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说林妈妈的事情。

    “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林初静并没有体会到他的深意，“挺好的。你今年回去还能去看看她，她去年过年还念叨了你。说我不回家过年都跟你学的。”

    贺凌记忆里，林家和贺家就是关系比较好的两家人，不过后来他出国了，他爸妈也重新买了新房子搬走了，应该两家的走动就比较少了。

    林家的打算和贺家不同。林家就一个女儿，贺家就一个儿子，县里普遍还是认为男生养老，所以贺家要买好房子留给贺凌养老。可她们家不一样，林初静是想在家买房，可爸妈见她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就坚决不同意，让她存着，以后定下来了再决定要不要在家里买。

    贺凌犹豫了半天，才说，“当年我出国的时候，并不……”他想说并不知道林妈妈生病的事情，他的父母也没有和他说，他就了无牵挂地走了。可是时隔多年再去解释这件事，好像显得他在推卸责任一样，所以话到了嘴边，他又改了口，“是我不好，本来答应你妈妈要照顾你的。”

    林初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想起那天蒋若珩是跟她讲了一下当年的事情，她这才反应过来贺凌是在说她妈妈生病他却一走了之的事情。

    “啊，那些事情啊。没什么，都过去了。”

    林初静笑了笑，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可是贺凌心里很难受。他终于体会到蒋若珩的疼痛。他有什么资格觉得蒋若珩不懂林初静呢？其实他自己不也一样，他好好地待在她身边，可是却连一点异常都没有察觉。现在听着她异常淡然地说着“没什么都过去了”的时候，他就恼怒自己的粗心大意。

    事实上，不管蒋若珩和贺凌多么愧疚，林初静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在她心里她就是觉得，人在世上不可能事事顺利的，她始终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人，虽然她的妈妈生病了，可是那颗肿瘤虽然是恶性肿瘤，但又不像癌症那般恶化，说是良性，可也容易复发。可以抑制这种肿瘤的特效药，正好在她妈妈生病前半年过了知识产权保护期，她不用像之前的病人那样，买2万一盒的药，一个月就要20万。她庆幸她妈妈生病之后这种药已经过了保护期能有国产的，一个月只需要3元就可以。去年，随着《我不是药神》这部电影的热播，国家又一再补贴，至今她只需要花18元一个月就可以买到肿瘤特效药。比起她的表姐，比起许许多多无药可医的病人，她已经觉得自己非常幸运了。所有生活的挫折和不容易，在脆弱的生命面前，在充满求知欲的生命面前，无足轻重。她从不为浪费时间的情绪而纠结太久。她的时间是花在挣钱上，花在为父母养老身上的。

    贺凌很久没有说话，林初静才反应过来，他还纠结这些小事？就无奈地道，“其实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啊。你我都可能会有那么一天，所以啊，人的生命是很宝贵的，一定要趁自己年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有你的生活，我妈叫你照顾我那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你还真记在心上啦？咱俩又不是兄弟姐妹又不是夫妻，哪里来的责任和义务。你有空想这些还不如想想过年要不要去看看我妈吧。”

    贺凌无法想象这是以前的她。从小，她就是娇娇弱弱的小女孩，她有着所有小女孩会有的小毛病，会撒娇会有公主病会害怕会手足无措，在他的内心里，他想象过很多她的样子，但唯独没有这一种，她坐在那里，平淡地告诉他，生命是很宝贵的，你我都会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他也这么大了，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生病死亡这种事情，包括自己的父母家人，在他的心理，他们一如多年前那样，等着他回去，会给他做好吃的，会唠叨他睡懒觉。

    “初静，其实生病这种事情也不是说每个人都会有的，你妈妈……或许只是有什么意外……然后这样，不过现在好了，之后就会没事的了。”贺凌觉得自己的安慰很苍白，但他不得不说。

    林初静叹了口气，生病这种事，没有发生的时候，当然都会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可是等轮到自己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其实很多都是必然。

    “贺凌。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经觉得自己很幸运了。你则比我更幸运。所以你不要纠结这些事情了，好好地生活，享受你的假期就可以了。”

    “我知道。”贺凌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是能支持他出国创业，也已经是倾全家之力了。他在国外的时候，总羡慕那些富二代，羡慕他身边很多朋友，他总觉得，他所努力的终点就好像是别人的。他兢兢业业不能失败，因为他有家庭有父母，所以一直觉得自己对比身边的朋友总是过得辛苦些。但他并不抱怨，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可今天听林初静说这些事情，虽然她的语气很平淡，可贺凌就是听出来那种沧桑。那是比他更艰难的人生。他还可以选择，可她却是别无选择。

    “虽然我们不是兄妹，可我们毕竟从小长大，我想，你若是有什么困难，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你……不必这样。”

    林初静有些无奈，贺凌这是钻得哪门子死胡同？

    “好。我知道。但是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困难。你不必放在心上。当年本来我就没想告诉你，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现在你知道了，但也都已经过去了，你看我们不都好好的吗？除了我妈身上挨了那一刀，其实都没什么变化。我也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也可以自己处理啊！拜托，你不要拿六年前的眼光来看我好吗？”

    贺凌哑然无声。是，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在六年前走出了她的生活，现在好像再也走不进去了。她会告诉他，她可以。就这一句话，让他感慨万千。她再不是当年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孩了。她也长大了。甚至比他更懂得生命的珍贵，比他更懂得珍惜，比他看得更加淡然。也，离他，更远了。

    林初静又低头叠衣服。贺凌有一种错觉，就好像是一个妻子在为远行的丈夫收拾行李。她知道他的东西在哪里，知道他要穿什么衣服，知道他的穿衣习惯，知道他的牙刷毛巾刮胡刀，知道他许多许多，是他错过的许多的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