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是一位将军，而不是曾经那个自由自在的剑客，肖恩。现在，做出你的选择，是继续握紧手中的剑对帝国效忠，还是放下手中的剑带着你的弟兄回去拯救你的妻子和故乡？”

    肖恩记得当初在军帐内的话，记得斯图加特那张冷峻的面孔——他退缩了，他流着泪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缓缓地退回了将军们的行列之中。他很想放弃这里的一切回去寻找自己的妻子，但他心里很清楚，没有了这些装备精良的骑士们，他带着几百人回到故乡去面对上万人的叛军军团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些叛军最为憎恨的，无疑就是投靠了斯图加特的他。

    所以他只能忍气吞声，表面上无比平静地等待着斯图加特将所有人的使命分配完毕。他的黑骑士团也被分配了任务，斯图加特那双鹰隼一般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最后还是挥了挥手让他率军出征。

    他没有按照命令行事，那是他唯一一次不听号令，带来的结果也是惨痛的。他没有去执行自己的任务，而是带着黑骑士团回到了故乡，回到了雅利安郡西部的那个小村庄。

    一路上的惨像让有些失去了理智，疯狂的肖恩率领着黑骑士团对叛军们发起了最惨无人道的攻击，只要是被他俘虏的叛军，无一例外都被他绑在了马车后面活生生地拖死在了路上。叛军们也似乎有些害怕这位已经疯狂了的将军，他们纷纷避开了他与他的黑骑士团，仿佛生怕肖恩将他们也绑在了马车后面。

    这样的一追一逃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天，一直到肖恩来到了村庄外的一个小盆地前时，他才终于发现了不妥——漫山遍野的叛军已经将自己团团包围在了其中，他们狰狞的眼神终于让肖恩清醒了过来。

    他记得那一战死去的人们，那些为了让自己冲入村庄中而用性命拖住了叛军的骑兵们。肖恩很想冲回去和他们战死在一起，但他最终还是只能回到村庄之中，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走进了那个曾经他如此熟悉，现在却变得如此破败的木质大门之中。

    入眼之处的满目疮痍戳痛了他的内心，不论是曾经全村人一起修建的小教堂，还是村长家那栋一直有些老旧的石砖小楼，亦或是村里最有钱的那家伙的庄园，此刻都拥有了一样的名字——人们都叫他们废墟。他疯狂地在废墟之中寻找着自己妻子的身影，希望能够从废墟之中找到她地任何痕迹，就算是尸体也好。但他没有在废墟之中找到她，而是在村中心的坍塌水井旁，发现了自己送给她的手链。

    那是她最喜欢的东西，现在却遗失在了这里。

    剩下的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清醒过来时脸颊上的剧痛，暴怒的腓特烈正捏紧了拳头站在他眼前，艾卡西亚和理查正分别抱住了他的双臂不让他再次出手。他记得当时腓特烈的眼神，他甚至能够从他的眼中看到杀意——不仅是因为自己不听号令，更是为了自己折损的那上万名弟兄复仇。

    ——那家伙现在已经被称作狮心王巴巴罗萨了吧？而自己，却变成了黑暗之中的漫步者，此生再也无法走上世界的舞台之上。

    肖恩还记得自己的佩剑被斯图加特夺回的那一刻，他大声地质问斯图加特是不是为了胜利可以不计代价，斯图加特的嘲笑声就响了足足三分钟。

    “听着，肖恩，念在我们曾经也算是战友的份上，我给你最后一句忠告。”斯图加特的脸上带着嘲讽，这股嘲弄直到近三十年后肖恩也依然记得无比清晰，“我是国王，这里是帝国，而不是你曾经那就像过家家一般的侠客生活。妇人之仁和优柔寡断是绝对不能出现的东西，我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而你们需要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那就是执行我的命令。”

