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餐桌上钟小蝶说起这是小情告诉我的呢,封毅的视线就会出现几分复杂。
他私下试探过封长情,封长情笑说在岭夏的时候没什么事,学了不少东西。
岭夏苏家很有些产业,还开餐馆,小白楼的饭封毅是吃过的,封长情若说在苏家学的,他倒也信。
至于钟槐,震惊是自然的,只不过每日忙着粮行和药铺,其实分不出多少心思来。
封长情除了做糕点,也没闲着。
每日绞尽脑汁的想前世吃过的各种东西,越想越是思如泉涌,诸如肉夹馍,煎饼果子,血肠,土豆粉,砂锅等等。
她不是专门的厨师,竟也和钟小蝶弄出了二十多种小吃,开个特色的小吃店绝对足够。
且还有许多种她都列了出来还没时间做。
钟小蝶兴奋的不得了,追问了钟槐几次开铺子的事情,都被敷衍过去了,顿时就知道这个事儿只能跟封长情去做。
为此封长情有些无奈。
她没想到钟小蝶这么……热情洋溢。
她虽没开过铺子,也知道做生意要一步一个脚印的来,现在连个合适的地方都没找到,说开铺子就有点为时过早。
钟小蝶不死心,“那咱们暂时没有合适铺子的话,可以先去虹桥小夜市摆摊啊,那里人很多的,有好多人卖吃的,只要交摊费就有位置。”
封长情……
“去吧去吧……”钟小蝶拽住封长情的衣袖摇摆,“我早上就准备好材料了,做了枣泥糕葱油饼和血肠去卖就好了……我都准备好了,你答应吧答应吧……”
“……好吧。”
“小情你真好!”钟小蝶一下子高兴的跳了起来。
封长情无奈,但不忍拒绝是真的。
摆摊这个事情嘛,她又不是没摆过,轻车熟路而已。
两人把东西很快准备好,早早就装在马车上,到了虹桥夜市。
今日正好是十五,元宵佳节,虹桥夜市这里摆摊的人很多,封长情几人到的时候街道左右的小吃摊子早摆成了一条长龙。
封长情和钟小蝶无奈,只好在一处偏僻的摊位上安顿下来,并交了摊费。
很快到了晚上。
上元节的气氛没有被不间断的雪花影响,人依然不少,两人把筐子拿出来摆在案子上,掀开半边盖布,香味隐约从里面透了出来。
“娘,那是什么东西,好香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手上拿着糖人,盯着封长情和钟小蝶的摊位迈不开脚了。
妇人二十几岁,抬头瞧了一眼,“不是都吃了一路了吗?回吧,娘明儿再给你买。”
“可人家都没吃饱……”小孩是个小胖墩,胃口好的很,虽然从夜市头上一边逛一边吃过来的,但是闻到那香甜的味道就挪不开步子了。
封长情一瞧,机会来了。
她端起一旁早准备好的盘子走上前来,“来小朋友,尝一口,又软又香,红枣鸡蛋做的呢……”
小孩子直接抓起两块塞了进去,像是发现了好东西,糖人也丢了,又抓了两块塞到了嘴巴里。
“这孩子……”妇人面露尴尬。
封长情又到那妇人跟前,“您也尝一口,这可是独门的秘方哦,不好吃不要钱的!”
她长相亮眼,笑起来更让人不忍拒绝。
妇人便也尝了一快,忽然眼前一亮。
这东西软糯清甜,的确不错。
“怎么卖?”
“一斤二十文,买两斤送一斤。”
妇人大方,“那就来三斤好了,还有这个,有点葱花的味道,是……”
“是葱花饼呢,很软,您尝——”
妇人便也尝了一口,“这个也是买二送一吗?”
“是呐。”
“那就各来三斤。”
“好嘞,我给您包起来!”封长情笑着把东西打了包,又从一遍取了一块这几天做的玉米软糖,递给那小朋友。
小朋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谢谢姐姐!”
