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营的丙字营里,静悄悄的,那些乱军,抢的是盆满钵满,一个个纷纷将抢来的金银珠宝抱回家里掩埋藏匿了,然后守着一家老小,等待着上面的处理结果。
大家倒是不担心朝廷对大家斩尽杀绝,因为有前车之鉴。朝廷会为了息事宁人,不再激起更大的变乱而杀几个贪官酷吏,然后赦免这些士兵。当然,军队里也要拿出几颗人头向上面交差,不过那都不是士兵,而都是那些将军的脑袋。
能够杀了那些平时喝自己血,吃自己肉的当官的,大家也是乐见其成。
正午的阳光直直的照射在寂静的军营里,照射在旗杆上绑着的杨匡身上,让萎靡的杨匡得到了一丝冬日的温暖,让他昏昏欲睡。
那个陪着他的城门老兵,再次端过来一碗热饭,用勺子递到了他的嘴边“杨头,吃点吧,吃了也好有力气替那些闹事的兄弟们争一条活路啊。”
杨匡就睁开眼看着这个老兵,痛苦的一笑。这一笑,比哭还难看。“老爹,您老看看,咱们这杭州城,经历了这场大难,不知道多少房屋被毁,多少百姓被杀。兄弟们为了自己活下去,却造了这么大的孽啊,面对在天冤死的百姓魂灵,我怎么能吃的下呢。”
老兵就将饭勺子递到他的嘴边“事情是过了点儿,但是兄弟们不这样还怎么能活?这也怨不得兄弟们的。”
“可是——”杨匡真的闹不懂,兄弟们的性命是命,那些百姓的命也是命啊,可为什么要这样的互相残杀。
老兵苦笑“这一次,兄弟们总算能挺过几年了,却是可惜了你我,咱们啊,家里的下顿还不知道上哪里掏燶呢。”
杨匡就感慨的道“老爹还是爱民的,还是坚守本份的啊。”
老兵就一笑“拉倒吧,别该我戴高帽了,什么爱民,什么本份,那都是虚的。我倒是也不单单是为你,你看我这一把年纪,真的跟着去了,不要说抢点,人家一个孩子就把我放倒了,还不如在军营里守着你呢,等你把大伙的命救下来了,估计咱们爷俩这老好人的饭碗也没了。不过也好,若是苍天开眼,丢了这军户的约束,也能让我那小孙子念个书啊,当个学徒啊,不再和我和他死去的爹一样,当个丘八,我也算是为我们后代做了件大好事了,值得了。”当然,说这话,不过是老兵的一个黄粱美梦罢了。
军户匠户,都是世代承袭的,子子孙孙是不能再做别的营生的,而要想脱籍,唯一的办法就是获得皇上的恩准。
一个军户或者是匠户能获得皇上的注意恩典?你别做梦了。
还有就是因为什么被上司处罚,才能脱了户籍。但上司更明白,要想处罚一个军户或者是匠户,最大的处罚就是继续让他们祖祖辈辈做着这匠户军户,除非有那官员混了脑袋。
爷俩个就这么有的没的说着,对未来的命运实在是没有一点自主的想法,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就看老天爷的了。
冯极和毛玉龙等人走的是气喘吁吁,在大冬天里热汗淋淋。
从甲字营到乙字营,全部是营门大敞,不见一个人影。士兵们或者是在街上抢掠,或者是看到风声不好,或者是已经抢的盆满钵满的,早就回家躲起来了。而将军们是士兵们哗变的第一目标,当然早就或者被士兵打死,或者是逃的不知道哪里去了,想要找个谈判的人都没有,这可急坏了冯极和毛玉龙。
不将谈判和赦免的消息传给那些士兵,不但眼前的祸乱不能平息,即便那些躲到家里去的士兵,因为长时间不能获知赦免他们的消息,也会心生绝望,到时候大家破罐子破摔,再次涌上街头,拼了个鱼死网破,那后果就更加严重了。
找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把总,就算一个小旗也好,将赦免他们的消息放出去,将这两个狗官砍杀在他们的面前,那么这场祸乱就消弭了。到时候,街道从归太平,天下再获安宁,大家才有可能保住官位脑袋。
当大家小跑着跑进丙字营军营的时候,看到绑在旗杆下的杨匡,看到正在给杨匡喂饭的老兵之后,大家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呼啦啦的跑过去。
冯极气喘吁吁的紧张询问“你们俩个怎么回事?你们的上官将军呢?”
老兵毫不惊慌,就那么一手端着饭碗,一面继续喂杨匡吃饭,一面回答“军营里早就没了上官,这位就是弹压哗变,被哗变兄弟绑起来的千总杨匡。我吗,嘿嘿,老了,抢不动了,就在这里等死了。”然后看到毛玉龙,就展颜一笑“哎呀,感情小秀才还在啊,小老儿正想感谢小秀才的两包点心,让我们一家老小熬到现在。这感情好,撞到了,那就受小老儿一拜感谢吧。”
毛玉龙看到城门老兵没有参与哗变,心就放下了,再看到他安然无恙,心中已经是欢喜,不管怎么说,自己和这个老兵已经有了感情,真的不愿意他出事啊。
毛玉龙搀扶起下拜的城门老兵,然后七手八脚的把杨匡解下来,对着冯极焦急的请求“公公,这位杨千总正好能接受谈判,赶紧的将镇守公公的决定公布了吧,否则夜长梦多啊。”
冯极连连点头,还什么谈判啊,直接做了就是了“是是是,那个杨——”。
被毛玉龙和老爹解开绑绳的杨匡就赶紧施礼“末将杨匡。”
“啊,是了,是杨匡,浙江镇守公公宣布,诸位将士被贪官压榨,才行这迫不得已的行动,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特赦免无罪,请将士们归营安心各守本份,并且补发原先所欠三年钱粮,皇上三节赏赐。而同时,为维护正义,特当将士的面,斩杀贪官酷吏以正视听。”一口气说完,立刻吩咐将那个守备拖出来,也不讲什么道理了,就那么一刀下去,直接砍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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