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于钢铁天棚顶端的无数照射灯，照射出了密集且耀眼的光亮，这预示着早晨的到来。

    由于没有窗帘的遮挡，耀眼的光亮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映照在仍旧沉睡不醒的男孩脸上。

    只是那张原本青涩稚嫩的脸颊，却被五颜六色的颜料涂满了整个脸部，而他的头发也被染成了绿色。

    更令人张目结舌的是，就连男孩身上的衣服居然也被换上了五彩缤纷的颜色。此刻的男孩看上去就像个滑稽的小丑。

    “柯迪，柯迪。”克雷斯在门外大声喊道。

    睡梦中的男孩被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听到有人在不停的喊他的名字，紧接着便是重重的敲门声。

    正当柯迪要起来去开门的时候，看见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后，瞬间变得有些迷懵。自己的衣服什么时候变成了五彩缤纷的颜色

    “柯迪，你这个懒猪，快起来啦”克雷斯不停的拍打着房门。

    在克雷斯粗暴的催促下，摸不着头脑的柯迪只好先去开门，然后在思考关于身上的衣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他打开门的一瞬间，克雷斯便露出惊讶的神色，只见她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唇张得老大，眉头也皱起来，连头发都抖动起来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柯迪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有什么好惊讶的吗”他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以为沾上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克雷斯惊讶的望着对面的小丑脸，张着嘴唇，好半响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说“柯迪，是你吗”

    “克雷斯，你怎么变得有些奇怪，”柯迪不明所以的望着女孩，“难道连我的长相你都忘记了”

    “奇怪的人是你才对，”克雷斯眉头微皱，疑惑的问道，“你干嘛把自己弄成一个小丑。”

    “你再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没听懂”柯迪仍旧一头雾水，“我怎么就变成小丑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高兴了。

    在小丑的面具下，柯迪那副生气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克雷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提醒道“你现在的样子，就是小丑。”

    柯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匆匆的跑到楼下，走到一面竖直挂在墙上的镜子前，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

    就如同克雷斯所言，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就跟小丑没任何区别。尤其是搭配着他身上穿着的衣服，简直就是一个滑稽的小丑。

    柯迪站在镜子前，伸手想要擦去脸上的颜料，可当他用手在脸上使劲摩擦的时候，却发现涂抹在脸上的颜料，根本就擦不掉。

    一旁的克雷斯瞧见后，为柯迪拿来了一块湿毛巾，柯迪接过毛巾，盖在脸上，然后用力的擦拭着自己的脸。他越用力，脸就越疼。

    但那些画在他脸上五颜六色的颜料，就像已经渗透到他的皮肤里面一样，无论他怎么擦拭，也擦不掉了。

    “柯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克雷斯面色疑惑的问道，“是你故意弄出的恶作剧吗”

    柯迪望着镜子里面的小丑，他气愤的把手上的湿毛巾丢在地上，立时回答道“这句话不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吗”

    “我不知道，”克雷斯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急忙开口说，“我以为是你自己画上去的呢”

    “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学会画画了”

    “那会是谁呢”

    在短暂的沉默中，柯迪脑海里的思绪在飞速的旋转着，接着他便果断的开口“这事一定跟布兰特有关。”

    他回想起了昨晚在混乱女神酒馆里，布兰特与小丑单独坐在角落里，他们似乎的商议着什么事情，而且还不时的把目光撇向自己。

    男孩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自己脸上的小丑图案，一定是小丑趁着自己昨晚睡觉的时候间画上去的，包过自己身上穿着的滑稽服装。

    “你是说，”克雷斯稍微迟疑了一会，便有些犹豫地接着说“是布兰特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柯迪语气尖锐的回应“即使不是他亲自动手，”他的声音明显多了几丝起伏，“那也是他要求那个人这么做的。”

    “你指的那个人是谁”

    “小丑，”柯迪刻意补充道，“理发师小丑。”

    对于这个滑稽的名字，甚至是名字的主人，克雷斯都不陌生。

    理发师小丑一直都生活在第九区的跳蚤街，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开了间理发店，居住在跳蚤街的大多数居民都在他那里理发。

    克雷斯仍然记得小时候，布兰特就经常带着自己和柯迪在小丑理发店剪头发。即使是现在，自己也经常会去小丑那里修剪头发。

    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和柯迪，经常会因为理发师小丑在替他们修剪头发之前，被小丑各种恶作剧般的滑稽表演，逗弄的哈哈大笑。

