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沉默起来,连一直好动的小黑都停止嬉闹看着司徒天河。
司徒天河也沉默着,双拳紧握青筋暴露。确实,自从相认后,司徒南对他关照无比,无论是修炼还是生活,祖孙两人亲密无间。只是谁曾想到,飞升蛮荒之后一切都变了,司徒南骤然陨落,而司徒天河,连报仇的希望都没有。
“有些事,并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呼风唤雨永远都是梦中的一厢情愿,现实更永远都那么不尽人意。”牛天涯语气沧桑。这一刻,他想起秋离歌,想起了赵琳儿,想起无数曾经战斗过现在却消逝的面孔,生活,无奈永远多于梦想。
“起码你还有一丝希望!”半晌,司徒天河的声音传来,犹如野兽般冰冷,牛天涯听得出,他在苦苦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希望?”牛天涯斜眼看着司徒天河,脸上露出自嘲的苦笑,沧桑满面,“我的希望是自己给的,并不是靠愤怒或者上苍的怜悯。”
“秋离歌不是还没死吗?”司徒天河骤然愤怒起来,血红的双眸盯着牛天涯,仿佛牛天涯就是杀害司徒南的凶手。
“司徒,冷静。”慕容紫英伸手要去拍司徒天河的肩头,却被他一把推开,看向牛天涯的目光更加冰冷,“你说过,说永远比做更容易,你没经历过,自然不知道其中苦楚,眼看着亲人死难却无法报仇的滋味儿你体会过吗?面对仇家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你知道吗?希望破灭却无力回天的仇恨你尝过吗?你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别人的伤痛,你永远无法体会!”
“司徒!”龙吟也大叫一声,和慕容紫英一起按住野兽般狂的司徒天河。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司徒天河心底究竟压着多少痛苦,心酸。只是,牛天涯不应该是他泄的对象。
摆了摆手,表示他不在意,牛天涯目光慢慢惆怅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体会过?你了解我的过去吗?你知道我是如何走来的吗?你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悲哀和仇恨。确实,司徒南前辈对我有恩,如果不是他,或许我早死在李战魂的剑下了。只是,回忆并不能解决问题,若是一味沉浸在回忆和自责中,就算再过一万年,你依旧无法替司徒前辈报仇。”
司徒天河微微一愣。确实,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沉浸在仇恨的回忆中,恨自己无能,恨不能替司徒南报仇,恨姜家太过强大,恨全世界。只是,他从来没想过今后该怎么办,一心恨着,想着冲到商川府杀光姜家的所有人。独自在自己的世界中愤怒、无力,最后转化成对一切的仇视,心态渐渐扭曲,畸形。
和司徒天河的话也勾起牛天涯的回忆,那份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秘密。只是,有些事注定不能和别人分享,他只能默默回忆,默默坚守,“人生不如意,十之,如果一味沉浸在悲观之中,久而久之,连最后一点生气也被消磨殆尽,如同行尸走肉,再也没什么意义。”牛天涯说着目光一亮,“所以,要在颓废中崛起,找寻黑暗前最后一点光芒,踏着尸体向往新生方能破茧成蝶!”
“找寻黑暗前的最后一点光芒,踏着尸体向往新生……”众人都默默叨念着,目光落向舷窗外。
窗外,夕阳黯淡,天际的光芒也如长鲸汲水光滑尽敛,只余最后一点光芒,在黑暗中清晰可辨,孤独地照亮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大地。虽然微不足道,却无怨无悔!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苦难,也不止是你一个人在承受。真正的英雄永远都压下悲伤,继续前进!”牛天涯说着站起身走到窗前。这一刻,他的眼眸有些湿润,干枯的脸庞皱纹纵横,或许这一生,他再也抹不掉岁月沧桑留下的痕迹,镌刻在心灵上的痕迹。
“二哥,谢谢你。”半晌,司徒天河终于抬起头,血红的眸子早已恢复清澈,泪流满面。司徒南的陨落给他带来太深的伤,毕竟他身体中流淌的是司徒家的血液,他永远也抹不掉那份亲情,那份回忆。
牛天涯的一番开导让他明白,他所谓的仇恨,愤怒于事无补,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与其如此,还不如昂向前,迎着光明迎接新生!
