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淳罡手中剑青芒猛然间一涨再涨。
哪怕是芈虞远隔百丈,都可清晰看见老剑神三尺冷锋宛如青蛇盘踞,先前只是丝丝缕缕,瞧不真切,当下则是青气粗壮如手臂,完全盖过了利剑本身。
一剑撩起,将高仁剑气彻底碾作齑粉,这还不止,一心磨砺剑道的高仁终显狼狈,袖口被凌厉剑气削下一角。
李淳罡似乎根本不想给高仁出剑的机会,大笑一声,得势不饶人,一番剑术较技,洞悉他分明融练百家剑术,但霸剑尤为霸绝天下。
你要霸道,就剑士而言,老夫一生对敌无数,谁能比两袖青蛇更霸气?
老夫一剑,无非起与落。
东观广陵大潮,踏潮头而过江。北看千万野牛奔腾,踩牛身如履平地。南临汪洋巨浪拍头,一剑炸开江海。西上烂陀山以剑问佛,斩杀罗汉二十三。
李淳罡剑势再涨!
就没有尽头。
大湖开,风雪收,满山遍野,青蛇舞。
高仁手中剑早已经磨成了齑粉。
单论剑道,拍马也不及。
缺门牙的老黄用手拍着双膝,壶中酒已经喝完,整个人有些醉,再见老剑神两袖青蛇,此生无憾。
没了老剑神的江湖,古道斜阳,枫桥夜雨,高楼大厦,舞榭歌台,多少繁华寂寞,种种人生况味,都在此中。杯酒在手,惆怅漫生,如今这个江湖是多么的寂寞啊!
寂寞如雪!
高仁与李淳罡斗剑,北凉所有修士尽出,只为一睹老剑神风采。
果不其然。
一甲子,风流依旧。
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剑客,热泪盈眶,进而痛哭流涕。
“江湖不老!江湖不老!”
李淳罡两袖青蛇一收,手中一口北凉铁剑微扬,道:“好了,剑已经斗完,该你出手。国虽亡,人犹在,王霸之气甚烈,看看老夫这一手两袖青蛇挡不挡得住你的真龙血气……”
这一斗,就没有尽头。
北凉不知道塌了多少山,断了多少河。
眨眼,冬去春来。
冬去春来,北凉与北莽边界线上,徐骁设宴。
一方面,这两个祸祸了北凉一个冬天的两个祸害终于准备要离开了,另一方面,他徐骁再添一个儿子——徐龙象。
北莽大军压境,他离不开,消息传来,母子平安,自是高兴。
对面三十万北莽铁骑,此时看来,也不过土鸡瓦狗,看似声势浩大,其实入不了北凉。
有我徐骁在,有北凉铁骑在,有何可畏。
李淳罡依旧是破羊皮裘,自斟自饮。
“高兄,我敬你一杯。”
“共饮!共饮!”
酒过三巡,徐骁有点喝高了。
“高兄,这天下,你看谁可为英雄?”
“你徐骁算一个……”高仁发自内心的说道,徐骁此人,十岁从军杀人,从东北锦州杀匈奴,到南部灭大小六国,屠七十余城,再到西南镇压蛮夷十六族。
最后坐镇北凉,与北莽南北对峙长达二十年后逝世。
不是英雄,谁是英雄。
“嗝,我也认为我是,你姜高仁也算一个,西楚虽亡,但我可预见,西楚必然是要复国。我徐骁不出北凉了,守好北凉,余生便只这个任务,老了,老了,雄心不再。若是年轻十年,我必与你在战场上较量较量。可惜啊!”
“那你可是块最硬的骨头……”
“哈哈哈哈,我徐骁,自然骨头硬的很。李义山作将相评胭脂评,我看你可做个武评,不如说道说道,这春秋不义之战后,天下豪杰群雄都有哪些?来人,给我好生记录了……”
高仁放下酒杯:“你真要听?”
“要听,要听!”
李淳罡打了个酒嗝,也朝着他看来。
这一个冬天相处,知道高仁有推演今后三十年天道运转之能。
同时,徐骁的两个保镖徐偃兵、韩崂山各个竖起了耳朵。
“若说这天下第一,还是空悬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王仙芝暂居第二,毋庸置疑,但也只是暂居。若说这天下不出世的高手,真的是多的数不过来。你且听好了……”
“洗耳恭听!”
