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玄在学子们居住的屋舍里并没有找到那个酷似少年的背影,暗自思忖,便跃到空中,大略看了看林宅的布局。有几年宅院异常热闹,婢女仆从进进出出,闻玄想:“那肯定不是。”又发现几处稍清冷一些的院子,便记下方位,轻点脚尖,飞一样的找了过去。
闻玄找的第一个院子里,只有两个书童和一位清瘦的老先生,老先生正在书案旁写字,一个书童研磨,一个书童在理纸。
第二个院子里,是一位老妪和几个婆子,老妪已经准备睡下了,院里的灯火都熄灭了。
第三个院子,闻玄一走进去便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院内松树在月影下微微被风吹动,粉墙如水墨,窗户中透出烛光。闻玄的心又开始砰砰地跳,双腿不自觉地向窗口移了过去。
窗户半开着,那个白衣少年在房间的另的一边,背对着窗,正在书案前埋头写着什么,那背影与少年一模一样。
闻玄强按捺住心绪,集中灵力,放大了视觉,那少年书案垂下的绢纸一角上,正是……是……推衍术。
闻玄的呼吸都停了。
一万年了。
闻玄的血液都要倒流了。
闻玄很想马上就冲进去,但还是闭着眼睛努力的平静自己,万一不是呢?闻玄有些“近乡情更怯”,反倒踌躇起来。
去看一看这个人的样貌。
闻玄从窗户中轻轻一跳,悄无声息地落下房间,但少年还是听到什么动静似的,侧了侧头,但又重新埋首写着什么。
闻玄静了静,想要走上前去,却听“咚咚咚”的敲门声。
那人放下了笔,整了整衣冠,前去开门。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那扶冠的动作,虽然还是背对着闻玄,闻玄却已经有九成的把握,这次……没有找错人。
闻玄闪到靠墙的角落,在帷幔后面放任自己的情感如海啸一般席卷全身,灵华在气息的强烈冲击下,发出了微微的光芒。闻玄的眼泪慢慢地流下。
而敲门的人和开门的人,都没有看到。一个穿黄色衣服的男子,提着剑。那人行了礼,叫了一声:“兄长。”
“阿衍,我来有事与你说。”
“兄长,请讲。”
闻玄终于平静下来一些的时候,那两兄弟已经的谈话已经快要结束了。
闻玄从帷幔后走了出来,轻轻地走到距离他们对座的几案五步远的地方,停住。
看着那人,听着他们的谈话。
那侧脸,与他的记忆,分毫不差。
闻玄仰了仰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阿衍,此次众家挑战我林氏,我并没有向父亲禀报,这次闭关,非同小可,还是要你来应对百家啊。”
“是的,兄长。”
这声音,低沉,散发着一种磁性。
闻玄倒是有些惊讶,他从未听到公子的声音。
“阿衍,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一些小的龃龉,以前都是为兄的不对,你莫要往心里去。”
“放心,兄长。”
“明天,你就要在擂台上对阵苏氏宗主苏静安、何氏宗主何义,可有把握?”
“有。”
“好的,你早些休息吧,养足精神,明日一战。”
“是。”
“那我走了。”
“送兄长。”
那人又行了一礼,正是与闻玄初见时,所行的古礼。
闻玄一笑,笑的欣然,又笑的有些苦涩。
送走了林剑,林衍一直往闻玄的方向看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闻玄心忖,自从以太一上人的身份生活,只有女娲、伏羲和神农能够发现他的存在,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他的气息。但林衍凝着眉,径直走了过来。
那张脸,他有一万年没有看到了。
那蹙着眉的神情,他曾经刻在峭壁上的。
那米白色的衣裳,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闻玄站着没有动,林衍走到离闻玄一步的地方,左看看、右看看,方才摇了摇头,又去书案旁埋头计算了。
闻玄悄悄地走到书案前,静静地看着林衍,嘴角一直都不自觉的向上翘起,心道:“我不仅找到了你,你还有了名字,会说话了。”
闻玄一眼不错地看着林衍,林衍似乎不怎么舒服地几次抬起头四处看着。
在闻玄没有来得及躲开目光的一瞬,林衍与隐了身的闻玄四目相对。
林衍便非常确定有人在屋里,沉声道:“谁?现身。”
闻玄想了想,今晚并不是一个相认的好时机,况且明天林衍还要与两位宗主对战,不如等此事了结,再相认不迟。
于是闻玄从刚才进来的窗户又跳了出去,还回头看了一眼窗里的人,无声地又笑了。
林衍明明感觉到了还有一个人在屋里,却怎么也找不到,而再次寻找,甚至开了门寻找,也没有踪迹,林衍非常确定自己的感觉,不由心道:“难道是,隐身术?”
就在林衍寻找的时候,闻玄已经走到了院外,感觉到身体里、心里一阵阵的畅快,恨不得向天大笑三声,连走路也都更轻了些。
闻玄原路返回到竹林里,去了诀,找到了独角兽,狠狠地拥抱了独角兽,独角兽的鼻子喷着气,闻玄道:“那个我一直找的人,找—到—啦。”独角兽闻言,兴奋地跳了起来。
闻玄抚着独角兽的背,“可是要委屈你几天了,有空我就会来看你的,我给你施的隐身术可以保持七天,你就在竹林子里就好,我是不怕别人伤害你,也知道你不会随便伤人的。”
独角兽原地转了个圈,就不见了。
闻玄坐在竹林子里,心绪才真正平静下来。“要怎么相认呢?如果,公子不记得我了,岂不是要当我是骗子?可是,怎么才能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呢……”
闻玄安排好独角兽,又捏了隐身诀,回到了少年的院子,这一次,闻玄想了起来,这个院子除了没有潺潺溪水,布局与松园非常类似,难怪他会觉得熟悉。
“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呢……”
窗里灯火已经熄灭,林衍已经休息。闻玄又想到很多年前斩杀青竹之后,他睡在床上,公子坐在几案上,睡到天亮。
窗户仍然半开着,闻玄却没有再进去。他躺在窗下,望着松树梢上面即将圆满的月亮,和月亮旁一圈一圈的光晕,不由得又笑了起来,也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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