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北地4
天色已晚,今天是赶不回灵州了,陈诚便下令在废弃的村落中暂住。他控制着坐骑,当先从破开的壁垒进入。壁垒是用树木和泥土版筑而成的,高约一丈三尺,厚四尺,这种壁垒可以很好地防御野兽和流寇,但是对于成建制的军队也有一定的抵御能力,但是进攻方是要下定决心,想要攻破这样的防御也并不困难。
壁垒的破口附近有许多尸体,从装扮上分辨,应该是本地的村民。地上散步着破损的农具和兵器,地面上有着大片的褐色和黑色,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但是现在守卫者和进攻者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死者的尸体在地上发出难闻的气味。
陈诚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似乎是太想当然了,冒然进入这里,说不定会染上疫病什么的。但是既然已经下达了命令,那就最好不要更改。朝令夕改,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习惯。像是明朝的土木堡之变,就是由皇帝改道引起的。
现在的情况当然不会那么严重,但要是将命令改来改去,会降低将领的威信。
找了一处还算空旷和干净的地方,杨虎和阎行等人先将马匹喂饱,然后去村里里面转了转,在倒塌的厨房和被掩埋的灶台附近找到了一些黍米和麦子。因为离匈奴人很近,他们不敢生火,就着凉水直接就将黍米吃了下去。
黍米的脱壳没有做好,里面还有很多的外壳碎片。坚硬的外壳在嘴里会硌牙,吞咽的时候会有刺痛感,吃起来十分的难受。一般来说,正常的人类是不会这么吃的。陈诚面不改色地吞了两口,确定他也很讨厌这样的食物,哪怕他有很多异于常人的地方。
安排好了守夜的顺序后,陈诚躺在一堆稻草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了大概四个小时,不用别人来催促,他自动从睡眠中醒来,然后接替阎行守夜。阎行低声跟他说了两句,接着就钻进了黑暗之中。
陈诚朝村子里面看了看,然后找了颗比较高的树爬了上去。现在已经是半夜的时候,明月挂在中天。他坐在一根较粗的树干上,双脚一下一下地晃荡。
月光照耀在大地上,附近和远处的景色都影影绰绰的。夜晚没有了白天的喧嚣,但是仔细去听,还是可以听到很多的声音。村子内外有许多的昆虫在震动翅膀,不远处的黄河中,河水正在永不停息地向着东边流淌。
面对此情此景,陈诚不由得就念了两句诗,“落月正明知未晓,大河甚远只闻声”,念完之后,他就觉得时间又减少了好几秒、
许久之后,月亮落下,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杨虎和阎行等人已经醒来。他们先喂了坐骑,然后直接拉上马匹,从村口处上了大道。村口处的栅栏和附近的房屋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陈诚骑马匆匆而过,瞥见土砖中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来。
他心中叹息一声,腿上稍微用力,咕噜长嘶一声,将速度提了起来。身后的骑兵们也纷纷加快了速度,没用多长时间,就赶到了灵州附近。灵州离黄河不到四里,在黄河两边都修有渡口,渡口附近建有囤积兵力和粮草的要塞。
说是要塞,实际上就是个大的邬堡,墙高不过两丈,中间最多能塞进去五六百士兵。这种邬堡本来是囤积两岸转运的物资的,在听说匈奴人来犯之后,才仓促改成了要塞。所以,要塞的防御力可想而知。
陈诚在渡口亮明了身份,然后乘坐渡船回到了东岸。黄河水面宽阔,绝不是辽西管子城外的河流可比。在岸边往往还有大片的湿地和滩涂地,长着芦苇等水生植物,里面栖息着无数的动物。当陈诚他们经过的时候,无数的飞鸟被惊起,扑打着翅膀发出响亮的声音。密密麻麻的植物群中,间或还有蟾蜍的叫声传出。
灵州附近的黄河水面宽七八里,其中的水流湍急,渡船花了小半个时辰才从西岸划到了东岸。陈诚他们上岸后,又花了一点时间赶到灵州城。城头上已经堆积了许多的石块和木料,还有许多士兵百姓正在往城头上运送更多的守城物资。
徐超听说陈诚回来了,立刻赶了过来。问道:“主公,此去可曾碰到了匈奴人?廉县可还在坚守?”
“撞见了一些,”陈诚道:“大概是外围的部落兵,并不难对付。碰到匈奴人后,我们就往回撤了,后面的情况不清楚。”
徐超叹了口气,道:“这么久没有消息,只怕是已经陷落了。”
他对陈诚道:“杨秋将军派了人过来,说成宜将军的兵马今日就能到富平。”
“我知道,之前他就跟我说过了。”
徐超追问道:“既然成宜将军也到了,何不将大军屯驻灵州?这样也方便与匈奴人决战!”
