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靠在嘉和世纪城的大门口,沈月婷付的车费。关客虽然想展现一下自己的绅士风度,可是又想到自家的房子都借给她住了,就当车费是房租钱好了,想到这里便心安理得起来。
有几辆大型油罐车轰隆隆的驶过路面,细细的尘土在空中飞扬,离得最近的路人抬手挡着眼睛。
沈月婷赶紧搀着关客走进区里。飞扬的尘沙在她的身前身后徘徊,急切地想要钻进她的衣领和鼻孔中。沈月婷屏着呼吸,左转走过了三栋楼房方才大口喘息着。“你这区可真是个好地方。”
“我也这么认为。嘉和世纪城确实是个好地方。”
“你不是在说反话?”
“我当然在说反话。”
关客倚在沈月婷的肩膀上,感觉力量好像回到了体内,于是试着脱离沈月婷的搀扶,可是他的脑袋刚刚离开沈月婷的肩膀,便觉得上半身重逾千斤,一头又栽了回去。
沈月婷的肩膀一痛,皱着眉道:“你干什么?”
“我以为我已经能走了,就尝试了一下,可是发现那只是我的错觉。”
“老实点吧!”
关客歪了歪脖子,以示同意。
一条狗从拐角的阴影窜了出来,围着沈月婷和关客两人转了两圈,狗尾巴疯狂地摇动,一双狗眼亮晶晶的,有如天上的星辰。它冲着关客吠叫了两声,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不过沈月婷和关客两个人看起来并不那么喜悦。沈月婷掩着鼻子,直叫:“真臭!”
关客除了闻到狗身上不知是汗还是烂菜的味道外,还感到了事情的一丝诡异。他对这条狗印象深刻。他在咖里点的一碗黄焖鸡,大半都被这条狗吞下了肚。它身上的味道和当时吃黄焖鸡时很像,只是气味变得更浓郁了,熏得他又想呕吐了。他真的呕了出来。关客控制着虚浮的脚步,走到墙边,双手放在墙上,对着墙角开始干呕。
呕了大约有三分种,关客才发觉沈月婷在慢慢敲他的背。他的脑袋一下清醒了许多。
狗委屈地叫唤了两声,跑到了距离两人十米外的地方。它没有走,后腿坐地,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关客和沈月婷。
“我们快上去吧。先倒杯水给你喝。”
关客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不要着急。“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我父母不知道我的病,你不要乱说。”
沈月婷惊讶地道:“你不是一个人住?”
“我是一个人住,爸妈今天是来看我的。记住,别告诉爸妈我的病。”
沈月婷深受感动,但还是劝说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更多的人知道,就会有更多的人帮你。”
“总有一些事是别人帮不了的,比如脑瘤。”
也许他说得是对的,总有一些事是别人帮不了的,需要你自己去克服。她沉默无言,开始扶着关客沿着楼梯向上走。
楼梯上布满了灰尘,扶手上是一层灰糊糊的东西。沈月婷皱了皱鼻子,明显不喜欢这里的环境。“这区的物业管理真差,没人来打扫么?”
“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你还指望谁给你打扫楼梯呢?我很懒,不想动,反正44栋只有我一家住户。”
她想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可是想了想四十四这个数字,便知道了答案。
其实嘉和世纪城是有物业管理的,只是业主和物业之间两相不合而已。业主们埋怨物业既不能修好破损的地下室,也不能干好区的保洁工作,于是选择不交一分钱的物业费;物业嫌弃业主们缴纳的费用太少,不肯尽心干活,最后更是连保洁员工的工资都不发了,直接放话:“我们不欠你们工资,是业主们欠你们的工资,你去找他们要吧!”可是谁又能真的去找住户要钱呢?于是员工们开始辞职,于是嘉和世纪城的环境卫生很荣幸得成为了平乐市脏乱差的第一名。
上大学的时候关客还打扫一下这栋楼的卫生---有时候润可会过来玩,虽然次数很少,但也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自从他得知了自己的病后,就很少拿起过扫帚了。
那条脏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楼梯中熠熠闪光。
关客倚着沈月婷,回过头来。
狗立马摇起了尾巴,发出仿佛受了委屈似的哀鸣。
“你想让我收留你?”
