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县,陆家村。
打麦场上,几乎陆家村大半的村民都聚集到这里了,看到两个穿着像是干部模样的人,从蹦蹦车上跳下来,动作笨拙,一看就是不常坐这种车的人。
陆家村的村民,能走路绝不骑自行车,能骑自行车绝不坐车。
像这种蹦蹦车,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稀罕物。
所有人都像是看西洋镜一般,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谢金海和贾长冬。
谢金海和贾长冬平时见的人本就多,饶是如此,也架不住村民像是看猴子般的看着他们。
贾长冬有些不自在,抬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谢副厂长,抬首挺胸,像是荣归故里一般,哪里来的不自在?
其实谢金海也挺不在自在的,可他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一般人看不出来。
这是他二十七年前下乡的地方,如今再次归来,总有种荣耀感。
他现在已经不是二十七年前,那个傻愣愣的谢金海了。
谢金海走到一位老人面前,礼貌的问道,“大叔,请问陆大柱家住在哪里?”
老人正在看西洋镜,谁知西洋镜竟走到自己的面前来了。
愣了下,才回道,指着村尾说道,“这条道进去,后面最破的那家就是陆大柱家。”
谢金海一愣,陆大柱是村支书,怎么会住最破的房子?
谢金海道谢后,跟贾长冬朝老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身后几十道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
直到远离打麦场,贾长冬才感觉自在许多。
来到老人所指的房屋前,谢金海顿在原地,这还是他当年下乡时陆大柱家住的房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里早就大变样了,周围都盖起了青砖瓦房,甚至还有几栋楼房,而陆大柱家还住的是土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家出了变故?
贾长冬也很奇怪,虽然他不清楚当年是什么情况,但整个村子都慢慢富了起来,听谢副厂长说陆大柱是村支书。
谁能想到村支书竟然还住着这样的房子。
谢金海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随即,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谢金海听出是陆大柱的声音,蹙了蹙眉。
吱呀一声!
院门被打开,来人正是陆大柱。
穿着破旧的棉袄,袖子上的棉絮都露了出来,一双眼睛浑浊老花,此时眯着眼睛看着门外的人。
这两人的穿着不像是普通人,他们是谁啊?
陆大柱小声嘀咕,他不认识这么有钱的人啊。
“陆大叔,你还记得我吗?”谢金海声音嘶哑的说道。
当年为了回城,陆大柱没少给他下绊子,就是不放行,没办法,他才想了个损招,勾引他的女儿。
等他实现他的目的时,他毫不犹豫的甩了陆月春,甚至不顾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当时他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若陆大柱痛痛快快的给了他回城的指标,他用得着这样做吗?
可现在看着陆大柱过得凄惨的样子,谢金海想要显摆的心思淡了些。
陆大柱睁大浑浊的眼睛,仔细看着站在他面前人,猛的瞪大眼睛,伸手指着谢金海,颤抖的说道,“你你是谢金海?”
“我是,陆大叔,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好个屁!”确认是谢金海后,陆大柱气不打一出来,当着他的面,哐当一声将院门甩上,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谢金海的鼻子差点被门板拍到,忙后退几步。
后面的贾长冬退不及,被谢金海踩了两脚。
冬天的脚早就冻麻了,如今被这么重重的一踩,疼得他嘶了声。
谢金海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事吧?”
贾长冬摇头,等那阵疼劲过去后,才问道,“谢副厂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谢金海叹了口气,想要进这道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想了想,说道,“我们先去村长那里了解下情况吧。”
贾长冬没有反对,目前也只能这样做了。
俩人又回到打麦场,去打听现任的村长家在哪里。
谢金海没有打听村支村的家而是打听村长的家,陆大柱之前是村支书,如今下台,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现任的村支书不一定待见他们,所以他没有找村支书。
再次回到打麦场上,众人的眼神变了,像是看陈世美一样的看着他。
虽然谢金海回城二十多年,但老人还是记得他的。
就在他去陆大柱家的功夫,老人们将他的事迹传扬了出来。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再也没有羡慕,惊奇,只有鄙视和轻蔑!