又断断续续围上来一些客人。
毕竟这里地处西北,饼和糕口感稍硬,枣泥糕和葱花饼就恰好相反,清甜软糯又不腻人。
很快人越围越多。
封长情收钱,钟小蝶帮人包东西,两个人忙的脚不沾地。
阿静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站在一旁看着东西。
……
虹桥夜市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那,车里飘出蒋玉伦清朗的声音来“那些人在买什么?味道闻着不错。”
书童勤子跳下马车,“公子你等着,我去瞧瞧。”
“嗯。”蒋玉伦折扇半挑着车帘,露出半张光泽极好的俊脸。
他目力很好,一眼就看出不远处正是封长情。
好歹也是回春堂的东家,还讹了常喜一万一千两白银,应该不至于穷到在夜市摆摊吧?
这个女子真的是让人看不懂。
勤子快步跑了回来,递给蒋玉伦一包东西。
蒋玉伦挑挑眉,只觉得清甜的香气扑鼻,“什么东西?”
“据说是枣泥糕,摊子上人围的太多,挤不过去,我便在一个妇人手上高价买了一块,公子您尝尝,看能不能合夫人胃口。”
蒋玉伦点头,捏了一块喂入口中,霎时便觉齿颊留香,枣儿的味道香淳却不厚重,软糯的很。
“怎样?”勤子咽了口口水,这东西,闻着就不错啊。
“去买两份。”蒋玉伦下令。
安南侯夫人这次和蒋玉伦一起来海陵省亲。
她是南方人,吃不惯海陵的食物,蒋玉伦也曾让凤来楼的厨子做了几道南方菜,但因为食材不同,味道也不地道,才来半个来月,安南侯夫人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海陵王妃便说不然过了年早些回去,但夫人和王妃几年没见,舍不得走,再加上大雪封路,也走不了。
蒋玉伦孝顺,近日一直留意着云城的吃食。
他倒没想到,这个封长情还有这种本事?
……
天公不作美,刚卖了小半个时辰,天上忽然又飘起了雪花。
围在摊子前的人越来越少,终于轮到了勤子。
“枣泥糕……还有没有……没有了?”勤子冻得嘴都哆嗦了。
封长情扫了一眼,认出了他。
勤子也认出了封长情,愣了一下之后极快的满脸堆笑,“原来是姑娘,咱们还真有缘分……这枣泥糕是姑娘在卖吗?还有没有了?我家公子想要两份。”
“你认识?”钟小蝶凑过去低声问。
枣泥糕只剩下两块了,葱花饼也不多,如果是封长情的熟人,那便卖了,如果不是,便推说没有,她得带回家晚上吃呢。
封长情视线不着痕迹扫过不远处的马车,很快露出淡淡的微笑,“有,只有两块了,边角有点碎——”
“不妨事不妨事,给我包起来。”勤子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摊位上。
无奈那两块枣泥糕真的很少,少得可怜。
勤子小心的收好,又问,“你这还有什么软糯的东西吗?一并卖了给我吧?”
“有是有,要自己煮一下……”
勤子又掏出五两银子放下,“不打紧,帮我包起来!”
海陵这边的糕饼大部分酥脆,他刚才看的很清楚,封长情这摊子卖出的那三种都很软糯,买了回去,就算不和夫人的胃口,那也是他的孝心,公子肯定会记得他的好!
“好。”封长情也不墨迹,直接从后面的马车上取下来一个食盒,笑道“这东西叫汤圆,芝麻馅儿的,下进滚水锅了滚一滚就能吃了。”
汤圆是早上封长情和钟小蝶做的,打算收了摊之后,顺利送到回春堂去,慰问伙计。
勤子把食盒接过,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略带愧色的笑道“姑娘,上次是小的唐突了,姑娘别介意啊。”
“当然。”不会介意。
有钱赚的事情她会介意吗?
封长情淡淡笑着送走了勤子。
钟小蝶从怔愣中回过神,把东西拉到棚子下面,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小情你认得那个人吗?”
“见过一次。”
“出手好大方!”
“嗯。”封长情点点头。
她瞧了一眼竹筐,“咱们收拾了回家吧,不早了。”
今儿是十五,元宵肯定是要吃的,好在她上午做的也多,自己吃的肯定是够的。
空间里,唐进冷眼相看。
蒋玉伦,安南侯世子。
如今白瑾年不知道去了哪,换他来海陵坐镇了吗?
