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家的主宅在葛城北面的山脚,而葛少秋身为葛家的公子却不住在主宅,而是住在其后的山上,那里有葛少秋的父亲留给葛少秋的住处。
千叶跟着葛少秋往山上走,路越来越陡,脚下的土坡变成了半尺宽的石阶。在往上便是山顶了。
拾阶而上,山顶上生着些怪石,凌乱的摆放着,阻碍人的视线,在怪石间拐了几个弯,千叶的眼前才霍然开朗起来。
这座山顶得天独厚,像被人削过一般,空出一片平地。
工匠依靠山势,开辟出一方院子,又建了个小楼倚在悬崖边。
小楼分为上下两层,修筑的极为精致,与葛家的浑厚沉稳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房梁上雕刻着繁复飘逸的花纹,飞檐向云间扬起,瓦片层羽般倚叠而下。
小楼的斜后方,还有一处高出的平台,支出悬崖。
在这支出的平台上,立着一座玲珑宝塔。那是最另千叶惊叹的。
宝塔八层八角,四十六个飞檐上各立了一只金色瑞兽,种类各异,朝天而啸。
宝塔的每一层窗棂栏杆皆是镂刻精美、雕梁画栋。闪闪的琉璃瓦排列在檐上,阳光撒在其上,如同浮在水面,一片波光粼粼。檐下阴影里挂着各式的风铃,风来时,不见铃动,却闻铃声。
塔顶设了瑞兽立于飞檐之上,飞檐直冲云天,流云似欲与飞檐相亲,又惧与瑞兽之威,与檐脚若即若离。远远望去,渺渺之间,瑞兽竟似活物,灵动不似凡尘。
山虽不高,但这玲珑宝塔设计之巧妙,当真有挽风裁云,揽月摘星之气度。
“这里是我父亲为我母亲所建,如今他们皆已不在,我担心这里久不来人白白荒废,便住在这里。”葛少秋对身后看呆了的千叶道。
领着千叶进了小楼,葛少秋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叫来侍女,帮千叶换件衣服。
拿来的衣服是件普通侍女的衣裙,四国流行的式样,千叶从小在部落长大,不是很会穿,在侍女的帮助下,好半天才打理好。
“当真是姑娘?”葛少秋问侍女。
“回少爷,是的。”侍女回道。
葛少秋挥退了侍女,沉默了半响,勉强接受了自己有了一个女孩儿做伴读的事实。
“这和我想象的不太对啊。”葛少秋心道。他原本是想借着找伴读的借口找个跟班,这发展下来难道不是兄弟如手足的路线吗?现在来了个女的算什么事?女孩儿本身就麻烦多,日后相处也不方便。
葛少秋在这边胡思乱想,那一边,千叶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这衣服真是这么穿的吗?”千叶心道。许是千叶个头太小,那侍女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衣裙,那给千叶的这件下裙长了许多。
千叶提着长出许多的裙子心想:这么麻烦的衣服,一点都不方便,池国的女人是不用做事的吗?
“先说说你的来历吧。”葛少秋见千叶出来,控制了一下表情,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示意千叶先坐下。
葛少秋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是想吓唬一下千叶,但显然对千叶没起太大的作用。
千叶觉得自己一直提着裙子也不是个事,很自然的在葛少秋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了。
“我的确不是葛城人,我是师父捡来的孩子,从小在一个叫苜的部落长大。前不久师父去世,族人不愿留我这才逃到葛城。”千叶交代道。她自认这话毫无破绽。
她混入葛家是另有目的没错,她是巫族遗民没错。可那都是她出生以前的事,在她十年的人生里,除了学过巫族的术法,听过巫族的故事,她本身和这个巫族几乎没有交集。
说惨一点,千叶只是个孤儿而已。她和巫族的身份还是檀伯在她懂事后告诉她的,如今檀伯死了,就算去查,不随便使用巫族的术法,谁能想到她和巫族有关,来葛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千叶和葛少秋之间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刚刚端来的茶和糕点。
空气飘散着令人心安的茶香,糕点做的十分精致,千叶不自觉就被吸引了目光。她看着小几上的糕点,偷偷的咽了口口水。
千叶的小动作一丝不落的被葛少秋看在眼里。
“想吃就拿吧。”葛少秋说道,“也就是说,你的身手是你的师父教的?”
