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时代都有许多的英雄豪杰,每个时代也都有无数的野心家和狂人,但是大多数或是受限于外部环境,或是受限于自身实力,都只能将野心压在心底,只有少数人被野心和欲望刺激得失去了理智的人,才会干出一些啼笑皆非或是让人觉得愚蠢的事情,比如说被派出所民警镇压的皇帝们
现在的洛阳城中,野心家要多少有多少,在这个天子大行,新皇尚未登基的时刻,只要豁出去拼一把,说不定就能福泽子孙,延绵数代。君不见弘农之杨氏乎?
机会就摆在面前,是英雄豪杰的,或者是自认为是英雄豪杰的,谁能忍得住?
但要说到狂徒,那大概没有比得过阎忠的人了。卫栗只跟阎忠在一起待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开始觉得心惊胆战。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把武器和盔甲分发给那些市人真的没问题吗?”
阎忠道:“怎么可能没问题呢?那些人得了精良的武器和盔甲,必然会生出事端来。”
卫栗大惊失色,道:“长史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分发武器下去?”
阎忠笑着道:“卫司马以为,我军现在的敌人是谁?和敌人相比,我们是优势,还是劣势?”
卫栗想了想,道:“我们奉天子诏接管武库,难道还有人敢来质疑不成?”
阎忠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很是大声,仿佛很是开心,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卫司马真是实诚人!”
卫栗被他笑的脸上发红,面有愠色。见状,阎忠也就止住了笑声,正色道:“军司马现在有三十岁了吧?”
“虚长二十有八,但这跟我们说的有关系吗?”
“你才二十八,但我已经四十八了,估计没几天可以活了。”阎忠叹息道:“然而功业未立,我就算是死了也不甘心!你说会不会有问题?肯定会有!但是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若是卫司马甘心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只管看我施为就是,骂名落不到你身上。”
他对卫栗道:“天子已然大行,大将军定然是想要扶持嫡长子刘辨登基的,然而君侯却想要让董侯登基,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卫栗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道:“这就是为什么将军会把我们派到这里来。”
“是啊,他们一定会打起来的,大将军兵多将广,君侯多半不是对手。”阎忠继续道:“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扭转这个局面呢?”
“那些市人不习阵战,只怕是派不上多大用场。而且,长史只放了数百人进来,其他的人拿了武器就走了,难道就不怕他们反过来跟我们为难?”
阎忠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道:“这你就不懂了,先给他们发了武器,等大将军的兵马来攻打武库的时候,咱们再纵火把周边的坊市宫殿民居都给烧了,你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卫栗心底颤栗起来,“长史请三思,这一把火放下去,只怕是要有成千上万人葬身火海啊!”
“死不了那么多,”阎忠不以为然地道:“再说了,不死个几万人,我们怎么能翻盘?”
“难道就不能有别的办法吗?”卫栗颤抖着道:“这里可是洛阳啊!”
阎忠语重心长地道:“卫司马啊,你这人就是太实诚了,所以才一直都升不上去。要是这事能干成了,你我都有三公之望!”
“那要是不成呢?”
“不成?”阎忠光棍地道:“大不了就是身死族灭。”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卫栗连连摇头,道:“长史你把武库中的武器盔甲分发了出去,那也就算了,但是我绝不同意你纵火焚烧洛阳城!”
“啧,”阎忠见说不动卫栗,有些头痛地道:“那我们只是先准备,看情况再说怎么样?也未必就会到了那一步。卫司马请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卫栗迟疑了一下,觉得只是准备准备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
阎忠立刻轻松地笑了起来,心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古人诚不欺我!
