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一次进攻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收拢撤退中的兵马也一样需要很多的时间。等到何进再次调整好阵型的时候,南宫中的守军已经已经轮换着进食完毕,并且将大黄弩和床弩都抬到了城墙上。
北宫中的杀戮已经停了下来,停下来的原因是何进派遣步兵营入内,整肃了军纪。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北宫中能杀的人几乎已经杀光了。所有面白无须的宦者和守军士兵都被杀死,只有一些女人活了下来。
经过上午的战斗,南宫方面死伤了一两百人,但随后北宫的一千多士兵撤了过来,防守的兵力比之前更充沛了。在加上目睹了进攻方在北宫中的暴行,守军的战斗意志反而更高了。
但何进麾下的兵马在攻下了北宫之后,也是士气大振。看到最先冲进北宫的同袍都抢的本满钵满,其他人也很是眼热。放任士兵们劫掠,从长远来看,是会导致军纪涣散,但是在短时间内,确实很好地振奋了士气。
见到对面即将发起攻击,陈诚便用足了中气,高声问道“太后和皇后都在宫中,天子的灵柩也在这里,你们竟然敢带兵来攻,难道就不怕被诛灭九族吗?”
何进的头上青了一块,是被陈诚突袭的时候摔到地上磕的,看上去多多少少破坏了一些威严的感觉。他的车驾停在北宫内的白虎观中,身前身后有着上千步骑,即便陈诚再勇猛,也不可能越过城墙和人墙的保护。
听到对面传来的质问声,何进摸了摸头上的淤青,道“不用理他,擂鼓,进攻!”
北宫中,地上和栏杆上的血迹未干,十多个巨大的号角一字排开。每只号角之后都站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收到命令后,立刻靠了上去,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吹了起来。沉闷的号角声随之响起,响彻在整座城池的上空。
朱雀门上的城楼中,步兵营的重步兵举着厚重的盾牌,慢慢地向对面推进。复道上到处是刀剑劈砍的痕迹,箭矢和弩矢在没入护栏和桥面中。重步兵一边前进,一边清理挡在路上的尸体。
数十上百具尸体从复道上落下,砸在下方的青石板上,摔得四分五裂。这种恐怖的景象,让两边正准备厮杀的人都看的头皮发麻。大家都不忌惮流血厮杀,但是眼前的一幕实在是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仗着兵力优势,进攻方将三面攻打变成了四面围攻。每一面城墙对面,都有着数十个步兵和射手的方阵。在方阵的后方,排列着骑兵和指挥用的戎车。号角声响起后,士兵们推着冲车和云梯再次上前。
这一次,进攻方的准备更加的充足,许多重型武器都被拖了过来。白虎门外的民居已经被守军用火箭焚毁,黑色的烟雾之中,二十具床弩装在战车上,被挽马拉到了步兵方阵和骑兵之间的空地上。
床弩上的每根弩矢和寻常士卒所用的长枪仿佛,在一百步的距离内,只要被这种武器命中,就算是身披双重战甲也绝对没有存活下来的理由。守军本来存了拼死一战的觉悟,看到一字排开的床弩,也不由得都口干舌燥起来。
好在守军也不是没有反击的手段,作为曾经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军队,双方的装备有很大部分都是相同的。射声营能将床弩拖出来,陈诚也同样从武库中拿了许多。
城楼中机括声响,又粗又长的巨大弩矢激射而出,将远处的一台云梯车击穿。云梯车内正在使劲的士兵被弩矢串在一起,倒飞了出来。木屑纷飞,在狭小的空间内爆发出二次伤害。侥幸没被弩矢击杀的士兵身上脸上满是木屑,鲜血顿时染红了四周。
惨叫声不断响起,移动缓慢的云梯车和冲车被接连击毁,推动车辆的士兵死伤惨重。射声营的军官立刻调整了床弩的射击目标,一声梆子响,二十支粗大的弩矢横空,射入高耸的城楼中。
弩矢威力十足,将城楼射的砖石横飞。里面正在装填弩矢的一名士兵身体猛地一震,被弩矢命中。他身上的铁甲像是纸张一般被撕裂,弩矢带着他飞上了半空,飞出了好远的一段距离,然后才往下落去。
嘉德殿中,何皇后听到门外一声巨响,抬眼望去,就见到一支铁枪深深地插入砖石之中,上面串着的一名甲士已经气绝,面上犹带着惊恐的神色。
“啊!”何皇后忍不住尖叫起来,小脸立刻变得惨白无比。
不但是她,里面还剩下的几个中常侍,以及董太后和皇子公主,都是被吓得浑身颤抖起来。原先他们以为就算外面打的再厉害,只要他们躲在嘉德殿里面,就不会有事,但是现在弩矢都射到这里来了,这南宫中哪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可言?
