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不然也不会面对未婚夫的逼迫,毅然退婚,并当机立断将自己嫁了以绝后患。
她有天朝女性传统的勤劳善良,更有世人少有、求生向上的坚韧意志,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立马付诸于行动。
少时虽曾涉及过大经、中经、小经,以及《孝经》和《论语》,但不碰书本已经十来年了,不少语句段落都遗忘了。
是以,想要应对明年五月的女科举县试,至少要把朝廷规定的科考书籍重新温习一遍。
时下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不仅笔墨纸砚贵,书籍更是贵的离谱。
像佛经这等书,一部开价一贯钱都算少了,更不要说科举这样的书。
好在柳家数代人以科举为己任,如今家道中落,不敢说有多少古籍珍本,但科举的书籍却是齐全的。
然科举书籍乃柳家的命根子,更是柳家传家的根本,柳氏身为外嫁女,自觉不好将它们外借出来。
又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倒不如用这半年的时间,将科举的书本重头抄写一遍。
一来可为自己明年五月的备考,一来也可以将抄写的书籍留给小女儿用,若小女儿不能像儿子一样进学堂接受正规教育,至少还有她可以在家中教学。
也是农历十月间,正好农闲,行动起来更为便利。
柳氏与刘千里商量妥当,又毕竟还未正式分家,到底住在一个屋檐下,便少不得要向刘家老两口告知一声。
秋税虽被免了,但刘家还是伤了元气,刘阿婆巴不得媳妇孙女这些外人不浪费家中口粮,也不在乎柳氏走了没人做饭,就美其名体恤儿媳妇思念娘家,允了柳氏带刘辰星去柳家小住。
接下来的日子,刘辰星就仿佛又回到了柳阿舅在家授课的时候。
柳氏记不全《论语》二十四篇四百九十二章,其每章意思却是理解的,要教刘辰星完全不是问题。
于是,柳氏就接着刘辰星现在所学的进度,每日上午给刘辰星授课,每日下午母女俩则一个抄书一个完成今日的作业。
刘千里深感儿女要读书,不敢有一点懈怠,因着天冷没法去山上打猎,也不仗着石斛花茎才卖了一大笔钱,便如往年冬时一样,去县城打短工挣钱。
他人生得牛高马大,有一身似乎使不完的力气,还有不错的木匠手艺,甚至字都能认几个,在打短工的人群里是很抢手的。
一去就找了包吃住的东家,是县上的一个大户,被安排给东家修缮宅院,以备新年。
这样一来,倒方便不时看望一下在学馆读书的儿子和妻弟,又能买了吃食给妻女送过去。
如是,一家四口虽未在一起,却都在为了以后的生活各自努力着。
十一月初的时候,刘千里向东家请了一天假,接了儿子和妻女回了一趟刘家。
原因无他。
正如刘万里当初分析的,他运气来了。
参加了十多年的科举,终于在女皇开恩科这一届,过了县试。
不说刘万里有多高兴,觉得老天终于开眼了。
从寡妇和赌债事后,一直龟缩在家的刘老丈更是喜难自抑,因为他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喜报传来的当天,正好是中午,刘老丈连午食都顾不上用,就立马换了一身只有过年才舍得穿的长袍,来到久别多时的村中大槐树下,等人闹磕了。
古代读书不易,村子里十多年能出一个读书人,都算是文曲星下凡了。所以,刘万里这次过县试,就好比现代出了个高考状元般。
一时间,村民们哪还记得刘家小半年前的丑事,都纷纷祝贺起刘老丈养了一个好儿子,更有从县城里打工回来的人,学城里对德高望重或有权有势的年长者称呼,恭称刘老丈为“刘公”,喜得刘老丈睡觉都笑醒。
有这样的大喜事,刘老丈实在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于是大罢宴席,不但宴请全村人,还把所有能请的人都请了,这才有了刘辰星一家回来。
时下地广人稀,农家小院不但有前后院,而且占地颇大。
可就这样,席桌都没摆下,有好些人被安排到院门口去坐了。
从中午开席,一直到天黑,还不见酒阑人散。
也亏得是乡下没有夜禁,若在城里,还不得被武侯,也就是古代的片警们给当宵小抓了。
那阵子,村里人有事没事都要上刘家吹捧一番,刘老丈大抵是有些飘了,对同桌的两个儿子道:“老丈我没看错吧?光宗耀祖就得靠老大!所以,你们也别怪阿耶当初偏心,但凡你们有那个能耐,阿耶也偏你们!”
真是喝多了,刘老丈说着就打了一个酒嗝,却还要偏偏倒倒站起来继续道:“算了,如今你们阿兄也过了县试,我也不想多计较,那事就当过去了。”
早已酒过三巡,月亮升得老高了。
不少村民已经离席,就剩一些贪杯好乐的还三三两两的留着喝酒。
刘万里这边也没人吹捧了,可他依旧兴致不见,听见刘老丈的话,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处处低头,心里颇不是滋味,这就来到刘老丈身边,对两个胞弟道:“老二、老三,我刘大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对阿耶不敬,我刘大这里过不去,你们现在给阿耶道个歉,才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闻言,刘老丈没有说话,只看着对面的两个儿子,显然也认为该给自己道歉。
刘辰星和刘青山平日要早起晨读,如今已是困得不行,但听到这番话,兄妹俩顿时一个清醒。
阿娘上午教自己读书,下午抄写书籍,晚上还要织布,一天都不得闲。如今好不容易休一天,这会儿都还在厨房帮忙,可结果他们一家还得被逼道歉?
真以为过了一个县试就了不得了?
长征二万五千里,这不过才踏出第一步!
刘辰星率先道:“阿兄,大伯这次考得很好么?说话声音这么大!”
刘青山顿时明白了阿妹的意思,他憋住笑,一派正经道:“大伯也算考得好,毕竟过了县试。可和阿舅没法比,阿舅是县试第一名,大伯却是最后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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