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一退,民心大定,封长情原本买下的田铺价值至少增了一倍有余,还有空间粮食和药铺粮铺的收入,又赚进了万两银子。封长情一边窝在家中数银票,一边敲打着算盘,算着这些田铺每年的产出和利润,以及给苏岳的分红。
正算着,周若来了。
周若一见她便笑容灿烂,“小情,你可知你现在成女英雄了?坊间的茶楼说书先生都在说你呢!”
封长情诛杀辽人第一勇士巴克苏在一夜之间传遍云城,不但她成了叱咤战场的女英雄,坊间还流传各种带着传奇色彩的版本。
封毅钟槐钟小蝶震惊之后万分骄傲,小刺猬更是打定了拜她为师的主意。
为此封长情还略有些头疼。这会儿见周若把这当回事的来说,便有些无奈。
“你也打趣我。”
“我是敬佩你。”周若纠正她的措辞,笑眯眯坐在跟前,“你不知道,街上到处在说你的事,你简直太厉害了……”
这次云城被围,正经破城之围的人是唐进,追剿辽人与十八城之外的是海陵轻骑兵,封长情之所以这么被推崇,说到底,完全是因为性别。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武力,军营,杀敌破阵,都是男儿的标签,封长情以女儿之身,行男儿之事,便成了最具风头的人。
“喏,给你带了些好东西,这些都是离开岭夏的时候带来的,听说你受伤了,便送了来。”周若指着带来的那些锦盒,又道“我知道你家是开药铺的,不缺这些东西,但这是我们苏家一份心意,你这次购的那些田铺赚的利钱真让人大吃一惊。”
这么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多能耐呢!
周若越看封长情越喜欢。
封长情抬眸一瞧,人参、灵芝、鹿茸,还有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总之都是珍奇宝药。
这个东西是封长情最喜欢的。
“那却之不恭了。”
两人正说着话,小刺猬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那个谁……蒋公子来了!”
周若看了封长情一眼,起身道“我便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好,小刺猬,送送苏夫人。”
封长情起身换了件衣服,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小刺猬带着蒋玉伦走了进来。
蒋玉伦上下瞧了封长情几眼“听说你受伤了?”
封长情越过蒋玉伦看向后面勤子抱着的盒子,不会也是来送药吧?
却在这时,蒋玉伦又道“我要走了。”
嗯?
封长情一怔,都忘了招呼蒋玉伦坐,“这么快?”
“在这里已经太久了。”蒋玉伦看着封长情,一抹复杂隐匿在眼底深处,“以后若有机会到安南,我一定好好招待你,还有……”
他极少欲言又止。
封长情脸上挂着友好的笑,“我若到了安南,一定找你。”
蒋玉伦沉默了一下,“嗯。”之后大步离去。
封长情出了院子,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下,眼底深处才慢慢闪过一丝复杂。
那晚城楼之上,蒋玉伦应是有办法让伍淮开城门的,但他却没有。
蒋玉伦不想让她出去,不让她救兰成。
他和兰成并不认识,自然不存在过节的说法,为什么?
她想不到。
……
唐进回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了蒋玉伦。
蒋玉伦从右侧过,目不斜视,也不打算和唐进说什么,他们不熟。
唐进却右跨一步,拦住了蒋玉伦。
蒋玉伦看着他,挑眉,“有何贵干?”
唐进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些微的敌意隐藏在眼底深处,化成寸寸寒冰。
封长情不知道为何,他却是知道的——蒋玉伦是怕封长情受伤,所以才不去逼迫伍淮开城门,但封长情却跳下去了。
封长情是艺高人胆大,所以才没事,但若当时出现些微的差错,就不只是受一点点轻伤那么简单。
前世的菲音,今生的封长情,都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谁若让她受丁点伤害一丝委屈,他断然不许,可那天的事情,蒋玉伦做的不好,唐进他自己亦没有考虑周全。说到底是迁怒,其中还有对蒋玉伦毫不掩藏的敌意。
都说女人有第六感,可男人在这件事上却并不比女人迟钝,蒋玉伦看封长情的眼神激怒了唐进。
蒋玉伦眯起眼眸。
他得罪过他吗?
蒋玉伦身后的护卫眸光冷厉,是要动手。就算唐进是破敌的功臣,也没资格对安南世子如此放肆无礼。
唐进却别开视线,慢吞吞的把路让开了,“慢走。”
蒋玉伦深深看了唐进一眼,不发一言的大步离去了。
……
封长情正要回院子继续算账的时候看到唐进走来,然后从她身边目不斜视的过去,上了楼,关上门。
啪!