司徒天河的话也让众人露出笑脸,方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在天道和人伦面前,多少英雄失落,多少侠骨柔情,只有真正的智者才能越局限放眼未来,成就一生的梦想。
“我早就说嘛,司徒不是那种人,事实证明,我还是很有眼光地,为了我远大的目光,干杯!”小黑大言不惭,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几度风雨,几多沧桑,人生就是在这么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生什么。或许,这才是人生的魅力,同时也是我们的悲哀,命运,永远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慕容紫英感慨万千,放下酒杯悠悠长叹。
确实,遇到牛天涯之前,他和龙吟还在山野间拼搏,吃着最劣质的食物,喝着最廉价的烈酒,虽然狂放无羁,但心底的悲凉又有几人能读懂?
“算了,别酸了,喝酒!”龙吟拍了慕容紫英一把,端起一杯酒递到司徒天河身前叫了一句。
“对,喝他娘的。”小黑也附和一声端起酒杯。
“老牛。”一杯饮尽,军刀看向牛天涯,“你知道我们身上的封印是如何解开的?”
听到军刀的问话,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这个封印困了他们三年之久,当然没人认为只是睡一觉就自动解开这么简单。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或许只有牛天涯才清楚。
“白眸天帝!”举起酒瓶猛灌了一口,牛天涯一阵心酸。司徒天河劝好了,他却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父母,恋人,朋友,隐秘……牛天涯背负的太多,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背多久,走多远,路途有多少坎坷。
“白眸天帝?”军刀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牛天涯亲口说出,他简直不敢相信。到头来,竟然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出手,只是,他更加疑惑,是什么让他出手,自己这几个人就连给他当看门的府兵都不够格,更遑论让他亲自出手解开身上的封印。
“啊?那个老头儿来了?听说他没有黑眼仁,是不是真的?到底有没有?”小黑关注的完全是另一个方面,立刻问道。
“府主大人?难道我们真是他故意放出来的?”慕容紫英也立刻开口道。
牛天涯点了点头:“这是他亲口说的,不会有错。”
“代价呢?”军刀抬起目光看着牛天涯。对他们来说,白眸天帝是高不可攀的存在,鸿蒙高手,掌控一个州府,相当于一个皇朝,如此人物,岂能将一群还虚期修者放在眼里?羊毛出在羊身上,白眸天帝如此做,代价必然不菲。
“他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可以帮他——灭掉姜家!”牛天涯目光淡然,没有以往的凌厉,如同一个垂暮老人静静诉说着惊骇世俗但对他来说平淡如水的往事。
“白眸天帝要对付姜家?”司徒天河微微一愣,随即面露惊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此一点,他对白眸天帝的好感就大大增加。
“功高盖主,当一个家族展成庞然大物时,在某些方面已经影响上位者的决策。每到这个时候,最原始最的角逐也必然展开,胜利者昂挺胸阔步向前,失败者则彻底被抹杀。”纵观历代王朝更迭中,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功臣亡!’这是历史的悲哀,也是历史的必然,换作是谁都一样。
“所以,白眸天帝准备对姜家动手?”司徒天河目光亮起来。
“天帝大人总不会缺我们几个手下吧,要知道他掌控的是整个商川府,只要一招手,比我们修为高的多的是,何必选中我们?”天青心思缜密,敏锐抓住其中要害道。
司徒天河也微微一愣,沸腾的热情迅冷却。确实,白眸天帝那种顶尖存在有怎么会缺普通手下?或许只有同阶强者才能让他动心。虽然大战准备的时间不会太长,但一个天资卓越的修者从还虚期想要步入鸿蒙起码要千年光阴,更多的终其一生也无法逾越太清的壁障。白眸天帝凭什么这么倚重他们?
“其实,他看重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身后的力量。”牛天涯说着目光落到远方,成大事者,思谋计划要比普通人长远得多,不已一时成败论英雄。牛天涯他们还在蛮荒挣扎中,白眸天帝就敏锐地看到他么的未来,只要不陨落,古武、血瞳魔猿和天青牛蟒三大家族加上众人的潜力足够他投资所下的本钱。若是不幸陨落,他也没损失什么,毕竟和姜家的对决势在必行,而且日后看到三大家族的人也好说话。
“身后的力量?”天青眉头一皱,随即想到牛天涯所指,抬起淡青色眸子,“你是说我们的家族?”
