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个小人精。
“我才十七。”谢琅道,“不是七十。”
小七:“可是你是三爷啊。和我爷爷一样。”
“一样个鬼。”谢琅指着自己,“你爷爷的头发都白了,我的白了吗”
小七摇摇头,固执道:“你是三爷。”
“信不信我打你。”谢琅扬起胳膊。
小七连忙说,“不行,鸡腿。”
谢琅扭头一看,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腿,“等我吃完再揍你。”
小七的两个伯父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小七很害怕。现在小七只觉得好玩,“好啊。”
“我真打你,没和你开玩笑。”谢琅道。
小孩儿歪着头笑眯眯道,“好啊。”
谢琅自己先憋不住笑了,放下碗,朝他脸上捏一下,“痛不痛”
小孩摇了摇头。
谢琅朝他后脑勺轻轻拍一巴掌,“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好的。”小孩端起鸡汤又喝一口,见里面见底了,就看谢琅身边的陶罐。
谢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晚上喝太多水容易尿尿。”
“我不要喝鸡汤。”小孩奶声奶气道。
谢琅看一眼他手里才吃了一半的鸡腿,故意问:“吃鸡肉”
小孩下意识摇头。
谢琅真想问,那你盯着鸡汤罐干什么。
“这个留明天晌午煮面。”谢琅说出来,忽然想起一件事,小麦传进来的时日太短,百姓还没发现不能吃麦麸。
也有可能农家人不舍得把麦麸去掉。反正整个养蚕里的人都是连着麦麸一块吃下去。
谢琅可以忍受每天穿粗布麻衣,每天穿草鞋,因为他前世执行任务时,一套衣服一双鞋连穿好几天,衣服臭了,鞋子湿透,并不比麻衣和草鞋舒服。
带有麦麸的面,谢琅却吃不下去。那玩意比压缩饼干还难吃。他前世吃的最难吃的东西便是压缩饼干。
小七不知道这些,跟着就说:“我喜欢面汤。”
“那咱们明天晌午做。”谢琅见他都吃脸上去了,抬手给他擦掉,“我不会和面,要先学和面,估计得到很晚。”
小孩立即说:“我帮三爷啊。”
“好。”谢琅心想,你还没面盆重,怎么帮我。见小孩很高兴,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
晚上睡得早,翌日天蒙蒙亮谢琅又醒了。
昨晚还剩大半罐鸡汤,全用来下面条会很腻,谢琅就从江山图中挖几个土豆,削皮切块,倒点鸡汤煮沸腾,打两个鸡蛋进去,把木柴全塞灶眼里,就推着板车出去。
两板车粪绕着地边撒地里,又撒一点黑土,太阳还没出来。
谢琅回到家翻出三郎的娘珍藏的细麻布,剪掉一块,然后舀半碗面粉,麻布盖在碗口,用绳子系结实,谢琅就把碗翻过来,面盆放在碗正下方,开始筛面粉。
筛完解开绳子,再往里面装带有麦麸的面粉继续筛。如此五次,筛出一瓢面粉,也筛出一碗麦麸。
谢琅把麦麸拌着三郎先前切碎的麦秸秆喂牛,就打扫牛圈、羊圈和院子。
一切收拾妥当,谢琅想去叫小七起床,忽然想起又忘了给小奶虎做饭。
谢琅不敢喂小老虎红薯、土豆和猪肉。大鱼得收拾,银鱼肚子里没多少内脏,做给小奶虎吃,不处理也行,干脆继续给小奶虎炖银鱼。
炖到一半,谢琅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小七抱着小奶虎走过来,“醒了”
“三爷,虎子饿了。”
谢琅:“我正给它做。做好咱们就吃饭。”
“我去洗脸。”小孩忙说。
“没热水。等我烧点热水,用热水洗。”
“我不嫌凉。”小孩十分懂事的说。
谢琅笑道:“我嫌你用冷水洗的不干净。”
小孩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看到谢琅干净的手背,“虎子要不要洗脸啊”
“它还小,不能洗,会生病的。”谢琅道,“它的饭还得等一会儿,你先把它放屋里,再过来我就烧好热水了。”
小孩转身回堂屋。
谢琅趁机往洗脸盆里放点温泉水。随后掀开陶罐,把银鱼压碎,又添些木柴让它慢慢炖着,就给小七洗脸,漱口。
随后一大一小吃饱,小老虎也醒了。
谢琅让小七看着小老虎吃饭,就扛着耕耙耱去地里。稍后回来牵牛,小老虎也吃饱了。
小七把小老虎放窝里,就关上门和谢琅一起去屋后的地里。
谢琅在耕耙耱上放一袋土坷垃,老牛拉着载有土坷垃的耕耙耱走一圈,他家地里的大泥块就消失了。
又走两圈,土地就耙的跟面粉似的。
谢广家的地也在自家屋后,和谢琅家的地相邻。
谢广跟他爹娘扛着锄头到地里,看到谢琅家的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家三口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弄的”
谢琅把耕耙耱翻过来,“用这个耙的。”
“真的”谢广的爹忙问。
谢琅点头,“不信你试试。不过牛不能给你用。给你用,回头别人来借,我就不好拒绝了。”
牛的贵重无需谢琅言明,谢广一家也知道。再说他们也不敢用,若把牛累病了,他们可赔不起。
谢广立刻说:“爹,咱俩拉着试试”
谢广的爹下意识看谢琅。
“我大伯的地昨天才浇好,下午才能犁。算上我大哥和二哥的,得犁到明天晚上。后天才能用这个耙。”
谢广的娘不太敢用,指着钉子,“会不会掉”
“掉了再按上去。”谢琅知道她担心给自己用坏了。
谢广的娘放心下来,分别在两头和中间绑着绳子,一家三口拉耕耙耱耙地。