陈诚道:“本地可有供应大军的粮秣?”
“库房中尚有存粮十五万石,若是从民间征集一些,还能再多五万。”
“这么多?”陈诚沉吟了一会,道:“那我就让人去请杨秋将军和成宜将军过来。”
徐超面露喜色,行礼道:“主公英明!”
陈诚笑道:“要是我不同意你的意见,是不是就昏聩了?”
徐超讪讪地道:“主公怎么会昏聩?”
富平城中,面容俊美的成宜身着铁衣,似笑非笑地对杨秋道:“杨老弟,自从你派兵偷袭了媪围之后,咱们可有好久没见了。”
媪围隶属于武威郡,离安定很近,成宜曾在这里囤积粮草。数年前,杨秋沿着黄河进兵,穿过安定,偷袭了媪围,将里面存放的十万石军粮洗劫一空。后来成宜派人联络马腾,差点截断了杨秋的后路。那次大战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虽然在那之前他们的关系就没好过。
杨秋不悦地道:“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是匈奴人大兵压境,你我还是摒弃前嫌的好。”
成宜阴恻恻地道:“你说摒弃前嫌就摒弃前嫌?须得先将那十万石军粮还我!”
杨秋大怒道:“你是来帮我抵御匈奴人的,还是来找我算旧账的?”
成宜“哼”了一声,道:“先算旧账,再对付匈奴人!”
杨秋“噌”地一声将配剑拉出了半截,喝道:“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成宜也将手按在了剑柄上,怒道:“你有宝剑,难道我就没有么?”
阎忠在边上看不下去了,出言劝道:“两位都是凉州的栋梁,现在外人打过来了,还是先和睦相处,一致对外的好。”
成宜瞥了杨秋一眼,笑道:“看在阎先生的面子上,我就先忍了这口鸟气。先生说的不错,现在匈奴人大举来犯,分明是不把我们凉州诸侯放在眼里,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才行。不过有一说一,出兵的这段期间,军粮可都得由北地供应。”
阎忠道:“这个是应当的。”
他转过头来,对杨秋道:“杨将军深明大义,定然是不会反对的,是不是?”
杨秋将宝剑插回剑鞘中,道:“当然!”
阎忠松了一口气,道:“我刚才收到君侯的传信,让我们将大军前移,屯驻到灵州去,两位将军怎么看?”
成宜笑道:“客随主便嘛,我没意见。”
他听说了杨秋将灵州让给陈诚的事情,因此出言讽刺。杨秋只当做是没听到,对阎忠道:“若是大军前出,那和匈奴人的决战就不可避免,是否再考虑考虑?我给程银张横他们都送了信,要不等他们过来再说?”
成宜闻言冷笑,道:“张横程银他们都去金城了,哪里有空过来救你?也就是我看在咱们打出来的交情份上,这才好心好意地带兵前来。”
阎忠诧异地对杨秋道:“将军连灵州也不想守?是想将匈奴人放到富平城下来么?”
杨秋理所当然地道:“匈奴人惯会诱敌深入,我们也用这一招,又有何不可?”
“”,阎忠转过头来,问成宜道:“成将军怎么看?”
成宜笑道:“杨秋都不在乎他自己的地盘,我还能怎么说?”
阎忠思索了一会,道:“那我带人去守灵州,两位将军自便。”
杨秋还没说话,成宜就抢着道:“那我也跟阎先生一起去灵州迎战匈奴人,杨秋将军就坐镇富平好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杨秋叫道:“匈奴人来势汹汹,我们避其锋芒,击其惰归,这是符合兵法的!”
成宜哈哈大笑,道:“咱可不知道什么兵法,只知道若是匈奴人在灵州站稳了脚跟,那北地郡,甚至是整个凉州都危险了。”
他对阎忠道:“阎先生许久不在凉州,大概不知道现在灵州附近的黄河两岸,有良田数十万亩,每年能收进百万石的粮食。要是匈奴人占据了这样的宝地,只怕是打死也不肯退走的。”
阎忠惊讶地道:“我知道这里是平原,但是灵州一地就有这么多田地么?”
他对杨秋道:“杨将军竟然如此大度,将这么重要的地方让了给了君侯?”
成宜“嘿嘿”笑道:“灵州的粮食虽然多,但是他又收不到多少,自然是可以随手送人。”
杨秋“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似乎是默认了。
阎忠顿时明白了几分,不由得多看了成宜几眼,心道:成宜对北地的事情这么清楚,只怕是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