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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独行
    李多安走后不久,关客便艰难的起身,穿戴好衣服,准备出门。他全身乏力,就连站起身,也需要用尽全身的力量。头脑的深处,仿佛总有一根针戳在那里,时时触碰着他的神经,痛的他的视野一片黑暗。

    等到稍稍清醒一些,他就挣扎着,把装满枪支零部件的背包背在了身上。

    阿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关客踉踉跄跄的走出四零四号的房门,回过头来,扶着门框,对着阿黑说道:“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要做的这件事情,只需一个人便已足够。事情成功了那是我的幸运,事情没成功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跟着我也并不一定能帮的到我。”

    阿黑蹭了蹭他的大腿,便即站立不动了。

    关客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说道:“听话,不要跟着我。”

    阿黑看着关客转过一个楼梯拐角,再转过一个楼梯拐角,最后消失不见,仍然没有挪移开视线。

    他可是落博尔特的实验对象,既然能够逃出来,必定有着非凡的地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死去?阿黑一直不相信,关客此去,就真的回不来了。可他从关客与李多安的对话中,明显听出了诀别之意。他似乎真的要死了。阿黑终于明白,那些能够从实验基地逃出的人,也还只是人,并不是神。只要是人,那么他的生命就是脆弱的,随时可能被任何的意外剥夺。

    阿黑不知道何去何从。他望了望屋内,又望了望关客消失的方向,犹豫起来。也许自己应该跟上去,助关客一臂之力。不,也许应该按照关客所说的做,静静的呆着就好,不要老是让关客忧心。

    阿黑彷徨了好一会儿,忽然从敞开的房门处,沿着窄的楼梯飞奔而下。正值下午,阳光明亮。老人们在散着步,妇女们在看护着孩子,没有年轻人的身影。阿黑双目四顾,想要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关客的身影,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他转身返回到四零四号房间,趴在专门为他准备的毛毯上,一动不动。他要等关客回来。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也许一天,也许三天,也许一年。他相信他不会等太长时间的,因为他的记性向来不是很好。

    当悲伤随着时间而逝,他相信自己,会像关客所说的那样,去世界各地流浪。

    ……

    关客挣扎着迅速离开44栋楼。他往后看了一眼,阿黑并没有跟过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阿黑的聪明程度虽然比得上人类,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无能为力的。几十人,几百人的武装分子,而且很有可能全部带着枪械,无论阿黑是多么的迅捷,也不可能躲得过这么多四射的子弹。只要有一枚子弹击中了阿黑的要害部位,他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关客想着,只需自己一个人和世界告别就好,不必要牵扯到阿黑。

    关客摸了摸胸口的口袋。那里藏着一瓶满满脑部镇痛剂,是刚从高易医生那里得来的,还没有开封。有这瓶药在自己身上,想来这个夜晚不会过得太过痛苦。

    他躲在一个区门口的一个摊位后面,又等了一会儿。见阿黑没有跑出来,方才完全放下心来。

    一辆空的出租车驶来,关客招了招手。

    关客低头钻进出租车里时,他的头脑恍惚了一下,视野中瞬间一片漆黑。关客估摸着大致位置,坐在了后排座位上。

    出租车司机问道:“去哪里?”

    关客把胸口衣袋里的一瓶药拿了出来,哆哆嗦嗦的扭开瓶盖,哆哆嗦嗦的倒出一粒药丸,放在颤抖不止的左手上。他把身后的背包解下,从夹层中摸出一个茶水瓶。他把茶水瓶放在两腿之间,哆哆嗦嗦的右手放在杯盖上,使劲拧了拧。第一次没有拧开,第二次也没有拧开,第三次才将杯盖拧开。

    关客把左手的药放入口中,仰起头,喝了一口茶水瓶中的水,把药冲入腹中。做完了这一切的动作,关客才开口说道:“去城东。”

    开车的司机原本想要抱怨两句,怎么客人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时,侧头看到后视镜中的景象,就再也抱怨不出来了。看他这么年轻的人,竟然浑身一直在颤抖,不是个疯子就是患有重病。看他的模样不像是个疯子,明显神志清醒,那多半就是身有重疾。

