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能有如此机会,昭也为先生高兴。也谢先生看得起,特意来此同我告别。”简陋的院门边,岳昭轻声道,生怕吵醒屋内好不容易睡下去的母亲。
“岳昭你今年已有十七,完全可以离家闯荡……”郭鸿神情急切道。
“先生不必再劝,昭并非不愿离家,只是……”岳昭回头望了眼屋子摇了摇头。
岳昭的母亲常年身体不好,离不开人。想到这里,郭鸿劝不出话来,只得叹一口气道,“岳峰的才华不弱如你,你又是庶出,一直待在岳家的荫庇下,你会被埋没的……”
“……多谢先生提醒,昭生于穷阎漏屋并非宏图壮志之人,能混一口饭吃便心满意足,先生说的埋没……昭并没有那等非分只想,何来埋没。”岳昭轻声道。
岳昭告别了郭鸿回了屋里,发现母亲竟起了床,披着被子靠在门边。
“娘?您怎么起了,天气凉,您快回床上去吧。”
“岳昭,咳咳,岳先生的话我听到了,他说的没错,你的年纪大了,是该出去闯荡,莫要……咳咳咳咳。”女子的声音沙哑,说上两句话就会被咳嗽打断。
“娘,您身体受不得冻快回床上吧。”岳昭劝道。他打点好母亲的被褥,又去倒了热水给母亲润嗓子。
她母亲的咳症得了两年了,一直没有治好。睡觉之前,岳昭都会给母亲倒一杯热水润润嗓子,好让她舒服些,安稳入睡。
“岳昭……咳咳,娘的病大概好不了了,咳咳,你不必为我再此蹉跎……”岳昭的母亲道。
“娘,您莫要瞎说,儿子照顾母亲怎么叫蹉跎?什么叫好不了了?只要好好的不见风,按时吃药,您咳的就要少些。”岳峰说着将凉的正好的热水递给母亲。
转眼,千叶来葛家小一月了,千叶刚来时还有戒备,在葛家待了些日子,和葛少秋还有云姨相处久了,便渐渐放下了戒备。
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葛少秋不同于那些惯爱摆谱的公子哥,本身相貌便生的温柔,性格亦是平易近人。
云姨就更热络了,千叶起先不愿学枪法,云姨知道了,苦口婆心的劝了她许多。
总对她说战场上骑了马,枪必刀更实用,且技多不压身总让千叶多学一点。
言语间,句句在理,都是为了千叶好,就连落渊也和云姨站在一边帮着劝千叶,一人一妖磨了千叶几天,直把千叶劝的受不了赌着气拿起枪重新练了起来。
于是,某天的下午,葛少秋在校场上看见了重新拿起枪,埋头苦练的千叶。
“怎么又来练枪了,还当你真不学了呢?你看你这衣服摔了不少回吧?”葛少秋走到千叶身边调侃道。
“说风凉话麻烦走远点,你碍我事了!”千叶一肚子气,瞪着葛少秋道。她脸上沾着一抹黄土,横着眉毛看起来确实怪凶。
葛家的枪法有个凌空翻身的动作,因为枪的重量和长度问题,千叶常常把握不好平衡摔倒,她当初学刀练剑的时候也没像如今摔的如此多。
葛少秋在一旁看戏笑道:“这把摔的不错,比上把好看!”
“啧,你能不能不要光说风凉话!”千叶怒气冲冲的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拍拍身上的尘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脸上又多了一道黄土印子。
“好好,我不说了。”葛少秋见好就收,转而道,“你这样是练不好的,我教你窍门怎样?”
“当真?”千叶练了许久仍不得要领,正需要帮忙指正。“不过我不能白教,你叫我声好听的我就教怎么样?”葛少秋道。
听到这,千叶眼睛一翻,又拿起枪抬手继续练,不理葛少秋。这样类似的话她没听葛少秋少说,常常要求得逞后就不就不做答应的事了,她要是再信葛少秋的鬼话就是傻子。
“欸,你别不信啊!我保证这次不骗你,只要你叫我声少爷,我保证教你窍门。”葛少秋认真道。
“是吗?少爷。”千叶狐疑道。她看葛少秋神色认真,决定最后信他一次。
“额,你能换个感情说吗?”葛少秋觉得千叶喊他少爷的声调怪怪的。
“就两个字你要我有什么感情?你是不是又骗我!”
“诶诶,你别急啊!我说教肯定教。”
千叶功底不差,早晚勤练,再加上葛少秋指导,度过了开始练枪的不习惯后,小半个月下来,千叶的枪法总算是有模有样了。
岳家的早课只有半天,完成功课后,千叶一有闲暇便爱往塔里跑,她和云姨就是这么熟络起来的。
塔里巫族的藏书很多,千叶曾想靠这些藏书获得巫族的线索。然而,真着手看起来却发现,书中,关于巫族之事的记录,例如,祭祀和抵御魔族的计划,越是临近她母亲成为族长得时期越是残缺不全,到了母亲继位族长之后几乎就没有详细的记录了。
和千叶母亲有关的记录更是只有寥寥几页,千叶不死心的往后翻了翻,数面雪白的纸页飞过,在最后一页上,一行墨迹落进千叶眼里——“他背叛了,这不是他和我的本意,但我们无路可走。敌人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是我们发现的太迟了。”
他背叛了?“他”是谁?