“转劫数次的吕洞玄,这次若是等到了一袭红衣,放下了心中的剑和道,实力该如何?”
徐骁脸色僵硬了一秒钟,说道:“这个不好说!真的不好说。”
“自然是天下第一。江南好,最好是红衣。徐兄,你有福了!”
“这个,那个……”徐骁望着高仁清澈的目光,头皮发麻。
“下一个,镇守人间八百年的张家初代圣人,陆地天人的实力,能与王仙芝差多少?”
“……”
“身在太安城便无敌的宦官,一身实力与离阳国运相通,能排第几?”
“咳咳……这个……真的吗?”
“四百年前江湖第一大魔头,高树露,唯一一个曾以无敌天人之姿走过江湖的绝世人物。曾为大奉王朝皇子,因不愿继承皇位,入山求道。走火入魔后屠尽江湖一品三境高手,光陆地剑仙就杀了两个,后为秦皇转世以封山符所封。当世所云一品四境,即出自他的武学境界。你看,又排第几?”
李淳罡眉头微挑,这天下事,真的没几件高仁不知道的。
“北莽军神拓跋菩萨,今后掌北莽气运之后,与国同寿,也不差吧!”
“便是眼前这位剑甲,随时一声剑来再入陆地神仙境……”
徐骁脸色难看,悻悻道:“是我小瞧了天下英雄……”
徐偃兵、韩崂山顿时自渐形秽。
“不急不急,这只是老一辈的高手。我再来说说这春秋之战后的江湖……”
徐骁坐正了身子。
李淳罡亦是竖起了耳朵。
“我,高仁,能差前面所说前辈几分?”
“咳咳……”徐骁咳嗽了几声,摇头道:“不差不差!”
“若说这之后二十年里的江湖,以我看来,有几人可以说道说道……”
“曹长卿亡国后一举成儒圣,今后复国再突破,以儒转霸,天下何人能挡锋芒?”
不等几人开口,高仁继续道:“吴家剑冢的私生子,倒骑毛驴,提一根桃花枝,今后必然是叩指问天门,一剑斩仙人。”
徐骁立刻点头道:“邓太阿那小子,我也看出不凡!拙荆说他为吴家剑冢千年以降,剑道第一人,可惜,吴家又失一剑。”
“邓太阿虽然天赋高的没边,但也要向老剑神借剑,这天下,练剑的剑士,都是李淳罡的弟子。天不生李淳罡,剑道万古如长夜。老哥,敬你一杯!”
李淳罡抹了抹嘴角的油腻,想起当日梦中场景,自己临死之时借出剑开天门的一剑,可不就是那个邓太阿。
“敬天下所有练剑的剑士!”
“好,敬天下所有练剑的剑士!”
满饮一杯,高仁继续道:“余者,陆地神仙境的强者不知凡几。诸如两禅寺的龙树僧人,龙虎山的赵宣素、赵黄巢,北莽的麒麟真人、呼延大观,魔道的刘松涛,吃剑的隋斜谷……”
原来天下竟然有如此之多的高手。
“剩下的,不可说,不能说了。那些个小辈,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可不能泄露了天机,被人给毁了道行,也不能让人捷足先登给抢去做了弟子……”
徐骁瞠目结舌。
众人意犹未尽,接下来才是真正值得大说特说的啊!
这就断了?
这就不说?
那些都是前辈,后来者才是真正的值得期待啊!
良久,徐骁才道:“你真能观后世三十年天道变化?”
“这种能力,可不止我一人。黄龙士独占三甲,九国大战,游说其中,一张嘴挑起多少战火?自然是可观天道变化……酒也喝了,英雄也品了,冬去春来,这北凉还是冰天雪地,但江南应该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老哥,可愿同游?”
“善!”老剑神微微扼首。
高仁正欲大步而去,终究还是停了一步,说道:“老徐,我这双眼睛你可服?若是信我,你那心性顽劣的儿子徐凤年,若是能在九岁之后韬光养晦十年时间,今后必有一番作为……”
“走了走了,一剑下江南,斩去离阳气运三尺三……”
北去半年,西楚亡国半年,高仁一剑下江南,身旁女武神风姿卓卓,老剑神胸中剑气万钧,不吐不快。
更有许许多多亡国遗民翘首以盼。
这天下,终究不会再是“雪中”的天下,天道激变,已经走上了一条独属于高仁的路。
(https://www.tmet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