    司机的烦躁与埋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人们总是同情弱者的,因为他们比自己还要可怜。司机默默发动车子,默默打开音乐电台,一边注视着前面,一边注意着后面的动静。他已经随时准备拨打10的急救电话了。他把车子开得很稳,要比平时的速度慢了很多。

    音乐电视台里正放着百年前的古老歌曲。歌曲虽然古老,但还是经久不衰,现在的这个版本,就是被一个著名的络红人翻唱着。唱歌的女声,深切,温情,婉转,在关客不断嗡鸣的头脑听来,恍如。

    “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

    我会告诉你有多真,

    不要告诉问我星星有几颗,

    我会告诉你很多很多。”

    头一直很痛,太阳穴处一鼓一胀,那些流动的血液仿佛要冲出既有的轨迹,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关客吃下一颗镇痛药丸后,头痛也只是略微减轻了些,并没有如以前那样,见效很快。随着病情的加重,这种药物的效果似乎也越来越了。值得庆幸的是,车里的音乐还算动听,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他的痛苦。他尽力不去想别的事情,只是专注于听着宛转悠扬的音乐。

    音乐电台反反复复就那么几首老歌,听得多了,也就没有刚听时那么动听了。关客在车里呆得久了,便感到胸口憋闷,似乎所有的浊气都堵在了胸口,而吸进呼出的也是污浊的空气,含有的氧气少的可怜。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着。头脑的眩晕程度在不断的加深。他的意识似乎也开始恍惚,有时即使睁大了双眼,看过去也是黑乎乎的一片。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关客来到了城东区。他头疼脑热,胸口胀闷,一颗急速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跃出嗓子眼。出租车刚一停下,他就跌跌撞撞的打开车门,走下车来。

    新鲜空气迎面扑来,关客深深呼吸一口,顿时觉得意识清醒很多。他正准备付钱,却发现出租车已经开走了。他向那辆出租车大声喊:“喂,我还没有付钱呢!”

    出租车前面的右玻璃窗摇了下来,一只右手伸出车外,冲着他摆了摆。司机不要他的车费了,就当是做了一回义工。这趟路途虽然很远,耗费的油钱也很贵,但司机却不怎么在意。他有些悲伤,也有些开心。悲伤于他人的遭遇,开心于帮助了别人。

    关客目送着载他一程的出租车远去,方才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世界上从来不曾缺少温暖的人,只是他未曾发现罢了。比如现在,那个不要他车费的司机,就很令他感到温暖。

    他的脑袋有时清醒,有时模糊,但方向感还在。关客背着沉重的包裹,一步一步向北走去。他虽然疾病缠身,却并不妨碍对路上那些摊贩摆卖的东西的欣赏。

    不一会儿,他的手中便已拿满了东西。几串糖葫芦,一面型鼓,一辆型玩具车。有贩看他随时可能跌倒的样子,就想上来搀扶他,却都被他礼貌的拒绝了。

    那些摊贩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一个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的人,行走在大街上,怎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目送着他渐渐远去,摇摆的身体有时向左,有时向右,几辆自行车与轿车都与他擦肩而过。开车的人对着他破口大骂,关客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但很奇怪的是,关客看着虽然随时都可能倒下,但却自始至终也没有倒下。商贩们,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走到路的尽头,却没有任何不幸的事发生,都不由得为他感到庆幸。

    关客的视野,时明时暗。一开始时,明亮的时候多,暗淡的时候少,渐渐的,便都反转过来,变成暗的时候多,亮的时候少了。在他的视野中,所有的物体似乎都摇摆不定,有些轻微的晃动。

    他神志模糊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多。他双手挥舞着向前走,碰到什么障碍物,就会清醒过来一段时间,辨别了方向,继续向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就撞上了另一堵墙。真实的触痛感使他清醒了十分,他这时才明白,自己需要一粒药丸服下了。

    镇痛药丸也撑不了多少时间。在服用药物的五分钟之后,关客的头痛会稍稍减轻,神志也会由五分清醒恢复到七八分的样子,但这种效果并不能持续多久,药效就会消失。

    关客已不记得撞过多少次的障碍物了。每撞到一件物体,他就会吃一粒药丸。很快,他的药瓶里就只剩下十几粒了。至于手中拿的那些孩子们喜欢的玩具,则已不知道被他丢在了哪里。他已完全忘记了曾经买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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