前世,蒋玉伦也是白瑾年身后助力,他们虽是表兄弟,感情却比亲兄弟还要好。
这两兄弟也是性格各异,比如白瑾年,永远挂着温和的淡笑,什么谋划都在心里进行,这个蒋玉伦就不同了,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算计人,且管杀不管埋。
当初白铃兰爬上他的床,就是蒋玉伦挑唆教育的结果,为了这件事情他差点削下蒋玉伦的脑袋。
只是没想到最后他被软禁获罪之时,蒋玉伦竟是唯一为他求情的人。
世上的事情,当真离奇可笑。
……
当天晚上,钟小蝶把他们去虹桥夜市摆摊的事情炫耀似的告诉了钟槐和封毅。
两个老的面面相觑。
他们忽然意识到,封长情和钟小蝶没在闹着玩。
尤其是钟槐,当了这么多年掌柜的,对生意还是很敏锐的,瞬间就发现了商机。
吃完晚饭,钟槐主动找上封长情要谈谈。
封长情只笑着说了一句话,“小吃铺子的事情过几日再说,先做粮行。”
……
晚上,封长情进了空间。
许是麦子在外面实际生活里的生长周期就短,在空间里只用了五日就成熟了。
这会儿麦子都已经收好了,一大堆小山一样的堆在院子的边上。
因为空间灵气醇正,这一批的麦子产量极好。
周身有风微微吹过,阵冷阵热,这是唐进心情的缩影。
他的心情很复杂,为什么?
“让你拿的袋子呢?”唐进慢慢站起身来,拿了一把自制的铁锹状的东西到了麦子堆那里。
“在这。”
封长情把麻袋拿出来,走到跟前给唐进撑开。
唐进二话不说,一下一下装着金黄的麦粒。
两人动作利索,一个时辰,将那一大堆麦子装了五十袋,留了五袋继续播种。
封长情想说什么,但看唐进去撒种子,话到了舌尖又咽了回去。
他心情不好,必定也问不出什么,她帮着将麦子种好自己就出来了。
她明日还得去找个地方,好把这么多的麦子处理一下。
……
第二日一早,天没亮钟小蝶就冲进房把封长情从床上拉了起来,“我们今天做什么?还是卖枣糕和葱花饼吗?”
封长情打着瞌睡,在钟小蝶松手后又跌到了床上。
钟小蝶却是精神百倍,她摆摊上瘾了,今儿还想去“不然我们做那个煎饼果子?那个味道很好,还有红薯烙,还有——”
她撇了撇嘴,把封长情拉起来摇晃,“小情……你起来嘛,有没有在听我说?”
“有有。”封长情半迷糊的说了一声,“那你先去做,我再睡会。”
这姑奶奶,她昨晚收麦子种麦子三更才睡,这不过才睡了一个多时辰,怎么爬的起来?
钟小蝶也看到了她眼下暗影,吐了吐舌头,给封长情盖好被子,“你先睡,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牛肉丸子去!”
封长情无力的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翻个身将被子蒙在了头顶上。
然而……却睡不着了。
她挫败起床洗漱,换了身衣服,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她今日还得去把麦子放到隐蔽的地方,然后让钟槐弄到粮行去。
这云城,她知道的最隐蔽的地方,就是鬼宅附近了。
那条巷子偏僻,连着一条街都没人住,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她打算把东西放在宅子里,然后今日在外面转转,明日告诉钟槐自己收了一批麦子,放在粮行里面去卖。
因为大雪,运输不畅,好多粮食都堵在了路上运不过来,应当乘着这个机会多赚点才是。
这里几间宅子都空着,但最好的位置还是坐北朝南的一间,虽破旧,厅堂却大,足够摆那几十袋麦子。
再三确定左右无人之后,封长情才把空间里的麦子全部拿了出来,填满整个废宅,她又拉来宅子里的破布和干稻草把麻袋盖好才离开。
她拉着阿静出了废宅,兜兜转转的回到了正街上。
废宅暗巷之中,正朝着落脚处过去的一男一女连忙躲了起来,等远处的人完全不见了,才敢从暗巷走出来。
“这里居然有人……”秀气的女子十分意外,“不是说这地方闹鬼,没人来吗?”
