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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夜半三更,庙外妇人
    “我还是觉得自己是风。”

    李荆棘听完沉默了很长时间,开口道。

    他是个很倔强的人。

    一直都认为自己可以走到江湖的最上头,一览众山小。

    从小听爹的武侠故事长大,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如故事里的主角一般,笑傲江湖。

    “年轻人,谁都觉得自己闪闪发光,很正常。”

    张三忍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规劝的念头。

    有这样热血冲动,且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年轻人存在,并不是坏事。

    像他们这样暮色深重的老家伙,都是被这世道一点一点的教的怕了。

    有些事情,非亲历,是不会明白的。

    两人坐在篝火侧畔,沉默了很长时间。

    “你这次随我出来是寻仇的”

    李荆棘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

    按张三忍所言,他已放弃了复仇。

    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日子,在坳云镇为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事操心。

    可如今,却抛下妻儿,跟着自己重出江湖了。

    若不是想复仇,他寻不出其他理由。

    “原本我的确是淡了心思,可在酒肆里,见了你这热血儿郎,难免会有些冲动。

    晚上做梦,也常想到这些往事。

    想到我爹当年,默写家传武功,嘱咐我一定要为家族报仇的事情。

    便是晚上做梦也不安寝,耳畔一直是爹临死前的叮嘱。”

    张三忍双手摊开,一面烤着篝火,一面苦笑道。

    有些事情说放下,哪能这么轻易的放下

    “可你一身武艺具废,拿什么报仇”

    李荆棘眉头微蹙,有些担忧。

    张三忍苦练二十年都没能报仇,如今形同废人,若去寻仇,和找死没区别。

    “放心,老子还没活够呢,不会去找死。”

    他显然看出了李荆棘的担忧,淡淡道:“老子惜命的紧,也看得清现实。”

    “这一趟出来,只是为了看一看。”

    虽说不能报仇,但这个仇总归是要记得的。

    张三忍担心这些日子,过的太安逸了,会让他忘记这满门的血海深仇。

    满门被屠,此乃大仇。

    纵然没能力报仇雪恨,至少也得牢牢记住。

    否则,家里这么多人就白死了。

    尽管,记住也没什么用处。

    但他能做的,也只是记住了。

    “只是看一看”

    李荆棘将信将疑。

    “废话,似老子这般油滑的人,会做出送死的事”

    张三忍笑骂一句,解开酒葫芦,递在嘴边,又痛饮了一口。

    烈酒如喉,连带着一腔苦闷,也给吞了下去。

    也对。

    这般又怂又惜命,脸皮极厚,还爱占便宜的张三忍,的确不像是送死的人。

    李荆棘见他独自喝闷酒,便把酒葫芦抢过来,也喝了几口。

    两人饮了一阵酒,后劲很快上头。

    张三忍喝得多,已躺在干草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李荆棘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的道:“不管如何,你是我闯荡江湖,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日后我若能成为风,能爬到江湖上头去,你家族满门的仇,我替你报。”

    张三忍已睡熟,自然是听不到的。

    但李荆棘不需要他听到,这种许诺,自己心里记得便是。

    万籁无声,夜色如墨,破庙内外没什么动静。

    张三忍已睡下,李荆棘也没想继续守夜,便躺在另一侧铺满干草的砖地上,安寝休憩。

    两人在破庙睡得安生,南青郡山郊的密林间,却不平静。

    夜黑风高,林间本该僻静。

    可这会儿,却是厮杀不断。

    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身穿黑袍,浑身是伤,满身浴血。

    而他身侧,是一个和他年纪相差仿佛的女人。

    同样是一身黑袍装束,女人伤的也不轻,但比男人稍好,所以是她在搀扶着男人。

    地上,躺着二十余个身穿血衣的尸体。

    “快跑”

    两人将追兵杀干净,奔逃了一阵。

    男人终是不行了,跌在泥地里,七窍流血,再跑不动了。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从怀中摸索着,取出一方血色玉石所制的小印。

    “娘子,我不行了,你带着圣物,跑”

    “一定要逃脱,一定不能被圣门之人寻到。

    门主待我们恩重如山,这幽泉印,绝不能落在墨青雨手里”

    “相公”

    女人半跪在地上,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悲恸。

    可很快,她便拭去眼角的泪水,脸上只剩下决然之色。

    接过这方玉印后,她转身就走,将自家相公抛下在荒野中,没有回过头。

    她十三岁加入圣门,便在这阴诡地狱求存,见多了生死离别,也知此时悲痛无用。

    女人逃走后不多时,便有人追赶而至。

    他们瞧见了男人的尸体,确认已死,便搜寻一阵。

    “可有找到本门圣物,幽泉印”

    领头追杀者,是个身形佝偻的老妪,说话时,嗓音低沉,让人听了颇为难受。

    “禀殿主庞护法身上,并未搜到幽泉印。”

    有负责搜查的血衣人跪在老妪面前,禀告道。

    “没有”

    老妪满是皱纹的脸上,涌动着寒意:“定是被魏雨那贱人带走了”

    “追查到底,绝不能让那贱人跑了

    墨门主极看重圣物,若是此事有失,你们都得死”

    她拄着铁拐杖,狠狠的敲击着地面。

    一众血衣之人,连忙领命,继续追杀。

    夜色下,山脊间。

    魏雨的身形迅速穿过密林草地,神色慌张。

    她身上的伤很重。

    血也快要流干了。

    脚掌早已血肉模糊。

    困意和钻心般疼痛一阵阵袭来。

    但她脚步没有停下,仍在奔逃。

    魏雨很清楚,以圣门那位的铁石心肠。

    叛离圣门,盗走圣物这等重罪,必要受尽万般折磨而死。

    她丈夫庞千山更是因此而死。

    若被擒住,这一切的牺牲都没了意义。

    雨势渐大,这穿林打叶声,倒成了极好的掩护。

    魏雨的身形不断穿梭,留下的声响与脚印,也尽被雨声遮盖。

    “踏,踏,踏。”

    一路踉跄而行,甩脱了追兵。

    魏雨面色惨白,再无气力,终于在前方瞧见了一处破庙。

    “咳咳。”

    她扶着门脊,勉强走到破庙中,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虽已到了庙口,她却摔在门槛上,再无气力爬进去了。

    “谁”

    原本还在休憩中的李荆棘,听到声音,骤然翻身而起,手里紧紧握着青冥剑。

    他虽饮了些许烈酒,但醉意不深,便是睡着了,也留着心神守夜。

    如今出现了动静,自是立刻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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