    克雷斯望着柯迪脸上变化的滑稽表情，连忙收回思绪，用带着疑问的口气说“可布兰特为什么要让小丑把你也画成小丑的模样”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却突然明白了布兰特这么做的原因。然后，她露出些许同情的笑容，看着面前一副小丑模样的柯迪。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他为什么这么做”柯迪有些生硬的回答。他不喜欢别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尤其是自己的同伴。

    “布兰特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克雷斯向他解释道，“从现在起，没有人会认出你就是那个被兰尼斯家族重金悬赏的男孩。”

    柯迪毫不否认这一点。“可布兰特却没有征求我的同意，”他愤愤不平地嚷道，“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

    望着镜子里面的小丑，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镜子里面的另一个他，会是兰尼斯家族派人到处张贴的悬赏通告上的那个男孩。

    为了生存，男孩早已经学会了各种必要的伪装，他不介意将自己伪装成又脏又臭的，不被人喜欢的乞讨者，或者是

    但他从未想过，要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既丑陋、又滑稽的小丑。

    尽管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上，滑稽的小丑总是第一个出场，但他不是表演者。更也不想用小丑搞笑滑稽的动作，去将观众们逗得大笑。

    因为即使是穿着再华丽服饰的小丑，也只是华丽那么一瞬间，等到舞台的灯光熄灭，观众们对小丑的印象更多的永远是滑稽与丑陋。

    这时，镜子里面多了一个滑稽的小丑，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小丑在笑，可他根本没有笑，但他的脸看上去就像是在笑。

    柯迪立即回过头，瞧见理发师小丑就站在他的身后，就是眼前的这个小丑，把他的整张脸也画成了一副小丑的模样。

    “用什么办法能够擦掉我脸上的图案”柯迪脱口而出的问道，而不是质问对方为什么要在他脸上画小丑，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原因。

    小丑先是用同情的神色宽慰道“别担心，柯迪，擦掉它的办法当然有。”随即，他又露出无奈的表情，“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又是那副令他讨厌的神色。他在心里愤愤地对自己说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用同情的眼光看我，我有什么需要你们同情的吗

    也许对于小丑来说，略微带过的同情神色，只不过是他对男孩的一些关怀和理解的情感反应，但这却让面前的男孩变得更加自卑。

    “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找出办法的。”柯迪倔强的说。这个一脸稚气的男孩最需要的是鼓励和信任，而不是安慰和同情。

    小丑微微露齿，笑了笑“那你慢慢找吧，我得先上去了。布兰特和其他人正在楼上等着我商议事情。”说着他便往上楼台阶走去。

    柯迪很羡慕地看着对方脸上扬着自信的笑容，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自卑的小丑，一样存在着。

    他跟在小丑的后头，就要往楼上追去，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原本打算跑上去与布兰特大吵一架，但又打消了这个冲动的念头。

    他的脑海里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将会是什么场面所有的人都会把他们的目光转向他，同情的，怜悯的，甚至不乏取笑的表情。

    而当布兰特训斥他的时候，他甚至无法反驳布兰特，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和底气，弱小的他需要身边的人保护和照顾。

    男孩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在惧怕、自卑什么。他害怕身边的人对他太好，这会让他产生依赖；又害怕他们对他不好，因为他还太弱小。

    柯迪走到镜子前，望着镜子里面的小丑，心里开始觉得这也许就是最真实的自己自卑的小丑。

    他微微的笑了笑，像是在嘲笑自己。随即他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你去哪”克雷斯问他。

    “去外面走走。”柯迪头也不回的应道。克雷斯在他的身后，连忙跟了上来。

    相对于整个下城区来说，跳蚤窝的生活环境极度恶劣。这里的房屋基本上都是由铁皮废料和石头搭建而成的棚户。

    除了又脏又乱以外，跳蚤窝的街头和其他的区域并没什么区别，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路道两边同样开着一些小店。

    只不过，当柯迪每一次走在跳蚤窝的街道上，都会闻到因为各种腐烂的垃圾、遍地的屎尿和肮脏的污水沟而散发出的恶臭。

    这些恶臭难闻的味道，已经突破了柯迪鼻腔的封锁冲进来。他下意识放慢了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住轻微的吸气。