得了主人的应允,千叶不再客气,捻起一只糕点送到嘴里。边吃边点头。
“你师父是苜族的猎手?”葛少秋问道。他对苜这个部落有些了解,知道是位于葛城南面的一个部落,族中人善猎,又记起千叶穿的鞋子是双磨损严重的鹿皮靴。
鹿皮是件稀罕物,但若是猎手的话,能弄来一张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正常情况,会有人舍得用鹿皮给一个捡来的孩子做鞋吗?葛少秋心想,除此之外千叶的身上还有不少一点。比如,在擂台上行礼时,她对四国习惯的礼仪并不是一点不了解,这些又是谁告诉她的。
千叶嘴里包着糕点,一时说不了话。她眨着眼睛看着葛少秋,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我猜的不对?”葛少秋看着面前的千叶,觉模样有些好笑。
千叶灌了一口茶水,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在甜食的影响下,她对葛少秋的防备减少了一点。
“我师父很厉害的,他不但打猎很厉害,医术也很好,是部落的巫医。”千叶说道。
葛少秋看着颇有些得意的千叶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你的师父是苜族人吗?”葛少秋问道。
“这当然了。”千叶脸色微变。檀伯确实出生与苜族,但他少时曾离族游历,中年才回族。族中亦有与檀伯交恶的人,不愿承认他是苜族人。而檀伯的各种习惯也与部落中的其他人相差甚远,看起来确实不像是苜族人。
千叶神色虽有变,但说话语气坚定不像骗人。葛少秋估计自己还是猜对了一些东西。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觉得你的行为举止不像部落中人。”葛少秋笑道。摆张严肃的脸不起作用,葛少秋索性放下架子,他发现这样,千叶反而会放松警惕说出更多的东西来。
十岁的小姑娘果然单纯,千叶见葛少秋的面相和善,又觉得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停顿了片刻,便开口道:“我师父少时为了晚膳药方,病症的记录曾经游历四方许多年才回族。”
“能冒未的问一下,你师父是怎么去世的吗?”
千叶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抬头仔细的看了一眼葛少秋,复又低下头,拿了块糕点,轻声道:“是得病死的。”
问道这份上,千叶还不能发现葛少秋的意图就是傻了。
那么一点细节能猜到这么多,还不漏声色的套我的话,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千叶心道。
借着吃东西隐藏情绪,这小动作做得太明显了,葛少秋一眼识破千叶在撒谎,她师父的死肯定另有隐情。
千叶有意隐瞒,葛少秋也不好再问。
苜族前不久才发生一件大事,据说一个与葛城相近的村子一夜之间被灭,假设千叶是那是离开部落,算算苜族到葛城的时间,恰巧对的上。莫非两者之间有些联系?葛少秋这样想着。
“你可知,苜族前不久有个村子被烧毁。”葛少秋试探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千叶惊讶的看向葛少秋。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不久,千叶以为等传到葛城来,不论如何也需要一段时间。
“葛家不仅在兵事上强悍,在情报上也不弱。”葛少秋解释道。
好吧,是我想的太简单的,早知道应该听落渊的话,好好准备一下在来葛家了。千叶心虚的喝了一口茶,思考怎么把话圆过去。
“知道,我就是从那个村子里逃出来的,我不知道起火的原因是什么,早上醒来时村子就已经被烧毁了。”千叶道。
葛少秋忽视千叶回答中疑似此地无银的话,接着问道:“那你的师父……”
“我的师父确实是得病去世的,弥留的时候他把我托给了一个故人,但是这个故人死在了这场大火里。”千叶继续圆谎。这话虚实参半,想起族长夫人,千叶难以抑制的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葛少秋见千叶,塌了眉毛一副要哭的样子,连忙道:“如果是难过的事,那我就不问了。”他自然听的出千叶有事瞒着,但也不好把人逼得太紧,反正套出的话已经不少,剩下的可以派人调查。
他不过是想对千叶的来历心中有数而已,人家孤身一人,好不容易跑来葛城,防备与他是正常。
葛少秋安排千叶住在楼上,房间里的窗户正对着那座玲珑塔。
雕刻了瑞兽的塔尖,一只飞鸟的影子一闪而过。
昏暗的光线里,一个年轻妇人坐在桌案边,桌案上书册高高堆起,挡住了她的面孔。
“我把她来了。”一只鸟落在书案上,这话竟是它说出来的。
“我知道。”妇人并不惊讶与鸟会说话,她抬头,挑亮案上的烛光,轻声道。
“那么,你好自为之。”
天色将晚,起了微风,塔上的风铃轻响了起来。千叶顺着铃声望去。
窗外,一个熟悉的黑影向她飞来。
“你去哪了?”千叶摸了摸停在窗框上的落渊。
她一进葛家,落渊便不知道去哪了。
“葛家挺大的,我随便逛逛。”落渊梳理着羽毛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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