    ——小小的牺牲，是可以接受的。只要最后能够获取最大的利益，那么一切都值得。这是肖恩在帝国的最后时刻，从斯图加特身上学到的东西——那叫做王的取舍。

    (ex){}&/　　梅林咳了咳，继续低声道：“我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你变成了现在这样？女爵阁下的所作所为我也不做评判了，那些事情早已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失去了本来的意义，臭老头既然没有继续关注此事，说明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但是为什么你会重新走上这条疯狂的道路？甚至比女爵阁下的行径更加难以让人理解？”

    卡米拉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有些神经质，那种厌恶与疯狂怎么都掩盖不住。她张开了双臂，看着梅林道：“你看看我，你再看看你身后的肖恩，梅林——我们都有着同样的故事，都有着难以启齿的往事。我们的所作所为或许对你们而言是十恶不赦的，但对于我们而言，我们的行为才是最正确的道路。所有的选择都是曾经这个世界教给我们的道理，是这个世界指引着我们走向了这样的道路——所以，我不认为我们的行为是难以理解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梅林，你让我很失望。”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

    肖恩的过去导致了他的现在，梅林可以理解这一点。偏执与后悔让他走入了死胡同，现在的他似乎笃信着斯图加特陛下的那句话——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如果在一百人中杀死四十九个人就能让剩下的人全部活下去，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去做。

    他们的理想，是让尼德兰成为世界舞台上举足轻重的一员，所以他们在为此努力。或许站在他们的角度上而言，他们的举动并没有错，错的反而是不知轻重的梅林等人。

    但是卡米拉，曾经的小伊丽莎白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如果她自幼来到了尼德兰之中，以尼德兰这一派祥和的气氛，她应该不会变成现在这种扭曲而偏执的性格。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变成了这种毫无人性，只想着为自己的理想付出的性格？

    “你不明白，梅林。”卡米拉似乎读懂了梅林的心思，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想想看吧，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一个六岁大的女孩子，身上唯一的财产只有几个金币，而这几个金币也在短短的几天之中被人骗走了。那么，这个小女孩接下来应该怎么活下去呢？又应该怎么到达尼德兰之中呢？”

    梅林愣了愣，旋即睁大了双眼——四十年前，幼小的伊丽莎白居然是孤身一人来到尼德兰的？

    ——四十年前的渴血女爵没有委托自己身边随时愿意为自己赴死的老蒂姆去保护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而是就让自己年仅六岁的女儿孤身一人去往了尼德兰？

    梅林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但所有的设想都无法完美地解释这件事发生的原因。他张了张口，正准备再做发问，卡米拉却忽然微笑着开口了：“故事好听吗，梅林？”

    梅林心头一震，迅速地将思绪重新放到了眼前的事情之上——自己这边有正在恢复的迪亚士，有朵拉，还有虽然实力不强但是聊胜于无的自己；而卡米拉的那边，只有她自己，以及站在房屋里无法出来的肖恩。

    他确实大意了，因为卡米拉刚才所说的一些事情，让他一时间忘记了卡米拉对他们近乎必杀的杀意！

    “看来我的故事很有趣，让你一时间忘记了我们本来的打算。”卡米拉脸上的微笑越来越盛，“拖延时间这种战术可不只是你会用，我毕竟比你多活了近三十年，有的东西只比你更加熟练。我说了，你们都会死在这里——刚才我说这句话时你们还有逃跑的机会，但现在，我的准备已经结束了。”

    红心王后最强大的力量，从来都不是暗影行者们——她虽然能够调遣暗影行者，但却没有对暗影行者绝对的掌控权。

    她最强大的力量，是现在梅林眼前一个接一个出现的人影。

    ——卡米拉所拥有的圣女集会，让她从四面八方调集来了近百名骑士阶的人形怪物，将梅林等人团团包围在了其中。而在那些奇形怪状的人形怪物之中，卡米拉微笑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着梅林道：“现在，如你所愿——我，代表永不复行，代表圣女集会，正式与你们开战。”

    (https://www.tmet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