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生的话引来不少人赞同,不过也有人对于书生所言不敢苟同,反而更对那商人的话表示支持,这一来,众人忍不住就争论起来,一时间你来我往各抒己见,听着他们的争论,朱怡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听着,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公子,尝尝小店自酿的米酒,这酒解腻是极好的,请公子放心,这酒温和的很,绝不会醉。”也许是曹小二见朱怡成并没叫酒,而且又有些来头,特意从后面拿了壶米酒过来招待。
因为有事,朱怡成的确没要酒,不过鸭子吃过了口中的确有些油腻,当即倒了一盏浅浅喝了口。
的确,这米酒没什么度数,喝在嘴里酸酸甜甜的,还有一股子桂花的香味。虽比不上那些佳酿,但在这时候喝这种酒却是极好的。赞了一句,见曹小二笑呵呵地看着那些争论不休的人,朱怡成笑问道“你们店每日都这么热闹”
“那倒不是,不过相比起以前来,我们曹家这店的买卖可比几年前好多了。”曹小二笑着答道。
“这是为什么就算当年满清在的时候,南京同样繁花似锦,以你们曹家的手艺这买卖也应该不错呀。”
曹小二顿时摇头道“公子你有所不知呀,虽然说民以食为天,我老曹家的祖宗就是因为觉得这人总要吃饭,再加上有这手艺,这才在南京开了这鸭铺至今,但这做买卖可不是手艺好坏就能做下去的。满清入关这些就不讲了,那时候全天下乱成一团,做什么买卖都不容易,人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可自满清占了这南京城后,这太平日子就没过过几日。虽然这康麻子虽说也算不坏,可毕竟他不是我们汉人,清廷占江南的时候对于江南的赋税可重的很,再加上八旗又驻南京,上上下下全是大爷,做买卖一个不小心亏了本是小事,弄不好受什么牵连还得丢了脑袋。”
说到这,曹小二忍不住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店铺道“公子您瞧见那边了没那个店铺原本是茅家的老店,老茅家嘉靖年间就在那边开店了,可在四十年前这老茅家不知怎么地就沾上了大官司,一家老小全丢了性命,那时候我爹亲眼瞧着老茅家全家老小被抓走,最后人没了,铺子也改了姓,这个惨呀。”
听到这,朱怡成忍不住追问起了究竟,原来曹小二所提到的老茅家是受明史案牵连的茅元铭堂兄一家,这茅元铭是湖州人,在南京的茅家是茅元铭的近支兄弟,因为茅元铭被牵连至此案中,整个茅家上下全倒了血霉,老老少少几乎死得一干二净。
清朝的文字狱异常可怕,明史是最为轰动的一件案子,这案牵连了上千人,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而且范围之广,持续时间之长简直骇人听闻。
除了明史案,还有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这句诗所带来的惨剧,导致此诗成了中国文学史上最为有名的“断头诗”。之后还有徐乾学之子徐骏的一个错字,导致人头落地,要知道徐乾学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清廷堂堂刑部尚书,就连他的儿子都因为写错一字丢了性命,至于其他人可想而知。
自清一朝,文字狱前后二百多起,也是因为文字狱导致自清后的文人丢了根骨,再也挺不起脊梁来,就如鲁讯先生说的那样,奴才做多了,这膝盖已经直不起来了。如此,可见一斑。
“说起赋税,这我倒知道一些。”朱怡成感慨了几句,转而说道“清廷对江南重税是为了平衡其他省份,再也有满清入关后江南一地抵抗尤为激烈,满清对于江南一向有所提防的原因。不过,如今我大明治下,这税也不轻呀,难道这老百姓就不反感”
“这可不一样”本来,朱怡成是打算用这话套一套曹小二,谁想曹小二顿时摇头就反驳道“公子有所不知,这赋税和赋税之间也有所不同,先不说清廷的赋税之重,如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算了,可其他乱七八糟的玩意多了去了,除了正项赋税,还有城门税、商捐、季捐等等,另外这城中打秋风的比比皆是,别说那些谁都不敢惹的八旗老爷了,各衙门的官人那一个人我们小老百姓惹得起的还有街头的混混、江湖人等等,这一来二去,你说买卖怎么做”
“现在呢”朱怡成好奇地追问道。