封长情皱了皱眉“发什么神经。”
自从那天之后,唐进就忙的不见首尾,今日好不容易见了,居然还没半句话……她那天晚上想了很久,明白唐进生气,约莫还是为了盔甲的事情,果然是孩子心性,就如没吃到糖一样闹了脾气。
之后,封长情又连夜重新画了一副功能性更好的明光铠图,交给了封毅让封毅打造,这几日也就该好了,等到打好给他,估摸着就不这么臭着脸了。
封长情如是想着。
……
隔日,海陵王府递了帖子来。
武较场上办了庆功宴,请封长情参加。
封长情倒并不意外,毕竟她杀了巴克苏,追击辽人百里有余,若是按照军队中的纪律论功行赏,也应该加官进爵才是,不过想到那晚城楼上伍淮说的那些话,封长情就有点排斥。
伍淮是海陵将军,庆功宴他必定会在,封长情就是看不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唐进却道“伍淮已经死了。”
“什么?!”封长情无比意外,“是白瑾年?”
从辽人围城开始,伍淮所作所为,她虽然没有专门去探听,但也知道一些,说是贪生怕死毫不为过,白瑾年都能容忍,却在破辽的时候才动手杀人,何解?
“伍淮本就是京中派到海陵的,把持海陵军,束缚白瑾年的手脚,但白瑾年那样的人,又岂是一个酒囊饭袋能束缚住的?”
封长情看着唐进的表情,三分冷漠,五分嘲讽糅合成一个暗沉的冷笑,又道“伍淮见守不住城楼,便发信给京中求救,信却被白瑾年拦下,然后以那信为‘证据’,说伍淮守城失职之后攀咬京中权贵,顺理成章的诛杀伍淮,还将伍淮的头颅装在锦盒之中,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封长情一怔,如此一来,那京中权贵就算是被气死,明面上也不会找白瑾年的麻烦,反而得感谢白瑾年杀了一个攀诬他的人。
人果真不可貌相,白瑾年,轻描淡写之间就敲山震虎。
“你若不想去便不去好了。”唐进淡淡说。
封长情回神,“海陵王府的帖子,不去不太礼貌,去吧。”而且……前世她自小沉迷文史,又受母亲虐待,做梦都想着自己是个可以飞檐走壁的侠女,逃离悲惨的生活去行侠仗义,这次救兰成杀敌军她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小得意的。
唐进嗯了一声,“还有,我找人去接诸葛临风了。”
“为何?”
唐进看她一眼,“你觉得,你这浑身的本事,不需要跟别人解释一下?”
封长情啊了一声,不错,她这一身能耐,的确需要一个官方的解释,而诸葛临风就是那个解释,她有一个世外高人的……朋友或者师傅?
唐进进了自己的屋子,又关上了门,啪!
封长情挑眉,喃喃道“为了一个盔甲,至于耍这么久脾气?”
……
庆功宴的日子眨眼到了。
武较场设在青山马场十里之外,西崎山下。
三月三,杏花微雨,满城芬芳,嫩绿的草地上,还有些不知名的紫色小野花,迎着春风招摇,处处生机盎然,半点不见战争血色。
唐进也在庆功宴的被邀之列。
封长情本打算一起出行,岂料早起之后,唐进已经人去楼空,便想着不去了,吃了早饭,正要去铁铺看看,常喜却来了,“怕封姑娘不认得路,特意过来帮姑娘带带路。”
他倒是态度谦和热情,封长情便也不好拒绝,这才过来。
常喜骑着马跟着封长情的一边上,看着封长情胯下的黑色追风,有些不是滋味的道“这马可真温顺啊。”
封长情一笑,“尚可。”
追风虽是公马,却是真的温顺,那抱月是母马,性子就暴烈的很,但唐进对这两匹马都很有办法。
想到这个,封长情忍不住问“唐进最近似乎都在武较场?”
“是啊。”说到这个,常喜脸上的笑意全部敛去,绷着唇角,“他玩的可开心了。”
“哦?”封长情好奇的问“玩?”