    他脚下由石块和泥土混杂构成的街面上，全是小小的裂隙沟渠，沟渠里流淌蓝绿黑色混杂的污水。在稍远处汇聚成了小河。

    这是一条几乎贯穿了整个跳蚤窝的小河，顺着地面纵横交错的沟渠，带着那股难闻的味道，一直延伸到了跳蚤窝的最深处。

    “柯迪，你究竟要去哪”克雷斯跟在后头冲他喊道。

    “当然是去混乱女神酒馆，难道你的肚子不饿吗”柯迪毫不迟疑的回应道。

    柯迪仍然没有停下脚步，或者是转身回头，而是盯着眼前的道路，小心翼翼的避过脚下肮脏的垃圾和爬满蛆虫的粪便。

    不过他说话的语气却变了，变得如以往一样平心静气。他已经接受了布兰特赐予他的新身份。无论是出于对他的保护，还是惩罚。

    既然已经变成了小丑，与其抱怨，发泄自己的不满；不如去努力，去理解，找到最好的解决途径，不要让自己再遭遇这样的处境。

    “嘿，我亲爱的小丑先生，你这是急着去哪儿”突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女人用一只手勾住柯迪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抓住他的手，然后直接往自己洁白的山峰上放去。柯迪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就在柯迪即将被迫攀上一座软绵的高峰时，他的手却被第三只手给一把抓住，另外伸出的第四只手狠狠地甩开了女人抓住柯迪的手。

    “离他远点。”克雷斯脸色羞怒的说。

    衣着暴露的女人顿时眉头皱起，她将目光移向了面前的小丑，又仔细瞧了瞧对方细白的手，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便识趣的走开。

    克雷斯则拽住柯迪的手臂，飞奔似的离开这条街巷街边到处都是衣着暴露的浓妆女人。她们似乎都喜欢柯迪，并且想要靠近他。

    确切的说她们喜欢的是小丑。因为小丑不仅经常光顾她们的生意，而且出手大方。最主要的是小丑会用滑稽的表演，逗弄她们开心。

    在贫穷的跳蚤窝里面，有很多女人只能靠出卖身体来勉强度日，她们站在男人们必须经过的街道，穿着暴露的裙子，做着皮肉生意。

    其实她们也想有尊严的活着，也想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而不是出卖身体向男人摇尾乞怜，来获得购买食物所需的铜板。

    但是饥饿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她们不想死，哪怕是失去尊严的活着。

    像她们这样的居民，一天兴许只吃得上一顿饭。一天三顿饭的生活，对于生活在跳蚤窝的大多数居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在跳蚤窝，用夹着麸皮的大麦粉做出的黑面包，一个需要两枚铜币；至于低劣的，带着某种奇怪味道的啤酒，则需要五个铜币一杯

    可就是这样的食物，一些居民仍然无法保证能够每天都买得起。因为这里的居民有一半都处于失业状态，人均日收入不到10枚铜币。

    生活在跳蚤窝的大多数身强力壮的男人们都在城外的矿区里工作，靠着出卖体力替贵族们开采矿石，这是一个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

    对于这些生活艰难的居民来说，柯迪的成长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身边有着许多人对他好，以至于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挨饿。

    在离开了那条站满了衣着暴露的女人的街巷后，克雷斯便松开了柯迪的手臂。“你刚才怎么了”她有些气愤的质问柯迪。

    柯迪抓了抓头，犹犹豫豫的说“我，我也不知道。”

    克雷斯却依旧不依不饶，“如果那个女人是猎人，或者刺客伪装的，”最后她尖锐的强调道，“你刚才就死定了。”

    “即使她是刺客伪装的，可她会对一个小丑下手吗”柯迪却不以为然的反驳，“我现在是小丑，不再是悬赏通告上的那个男孩”。

    “你总是喜欢为自己的错误辩解，”克雷斯很不客气地回敬，“你应该牢牢的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保持警觉。”

    “我已经听够了，别再唠唠叨叨的了，”柯迪不想与克雷斯争执下去，无奈地妥协道，“我承认刚才一时大意了，保证绝不再犯。”

    就在他们一边走路，一边说话的功夫，混乱女神酒馆已经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那块醒目的招牌，仍旧摇摇晃晃的悬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