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饭,柳文吃了三斤猪头肉,心情果然好起来,还打着饱嗝。白光辉见他这样,以为真的没什么事。柳文剔牙,显示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打饱嗝,一边说:“为了我和岑兰之间纯真的爱情,从明天起,开始绝食,我就不信岑兰不会感动。”
他今晚吃饭是有目的性的,用自己的话说,先吃撑了,垫个底,然后再绝食,这样不会那么痛苦。他是这么想,白光辉见他酒足饭饱的样子,打死都不会相信他明天绝食。
吃过晚饭回去,柳文不回宿舍,跑到女生宿舍下开始他的真情表白。他不管岑兰在不在宿舍,在楼下大叫,“岑兰,你原谅我吗?你再不原谅我,我明天可真要绝食了。”说着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妈的,老子想要绝食,还打什么饱嗝?”
岑兰在宿舍,没理他。肖梦问:“岑兰,你真不打算原谅柳文了?”
岑兰哼了一声,“瞧他吃撑的样子,还要绝食,是来真心道歉的吗?”
肖梦说:“柳文说的没错,他是想明天才绝食啊。”
岑兰说:“让他绝食,我看他能挺多久。上次他说为了爱情绝食到底,可是呢,几斤猪头肉就把他给打发了。这次我不相信他,饿死拉倒。”
柳文站在楼下不走,就等她下来,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柳文觉得没希望,“岑兰,你要是不原谅你柳哥……”
话还没说完,又打了个饱嗝。柳文骂道:“不争气的嘴巴,这时候还打什么饱嗝,丢不丢人?”
柳文又叫,“从明天开始,我柳文真的要绝食,到时瘦了,你可别心疼。我这次是认真的,绝对不会碰猪头肉一下。”说到这,又打了一个饱嗝,一股猪头肉味。柳文添了添嘴唇,觉得味道不错,之后又骂道:“不争气的嘴巴,别用猪头肉味诱惑我,我这次可是铁了心与岑兰好的。”
不管柳文怎么叫,岑兰就是不下来。柳文没办法,只好会宿舍,还埋怨白光辉,“都怪你,拿猪头肉诱惑我。”
白光辉觉得冤枉,请他吃饭还吃出错来了。柳文说:“我在女生宿舍楼下叫岑兰,我这嘴巴不争气,总打饱嗝,还用猪头肉香味诱惑我。你说,我要绝食,她能相信吗?”
白光辉说:“别急着去道歉,先想好办法再说。你这样盲目地去道歉,效果不一定会好。要我说,你得写情书,写得越长越好,并且表明态度,说以后一切都听她的,我想她肯定会原谅你。”
柳文不相信,“这样能行吗?再说我要表明什么态度?总不能说以后她说了算,要我给她洗衣服,我就洗衣服。要给她擦屁股,我还得高高兴兴地给她去擦。我是男的,这点尊严还要不要了?”
白光辉说:“那你说怎么办?女孩子都得哄着点。”
柳文听了白光辉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嘴上却说:“看来我柳文这辈子就是个没有尊严的‘妻管严’了。”他特地去校门口小店买了精美的本子。他想好了,写情书就得像模像样的,刚才白光辉也说了,表明态度很重要。可是柳文不是写情书的料,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愣是没写出一个字来。他还得向白光辉请教,可是这时候白光辉不知跑哪里去了。现在宿舍里就剩下他和陈中实两个人。陈中实也忙,和赵明约好,准备去逛街。柳文叫住陈中实,想讨教几招。陈中实觉得白光辉的建议不靠谱,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冲他嘿嘿一笑。柳文说:“陈中实,你见我这么凄惨就开心了?兄弟落难,你得帮我一把。”
陈中实眼珠一转,“办法还是有的,当初我怎么把赵明追到手的,你可以借鉴一下。我不跟你多说,走了,赵明还等着我呢。”
陈中实哼着那首老掉牙的歌,“爱上你我劫数难逃……”
关键时候柳文脑袋瓜还比较灵光,陈中实说他的经验可以借鉴。柳文想明白了,嘿嘿一笑,觉得陈中实这一招可真是高。
次日一早,柳文起得特别早,跑水房洗个澡,换上陈中实丢掉的衣服,——和尚衣服,穿土黄色的布鞋,看起来有点像出家人。白光辉见他这样子,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柳文,你头脑没问题吧。”
柳文说:“从今天开始,我柳文可算是出家人了。白施主,你有何指教?”
陈中实见他这样子,乐了,“有我曾经的风采。”陈中实看了看他,“缺一样东西。”
陈中实从陈笑语床铺上拿过方丈的帽子,给柳文戴上,“这样就像出家人了。”
大家都到食堂吃早饭,柳文跟着去。今天早上伙食不错,有肉包子。柳文早已饥肠辘辘,拿起肉包子,刚要张口,陈中实说:“出家人不能吃荤的,得吃素。”他把柳文手上的包子抢过来,三口并着两口吃起来,嘴里还发出声响来。
柳文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我吃什么呢?”