常喜曾被封长情无情的讹诈过,心底里其实不那么喜欢封长情,客气的笑笑,不打算满足她的好奇心。
“封姑娘——”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厚重的男音,却是彭天兆。
彭天兆骑着那匹曾经带着封长情斩杀巴克苏的瘦马追了上来,兰成和虎子阿忠几人也慢慢赶上。
兰成在马上拱了拱手,“封姑娘日安。”
虎子等人便也拱了拱手,这动作与他们这些人来说,算是个礼节,只对自己看得起的人才会用。
倒不是说,他们以前看不起封长情,而是封长情以前在他们眼中是被救的难民,是女子,是弱者,但现在的封长情对他们而言,是勇者,是可以杀敌破阵的能人。
封长情不太好意思,便也拱拱手,“日安。”
彭天兆追到封长情跟前儿,笑道“听说小唐英雄最近在武较场上大展威风,整个海陵军中竟无一人能匹敌。”
封长情愣住。
所谓的玩儿就是去打架,还是摆擂台那种打架?
“我每日都会过去看上一场,那风姿,那本事,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瞧见。”彭天兆兴致勃勃,看向封长情,“听说你们是有世外高人指点啊,哪里的高人?”
“这……”封长情回神。
“什么世外高人,也便是胡诌来抬高自己罢了。”一道嘲讽的冷声响起,是蔡勇。
封长情顺着声音一瞧,目光忽然一闪。
蔡勇骑着一匹高瘦的枣红马,马匹品貌并不好,不是封长情以貌取人,蔡勇的品貌也一般,和这马倒是匹配的,她眸光闪烁的缘故,是因为蔡勇的身上,此时正穿着一身盔甲,正是那日她让小刺猬送去给兰成的明光铠。
却说那日大胜回去之后,除了疗伤,所有人也把白瑾年骂了个狗血喷头。
如果白瑾年真的想招揽他们,就该礼贤下士,而不是把他们当成人肉盾牌一样让他们带着伤出城迎战,大家心中气愤,却无处发泄,只好发泄在那套明光铠上。
不过这铠甲是好东西,火气发泄完了,也舍不得丢,就便宜了蔡勇。
封长情慢慢收回视线,眸光划过兰成的时候,似乎有片刻停留,又似乎是没有。
兰成怔了一下,感觉封长情比刚才疏离了一分。
封长情客气的笑了笑,“如果有机会,便帮你引荐。”说着,一夹马腹,错开一群人朝前走去。
彭天兆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
虎子和阿忠也是莫名其妙,两人纷纷看向兰成,“你知道吗?”
兰成抿唇,摇了摇头。
所有人的视线便都落到了蔡勇身上,蔡勇瞪着眼睛,“看我干吗,我又没说错?你们这些人别被她表面骗了——”
其余人不发一语,懒得理他。
蔡勇咬牙干瞪眼。
……
武较场上,设了盛大的席面,中间还摆了擂台。
唐进正和一个英气勃发的小将说着什么,听到身后有细微的马蹄声响起,忽然就转过头来,对上了封长情。
封长情跳下马。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改良劲装,斜尖立领,束着腰带,足蹬马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英气,眉眼间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平添了几分冷漠。
唐进只看一眼就顿悟,她心情不好。
“怎么……”他对任何事情都能慢条斯理,沉得住气,唯独对封长情不能,迎了上去刚要问,就见兰成诸人也进了武较场。
然后,唐进的视线直直射到了蔡勇的身上,若眼神能够杀人,蔡勇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蔡勇被看的狠狠咽了口口水,又觉得自己不能如此脓包丢人,唐进破敌是立了大功,他蔡勇也是杀了好多辽兵的,立即挺起了胸膛。
几人都拱了拱手算是见了礼,唐进身边的小将也回了礼,唐进却没动,冷冰冰的道“脱下来。”
众人一头雾水,说谁?
抬头一瞧,才看到唐进的视线直直落到蔡勇的身上。
“脱什么?”彭天兆愣了一下,“是说脱铠甲吗?”
站在唐进身边的小将廖英忙打圆场,“今日是赴宴,不是对敌,这铠甲脱下来也好。”
兰成皱皱眉。
他脑海中忽然有一点急速闪过,但那一点闪的太过,他来不及抓住,却肯定,是和这盔甲有关的。
是什么?
蔡勇被激怒了,抬着下巴道“说的什么屁话,赴宴怎么了?这武较场上,多少人穿着盔甲来的,凭什么要我脱,老子就是不脱,你能把我怎么?”
唐进冷漠的扫了兰成一眼。
这是封长情的心意,兰成竟然这么不珍惜,想到自己因为这盔甲醋了好一阵子,如今这盔甲却穿在蔡勇的身上,而蔡勇才在不久前对封长情恶言相向,唐进的眼中就闪过一抹杀气。
封长情反应极快的拽住他“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说着一手按上了唐进的额头似乎在检查他是不是发烧,另一手却用巧劲扣住了唐进的手腕。
唐进看了她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