董太后抱紧了刘协,抱怨道“巨鹿侯是不是没把哀家和皇子的安全放在心上?怎么都让人打到这里了?”
段珪张恭等人脸上还带着恐惧的神色,却立刻互相使了个眼色。段珪向董太后走了几步,小声道“太后,老奴有个想法”
董太后听了,连连点头,道“都这时候了,就按你们说的去办!”
段珪又跑到何皇后这边,将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何皇后立刻道“予早就说放大将军入宫,是巨鹿侯非得带兵阻挡的,你们只管去做,大将军那里自有予去分说。”
段珪大喜,转头看到边上赵忠苦着脸,于是问道“大长秋可是觉得不妥?”
赵忠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叹气道“左也是死,右也是死,随你们的便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跪了下来,额头贴在地上,道“若是事情真的能成,请皇后恩准,放老奴回家去吧。”
何皇后点点头,轻声道“大长秋服侍我们母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予保你平安就是。”
赵忠抬起头来,似笑又似哭地道“谢皇后恩典。”
玄武门的城头上,步兵营的重步兵已经推过了复道的中线,陈诚手起一箭斜向上射去。箭矢穿过栏杆之间的空隙,射穿了一名重步兵的小腿。那柄士兵惨叫一声,委顿倒地。他身后的同袍立刻抓住他身上的甲胄,将他往后拖去。同时,另外一名重步兵举着盾牌补了上来。
陈诚张开落日弓,欲待再射,就见那名补上来的重步兵弯腰用盾牌护住了小腿。他想了想,还是不愿用箭矢去射敌人的盾牌,那样太浪费伤害输出了。步兵用的盾牌又厚又重,即便是他,也非得射上好几件才能射爆。
他转移了一下准心,手指一松,箭矢呼啸飞出,将另一个露头查看情况的敌人射死。箭矢命中敌人的额头,那人猛然一震,顿时毙命。陈诚再次开弓,引而不发,复道上的重步兵都紧张起来。
对面的北宫城墙上,十多台床弩已经对准了他这边,统一指挥的军官一声令下,机括声响,十枚弩矢带着呼啸声横过长空,在陈诚的身前身后飞了过去。数支粗大的弩矢射中了他身前的城垛,插进去了数寸。
砖石横飞,一小块碎屑击中了他的额头,陈诚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还在晃动的弩矢,松开了手指。弓弦震动声中,箭矢闪电般的飞出,高悬在半空的复道上,有人应声而倒。
床弩的确是威力非凡,但是隔着两百步的距离,弩矢不但力道衰减了很多,下坠的也是很厉害。他还有城墙的保护,要是这样都能被射中,那只能说是人品太差了。
这边的城头上和别的几处城墙一样,都安放了几具床弩,士兵们一顿操作,将进攻方的攻城器具接连击毁。城上城下的弓弩手互相对射,箭矢横飞,甚至在有在看空中碰撞到一起的。
南宫的四个方向上都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进攻方的将士高喊着“诛杀宦官”的口号,守军则是高喊着“拱卫天子”。复道上,重步兵已经压到了南宫这边,眼见得就要进入肉搏战之中。
长长的复道上,挤满了准备殊死搏杀的士兵。这些士兵都十分高大强壮,他们穿着沉重的甲胄,举着厚实的盾牌,这样才能挡住南宫城墙上不短射出的箭矢。最前面士兵手中的盾牌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箭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只豪猪挤在了一起。
白虎观中的大堂上,何进跪坐在地上,问道“战况如何了?”
堂下的亲兵上前来,答道“已经快冲上去了。”
一名将领笑道“步兵营最擅长近身肉搏,只要靠上去,那些叛军是万万挡不住的!”
另一人则道“匪首毕竟是泥腿子出身,哪里知道兵法的奥妙?没拆复道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喧哗起来,数百人惨叫的声音便是在白虎观中也清晰可闻。
何进面色不变,道“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亲兵连忙奔了出去,不一会后小跑着回到堂上,颤抖着道“贼人用火油点燃了复道,又使用了火箭。复道上面的我军士兵,已经烧死摔死许多了!”
堂中诸将大哗,有人惊呼道“他怎么敢纵火焚烧复道?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有人讥笑道“难道他不放火,就不会被诛灭九族了?”
何进不满地看着堂上乱糟糟的情况,朝边上看了看,侍卫会意,站了出来,大声喝道“肃静!”
众人这才坐回了位置上,拱手道“我等失态了。”
何进站起身来,望着外面的火光,不紧不慢地道“不过是损失了几百人罢了,紧张什么?我们的兵力比叛军多了十倍不止,就算是用人命堆,也把他们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