谢金海不敢抬头看村民的视线,找离他最近的人打听村长的家在哪里。
那人本不想说,可好奇这个陈世美再次回陆家村做什么,就将村长的家告诉了他。
贾长冬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善于察颜观色,看村民的表情,大概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谢金海问清楚路后,就低头朝村长家走去,贾长冬紧随其后。
本来在打麦场晒太阳的村民们,如今有了热闹看,太阳也不晒了,都跟着谢金海朝村长家走。
谢金海越走越快,后面的村民也越跟越快,跟不上的就小跑了起来。
贾长冬的脸很烫,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围观过。
可他是谢金海的下属,只有硬着头皮跟着他继续走。
来到村长家门口,谢金海伸手抹去额头上沁出来的汗,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咬咬牙,数出一百块出来。
这才抬手敲门。
开门的正是村长本人,正打算去打麦场晒太阳,也和村民唠唠嗑,拉近下关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敲门。
看着站在门外的人愣了下,随即看到身后的村民,惊得眼睛瞪大。
谢金海眼角睨了眼贾长冬。
贾长冬会意,站在谢金海的身后,将村民的视线挡住。
谢金海将一百块钱快速的塞到村长的手里,“村长,我有事找你,请你不要让这些村民进来。”
张进一愣,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钱,嘴角上扬,装进口袋,请谢金海和贾长冬进去。
跟来的村民也想进去,被张进挡在了门外。
哐当一声,将院门一关,阻挡住了村民好奇的视线。
张进看向谢金海,“请问你是?”
谢金海不放心的看了眼院门,“可否方便进屋说话。”
张进犹豫了下,看在一百块钱的份上,还是让谢金海和贾长冬进了屋。
张进的妻子正在扫地,看到他领了两个人进来,准备开口问,被张进一记眼神拦住了。
“去给两位客人倒茶。”
张进的妻子是个人精,自然知道这两个人比较重要,立马去泡茶。
张进带着谢金海和贾长冬去了旁边的客厅,这里就是他在家里接待村民或上司,谈工作的地方。
谢金海扫了一眼,装修得一般,但在这个,无疑算是比较奢侈的了。
看来他刚才的想法没有错,只要张进有缺点,他就有办法。
不一会儿,张进的妻子端进来三杯茶,在三人的面前放下,看了眼张进就转身走了,并且贴心的将门给关上。
“说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是谁了吧?”
谢金海抿了抿唇,“我是谢金海。”
张进,“”
谢金海他当然知道是谁。
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他的事却听说过。
当年就因为他的事,陆大柱被拉下马,从此以后遭受村民的唾弃,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
谢金海见张进不说话,便知道他知道他的所有事,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放在张进的面前,“请你将陆大柱的事全部告诉我。”
张进看了眼谢金海,一点没有客气的收了钱,就将谢金海回城后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他。
原来,在谢金海回城后不久,陆月春便怀孕了。
当时谢金海一走一点音讯也没有,陆大柱便知道谢金海利用了他女儿,是不会回来了。
打算趁着村民不知道陆月春怀孕的事,带着她偷偷的将孩子给打掉。
可陆月春死活不肯,一直相信谢金海会回来找她,怕陆大柱带她去打胎,晚上偷偷跑了。
陆大柱就怕陆月春来这一招,晚上没敢睡实,听到动静就起来了。
果然,看到陆月春正准备跑,就连夜带着她去县城医院打胎。
很不凑巧的是,正好碰到同村去医院看病的张大花,张大花是个有名的碎嘴,看到这事肯定守不住。
陆月春以死相逼,如果陆大柱让她打抬,她就撞死在医院的墙上。
陆大柱没办法,了解陆月春的性格,她说得出就做得出来。
怕她寻了短见,只好带她回来。
同时,张大花也将她所见所闻告诉了村民,被有心人上告到上面,说陆大柱以权谋私。
上面派人来查,陆月春的肚子是铁的证据,证明陆大柱为了未来的女婿,不惜动用自己的权利给了谢金海回城的指标。
陆大柱这支书算做到头了。
之后谢金海一去不返,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消息。
村民都笑话陆大柱,陪了夫人又折兵。
陆月春受不了村怕指指点点,躲在家里不出门,生下孩子后,就在专心在家带孩子。
直到孩子十五岁的时候,带着他去枫城去找谢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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