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毌丘俭称为李信之辈,句扶和孟琰皆以为这是在侮辱冯都护。
然而冯都护却是不以为然,脸上甚至还带了笑容
“吾安敢与李信相比”
李信的后代出了个名人,叫李广。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李广后人迁到了陇西,被后世称为陇西李氏。
原历史上,陇西李氏最终崛起于南北朝时代,曾在凉州建立了西凉。
后来又建立了一个与汉并称的大一统朝代唐。
史称汉唐盛世。
汉唐盛世,代表的不仅仅是盛世,还代表着万国来朝,代表着世界之颠。
这是多少华夏儿女的梦想
若是自己的子孙这么牛逼,冯都护觉得自己躺在棺材里骨灰都要笑出声来。
事实上,冯都护现在都已经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有趣,有趣,来人。”
冯都护把信收好,递给身后的亲卫,“收好,回到长安后记得提醒我把它交给夫人保管。”
句扶与孟琰看到冯都护这模样,皆有些不知所以然。
冯都护想了想,又说道
“句将军,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中都护请说。”
“帮我写封信,再送到对面,就说承毌君吉言。”
“末将领命。”
前一封信是孟琰代笔的,句扶是知道的。
他只道中都护这一次让自己代笔,是为了公平起见。
不但是他,就连孟琰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两人没有想到的是,冯都护是觉得,上一封信里,孟琰写的字有些一言难尽。
也就是比自己写的好上那么一丢丢。
句扶是巴西郡大姓出身,他写的字,想来要比南中半夷半汉豪族土着出身的孟琰好看一些。
其实冯都护用鹅毛笔写的正楷字还是可以看得过眼的。
但鹅毛笔多是用于需要速记的地方,或者用于不太正规的场合。
正式文书还是要用毛笔。
否则的话,就是有些不太尊重人。
便如椅子一样,平日家里或者不太要求礼节的场合,大伙图个舒服,都是坐椅子。
但若是面陛论策或者朝议,还是要跪坐,以示严肃和正规。
这些习惯和礼节,并不是说在新事物出现以后,就能在短短时间内改变。
冯都护也没想着为了这些枝末之事,强行去扭转世人的习惯付出和收获之比不值得他这么做。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这些事情,还是让时间来做吧。
倒是毌丘俭,再次接到冯都护派人送过来的信后,有些疑惑
“承我吉言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对他说过吉言了”
不但信中的言辞让人不知所云,而且就连来信的字体都比上一回有所变化稳重,庄重,苍劲,有力。
如果这真是同一个人写的,那么这两封信笔迹,很明显就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心情。
上一回来信,冯贼大约是抱着戏谑乃至嘲笑的心态,随手而书,故而字迹随意。
而这一次,则是变成了认真对待。
所以说,现在这封信上所说的话,是反话
冯贼打算要怎么做
想到这里,毌丘俭脸上的疑惑勐然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之色渐浓。
“中都护,我们要怎么做”
丹水的西岸,句扶与孟琰问出毌丘俭的心里话。
滔滔的丹水,在他们面前滚滚流过。
强渡的话,也不是说不可以。
冯都护领军出征以来,又不是没有领军强渡过。
但很明显,面对魏贼精心构筑的对岸防线,想要强渡的话,就要做出巨大牺牲的准备。
控卫在此
再加上此时的丹水,水量大,水流急,并不是强渡的好时机。
最重要的是,此次攻取草桥关,不足三万人。
因为渡水而让将士伤亡过多的话,想要攻下草桥关,恐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要着急,此时山路难行,跟随大军后面的辎重还没有完全跟上来。”
冯都护看着河水,面容平静
“这一回,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吴人。”
“毌丘俭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后面我们可以等辎重全部到了再说。”