谢琅把牛送回家也没闲着,过两天盖房子,他得把院里收拾一下。起码得给牛羊准备足够的草料,还得给到处乱跑的鸡鸭盖个圈,省得它们到处乱跑。
谢琅把鸡的翅膀剪短扔圈里,看到院中陡然干净许多,不禁长舒一口气,“小七,咱们和面做饭。”
“三郎,三郎,三郎在家吗”
小七迅速往四周看,没有刚刚杀掉的鸡,也没有盛鸡血的碗,也没有鸡蛋壳,红薯皮,就开口道:“我三爷在家。”
“小七啊。”来人推开门,看到谢琅站在羊圈旁,“喂羊呢”
谢琅看向来人,好像住村东头,三郎跟他不熟,对他没什么印象。谢琅想不出他来干什么,“刚把羊圈收拾干净。找我有事”
“你家的那个耙能不能借我用用”指着屋后。
耙谢琅想起来了,“可以是可以。但不能耽误我大伯家用。他要用你就得给他。”
“这个我知道。我下午用,不耽误你大伯家用。”
谢琅:“那你跟谢广家说一声,他家用好你就拿去用吧。”
“好,我这就去说。”转身就往外走。到门外猛然停下来,回头说,“谢了。”
谢琅笑道:“不客气。”说完发现小孩直勾勾盯着他,“又怎么了”说出来,瞬间明白,“不给他们用小七,咱家盖房需要二十个人。”蹲下去拉开小孩的手,又伸出自己的手,“要这么多。就算咱家给他们钱,他们若不喜欢咱们,也不会给咱们好好建房子。”
“不要他盖。”小孩倔强地说。
谢琅笑着说:“我这么说吧。他们喜欢咱们,天不亮就会过来给咱们建房,然后盖到天黑。若是不喜欢咱们,得等太阳出来才会过来,太阳一落山就回去。喜欢咱们,五天就能给咱们建好,不喜欢咱们,要八天。我们就要多付三天的钱。现在懂了吗”
小孩不懂,但他大概明白不会吃亏,“那就给他用吧。”
“你个小人精。”谢琅捏捏他的小脸,“跟我去厨房做面,用鸡汤做。吃过饭咱们去种小麦。”
小孩顿时高兴了,“我给三爷烧火。”
谢琅家升起袅袅炊烟,谢广家地头上站满了人,全都盯着谢琅的耕耙耱。有些人甚至抢了谢广和他娘的活,跟谢广的爹一起拉耕耙耱。
里正看到这一幕,就让他俩儿子犁地,过来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耕耙耱上的钉在地下,里正乍一看到地上是一片木框,就想说不能这么碾土。没等他说出来,谢广的爹把耕耙耱翻过来,把耙出来的枯草等物扔掉,种田能手里正立刻看出门道,开口就说,“谢广他爹,你的这个给我用用。”
谢广率先开口道:“我爹不当家。”
“你家的东西你爹不能做主,你当家”里正转向他,“毛还没长齐,心倒不小。”
谢广的娘笑道:“是三郎做的。”
“三郎”里正下意识找人。
谢广:“三郎叔在家做饭呢。”指着谢琅家冒着白烟的烟囱,“而且三郎叔答应他,先给他用。然后再给他用,再给他用。”指着几个人,“然后就给三郎叔的大伯送过去。”
里正张张嘴,险些说先给我用用。可这话真说出来,他这个里正也当到头了,“我找三郎去。”
“你找他也没用。”谢广道。
里正:“我让三郎给我做一个。”
站在谢广家地头上等耕耙耱的一些人顿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家境富裕的都跟着里正去找谢琅。
厨房里正在做鸡汤面,香味很浓,谢琅没敢让人进屋。听见有人喊他就到门外问,找他什么事。
听明来意,谢琅一点也不意外,“不行。里正别急,先听我说,我家过两天盖房,我得去山上砍木头做梁。”
“我们帮你砍。”众人忙说。
谢琅:“那也不行。我家没铁了,得去城里买铁。”
“明天就去。”里正道。
谢琅:“我就算明天去,也得后天下午才能做好。到那时你们的地都干了。”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了。
“这次就先别用了。等我家盖好房子,我给你们做犁,叫我大伯给你们做耙。”谢琅道。
里正想等,但地不等人。不禁叹了一口气,“只能这样。”说着看向谢琅,“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
谢琅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不都是生活逼的。”
“谁逼的”里正忙问。
谢琅:“生活。我家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干活,我也想不出推着板车浇地,把犁改了,又把铁齿耙上的齿弄到木头上,做个牛能拉的耙。”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想想,那个耕耙和铁齿耙确实挺像。他们以前就是先用锄头把大块的泥打碎,然后用铁齿耙过几遍,再把麦子撒上去。
谢琅见里正不再怀疑,便问:“没事了吧”
“有!你大伯晚上不用吧”里正忙问。
谢琅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你晚上不睡了”
“人老觉少,少睡一会儿不碍事。”里正道。
谢琅想笑又想叹气,古代的农民真苦,“你们去问问我大伯。不耽误他用,随便你们什么时候用。”
“我去问了”里正问。
谢琅抬抬手,一脸的无所谓,“随便。”
里正转身就走,其他人跟过去。
谢建业家晌午吃得早,正准备去谢琅家牵牛。碰到里正,没容他说完,谢建业就直摇头。
里正急急道:“三郎都同意了。”
“您能想到的,人家也能想到。”谢建业道,“谢广只跟你们说谁谁要用他们什么时候用”
里正下意识摇头,猛然僵住,惊叫道,“那群混小子晚上还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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