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国王都又叫建宛,是严涛熟悉又不熟悉的地方。他原本就住在王城,在遇见葛方戟前,他只是严家一个普通的庶子。那时他正练习射礼,恰巧遇见捣乱偷摸错屋子的葛方戟。
后来葛方戟点了他做玩伴,这是攒越的事,但当时的王上也就是先王的父亲忌惮葛家,还是答应了。王上决定的事,他严家为臣子自然没有反驳的权利。
做葛方戟的玩伴,严涛知道很多关于葛方戟的秘密。比如,他并非如传闻里一样是个天才,相反的,很多事上他傻得很,王族对葛家的忌惮那般明显,他竟是到了最后才有所察觉;再比如,世人都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的五弟,可实际上,也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般讨厌。他的五弟不喜欢他倒是真的。
葛方砺不喜欢葛方戟,严涛一点也不意外。葛方戟这个人,轻狂、傲慢又迟钝,若不是赫赫军功在那儿摆着,大概很少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严涛原是看不上这么个纨绔子弟的,可到了后来,他也没资格说讨厌。在葛方戟的千百种缺点中,偏偏有一样和别的纨绔子弟不同——重情重义。
北边一仗,生死相托。在那之后,如同轻狂,傲慢这样的小毛病好像也变的可以接受起来。毕竟人这一生,能遇上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傻子不容易,有点缺点也值得好好珍惜。
严涛还记得葛方戟和他开过玩笑,说他不喜欢女人,以后不要娶妻。他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将军的妻子不好当。葛方戟的亲母是池国公主,庶母是和公主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出嫁时抬了身份,以公主的身份嫁到的葛家。
这两位女子据说当初都是钦慕葛方戟父亲的风姿的,可嫁到葛家后,并不很受葛方戟父亲的关心。
魔族侵占池国疆土时,那场仗,朝中无人敢打,只有葛方戟站了出来。葛方砺恰好到了能上战场的年纪,便也去了出征的队伍中。
庶母思念亲子,一个妇人家竟策马,一个人跑到了西北边的战场。那场仗,池国大败,葛方戟的父亲和庶母都再没能回来。葛方戟掩护葛方砺的残部撤退,被打散失踪了一段时间,等他九死一生回来时,部下已全军覆没。
细细算来,葛方砺应是在这时彻底恨上葛方戟的,一直与后来,毒酒都是他亲自推给的兄长。
父亲和庶母双双裹尸沙场后,葛方戟的母亲郁郁寡欢,没多久便也去了。下葬母亲时,葛方戟已是葛家的家主了,他没怎么哭。他说,葛家的两个女子一直在等父亲,从等他回来一直到等不回他来,现在也好,终于不用在等了。
他说,他以后不娶妻,即不害人家姑娘,也不必到了战场上,临了死前还心有愧疚,想着某个地方有人在等他回去。
他还说,葛方砺不会打仗,想让葛方砺早日成家,这样葛家也不算绝后。
甚至喝醉时还和严涛说过,自己的三个妹妹很漂亮,问他愿不愿意选一个入赘。严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入赘的事能乱答应吗?
那时严涛已是池国的将军了,从北边的战场回来后就封了。做葛方戟的玩伴时,他还以为自己被严家人卖了,入了奴籍。结果去了葛家的几年来,他的身份从没变过,一直是严家的人。
现在年纪大了,想想当年葛方戟要他做玩伴的时候,无论严家还是王室都偷着乐吧。若不是这么个机遇,严家无论如何也出不了一个将军,池国更不会出现一个用葛家枪法,学葛家的军书的将军却不姓葛。
严涛记的葛方戟最后食了言,他还是娶妻了,那女子不但漂亮,而且英姿飒爽,风韵无双。那时一个名叫巫族的部落同四国联合,一起抵抗魔族,这女子会同葛方戟一起上阵,杀伐果断毫不逊色。
结果到了最后,至今未娶妻的反倒是葛方砺。
能找玩伴这是王族才有的殊荣,这里的玩伴不是指牙子那儿买来的小奴,而是指将来同样有资格为官的平民。
葛方戟当初能破例是因为王族忌惮葛家,今日葛少秋又找了伴读,亦是破例。因为王族依然有求于葛家,且葛少秋是独子,葛方砺担心葛少秋日后无人相帮,便对葛少秋的做法睁只眼,闭只眼。
有时严涛也不懂葛方砺对自己的大哥究竟是什么态度,若说不恨,毒酒都递了;可若说恨,却是丝毫未曾亏待过葛方戟的儿子,甚至有些保护过度了。
葛方砺不让葛少秋处理葛家事务,是担心葛少秋被人利用。严涛一直在做更坏的打算,把这种说法,当做葛方砺霸权的借口,然而葛方砺没有后嗣,这点毋庸置疑。
严涛岁数比葛方戟还大点,葛方戟大葛方砺五岁。严涛去葛家时,葛方砺才十岁,可以说被严涛看着长大的。
严涛确信,葛方砺本事再大也没办法在他和葛方戟的眼皮子底下造出个私生子来。况且,葛方砺确实不好声色场所。
还有那个自称檀千叶的女孩,自称是孤儿被师父收养所以用了师父的姓。檀姓,一看便知是部落中人,这点她倒是大方承认了。
对于这丫头的天赋和努力,严涛都还算满意。只是在忠心这一点上,他始终存疑,那丫头始终是部落出身。究竟心里向着哪边,隔着肚皮难说的很。
只是葛少秋愿意相信那丫头。要说葛方戟这儿子吧,性格和他父亲却一点不像,葛少秋可比他父亲谨慎细心的多。严涛教葛少秋时常常想,若是葛方戟后来能像他这儿子一般,是不是下场会好很多,会不会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严涛曾担心葛少秋过慧却不仁,好在葛少秋这点和他的父亲很像,在决定留下那女孩后,无事不会随意猜测。
“将军,王城到了,可要回家看看吗?”严涛身后的随从问道。
严涛骑在马上,向严家的方向望去,扯扯缰绳道:“北上情势不知如何,先去见二公子吧。”
“是。”身后的随从诺道。
严涛一挥马鞭向二公子的住处赶去,回忆早已远,黄土下,葛方戟的尸体都该腐化的见骨了。葛城的事他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须得看葛少秋和葛方砺那叔侄两如何应对。他现在能管的,只有北方的安定,和揣在胸口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着‘朝中有鬼’的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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