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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黑暗世界里的凶徒(二)
    幽静的巷深处,一位老人和一个年轻人正你来我往地用刀刺向对方,他们都拼劲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刀刺出得速度达到极致。没有喊声,只会偶尔传出被刺中时发出的闷哼,以及阿黑低沉的呜咽。

    尽管他们打斗得很激烈,但是却并没有往对方的要害上招呼,只是刺刺手臂,砍砍胳膊,并没有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意思。也许他们都不想杀死一个人,只想用狠辣的手段逼对方就范。

    鲜血一滴滴洒在干燥的路面上,将灰尘打湿。关客的身上有十几处被刀划伤的地方,原本干净的衣服上大半已染满了红色。

    老人也并没有讨到好处,因为他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有一条狗。人倒是很容易解决,就是那只死狗有些麻烦。

    阿黑腾挪跳跃,进退自如,逮着机会就向老人的脚踝处咬上一口。老人的两只脚上的裤子已经被扯得稀烂,一排牙印出现在黝黑苍老的皮肤上。

    老人看着那排牙印,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捂着臂膀上被关客刺中的地方,喃喃说道:“这只死狗不会有狂犬病吧?”

    关客身体虚弱,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力气正在渐渐消退,现在仅能保持住自己站立而已。他们已经打了很久,虽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却并没有真正拼命的意思。关客正在思考是否真的要拼命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这句话,顿时觉得还有其他路径可以达成自己的目标。

    关客跌坐在尘埃里,哈哈大笑。他苍白的脸配上那狂野的笑意,活像是恶鬼在世。他一边笑一边说道:“当然是有狂犬病的,要不然我带着他干吗?”

    阿黑吐出嘴里脏兮兮的碎布,不满地瞪了关客一眼。

    老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道:“你在骗我吧?”

    自从老人怀疑阿黑是不是得了狂犬病时,关客就断定他很害怕死亡。他了解这样的人,通常离死亡的阴影越近的人,越会害怕死亡。他们拼命地想要逃离,但往往到了最终才发觉,他们正是在向死亡跑去。越怕死的人越容易死,越不怕死的人反而容易活下来。老人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表现出一副凶悍的模样。

    既然确定了他怕死,那就好办了许多,因为关客不怕死。

    关客很严肃地说道:“我并没有骗你。”

    一滴血珠自脚踝的牙印中冒了出来,接着是更多的鲜血渗出,染红了老人的脚。老人此时才觉得脚踝痛了起来。他看着关客严肃的脸,心中有了半丝的怀疑,难道那条狗真得了病?可是他迅速就把这个疑惑抛到了脑后。有哪个疯子敢把一条疯狗带在身边?难道等着它神志不清时咬自己一口,送自己上天堂?

    老人再次微笑起来,说道:“若它真是条疯狗,你敢带他在身边?想骗我,你还嫩了些。”

    关客一听到这个“嫩”字,就有些生气,他很讨厌别人说他“嫩”。他的右手搁在膝盖上,虚握着刀,让一滴滴的鲜血顺着刀锋滴落到尘土中。

    “一个要死的人有什么不敢的。”关客淡漠地说道。

    老人半倚在杂货车上,仔仔细细观察着年轻人的表情,并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黑狗的动向。他绝对不能让那条狗再咬自己一口。

    “你说的是谁?难道是你自己吗?”

    关客用刀尖指向自己的眉心,眼睛盯着老人,说道:“你看我的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白,很白,好像是张死人的脸。”

    “你还看见过其他人有我这样的一张脸吗?”

    老人皱眉:“没看见过。”

    关客说道:“医生说我得了一种罕见的肿瘤,”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它就盘踞在我的脑海中,等待着机会将我这个主人干掉。它每一天都在强大,相对应的,我每一天都在虚弱,多则几月,少则几天,我就会一命呜呼了。”

    他又将右手放在膝盖上,刀尖再次对准着尘土。“所以带只疯狗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他咬我一口,送我去未知的地方,我还要感谢他呢!”

    阿黑向老人龇着牙,发出呜呜的声音,同时狂甩着两边的耳朵。他看着似乎要发狂了。

    关客心里赞叹着,这狗真他娘的聪明。

    阿黑心中鄙视着,谎话说得太他娘假了,竟然还需要我阿黑来演一演。

    老人看那狗的样子,果然有点疯。随着一阵冷风吹来,伤口处似乎开始麻木了,连痛感都变了很多。他不由对关客的话相信了几分。

    然而他马上又否决了,哪有一条狗得了病还那么活蹦乱跳的?老人再次看了一眼那条狗。

    阿黑两只白眼上翻,一绺涎液从嘴中滴落下来。

    关客瞪大了眼睛看着阿黑表演,心想这简直是奥斯卡影帝啊。

    老人看到那只狗的样子,不由得又信了几分。可是他心中还有疑惑,这条狗明明活泼乱跳的,怎么突然就疯癫起来?