“可能是无处安身的流浪汉或者乞丐。”
女子道“他们从那间坐北朝南的宅子出来的,我们不然去探一探。”
国字脸男人想了想,点头,“走。”
两人小心翼翼进了宅子。
秀气的女子走到破败的厅堂内,眯着眼睛瞧了那突兀的堆起来的破布和干草,唰一把拉开,露出里面的麻袋来。
女子没迟疑,直接拿出随身的匕首,扎在麻袋上。
麻袋里金黄色的麦粒簌簌从破洞口滚落。
女子愣了一下,惊喜道“哥,是粮食!”
男子回过头,大喜道“果真是粮食!你等着,我去喊兰成过来!”
……
今日封长情和钟小蝶准备了昨天两倍多的枣糕,又准备了煎饼果子的材料,至于煎饼里面夹的,就准备了鸡蛋和自制的鸡肉肠。
今天已经十六,不像昨天人多,但好在天一直没下雪,从下午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买,有些还是昨天的熟客。
胖墩样的小男孩来要了一份煎饼果子还买了六斤枣糕,他娘站在一旁直夸封长情和钟小蝶手艺好。
蒋玉伦也侯在虹桥夜市附近,见封长情摆好摊,便带着勤子走了过去。
“我又来了,封姑娘。”蒋玉伦态度自然,让人讨厌不起来,他这人骨子里黑心黑肝黑肺,但面上却不娇气不扭捏,也不会端什么世子架子。
“昨儿那枣泥糕和汤圆味道都很好,真没想到封姑娘还有这等手艺。”
昨晚上回去之后,蒋夫人将枣糕吃完,又吃了两小碗汤圆,可算是这段时间吃的最多的一顿了。
后来他也尝了一碗芝麻馅儿的汤圆,软糯爽口,和他以前吃的不太一样。
封长情笑道“小蝶做的。”
“哦?”蒋玉伦看了一旁忙活的钟小蝶一眼,并不深究,在他看来,这东西不管谁做的,八成跟封长情脱不了干系,“今日的枣泥糕再帮我来一份,这个……”
“煎饼果子。”封长情适时介绍,“如果想要软糯口感的话,煎饼果子不那么适合,有点硬。”
蒋玉伦点点头,“实不相瞒,家母常住南方,不习惯这里的饮食,我瞧姑娘这东西倒是很对家母的胃口,就不知姑娘除了这枣泥糕和汤圆可还有什么别的能开胃的?”
“钱的事情好说。”蒋玉伦说完,又面带笑意,“这么说只是表达诚意,没别的意思,还请姑娘不要生气。”
安南候夫人食不下咽的事情她听说了一些,而蒋玉伦是个孝顺儿子,所以,封长情今日还能来摆摊,也是候着他这条肥鱼。
但没想到蒋玉伦倒是干脆,直接就说的清楚明白,让封长情不止意外一点点。
这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封长情笑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她本来就是为了银子,有什么可生气的?
封长情拿出专门准备的食盒,交到蒋玉伦手上,“一份粥,要热一热才好喝,还有一份糕点。”说着又拿了一份枣泥糕,“十两。”
十两对蒋玉伦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扇子一动,一旁的书童立刻把钱付了。
“明日再见。”蒋玉伦又付了十两,这是预定了明天的那一份了。
封长情将银子收好。
空间里,唐进忽然冷哼一声,“你想和他做生意?”
他是该说她傻呢还是该说她蠢?
蒋玉伦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
这个女人怎么想的?
封长情嗯了一声,“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想做生意,没有官家势力庇佑,是很难立住脚跟的。”
唐进冷冷提醒,“蒋玉伦是安南候世子,安南离这里千里之遥,你找他庇佑你?”
“是,也不是。”封长情笑了一下,“晚上再说吧。”她还有事要问他。
唐进凝起眉头,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不成?
……
晚上,封长情在众人沉睡之后进了空间。
是时,唐进正在那练武的木桩子跟前练拳脚,见她进来也没停,“蒋玉伦那这个人可不是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你最好不要招惹。”
下午他想了一阵子,想不出封长情到底想干嘛,索性提前把话说清楚了。
封长情一怔,“你怎么知道他不简单?”封长情踱步上前,慢慢道“你认识白瑾年,知道白铃兰,还了解蒋玉伦……你未卜先知不成?”
敲打木桩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进回过头,眯起眼睛看向封长情,“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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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过年啦,大家的年货办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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