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磐在大闵逗留了一段时日,那一日沐垚正带着絮漓、宇文泽和悠然在寿安宫中向着孟依柔请安,便听到外头有人来报说夜凉使臣聂磐和安国公盛萧然求见。沐垚便对絮漓使了个眼色,絮漓也是聪慧的,便带着弟弟妹妹到侧殿去玩了。只剩下孟依柔和沐垚两个人在殿里头接见他们。
聂磐是他国使臣,而盛萧然是外臣,平日里自然是不能够出入后宫的,到后宫来请安也仅仅只能是向太后请安。孟依柔端坐在座位上,而沐垚坐在她的左手边,看着聂磐跟在盛萧然身后走了进来,心中是诧异的,聂磐是他国的使臣,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想到要向太后娘娘请安。
“微臣向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盛萧然跪在蒲团上先行一步说道,而跟在他身后的聂磐也依礼说道:“夜凉国使臣向大闵国太后与皇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福泽安康。”孟依柔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说道:“快快请起吧。”
盛萧然便带着聂磐坐在了殿中。孟依柔先开口笑着说道:“哀家早就听闻了夜凉国的使臣一表人才,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可见夜凉的国君果然是慧眼识英啊。”聂磐拱手微微一笑,说道:“太后娘娘过奖了。”盛萧然在一旁接口说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聂磐使臣的母亲便是我们大闵国的人,也算是咱们大闵国的半个臣民。”
孟依柔疑惑地哦了一声,便开口说道:“如此说来,聂使臣与我大闵也算是有缘分的。”聂磐拱手说道:“臣今日前来,也是有事情要问太后娘娘的。”沐垚听到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眼睛只看向了盛萧然,盛萧然却暗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知道为什么聂磐要来向孟依柔请安,而他也只不过是进地主之谊满足聂磐的请求罢了。
孟依柔也满心的疑惑,却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遂问道:“还请聂使者但说无妨。哀家如果知道定然据实相告。”这句话说得已经算是给足了聂磐的面子,聂磐不过就是小国的使臣,而夜凉一直都依附于大闵,能够接见他也算的上是十分的客气礼让了。聂磐深吸了一口气又跪倒在了地上,叩了三个头,那郑重的模样更是让沐垚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他所问的事情到底会不会影响到两国之间的关系。想走却也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她心中也是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一切的。
孟依柔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本想要让他起身,可是在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帕子的时候那句话便哽在了胸口再也说不出来了。聂磐从手中拿出来的是一块紫色的娟秀帕子,上面隐约还写着什么字,他将帕子用双手碰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孟依柔,问道:“不知道太后娘娘可否见过臣手中的这块帕子。”沐垚的目光随着聂磐的话看向孟依柔的脸,那一刻她便知道,这话也算是白问了,只见孟依柔微微浑浊的眼睛也闪过一丝泪光,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沐垚想了想,便从聂磐的手中接过了那帕子,小心翼翼的走到孟依柔的面前,将帕子递到了她的手中,轻声说道:“母后,您看看这帕子。”只见孟依柔从沐垚的手中夺过了那块帕子,展开它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沐垚立在身侧,只能轻轻的扶住她,顺着孟依柔的手向着那帕子看去。上边用篆字写着:“情深”。沐垚认得出来那字迹竟然有几分像是孟依柔的,不过稚嫩的狠。本想要问什么,却知道在此刻自己也不应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等着,
孟依柔的手颤抖着,眼泪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沐垚连忙拿起自己手中的绢帕想要替她擦拭着眼泪,可是却被孟依柔双手拦了下来,只见孟依柔将那帕子握紧了,声音极为哽咽的对着聂磐问道:“这帕子你是从何而来。”聂磐听到此话,也明白了孟依柔的意思,竟然又叩了一个头才说道:“回禀太后娘娘,这帕子是我娘的,她贴身带着,从来都不肯轻易示人,听说微臣要来大闵才将这块帕子交给了微臣。”
孟依柔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几分,颤抖的手指指着聂磐,对他说道:“你的母亲姓什么?叫什么?”聂磐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开口说道:“回禀太后娘娘,微臣的母亲姓孟,名字叫做春晓。”他的话音刚落,孟依柔的声音便已经开始呜咽起来,沐垚赶忙起身将她抱在了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
这样的孟依柔是沐垚从来未曾见过的,连先皇离世的时候,她都不曾如此失态,那时候她还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虽然沐垚知道她心中是有多么难过的,否则也不会一夜之间便白了头发,可是却也从来未曾在人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而如今自己也在盛萧然也在,何况还有他国的使臣也在··想到此处,沐垚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的聂磐,看着他的眼光中竟然已经褪去了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凌厉,更多的温情和激动,也很是好奇,何况他说他的母亲姓孟,难不成与太后有什么关系。
过了片刻,太后孟依柔便缓了过来,轻轻推开了沐垚,用帕子擦拭掉了眼角的泪痕,对着聂磐极尽柔情的招了招手,说道:“你走近一些,让哀家好好的看看你。”聂磐听到这话,连忙跪着向前走了两步,近到让孟依柔的手能够轻易的触碰到他。
孟依柔的手竟然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庞,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脸,最后温柔的笑道:“竟然真的很像你的母亲。”盛萧然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又察觉到了沐垚的目光,便开口问道:“太后娘娘,敢问娘娘这位聂使臣您之前可是认识?”