说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那么做,但是只要准备好了,到时候用不用还真的能控制得住吗?他虽然是军中长史,但是不通过卫栗,很难对越骑直接下令,特别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候,士兵们总是会更加信任他们所熟悉的将领,而不是一个空降过来没几天的陌生人。
不然的话,他就直接下令了,也不需要费劲地去说服卫栗。
接下来,他们就看着大将军的兵马血洗了北宫,然后种拂就带着何进的命令前来,想要从武库中取出储备的武器盔甲,却被守军挡在了门外。再然后,就是张璋带来的讨伐大军。
武库占地极广,几乎有南宫的一半大小,虽然周围有着围墙,但是靠着六百越骑和原先的一千多守军,是很难守住如此广大的区域的。即便阎忠招募了数百轻侠,守军数量也不过两千出头,不足以跟三倍兵力的北军精锐相抗衡。
在杀伤了百多名敌军后,围墙外的墩台相继失守,卫栗带着越骑狼狈地撤回了武库之中。张璋在夺取了外围的墩台之后。立刻派了弓弩手上去,用以压制武库中的射手。
阎忠则指挥着士兵用大黄弩反击,北军的重步兵接连被射死。失去了步兵的保护后,墩台上的弓弩手被强弓硬弩射的连站立的地方都没有。进攻方兵力更加充足,但是在墩台上,他们反而是处于劣势的一方,要面对着好几倍的射手。往往他们才拉开弓弦,对面就已经射了十几箭过来。
墩台上被射得千疮百孔,北军的弓弩手坚持了一会,就被射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在留下几十具尸体后撤了下去。张璋随即改变了战术,将兵力在两处大门外展开,然后命令士兵强攻,寄希望于以优势兵力击败武库中的守军。
箭矢在空中飞行,翎羽往来不断,双方不时有士兵惨叫着倒下。步兵营的重步兵们举起大盾,掩护推着冲车的同袍。包着铜皮的木头被拉起,然后撞向厚实的木门。
“轰!”
巨大的声响中,好长的一段院墙都震动起来。门后的木栓跳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现在怎么办?”
卫栗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大声喊吼道:“他们就要冲进来了!”
阎忠看了看复道那边燃起的火光,冷静地道:“现在君侯那边也打起来了,我们是没有援军的。”
卫栗急的直跳脚,“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轰!”
冲车上悬着的木头再次撞在大门上,破开了一个大洞。门外的士兵见了,都是大声欢呼起来。守军立刻抽调了一些人,在大门后面列阵,准备和冲进来的敌人交战。
阎忠心中其实也很忐忑,但他毕竟是在皇甫嵩身边待过的,见识过十几万人大战的场面,眼前的局势,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场面罢了。他沉着地对卫栗道:“现在是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卫栗一愣,往北面看了看,为难地道:“那里可是太仓,要是烧起来”
阎忠把脸一板,厉声道:“难道你要在这里等死?”
卫栗咬了咬牙,道:“光烧太仓怎么能够?不如把永安宫也一并烧了!”
阎忠呆了一呆,随即脸上浮现出笑意来,赞道:“不错,永安宫里面也早就准备了,要是放起火来,小半个洛阳就要保不住了!事不宜迟,我派人去放火,你带人去多打些井水运过来。”
“运水干什么?”
“难道你就不怕大火一起,把我们也给烧了?”
“额”,卫栗一惊,连忙道:“我这就去打水!”
阎忠早就想在洛阳城里放一把大火了,之前他给好吃呢后才能出主意,说是如果守不住了,就纵火焚烧宫室,然后趁乱突围。来了武库这边之后,他早就在着手准备放火的相关事宜。
洛阳作为帝国几百年的首都,积累了无数的财富,要不是没办法,他也不想烧的
昨天夜里,南城那边有乱兵抢劫,焚烧了许多的房屋,但那都是无组织的个人行为,火头虽然多,但是等到北军一入城,火势就被控制住了。北城这边的火焰却是有组织,有准备的行为,火焰一开始燃烧,就形成了燎原之势。
先是太仓附近的房子被点燃,然后火焰向着四周扩散开去。等到附近的居民和士兵呼喊着过来救火时候,永安宫中火光冲天而起。被油料泼过的木头一点就着,前去放火的士兵也不见回来,不知道是被火焰吞噬了,还是被人发现给剁成了肉泥。
刚开始还有人用木桶脸盆等东西盛水了去救火,但火焰不但没有被扑灭,反而越烧越大。火焰将周围宫殿房屋中的木料烤干,然后火星飘过来,又将之点燃。恰好又刮起了北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洛阳的东北角便全部被火焰给笼罩了。
当火焰刚开始燃起的时候,张璋还在督促兵马进攻,眼见得对面的敌人就要被锤死了,他可不愿意放弃这个立功的机会。哪知道没过一会,前后都燃起了大火。火焰将空气烤的炙热,再精锐的士兵都扛不住,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先撤兵的时候,北风刮起,火焰一发而不可收拾。
熊熊的火焰中,士兵们被隔开,然后失去了建制。守城的士兵打开了城门,率先逃了出去,百姓扶老携幼,哭号震天,从城门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