倚靠内线支撑作战的好处就在这里,不用担心后方,也不用担心后勤短缺。
“现在,轮到陆逊出场了。”
毌丘俭出现在这里,要么是荆州魏吴之战已经结束了至少也是分出结果了。
要么就是毌丘俭真如陆逊所谋算的那样,慑于冯某人之名,在权衡轻重之后,不得不领军前来。
陆逊是三国时代最顶尖军事人物之一,冯都护相信他的水平。
所以他倾向于第二种情况。
就算是有意外,那也无所谓。
大不了撤军,反正也没损失只要吴国拿不下襄阳,那大汉也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拿下草桥关。
至于最坏的情况陆逊已经拿下了襄阳,而大汉却止步于草桥关。
这个情况不在冯都护的计划之内。
毕竟如果襄阳都没有了,那毌丘俭此时最需要做的,就是收缩兵力,守住汉水以北,而不是跑来草桥关。
因为这样无异是把后路送给陆逊,同时也是把整个南阳送给吴国。
毌丘俭此时还没有意识过来,他所要面对的,是大汉与吴国最顶尖人物的联手绞杀。
冯都护自认前戏已经进行差不多了,就等着陆逊出场。
他却是没有想到,此时正在进攻柤中的吴军将领,此时正陷入了悲伤与恐慌之中。
原本按计划,在探知毌丘俭离开襄阳后,吴军应当加大投入兵力,争取击败柤中的魏军。
没想到的是,吴军竟是突然诡异地停止了攻势。
吴军帅帐里,吴国大将军诸葛瑾,正双目紧闭地躺在行军榻上。
若非胸口时不时略有起伏,还能看出他仍在呼吸。
真要换了一个不明真相的人过来,怕不是就得怀疑榻上已经是一个死人。
原本应当在前线领军的诸将,此时皆聚于此,没有一个人说话。
就连随军的医工此时也是默默立在榻尾,不再作最后的努力。
吴军大军的帅帐里,出现了诡异的死静。
不过幸好,很快有打破了这个死静。
帅帐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掀起帐帘,人未至,声先到
“大人,大人”
诸葛瑾最小的儿子诸葛融冲进来,扑到诸葛瑾的榻前,不断呼喊着。
他身上由锦绸所制的名贵华服,此时全是泥水。
可见他在接到诸葛瑾病重的消息后,多半
是没有做任何准备,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直接就日夜兼程赶过来。
否则的话,断然不会穿着不宜出远门的华服来到这里。
大概是父子连心,更大可能是诸葛融呼叫声,叫醒了正陷入昏迷中的诸葛瑾。
但见一直没有动静的诸葛瑾,眼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大人大人”
看到自家大人醒了过来,诸葛融下意识地降低了声音,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让诸葛瑾又陷昏睡当中。
诸葛瑾并没有立刻完全清醒过来,但见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喉咙深处发出了模湖不清的“嗬嗬”声。
好一会,这才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三郎是三郎吗三郎来了吗”
“大人,是我,我来了”
诸葛融抓住诸葛瑾干枯的手,连声说道,“大人,你怎么样”
诸葛瑾有些吃力地偏了偏头,想要看清幼子模样。
诸葛融见此,连忙站起来,恭着身子,好让大人能方便看到自己。
诸葛瑾双灰暗而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合肥那边,战事如何了你可曾见到元逊”
诸葛融没有想到诸葛瑾一开口就是问这个话,他愣了一下,然后又连忙回答道
“回大人,孩儿从建业过来时,听闻大都督即全琮与兄长即诸葛恪皆已领军向东与陛下在巢湖汇合。”
“陛下仍在巢湖,没有退兵吗”
“还没有退兵,听说正与贼人在巢湖对峙。”
“没有退兵就好咳咳咳
”
诸葛瑾突然咳嗽起来。
“大人”
“唉”诸葛瑾缓过气来,一声长叹,“吾怕是再不能追随陛下左右矣”
诸葛融闻言,不禁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地落泪,带着哭腔说道
“大人,你莫要如此说,你安心养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寿元已尽,岂能强求吾枕下有一封书信,后事如何安排,里头已详细记之,你到时候按书信行事就是。”