陈中实说:“喝点稀饭。”
这稀饭真叫稀饭,稀得只剩下汤了,能照见人影来。柳文喝了一碗,肚子还饿,想再去盛一碗。陈中实说:“出家人只能吃七分饱。”
柳文说:“我这一分饱还没到。”
陈中实说:“不至于吧,少吃一点,对你有好处。”
柳文不听他的,拿着碗去盛稀饭,稀饭没了。柳文坐下,眼睁睁地看着,特别是看到陈中实、白光辉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吞着口水,“你们要是吃不掉,给我留点呗。”
吃完早饭,大家准备回教室,柳文在宿舍里磨磨唧唧的,担心被人笑话,不敢到教室去。白光辉说:“是你要出家的,怕什么?”
柳文说:“你说我穿成这样子,是不是太另类了?”
白光辉说:“你才知道啊,上次陈笑语、陈中实穿成那样,后来会怎么样呢?张教授被气得昏倒了。”
柳文想把衣服脱了,刚脱了一半,又穿上。他觉得不能半途而废,陈中实能穿,他为什么就穿不得?
上午第一节课是张天远的课。他一进教室,全班的人都看着他。岑兰见他这样子,用鄙夷的眼神看他。柳文偷偷瞄了一眼,以为她很欣赏他现在的样子。张天远见到他这样子,不像上次那么激动,看都不看他一眼。柳文觉得自己很失败,心想:“张教授这次怎么了?他怎么没倒下呢?”
这节课上的内容很特别,特别之处就在于关于和尚的故事。张教授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和尚的名字:贾岛、寒山。张天远说:“我们这节课主要讲一讲唐代两个和尚诗人,分别是贾岛、寒山。先说一说贾岛吧,我们对这个人应该不陌生,他与孟郊被人评价为‘郊寒岛瘦’。苏轼曾言,‘元轻白俗,郊寒岛瘦’。贾岛在早年出家当了和尚,后来还俗了,还遇上韩愈,于是便流传‘推敲’佳话。他的‘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说明了他当时寒酸的生活状态和对诗的执着。不过他没孟郊幸运,孟郊五十岁好歹中了进士,虽然后来不得志,落得个无钱下葬的凄惨下场,但至少春风得意过。贾岛屡次参加科举皆不第,要不是遇上韩愈,他可能连个主薄都做不到。”
“寒山的经历与贾岛不同,早年出身官宦人家,屡次参加科举不中,三十岁后隐居浙东天台山,成了没有正式剃度的和尚。寒山与李白、杜甫是同时代人,他被人称为白话诗人之一。我们对他这人熟悉的程度,大约与《枫桥夜泊》有关。苏州有寒山寺,那是他与另一个朋友建的。‘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要是没有这首诗,我估计寒山不一定会这么出名。”
“今天我为什么要讲这两个和尚呢?和尚也是人,不是神,他们在诗的境界里,其实有自己情感的,贾岛家境贫寒,早年出家,但又不甘心一辈子当和尚,于是还俗,出来闯一闯,结果依旧不得志,他的一生只能用‘寒酸’二字形容。相比之下,寒山比他好一些,出身好,后来想不开,于是出家了,从此再也没还俗。我们现在有些人,是想成为贾岛还是寒山呢?”
张天远看了看柳文,“柳文,你可以告诉我吗?”
柳文站起来,“张施主,贫僧不想成为贾岛,也不想成为寒山。”
张天远说:“既然你不想,为什么要穿成这样的衣服上课?”
柳文瞄了岑兰一眼,“为情所困。”
张天远说:“你和寒山类似了,据说他出家是因为一个姑娘,你呢?”
柳文见张天远没责怪他意思,胆子大了起来,“我想大致都是这样的,张教授,其实在我眼里,贾岛算得了什么,寒山又算得了什么,比我家祖先可差远了。”
张天远不解,“你家祖先?”
说到他家祖先,柳文得意了,“宋代柳永,人称柳三变,文武双全,文能写词,武可以杀猪。听我爹说,柳氏祖传刀法就是从那他流传下来的。”
张天远本想以和尚之事教育柳文,劝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没想到柳文信口齿黄,把“柳永”搬出来,有些生气,“按你的意思说,柳永能文能武,你也是这样了?”
柳文笑嘻嘻的,“贫僧身怀绝技,有些家传,杀猪是好手,烧菜也是好手,要是来点文的,也是可以的,比如我洗猪大肠时,吟一句‘多情自古伤离别’,还是有满满的情调。”
张天远挥手,“你……你给我滚出去。”
柳文极不情愿,边朝门外走去,边看着张天远,心里却说:“他这么生气,怎么还没倒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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