩下一口气。

    然后这才宣布,两人禁足一年,若谁敢迈出府门口一步,直接打断腿。

    夏侯楙虽然没有军略,但他能把自己家的产业管理得蒸蒸日上,又岂会是一无是处?

    如今看眼着积累了这么多年的财产全部充了公,当真是让他恨不得掐死这个欲陷亲夫于死地的恶毒女人。

    看着清河公主无比苍白的脸色,惊恐不安的眼神,夏侯楙心里一阵快意。

    “以后若谁再不守礼节,莫要怪吾心狠!”

    夏侯楙放了一句狠话后,马上令人收拾行李,时间很紧,他必须在三日内启程。

    曹睿任夏侯楙为徐青二州的都督后,又把刚从邺城回到洛阳的虞氏立为贵嫔,乃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

    同时下诏嘉奖朱灵和王凌,称赞他们在石亭一战中勇而有谋,计围吴虏,若非吴虏有援军前来,吴虏大将全琮就无命而返。

    而对于贾逵和曹休的相互弹劾,曹睿判定二人皆无过错。

    甚至还派出屯骑校尉杨暨前往扬州,历数曹休以前的功劳,加以抚慰,并赏赐更加隆重的仪仗。

    贾逵听闻到这个事,心中不禁激愤虽然天子说了二人皆无过错,但后面又派人赏了曹休,岂非实是在说自己有过失?

    这么一来,即便是自己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但实是已经担起石亭之败的罪名?

    贾逵本就性情刚烈,再加上豫州又在扬州边上,这些年来,曹休常仗其势,挑衅于他。

    如今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贾逵实是咽不下这口气,一下子就病倒了。

    他躺在榻上对着儿子贾充说道,“若是此事发生在武皇帝的时候,武皇帝只会责罚曹休。”

    “若是发生在黄初时,文皇帝只会承认是自己的失误。”

    “到了陛下当政,曹休却受到嘉奖,唉,曹家三代以后,其衰已可见矣!”

    贾充听到他父亲所说的这些话,默然不知言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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