    关客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淡淡说道:“要想保住自己的一条命,还是先把钱还了吧,这样我就会让你去医院。”

    不知是春寒料峭的关系,还是被狗咬了一口的关系,老人突然觉得很冷。

    “难道你拦着,我就去不了?”老人摸向口袋中的手机。

    阿黑的白眼也不向上翻了,把口边的哈喇子一甩,奋力上跃,向着老人那只摸向口袋的手就咬了过去。

    老人时时刻刻注意着一人一狗,见那狗暴起伤人,便向旁边闪了过去。

    阿黑一扑不中,更加疯癫起来,汪了一声,又向他扑去。

    老人掏出了刀向他搠了过去。

    阿黑脖子一歪,身体一偏从刀锋旁窜了过去。他向后退了几步,匍匐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双狗眼时不时地向上翻着,嘴边的哈喇子再次流了出来。他此刻真的成了一只疯狗。

    老人心中生出了莫大的恐惧。

    关客的病又开始发作了。他倒在尘埃里,一双手止不住地大幅度地颤抖着,一双眼睛也像阿黑那样时不时地向上翻起,看起来可怖又诡异。

    头脑眩晕,天地在转,但是关客努力保持着一丝清明。他此行的任务没有达成,不能就此昏倒过去。他双手互握,用力再用力,但还是无法止住颤抖。

    脑中仿佛是黑与红的世界,它们互相交织着,旋转着。他试图睁开眼睛,但又有一根无形的针扎入自己的脑海。他狂叫一声,在地上打起滚来。

    疼痛令人难以忍受,脑中的每一阵疼痛都足以让人昏厥。但是他没有昏死过去,他死死咬着牙,再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以保持自己的清醒。

    老人看着那一人一狗疯癫的模样,心中对关客的话已是信了十分。就如关客所判断的模样,他是一个很惜命的人。人老了,就更加害怕死亡,虽然自己只有一个的杂货车可供栖身,但是每天卖卖东西,看着孩子们天真的笑容,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他想到哪里去,就可以到哪里去。他不必像城市里的年轻人一样踩着点,算着时间,他可以悠悠闲闲地开着他的老杂货车走过去。困了就可以在车上睡觉,只不过需要备着一把刀,以防红岗的那些老鼠来打扰自己;醒了就可以琢磨着进购哪些新鲜的玩意儿,能够讨得那些上学的娃儿欢喜。

    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走到哪里哪里便是自己的家。

    他发现了这个世界上很多美好的东西,所以他想要活得更长久一些,那样就能多看一些。

    他之所以欠债不还,是他觉得没有还的必要。若是以前的红岗,他还惧怕几分,现在的红岗嘛,就还只剩下了个老爷子,那还怕个屁。

    不过现在,红岗中他能看得起的人,除了那位老爷子外,又多了一个年轻人。

    不管那只狗有没有得病,反正他不想死。自己这些年来四处卖东西,也积存了不少钱,还就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客头疼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脑袋里破茧而出。他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老人离开倚靠着的杂货铺,来到关客的面前。

    老人每走一步,阿黑便紧跟着一步,活像是老人的影子。

    老人颤颤巍巍地蹲下,说道:“我把钱还了,你放我走。”

    关客的心中升起一股喜悦。这股喜悦的感觉暂时冲散了脑海中的痛楚,他从身上摸索出一张卡片,递给了老人。

    老人掏出手机,对着二维码扫了扫,老老实实地付了账。他把手机上付款的页面对着关客的眼睛。

    关客匆忙扫了一眼,模糊间觉得那个金额是对的,便对阿黑点了点头。

    “汪汪汪”阿黑对着老人狂吠了几声。

    老人如蒙大赦,慌慌张张跑进杂货车里,踩响油门,驶出巷,驶向了大街。

    于是铺着沥青的路面上出现了一辆老式的杂货车,车身上布满了铁锈,两旁的后视镜只剩下了一个。这么破旧的一辆车却开得飞快,由于左右轱辘有些不对称,所以在马路上左摇一下,右摆一下,活像是一位八十八岁拄着拐杖的老婆婆。

    老人一边将油门踩到底,一边用阴沉沙哑的声音狂喊着:“都给我让开,我被疯狗咬了,不要挡我去医院的路!”

    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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