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了高都城,魏延一直紧绷着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有了高都城,上党之地,可谓无忧矣”
站在最高处,望向南边,他甚至还有心情笑着对身后的一众人说道
“贼人的援军到了天井关,却在最后一刻错失良机,不知那贼将,此时会是个什么心情”
王含等人,皆是跟着干巴巴笑出声来。
左骠骑将军好不容易讲个笑话,不笑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虽然这个笑话有点不太好笑。
毕竟这些天里,为了攻下高都城,将士的伤亡有些过大了。
大伙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大概是看出了众将的心理,魏延难得地放下脾气,多解释了几句
“吾前番对高都城围而不攻,除了是想让工程营把高都城外围破坏殆尽,方便后面攻城。”
“其实也是为了尽可能地吸引天井关的贼兵前来救援。”
“吾所欲者,乃是待天井关的贼军尽至高都城,便驱军一鼓破城。”
“到时天井关少有守兵,吾等挟大胜余威,自可破关而入。”
说着,魏延伸出手,对着南边用力一握,似乎是要把天井关掌握在手中
“到了那时,大汉将士,便可在太行陉进退自如,河内贼人,却是一日不可安宁。”
得到了高都城,只能算是堵上了上党郡南边的缺口。
但想要进军河内,则须得掌握天井关。
因为天井关是太行陉上最重要,同时也是最险要的关口。
“可惜啊”
这一声可惜,有些叹息,也有些怨怒。
虽然可惜什么,魏延没有明说出来。
但在场的人,听到这里,心里基本都有些明白。
魏昌张了张嘴,想要劝慰自家大人,但一想到前日被踹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又闭上了嘴。
算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去触大人的霉头了。
魏昌不说话,其他人就更不会说话。
反正高都城已下,左骠骑将军就是说一些稍微过份的话,也无伤大雅。
毕竟听说当年左骠骑将军还在背后议论过丞相呢。
而且有一说一,方才左骠骑将军所说的,凭心而论,确实也算得上是一个良策。
如果左骠骑将军当真计划了这么久,却在最后关头被抽调兵力,导致功亏一篑,心有不满,也是可以理解。
当然,左骠骑将军与中都护不和,没有事先与中都护沟通好,造成的这个失误,可能也是天意吧。
魏延看到众人都在沉默,无人反驳。
当下不由地暗自冷笑,更是坚定了自己的计划之所以受阻,正是因为憸人施了奸计所致的心理。
至于这个计划,他是一早就有准备,还是在听了郭循的劝说之后才有,重要吗
反正他只要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左骠骑将军本来可以取得更大的胜利就行了。
正如当年他在先帝面前拍着胸口所说的那样
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还比如在丞相面前建议
领一偏师,袭击长安,必能令贼人弃城而逃,然后就可以直接下潼关而拒敌,到时候丞相带着大军过来接管长安就行。
现在喷一喷冯某人,害得自己不能趁机攻下天井关,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反正先把话放出去再说。
当然,没有人说话,并不代表着就所有人都同意魏延的说法。
比如王含,倒是有心想要为中都护辩解几句。
毕竟这等阵前之事,没有提前沟通,中都护怎么可能猜得到左骠骑将军的想法
只是他想了想,左骠骑将军很明显是想要借此事与中都护别苗头。
事关军中两位大老的斗法,他人轻言微,真要敢冒然进场,怕不是要横死当场
不过在退下来以后,王含还是私下里还是忍不住地对文实说道
“常言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况阵前之事,即便有预,亦常有废。”
“前左骠骑将军不与中都护预观后事,今却用后事苛责中都护,此有些过矣。”
文实年长,想法要成熟一些,故而比王含看得开
“中都护不过而立,而左骠骑将军已经近耳顺之年,朝廷将来不靠中都护,难道要靠左骠骑将军么”
“故而就算是中都护因此事而受责,想来亦不会伤到筋骨,何须在意”
“与其纠结左骠骑将军与中都护之事,不如好好想想工程营下来怎么办才是。”
王含想想也是。
“前番我以为天井关已出现贼人之援兵,若是左骠骑将军再攻不下高都城,怕是要破釜沉舟一战。”
“真到那时,工程营恐难以独善其身,没想到此时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王含思索了一下,“不过现在高都城已下,工程营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兼之援军已至,山上怕也用不上我们。”
守城远要比攻城要简单。
兼之高都城又是依山而建。
漫山遍野的山石和山林,就是最方便的守城器具。
准备檑木滚石,用不着工程营这种技术兵种。
而且现在左骠骑将军兵力充足,真要有什么立功之事,大约也不会轮得到工程营。
“倒不如趁此机会,全部退至后方,也免得碍了左骠骑将军之眼。”
文实颔首称是。
得知工程营主动申请退到后方,魏延心道他们倒是识趣,于是也没客气,大手一挥就准了。
接下来,他还要严加防备天井关的贼人援军反扑。
眼下高都城城墙残破,眼下所能依靠的,自然就是连接高都城周围的山头。
前头工程营拒绝到山下尝试发射石砲之事,魏延自然不会那么快就忘记。
故而现在他干脆就不让工程营靠得太近。
就在魏延安排人手在各个山头构建防御工整的时候,远在北方的太原,刺史别驾李憙步伐匆匆进入刺史府。
人未至邓芝所在之处,他就已经不住地高呼
“使君,使君”
邓芝闻言,从房内迎接出来,笑道
“季和何以如此失态”
李憙没有回答邓芝的话,不顾失礼至极,直接抓住邓芝的手臂,神色慌张地说道
“使君,大祸,大祸至矣”
邓芝一听,脸上的笑容立刻敛去
“什么大祸”