孟依柔微微一笑,也并没有隐瞒,虽然话是对着沐垚和盛萧然说的,可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聂磐的脸庞,说道:“哀家姓孟,聂使臣的母亲也姓孟,你们应该也能够猜到一些了吧。哀家当年也是极尽坎坷的过日子的,年纪不大的时候便不得不与父母分离,哀家有一个妹妹,名字叫做春晓,当年哀家离开他们的时候也就十岁而已,当时妹妹不过就四岁的样子,走的时候哀家用身上唯一的帕子写了姐妹情深四个字,撕成了两半,自己留着的是写着姐妹的那一块,而留给妹妹春晓的是情深的那一块。”
沐垚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此时此刻,她站在那里好像极其的不合时宜,仿佛破坏了他们两个人相认时候的温馨。听到孟依柔的话,遂问道:“儿臣入宫多年,倒是从未曾听得母后说起过的。”孟依柔深深的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后来哀家阴差阳错的竟然到了先皇的府邸中伺候,后来仰仗着先皇喜欢,也曾经对先皇说起过几次,先皇也暗中命人去哀家的家乡去寻找过,不过到底也是没有找到的。这都三十几年了,哀家以为妹妹与父母早就过世了,每每想起来心中便觉得难过的狠,没想到妹妹竟然还活着。”
孟依柔说到这里,竟然又垂下了泪来。但是沐垚倒是十分能够明白她的心情,毕竟当初自己也是与盛萧然重逢的。她以为自己在这世界再也没有血肉至亲的时候,盛萧然竟然告诉自己他是自己的弟弟,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那时候沐垚的心就好像被人揉了一下,酸楚和快乐交杂着冲到脑子里头,竟然微微有些发懵,过了好久才缓了过来。她想到此处,连忙对着孟依柔说道:“如此的话,儿臣便要恭喜母后了,能有这样的喜事。”
也连忙让人将椅子搬到了孟依柔的身边,让聂磐坐着回话。孟依柔的目光锁定在了聂磐的身上,执着他的手激动的问着:“你的母亲是怎么去到夜凉的,她现在还好么?”聂磐也并不躲闪,像极了一个对着姨母撒娇的晚辈,说道:“太后娘娘放心,母亲一切都安好。母亲十二岁那年,外祖父母便相继故去了,只留下母亲一个人流落乡间。那时候她也曾经想过来寻找太后娘娘的,但终归是年纪太小了,与太后分别的时候不过才四岁,很多事情记不得也认不清,所以也是受尽了苦楚,后来啊遇见了一个戏班子的班主,见母亲可怜便收留了她,让她跟着戏班子一块生活,学一学唱戏,也是希望母亲能够学到些本事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可是好景不长,十五岁那年,戏班子的班主因为得罪了权贵而被人害死了,所以戏班子便就此散了,母亲又重新流落街头,逃过饭也被人抓去当过丫头,最后又被人卖到了妓院里头,可是母亲誓死不从,那些人便变着法的折磨母亲。直到有一次,到大闵国来游玩的父亲见到了母亲被人折磨,便出手相救,将母亲赎了出来。母亲一直都居无定所,更是十分明白在外头生活的艰辛不容易,便对父亲说要去父亲的家里伺候,只求能有一口饭吃便罢了。父亲当时也是心软,母亲又苦苦哀求,便跟着父亲回到了夜凉。”
说到此处,聂磐不由得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父亲家在夜凉也是名门望族,说到底也不会娶母亲这样的女子为妻的,奈何一路相随,父亲已经对母亲产生了感情,如此便只好纳为妾室,后来便有了我,不过后来祖父因为得罪了上一任的夜凉王的宠臣,被冠上了大不敬的罪名,一家子便都下了大狱,直到现在的夜凉王登上大宝大赦天下,我才与母亲被放了出来,奈何先前父亲却在狱中被折磨致死了。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极为深刻,所以也不会选择再嫁,只是找了个房子,帮着权贵人家做一些活计,才养活了我,母亲告诉过我,一定要好好的读书,才能够出人头地,所以我有今日,能够得到夜凉王的器重,出使大闵,全都是因为母亲的教导。母亲有一个心愿,便是找到自己的姐姐,后来听闻大闵国的太后娘娘的姓氏姓孟,竟然也是平民出身,而且家乡与母亲的家乡相同,母亲便想着是否太后娘娘便是她的姐姐,听说我要来到大闵出使,所以才将这块帕子交给了我,让我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太后娘娘。说来,我本来也是不敢肯定的,但是看到太后娘娘的第一眼,我便能够肯定太后娘娘一定是我母亲的姐姐,一定是我的姨母,因为您的样子与我的母亲实在是太过于相似了。”
孟依柔听着自己的妹妹竟然遭受了这么多的苦楚,当聂磐说起的时候便忍不住的眼泪直流,听到那最后一句的时候更是泣不成声。缓了许久才说道:“好,好!有你这样一个孩子,春晓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如今知道她的日子过得好些,哀家这心里头便好受了不少。这次回去,你告诉你的母亲,一定要好好的,等着哀家,总有姐妹相见的那一日啊。”
孟依柔说的动情,也是留着聂磐在此处用晚膳的。沐垚与盛萧然对视了一眼,便说不打扰他们倾诉亲情便起身告退了。本想要带着絮漓一同的,可是奴才们却说絮漓早就带着泽儿与悠然去了皇贵妃的承德宫去玩了,便也就两个人离开了寿安宫中。
一路上,沐垚都没有怎么说话,盛萧然走在她的身边,皱着眉头说道:“姐姐觉得,此人的话可信么?”沐垚定住了脚步看着盛萧然,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你竟然觉得他说的话是假的?”盛萧然微微一笑,摊了摊手,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这件事情是不是太过于巧合了。哪里有使臣的亲娘便是太后娘娘的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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