“现在可不同了。”曹小二眉飞色舞道“永业天子当然也征税,可这税征的是明明白白,全都在帐面上摆着。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先不说赋税比例比满清低了些,更要紧的是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如今官府也严的很,城中里里外外到处都是锦衣卫的老爷探子,无数双眼睛全死死盯着呢,哪个当官的敢伸手,直接就报到永业天子那边去了。公子或许不知,前些时候就有个六品官因为贪了三百两银子直接就被抓进了天牢,您说,我们老百姓的日子能不好过”
“看来,这锦衣卫也做好事不是到处一直在传锦衣卫监察百管横行无忌么如此凶神恶煞,你们倒不怕啊”朱怡成有意无意地向张冉看了一眼,随后又笑问。
“这有什么可怕的”曹小二直爽道“我们老百姓规规矩矩做人,要怕也是那些贪官污吏。凶神恶煞,这门神不凶神恶煞能震得住妖魔鬼怪依我看,这永业天子就应该这样,想当年我大明洪武时期也不是如此您瞧过那个老百姓说过洪武天子一句坏话的”
“没错,公道自在人心。”朱怡成感慨道,端起茶盏把剩余的米酒一口喝完,起身道“你家的鸭子的确不错,改日再来。”
“公子爱吃就好,记得常来啊”曹小二接了侍卫递来的钱,笑着把朱怡成一行送出了门,随后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缓步走到轿前,朱怡成回头又朝曹家老店望了一眼,随后对身旁的张冉道“看来这些日子干的不错,记得再接再厉,另外,好好想想刚才曹小二的那些话,这是好是坏,其实老百姓眼里清楚的很,公道自在人心啊”
说完后,朱怡成进了轿中,张冉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朱怡成如此夸奖,而且夸奖的原因居然还是一个不起眼的曹小二。此时,张冉心中有些酸楚,同时又有些兴奋,而更多的是激动和振奋。
回到轿中,起了轿,朱怡成一行人继续向前,不多久就来到一处巷子,进了巷子前面的小院就是张冉所说的别院了。
别院那边有人看守着,见到张冉带着朱怡成到来,看守的锦衣卫连忙上前行礼,但被朱怡成抬手拦住了,他换了装就不希望兴师动众,直接让张冉开了门,然后在张冉陪同下进了小院。
到了地方,天气已经微黑,正是将用晚饭的时候。不过朱怡成已经在曹家老店吃了鸭子,径直去了书房,张冉让人泡了壶茶,朱怡成品了口茶,随后看了看这间书房,书房很是简单,不过房中的书却不少,随意抽出一本来居然是史记。
“这个邬先生让微臣平日里多读点史。”张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读史好,唐太宗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锦衣卫乃天子耳目,你为指挥使责任更重,朕并非昏君,当知利器所用之道,邬先生让你平日里多读史恐怕也是其意。”
“微臣明白,微臣谢皇爷教诲。”张冉心里清楚,今天朱怡成是故意说这番话的,其缘由恐怕也是因为曹小二的那番话。有了这番话,张冉放心多了,皇爷的敲打同样也是勉励,为臣者能得到这些已经足够了。
翻了一下书,朱怡成让张冉去把人叫来,而他继续喝着茶等着,不一会儿人来了,张冉推开门,让人跟着他进到书房,听到脚步声朱怡成抬头向前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袍,个子不高,脸色有些黝黑的男子跟着张冉进了门。
“你就是朱一贵”见到来人,朱怡成好奇地问道,在见朱一贵前,朱怡成曾经想过他是什么样子,但当真正看见了人略有失望,不过这朱一贵样貌虽然普通,但一双眼却很是明亮。
“在下就是朱一贵,请问尊驾。”朱一贵被从福建匆忙带来,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毕竟之前在福建吹了大牛,说自己是朱明后裔,而之后带他来南京的居然是锦衣卫,这就更让朱一贵忐忑不安了。
张冉并没在朱一贵面前表露身份,不过朱一贵可是个机灵人,早就猜出张冉的身份不简单,而现在又见到朱怡成,这朱怡成虽然年轻,身着普通,但气度不凡,而且从张冉的举止来看绝对是个大人物,但究竟是那位大人物,朱一贵一时间猜不出。
“呵呵,本官只是来瞧瞧你,人道福建朱一贵英雄了得,听闻已经进了京,所以私下托张大人行个方便而已。”朱怡成并没说自己的身份,只是含糊其词地说道。
谁想,朱一贵迟疑片刻,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朱怡成就山呼万岁,这一下顿时把朱怡成和一旁的张冉惊的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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