李憙虽是降人,但这几年来,其人在公正色,居官正直。
倒是与坚贞简亮,临官忘家的邓芝颇为相得。
此时邓芝听到李憙之言,自然不敢怠慢。
“上党”
李憙刚说了两个字,然后看了看周围,这才抓着邓芝的手臂,把他向里头带去
“到里头说话。”
到了屋内,不等坐下,李憙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使君,吾之族内,有人来报,说是上党将有大事发生。”
李憙乃是上党人士,后汉大鸿胪李牷之子,兼之少有高行,在乡里也是有名。
如今听到他这么一说起上党,邓芝就是心头一跳,连忙问道
“什么大事”
“听族人说,上党这些日子,有人在暗中联络,欲举反旗,叛汉投贼是也。”
听到这个话,邓芝眉头就是一皱
“哦竟有此事何人带头造反,季和可知”
李憙摇头“不知也。听族人说,上党可能已经有豪右家族参与其中。”
他看向邓芝,语气严肃
“使君,依吾看来,贼人既然敢如此大胆联络各家,想必是已经有所准备,故而只怕举事就在眼前。”
邓芝点头,然后捋了捋胡须
“季和所言甚是,不过依吾想来,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吾虽有时看不惯魏文长,但也不得不承认,其人也算是知兵之人”
邓芝话未说完,李憙就一拍大腿
“害使君,吾所说的大祸之事,正是因为魏文长”
邓芝一惊“魏文长怎么了”
李憙语气急促地说道
“魏文长不是领兵攻高都城么听族人说,因为高都久攻不下,现在上党境内的精兵皆尽南调。”
“壶关长子等地,唯有参军郭循领郡兵守之。”
“什么”邓芝闻言,脸色大变,脱口而出地说道,“此不就是关”
话说一半,顿觉不对,又连忙改口道“魏文长怎么会做出这等湖涂之事”
魏文长此时所为,不就是关云长襄樊一战的故事
此人平日里行事脾气比关云长还过份也就罢了,怎么连这等事也要跟关云长比
如果上党仅有内乱,或者没有内乱,只有魏贼来袭。
郭循领郡兵守壶关,只要坚持一些时日。
魏延或领军返回,或派人回援,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怕只怕,上党起了内乱之后,魏贼再从白陉攻之,内外交困之下,郭循领着郡兵,也不知能不能守得住壶关
想到这里,邓芝连连摇头“太冒险了,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李憙跺脚道
“使君啊,现在不是讨论魏文长为什么要如此做,而是吾等要尽快通知魏文长才是”
不怪李憙这般着急。
毕竟他的老家,可是在上党啊。
上党真要出了什么事,重落入魏贼之手,那么在上党的姻亲族人,妥妥是要受到牵连的。
“害”邓芝也是觉得棘手,“上党虽属并州,但现在却是归河东都督府所辖,在事情未明之前,我不好插手。”
上党有人作乱之事还没有公文送来,而且更别说魏贼有可能从白陉攻来,也只不过是猜想中的最坏结果。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自己有什么理由派兵进入上党
“如今看来,唯有依季和所言,派出快马,前往高都,通知魏延此事,让他小心后方。”
邓芝没有丝毫迟疑,连忙龙走蛇游,快速修书一封,然后立刻派人送了出去。
派人送了信之后,邓芝还有心情安慰李憙
“季和不用如此焦虑,吾等既然知道有人欲在上党作乱之事,想来魏文长亦当有耳目通报才是。”
“说不定,还没等我们的快马到达,魏延已经知晓此事了。”
李憙闻言,嘴角一抽。
暗道若是当真如此就好了。
只是使君你难道还不知那魏文长的脾气
满朝皆与之交恶的事情,连我都知道了。
还能指望他能放下身段,去交好上党地方豪右
做梦呢
没有地方豪右的帮忙,魏文长怎么可能像自己这样,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只是事到如今,李憙也知道,再急也没有用。
他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
“听说那参军郭循,颇有才干,又与不少世家交好,只盼他当真如使君所言,能及早发现,及时做出准备才好。”
邓芝听到这个话,顿时就问道
“季和族人既然能这么快听到风声,为何不直接去向郭循告发”
李憙苦笑“使君啊,这等捕风捉影之事,又没有证据,如何告发那不成诬告了么”
“而且,那可是河东都督府啊”
河东都督府的都督是魏延。
而自己能在大汉光复并州之后,非但没有被问罪,反而继续担任并州别驾,可是因为中都护的举荐。
中都护与魏文长势同水火,自己真要让族人这么做,岂不是直接往刀口上撞么
他叹气道
“使君与我亲近,故而就算是只听我一家之言,也愿意信我。但是河东都督府那边,可就未必。”
邓芝听到些话,有些歉然道
“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他想了一下,又说道
“诚如季和所言,上党有人作乱之事,吾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至于上党乱贼与魏贼内外并举之事,就算是吾等之猜测,亦不可不早做准备。”
不过太原北有雁门,南有河东和上党,皆不用担心贼人来袭。
而东面又是太行山,平日里也就是在隘口留有些许守兵。
再加上这几年来,郡内的匈奴胡人大部分已经被迁至雁门,以实边塞。
故而晋阳城内的守兵,也多是郡兵,战力怕是不足。
“季和,你替我走一趟平城,请护鲜卑校尉王将军来晋阳”
话未说完,邓芝又自己摇头否决了
“事不宜迟,还是请他到雁门塞一趟。我这边也立刻动身,前往雁门塞,如此一来,少说也能省一些时间。”
李憙连忙拱手
“谨遵使君命。”
说完,他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出了刺史府。
不过在前往平城之前,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前来报信的族人唤来,吩咐道
“你现在就立刻回去,告知族中,上党但凡有不对,立刻举家逃至晋阳。”
族人应下后,李憙这翻身上马,向着北边而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