狗摇尾巴的速度更快了,并叫了两声。
沈月婷还在想着关客在和谁说话,看见那条狗才知道他竟然是在和一条陌生的狗说话,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她想,真是一条灵性的狗。
“我可以收留你,但是有一个条件。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这里同样也没有。我的条件很简单,但是要做到确很难。条件便是,你要听我的话。”
狗又汪汪了两声。它快步向前两步,想要舔他的鞋子。
关客立马叫道:“停,现在离我远一点,这味道,活人都能被你熏死了!”
狗听话地后退了两步,尾巴还在摇着。
“我们继续走吧。我家在四楼,还有三层楼梯呢?”
沈月婷搀着关客,边走边说:“这只狗真聪明,你是从哪里捡到的呢?”
“它自己跑来的。”关客并不愿多说。
关客将钥匙插入404号房门的锁眼中,转了两转,打开了门。屋里一片漆黑。他摸索到墙壁上的开关按钮,打开了灯。
灯光刺眼,关客闭上眼等了几秒,方才再次睁开眼睛。他的父母已经走了,桌上留了一张便条。
关客拿起便条,发现那上面只有两行字。看那笔迹,便知道是父亲写的:“爸妈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太瘦了,多吃些肉吧,没钱只管往我要。孩子长大了,也许我们不应该再多管闲事了。”
他把纸条收进口袋中,躺在沙发上直想哭。他忍着,许久之后方才觉得好了许多。
关客第二次睁开眼时又看到了那条狗,它正在向他摇尾巴。他看见它的狗蹄子踩在父母刚刚打扫过的地板上,怒气一下子升了上来:“别弄脏了我家的地板,出去!”
狗缩了一下脖子,飞快地退了出去。
沈月婷端着一杯开水,递到他的手上:“先喝口水吧。我把狗洗一洗,它就能进来了。”
“你没必要做这件事。”
“我又没有付什么房租,洗它就算付我的房租了。”
“我是怕你受不了它身上的味道。”
“没关系。”
“麻烦你了。”
一杯开水进肚,浑身舒畅了许多。房子里空荡荡的,得让什么东西填满这个房子。关客于是打开电视,新闻主持人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开始在屋里飘荡。
沈月婷走进浴室,对着狗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洗澡。”
狗望了眼关客,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方才走进浴室里。一只盆里放满了水,沈月婷示意它跳进去。狗前腿扒着澡盆,要不是沈月婷按着另一边,差一点儿就把盆给掀翻了。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只狗吠了两声。
沈月婷这才明白,它仅仅是一条狗,是不能说话的,问它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汪汪!”
“你看你这么脏,就像一个乞丐,不如就叫乞丐?”
“汪汪!”
这一次她听出了狗吠的含义:它不同意。
“嗯,你的皮毛全是黑的,就叫你黑黑?”
“汪汪!”它还是不同意。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聪明的狗,不如就叫你聪聪?”
“汪汪!”
“看来也不合你的意。让我仔细想一想,还有什么好名字,既合你的意,也与你相匹配呢?”
躺在沙发上的关客实在受不了这条狗乱吠:“就叫它阿黑吧!”
狗立马狂摇尾巴,水珠四溅。沈月婷很怀疑,它摇尾巴的速度如果再快些,就可以变成直升飞机的盘旋翼,带着它飞上天了。
“请问阿黑先生,‘阿黑’与‘黑黑’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他说的名字你就同意,我说的就不行呢?”
狗,不,现在应该叫它阿黑了,阿黑心想,关老大给起的名字,不行也得行。
而躺在沙发上的关客心想,‘嘿嘿’和‘阿黑’当然不一样了,很容易让人想歪的。
阿黑讨好地舔了舔沈月婷的掌心。虽然不能接受她起的名字,但是也得要先和她搞好关系是不是?万一她成为了这个房子的女主人呢?人,不,狗总得为自己的未来着想。
“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沈月婷把阿黑身上浇湿后,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将洗衣粉倒在了它的身上。阿黑愤怒地吠叫了两声。
沈月婷把手放在嘴边:“嘘,要乖,别吵你的主人。”
阿黑低声呜咽以示反抗。
“要乖哦!”沈月婷一边说着“要乖哦”,一边拿着刷鞋的刷子刷它的狗毛。
阿黑使劲向上翻着白眼,奈何还是能够看到上面的黑色瞳仁。
待沈月婷把阿黑从头到尾刷了一遍,用一条破烂毛巾将它擦干抱出浴室时,关客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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