诸葛瑾倒是看得开,他看向幼子,又说道
“吾死后,只须素棺敛以时服即可,事从省约,不可厚葬,切记切记”
诸葛瑾才能不如其弟诸葛亮,但向来注重德行。
而其长子诸葛恪又醉心于功名,年纪轻轻就已经封侯。
次子诸葛乔过继给了诸葛亮,才虽不及诸葛恪,但性业过之。
父子皆是质素,平日里不重享乐,身无采饰。
唯有三子诸葛融,同时也是诸葛瑾最小的儿子,非但与其父大不相同,就是与其兄亦无相类之处。
性好奢华,喜锦衣绣服。
学文博而不精,习武又吃不了苦,喜欢与宾客投壶弓弹为乐。
可谓是上不上下不下。
不过身为富贵人家的幼子,受父兄之庇护,衣食无忧,兼之早早就注定了要继承诸葛瑾的爵位。
诸葛恪已经封侯
诸葛融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二代,不用奋斗,就可以富贵一生。
混吃混喝地过日子,倒也符合人之常情。
不过在诸葛瑾看来,幼子虽然在三个孩子中是最不起眼的,但胜在性情宽厚,孝顺听话。
元逊即诸葛恪确实是才能出众,且深得陛下信重,但过于锋芒毕露,且
性情刚愎自用。
日后怕是要为家族引来祸端。
正是因为知道两个儿子的习性,所以诸葛瑾这才特意在榻前吩咐幼子要薄葬自己,低调一些,也好给他们多留些遗泽。
他给诸葛融交代完毕后,又呼唤道
“子山可在”
诸将中地位最高的步骘闻言,连忙走上前,轻声道
“大将军,我在这里。”
也不知是不是说了一些话,终于缓过气来,诸葛瑾的精神似乎恢复了。
原本有些浑浊的目光,此时竟是变得发亮。
同时脸上还多了一些红润。
说话也变得流利起来
“子山,我死后,记得立刻派出快马,第一时间通知上大将军。”
“还有,一定要在军中大办丧事,好让魏贼知晓,我已不在人世”
步骘闻言,心头一震。
看着榻上已经变得干枯瘦小的大将军,步骘只觉得喉咙堵塞,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是重重点了点头。
“以吾之命,换大吴取得襄阳,我诸葛瑾,又有何憾”
此言一出,满帐的将军,皆是跪了下去,齐齐哭喊“大将军”
延熙四年五月,吴国大将军诸葛瑾在攻打柤中时病逝。
步骘按诸葛瑾生前吩咐,全军更衣发丧,扬幡举哀,诸将皆是素麻孝衣。
军中失了主帅,步骘临时接过全军兵权,率军后退。
柤中魏军守将正在为吴寇的反常而担心,如今骤然得到消息,原来竟是贼首诸葛瑾病死。
他大喜之下,又生怕是吴寇的诡计,直至看到吴寇开始退兵,这才相信诸葛瑾是真的死了。
“天佑大魏,天佑大魏啊”
柤中守将喜极而泣,连忙派出传骑,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送至襄阳。
然后再由襄阳传至宛城、许昌、草桥关
就在诸葛瑾病亡的消息传遍整个荆州时,有传舟从建业出发,带着十万火急的消息,送到一直呆在巢湖的孙权手里
“陛下,陛下不好啦,太子殿下薨了”
“你说什么”
孙权骤然得闻噩耗,觉得脑袋轰地一下,耳朵也嗡嗡作响。
但见他象木凋一般呆在了自己位置上,好一会这才勐地站起身来,哪知才刚迈开步子,就踉跄了一下,几欲倒地。
原来是孙权双腿发软,一时站立不稳。
“陛下”
“滚开”
孙权双目赤红,一把推开想要上前来扶他的宫人。
他顾不得礼仪,踉跄着走了几步,伸手一把夺过报信的人捧着的奏章,急切地想要摊开来看。
偏偏手颤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抖不开。
抖开以后,想要捧起来读,那薄薄的绢帛如有千钧重,让他一直拿不稳。
“臣以无状,婴抱笃疾,自省微劣,惧卒陨毙。臣不自惜,念当委离供养,埋胔后土,长不复奉望宫省,朝觐日月,生无益于国,死贻陛下重戚,以此为哽结耳”
这是太子临终前所写的奏章,也可以说是遗书。
是孙登特意吩咐一定要等他死了以后再送到孙权手上。
他本想再拖延一些时日,想要等北边战事结事。
只是最终还是撑不到那一日。
孙权才看到一半,便忍不住地泪流如注。
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到绢帛上,孙
权大哭道
“国丧明嫡,百姓何福嫡之不在,吾心痛如绞”,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