按照之前的记录判断,这行字写下的时间在千叶的母亲被逐出巫族之后。
从书上记录,千叶大概理出一些线索。
千叶的母亲叫姬予山海,她似乎并不像檀伯讲述的那样,因为爱上一个男人,才一时冲动犯下错误。巫族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在母亲那一辈的年轻人里,渴望巫族放弃避世观念的人很多。千叶的母亲也是年轻人,同样憧憬巫族以外的地方。
在此之前巫族避世的规矩保持多年,巫族人外出时都要埋名隐姓,若有人问起来处皆是避而不答。千叶的母亲希望,有一天,巫族人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告诉自己来自何方。
身为族长,千叶的母亲有她的责任。降妖伏魔是巫族祖训,相传巫族先祖是神界的上神,不忍人界为魔族妖物所扰来到人界,意图救人于危难。这段不知真假的传说在巫族口口相传。
千叶的母亲想要巫族入世,不是心血来潮。早在她成为族长之前,她就曾隐姓埋名到各地游历过,所见颇多。
按时间来算,她计划让巫族人为世人接受,比遇见那个族外的男人要早。
成为族长没多久,她就开始试图让巫族慢慢的走进外界的视野,在这期间没有人反对她。
一开始,大多数人是认同姬予霞的做法的,其中包括一些认为与外界接触不好的年长者。
千叶猜想,许是在母亲先前的游历的经历,使得巫族不得不出世。
前半段关于记录虽然少,总归是有,字里行间千叶还能做些推断,可往后翻,到了母亲遇见外族的男子以后,记录留下一句巫族姬予山海被逐出巫族戛然而止。
这条记录与前面相隔有三年之久,千叶猜不到在这段空白的时间段里发生了什么。虽然中间没有记录,可她觉得既然母亲能与那个男子相恋三年,说明族中不见得那么排外啊,为何最后把母亲逐出巫族了呢?
会和那个叛徒有关吗?千叶想,她比对末页与前文的字体,笔锋走势不像一人所写,写下最后一句话的是谁呢?
宝塔上下八层,藏书足足占了七层。其中,除了与巫族相关的书册,还有许多别的藏本。
塔中藏书种类繁杂,以葛家的底蕴,兵法,武籍,自不必说。除此之外,也有文人墨客留下的文章,或随笔记录或褒贬时弊。有高深晦涩的,也有粗陋浅俗的;有离奇怪异的,也有言辞平淡的。
今日休沐,不上早课。千叶赖在塔里,左翻右翻,从架子的最高层搜出几本医书和记录蛊术的书来。
放书的地方不容易被打扫到,千叶拍拍书上的浮灰,翻开书页,顺势坐在梯子上开始研究起内容来。
塔内的书架高大,千叶够不到顶层,只能借助梯子。
今日休沐,云姨估摸着千叶又来塔里楼寻她。
绕过书架,千叶正看到斜在梯子上看书。
木质的梯子斜靠在书架上,搭脚用的横栏不够宽,千叶没法坐实,只能虚靠着,一手勾着梯子扶着书,一手翻着书页。一腿曲起,一腿斜撑着,勉强保持重心挂在梯子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哎呀,看书怎么做在梯子上看?多危险,摔到哪怎么办?快下来!”云姨快步走到梯子千叶,要扶千叶下来。
怪异的姿势并不影响千叶看的如痴如醉,她意犹未尽的抬头,云姨已经到了眼前。
“云姨,我就是看一小会,这就下来。”千叶不想让云姨麻烦,轻轻去推云姨的手,梯子离地面不高,千叶觉得云姨伸手扶她,实在多此一举。
谁想,她看书入神不知时间流逝,在梯子上坐久麻了脚。手还没挨到云姨,便一个脚软,径直摔了过去。
“小心!”
见千叶摔来,云姨连忙迎上去,接住千叶。
千叶被云姨接在怀里,半点没摔着,只是膝上的书册哗啦啦掉在了地上。
“没事吧,下次可别坐在梯子上看书了,多危险那。”
“没事。”千叶扶着云姨的手站起来道。“这梯子不高。”千叶的言下之意是让云姨不要担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云姨责怪道,放开千叶,“地上那么硬,若是摔实了,难道不痛吗?”
“哦,下次不会了……”见云姨生气,千叶吐吐舌头道。
“你啊……”云姨半跪下来摸摸千叶的头,似乎想对千叶说些话,可最后,她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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