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话音未落,堂上已异口同声地响起了几个声音。
“阿星”
“小心”
眼见来人将刘辰星撞了个趔趄,坐在红毡右侧席上的柳文苏、刘青山俩舅甥,以及崔尧、薛圆二人,不是叫“阿星”提醒,就是喊刘辰星“小心”。
刘辰星虽然承天埋头苦读,但农家子弟,各种活计少不了,身手也是灵活,看来人又胖又壮地急匆匆走来,心有防备,就在对方要撞上她的时候,一只脚已带着身子往后退,肩膀也就被略碰了一下,算不得什么。
只是听到来人这一句恶声恶气的“三叔”,眉头不由一皱。
不是吧,老师风光霁月,勋国公本家的血亲却这么混
原来见这次拜师礼,老师把好友们都请上了,却唯独漏了勋国公府的人,还有每年的新年还没有出,老师就一个人住到了寺庙上,她也不蠢,即使没人给她透露一二,也早已察觉两边关系冷淡。
可是现在看来,两边怕不是关系冷淡这么简单。
念头一闪而过,刘辰星已经站好,想到时人将亲缘关系看得极重,就像她家和老刘家一样,即便分家了多年,乡亲还是不免将他们看作一体。
如是,对柳阿舅等人关切的话,刘辰星只是笑道“没事,我身手灵活,躲过去了。”
说时,见姜墨也从主位站起看了过来,她还才姜墨笑了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姜墨知道刘辰星不像一般小娘子娇娇滴滴,那是顶个壮丁的干活好手,是以见刘辰星笑着向自己摇头,他也不再多看,看着蛮横闯进来的侄子,绕过身前的长案,怒道“姜世文,老夫收弟子,何时还需你过问给老夫出去”
姜世文,乃姜墨一母同胞的嫡长兄姜蒿唯一子嗣。
本朝严格按照嫡长子继承制,继续顺序按照嫡长子最先、嫡长孙次之、其他嫡子、其他嫡子的嫡出子,最后再到庶子。
姜世文乃嫡长子嫡长孙,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继承权在姜墨这个嫡出叔叔之上,自幼身份最贵,加之还是独生子,其父母少不得偏宠,久了性子越发嚣张跋扈起来。
也就是,他压根不怵姜墨这个嫡亲小叔。
听到姜墨刘辰星竟然没被撞着,他已经不痛快了,现在再被姜墨一吼,还当着这么多人面,他虚胖的脸顿时黑下来了,皮笑肉不笑道“三叔,我姜世文是小辈管不着我父亲勋国公可是你嫡亲大哥,总管得着你吧”
说罢,回头一看,见长子姜承志已经搀扶了父亲勋国公姜蒿过来,姜世文得瑟一笑,洋洋得意地告状道“父亲,三叔现在好大脾性,根本不把你这个兄长放在眼里,让我们一起滚出去。”
听到这三岁小孩的告状话,和明目张胆的挑拨,刘辰星默默地望向姜墨,忽而觉得他们难怪成为师徒。
虽然他们师徒出身差了十万八千里,却都撞上大运了,遇到这种极品亲戚,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
都说字如其人,姜墨身为书法大家,其风骨可见,历来瞧不上姜世文这种游手好闲的二世主,此时听姜世文当着自己的面就混肴黑白,再一想堂上在座的老友们的长子,和姜世文乃同一辈,结果对方都已身居要职,肩负起家族的兴旺,自己这个侄子却混了一个闲职早早致仕,就等着兄长百年之后继续公国爵位。
这样的人继承了勋国公,哪怕公国爵位再世袭罔替,只怕他们姜家也传不了几代了。
其实这个认知,姜墨早已心中有数,但到底是生养自己的家,再一次清醒地看到他们勋国公府未来继承人就是这等样子,姜墨不由闭了闭眼睛,才看向被孙儿搀扶进正堂的兄长。
目光触及勋国公姜蒿右手杵着的拐杖,姜墨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隐痛。
他们兄弟大概有好几年未见面了,听说过兄长近年来身体似乎有些微恙,但一直以为是国公府故意让传来的消息,却未想到兄长已到了快不良于行的地步。
姜墨心下一叹,迎了上去,叉手一礼道“阿兄。”
勋国公姜蒿看着姜墨比他年轻却已全白的头发,这是当年妻儿骤然离世的打击,自己却还要当着他一众好友面前逼他,对上姜墨的眸光不由闪躲了一二,但一想自己这是为了他们整个勋国公府,为了他们姜家,心下一横,也顾不得左边席上的一众旧识看笑话,他又迎上姜墨的目光,直接要求道“这些年你一直避我不见,我也不来找你,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有几日能活了”
“阿兄”听到姜蒿说自己活不了多久,姜墨立马一言打断道“何必说这等丧气之言。”
勋国公姜蒿置若罔闻,只指一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道“你瞧不上我庶出的孙子,不愿意过继,那好他是世文的嫡幼子,你可愿意过继了也让自己百年之后有个香火,为兄去了九泉之下,也能面对耶娘了。”
想到早已走了多年的耶娘,姜墨又一次闭上眼睛,兄长这是在逼他,拿老父老母在逼他
姜墨双手后背道“阿兄,我对身后的香火并不看重,何况我现在已有弟子,生辰祭日,她总会给我上一柱香的。”
像是知道姜墨会拒绝,勋国公姜蒿并未生怒,他指了指搀扶自己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又道“承志,你是知道的,他是我的嫡长孙,是我们勋国公府的未来。老父在世的时候,在场的诸位都知道,父亲嫌我无能,若我不是嫡长子,老三又无心爵位,这个勋国公爵位也落不到我的头上。我无能,养得儿子也无能”
“父亲”听父亲说自己无能,姜世文可一点不认同,当下反驳出声。
勋国公姜蒿不予理会地道“所以,你就把承志也收为弟子吧,好好带在身边教诲,不说让他成才,至少让他能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