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倦鸟回巢,也映照着归家人的身影。
火红色的落日余晖,还残留着昼间的热气,但道路两旁的麦田里已经光秃秃的一片了。
走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看着熟悉的热土地,轻轻闭上眼睛,脑海里有金色的麦浪正在热土地上翻涌,到处都是挥舞着镰刀的人们,依稀还有吆喝耕牛的声音,伴着微风,吹响了田间地头一年最忙的赞歌。
心里有一些遗憾错过了今年的芒种,也不知道江南美人似的阿娘一个人可操持得下来,估计累坏了吧。
想到留在家中的阿娘,想到自家田里新收的麦面,刘辰星不觉加快步伐,三步并两步,到了自家的篱笆小院外。
安福生识趣,知道分开了一两个月,一家四口肯定有不少话要说,他到底是外人,在一旁杵着也碍事,陪着爷仨走了一段路,见是四下再没有村民揽着他们说话了,便也折返回家了。
住在村尾的人家很少,方圆半里只有他们一户人家。
不过安家村民风淳朴,又靠近县城,素来安泰,村中家家户户不到入夜一般不会栓了院门。
看着自家半掩的木门,刘辰星一手牵马,一手推门,径直入内。
院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
百步见方的农家院子,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还有门口右手边的厨房,就这五六间屋子,组成了她思念的家。
农家人珍惜土地,院子里除了口井和一株大枣树,四下全种着桑树,都是为了方便柳氏养蚕。
一眼望过院子,正欲出声唤阿娘,只听熟悉的机杼声从正房左室传了出来,不用想,阿娘准是在织布。
刘辰星将牵马的缰绳递给身后的阿耶,就道“我去屋里找阿娘”
说罢一径去了正房,脚下草履在廊下一脱,就是登堂入室。
进了正堂,左侧的卧室就是柳氏的房间,挑开竹帘一看,只见一身青布衣裙的柳氏正跪坐在窗下的机杼前织布。
机杼声一直“唧唧复唧唧”地响着,柳氏也就未察觉丈夫和儿女回来的响动,她只想着儿女像他们阿舅一样有本事,都取得了上京省试的机会,长安物价贵,她只能多挣一文是一文。
刘辰星撩着竹帘看着,这些年在家每一日的晨起夜寝,都是伴着“唧唧复唧唧”的机杼声,看到柳氏在屋子里织布的样子,只觉格外安宁,什么外界对她的质疑,清河世族十分排斥他们这些寒门子弟谋求阶级晋升,还有适才不得不应对村民和防备老刘家的人诸如种种在外面的一切纷扰都在这一刻不复存在了。
无他,有阿娘的地方就是家。
家的地方,是可以徜徉身心的港湾。
刘辰星掀帘而入,坐到柳氏的身边,轻轻挽上柳氏的胳膊,将头靠了过去,“阿娘,阿星回来了。”
机杼声虽大,但刘辰星走到跟前来,总该有察觉,柳氏从织布中抬头,竟正是女儿回来了,却不及出声,小女儿已经坐过来,靠在她的肩头上,那依赖又孺慕的样子,让柳氏一颗心几乎都要柔化了,不禁也放轻柔了声音,“阿娘给你磨了又白又细的麦面,就等你回来呢”
话音未落,竹帘再次被掀起,两个一样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出现,与此同时还异口同声地喊道“慧娘阿娘,我们回来了”
一个普通家庭的传统母亲,除了勤俭持家,就是为了儿女张罗饭食。
一家四口似乎才家常了几句,外面的天色就已有擦黑的趋势,柳氏“哎呀”了一声,从机杼前站了起来,道“看我光顾着和你们说话,这天都黑了,暮食还没准备呢”说着就已夺门而出,忙不迭去厨房张罗吃食。
刘辰星也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追上去,“阿娘我去帮你,随便弄点就行。”
丈夫和儿女走了快两个月归家,岂能随便吃食糊弄过去
柳氏心细,早已估算出丈夫和儿女们回来的日子,厨房里这几日各色吃食备齐,由着刘辰星帮着烧火,母女俩闲话家常间,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张罗出一桌子吃食。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和平日舍不得多费灯油不同,堂上的四方矮桌上燃了一盏明亮的油灯,清楚可见矮桌上的吃食。
除了爷仨从县城买回来的炙鹅,还有柳氏烹饪的酸菜鱼、蒜蓉蒸虾、豆酱嫩笋尖,更有一样从早上就炖起的香菇鸡汤,所配主食也当然就是自家新收的麦面,蒸出来的蒸饼。
看着满满一桌的吃食,尤其是香气四溢的鸡汤,刘青山不由咂舌,“阿娘,你连鸡汤都炖起了,万一我们今天不回来,可不就可惜了。”
柳氏给刘辰星先盛了一碗鸡汤,方道“自你们过了州试的喜讯传回来,我们村学的学生多了好些,其中家贫者有几个,一天到晚就三个拳头大小的野菜蒸饼,又是快十岁的小子,哪里够吃所以这鸡汤便是你们今天回来不喝,我明儿去村学上课,也能把吃食带给他们去。”
刘辰星接过汤碗,喝了一口,还是阿娘的手艺好,满口的鲜味,她满足地轻轻一叹,道“遇到阿娘这样的先生,他们运气真好。”
柳氏闻言一笑道“人都有个困难的时候,帮一下无所谓。何况这于我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说着一笑,“不定他们中就有一个和你一般,将来一路过了县试州试,考上长安去,那与你也是一份善缘了。”
此言也是话赶话一说。
身为村学先生,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近年来的科举形势对寒门子弟越发不友好了,县试还好,州试能成功取解的几乎都是官宦世家子弟,这次儿女能双双成功获得解额,女儿更是高中解元,已经太出乎她意料了。
她不知道其中缘由,但能像儿女这样运气好的,又有几人呢
是以,对她所帮助的那几个贫困学生评价,也就是顺口而言罢了。
不过想到好运气,柳氏脸上像吃了蜜般高兴,这就忙说到正事上,道“对了,看来今年我们一家真行大运,不仅你俩取解,你们阿舅也终于选上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