“家族?妈的,老子的家族在哪都不知道,白眼睛的先指望上了,靠,靠靠靠!”小黑骂了一句抓过一瓶紫路蓝喝了一口。
“确实,他真正需要的是我们家族的力量,一万年了,一万年的沉寂,当年那些家族也该醒来了。”牛天涯叹了一句,目光随即落到司徒天河身上,“但家族能否支持,关键还在我们身上,一个还虚修者回归和一个太清乃至鸿蒙高手回归的结果是截然不同的,即便无法达到鸿蒙阶段,一群太清高手回归对家族的冲击力也很大,话语权势必更大。有些时候,一根稻草都会成为压到骆驼的决定性力量,关键是我们是否拥有!”
“脸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赚来的。”军刀也点了点头站起身,“说到最后,我们的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若我们都是鸿蒙巅峰修为,灭杀姜家也只是谈笑间的事情,态度决定一切,抓住黑暗前的最后一丝光芒!”说着,军刀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或许,又要变天了,能否活下去,还要看我们自己!”慕容紫英也站起身转身走远。
“变天了。”司徒天河目光落到无限远处。
关于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的争论从来没有停止过。但纵观历史,每当风云变幻的时候,总有一些人站在风口浪尖紧握日月旋转,将天下格局牢牢抓在手中。铮铮铁蹄踏过万里河山,铁蹄尽头,总有一个人在守望着,伫立着,掌控着……
商于城是商川府东大门,也是商川府地势最为平坦土壤最为肥美的城池之一。出了商于向东南便可到达河阳府,向东北就是同玉府。三冲要地,自古以来兵家必争。
只是,商川府主白眸天帝雄才大略铁腕治家,在他的约束下,商于还牢牢掌控在商川府之内,几千年未曾易主。
少了战火的侵扰洗礼,这座古城也渐渐兴隆起来,虽然不比商川城周围城市的繁华富庶,但相比平错、烟暮一类的城池要好的多。
“呵呵,兄弟,有什么好装备下次再送来,我管保给你们一个好价钱。”一间装备店的柜台后,老板笑容甜蜜地朝着牛天涯道。
“一定,一定。”牛天涯点了点头,脑袋上稀疏的几根黄随着摆动,转身带着几人走出装备店。
“穷鬼,这么寒酸,也不知道在哪走了狗屎运捡到这么多东西。”直到牛天涯等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装备店老板才狠狠骂了一句,转身又笑容满面地迎接下一位顾客。
自从离开平错,牛天涯等人一直在战斗和杀戮中,烟暮城、阔州、商川一路走来,事情接二连三,甚至连停留一下的时间都没有。直到这段旅程结束,才有喘息的机会。
借此牛天涯也清理天界原点,顺带将小黑、天青、军刀、慕容、司徒和龙吟的空间戒指清理一遍,扫荡其中物品打包出售。
在方才的小装备店中,牛天涯一口气抛出一千余件各种装备,从小店带走五个亿的红晶,看得小店其他顾客眼红不已。若不是在城里,恐怕会当场冲上来瓜分。
抛售装备,购买药品和路上粮食,加上清水红酒。牛天涯几人全力为远行准备着。毕竟接下来要穿越的是州府,这段旅途可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解决的。
在蛮荒,州府之间摩擦不断,相互试探,争夺人口资源,因此,在州府之间也有大片缓冲地带,专供府兵流血牺牲保家卫国之用。与此同时,无数悍匪强盗通缉犯流寇也在缓冲地带安家,只要躲过要命的大规模战争,甚至遭遇小股府兵都敢于挑衅。
因此,边缘地带的混乱和不稳定乎异常,而且,这段行程足足要持续三年左右,万一其中有什么差池就算百十来年也不为过。为此,牛天涯要在商于做好万全的准备,毕竟谁也无法预料明天。
“我要吃油炸大虾,还有酱子鸡,嗯,还有还有,还要油焖鱼丸,红烧大闸蟹……”华灯初上,牛天涯几人落脚的客栈大堂内人满为患,旁边,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谁这么能吃?”牛天涯几人正在等着点菜,旁边的声音立刻吸引他们的目光,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扎着小辫子一脸刁蛮调皮的女孩正对店小二掰着手指。女孩对面,一个年轻男子微笑看着她,无奈地摇着头。似乎察觉到牛天涯等人的目光,隔壁桌的男子回过头来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表示友好。
牛天涯注意到,男子和女孩长得很像,一样精致的脸庞,差不多的年岁,连神态表情都有些相似,因此也断定他们不是情侣,而是兄妹。
“这么小就这么能挥霍,太奢侈了,二哥,我看有必要给她上一堂关于勤俭节约的教育课,让她知道赚钱不容易。”小黑伸了伸舌头转头朝牛天涯道。
“嗯,是有这个必要,这样小黑同志,这个坚苦卓绝的任务就交给你好了。”龙吟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我?还是算了吧。施主,洒家看你倒是风流潇洒天生淫骨,可以去一试,没准儿能获得美人芳心有机会请她吃顿饭沟通感情呢,当然,也要提防旁边那个小白脸,看样子他很吊!”小黑单掌竖起如同老佛一般道。
“几位客官,请问需要点什么?”正闲谈间,小二走上来笑容满面地道。
“我要……油炸大虾,酱子鸡,还有油焖鱼丸,红烧大闸蟹,还有叫花鸡,白斩鸡,糖醋……”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黑,众人耳边还对当着他方才说邻桌女儿挥霍的话,大叹世风日下骗子横行。
“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怎么也得好好吃一顿。”小黑笑眯眯地道,随即一拍大腿喊过刚要下菜单的伙计,“方才忘了说了,再给我来一箱……嗯,五箱卡宗尼亚红酒,要三十年陈酿的那种。”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靠坐在柔软舒适的靠背椅上,牛天涯闭着眼睛回味昨晚的一切。
昨夜,他们开怀畅饮,直喝的天昏地暗,今天卯时整才匆匆踏上飞往河阳府西大门丹阳城的飞行生命。
这艘飞行生命是他们刚到商于就预定的,毕竟这次的旅程要三年之久,路途遥远中途又没有停靠,单个修者很难飞越,基本上所有选择远行的人都会乘坐这种大家族的飞行生命,毕竟安全保障要比个很多。
“哎,昨晚喝的太多了,今天只来一瓶紫路蓝好了。”一旁,小黑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为自己倒上一杯喝了一口,“出紫路蓝的家族肯定是奸商,味道怎么就没有卡宗尼亚好呢?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啊。”
“你还喝的下去,我记得昨晚就你喝的最多吧,一个人干掉一箱,整整十二瓶啊,十二万红晶就这么没了,败家,败家啊。”龙吟指着小黑大骂道。
“屁,老子喝的才不是最多的,我看到了,天青那厮比老子多喝了一杯,趁我不注意喝掉的,一瓶倒四杯,他比我多喝一杯,就是十二万两千五百红晶,亏大了。”小黑拍着大腿道。
“亏什么?我才喝了六瓶。”司徒天河白了小黑一眼道。
“我才和两瓶就没了,属你们喝得多。”慕容紫英也跟了一句。
“不对啊,司徒六瓶,慕容两瓶,我十二瓶,天青十二瓶,花和尚六瓶,二哥四瓶,还剩下……我算算,还剩下八瓶才对,军刀喝了八瓶?看不出来啊,你小子不声不响竟然喝了这么多,幸亏老子我手疾眼快,否则可真亏大了。”小黑掰手指闷头算了一阵看着军刀道。
“笨蛋,是十八瓶,那厮喝了十八瓶。”天青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
“十八瓶,我在算算!”小黑说着又低下头,算了半天咬牙切齿地抬起头看着军刀,“goude,我要和你决斗!”
“哈哈哈……”众人出一阵大笑声,将心底的压抑统统释放出来。
“几位,没有空座了,可以凑个位置吗?”笑声刚停,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牛天涯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三十来岁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男人站在他们旁边指着空位子朝他们道。
“这位兄弟,这不太方便吧。”军刀皱了皱眉,青路陨落后,他和慕容紫英接替过青路的位置,凡事都要替牛天涯挡上一挡,让牛天涯有充分的时间思考利弊得失,作出最正确的判断。
“没关系的,我只是喝一杯,一个人闷得慌。”男子微微一笑转身招过飞行生命大厅里的侍者,“一箱卡宗尼亚,要五十年的。”
“五十年卡宗尼亚,兄弟很豪爽嘛。”小黑看了看杯里一周前刚出厂的紫路蓝,再看看侍者刚送来的卡宗尼亚有些郁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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