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军心大乱的元军士兵开始掉头逃走、全军溃散。
蒙古的军法严酷,但也责任分明。
阿刺万户未败先逃、弃军而走,罪责在他这位主将而不在剩下的这些骑兵。
主将都逃了,剩下的元军,谁也不肯去撞那铁刺猬一般的鱼麗阵,毫无尊严的选择了掉头逃走。
七千名元军像是炸了群的麻雀,胡乱在江畔的平原上四处奔逃。
宋军没有那么多战马,也没有那么多骑兵,所以欢呼着“礼送”这些元军逃走。
失去战马的吕仕道下令宋军骑兵开始清理战场,将元军简陋营地中的各种辎重尽快运回郢州城。
这些战利品中,干肉奶酒和羽箭倒没什么,这堆积如山的草料和豆料,却正是宋军坐骑需要的。
如今宋军的战马有三千匹、用来充当驮马的也有四千匹以上,每天消耗的草料豆料实在太多,吕仕道甚至都有了杀马取肉的念头。
营地里不时响起几声惨叫,显然是宋军发现装死或者受伤的蒙古兵之后,手起刀落将对方直接杀了。
吕仕道皱了皱眉,他让林悦去阻止士兵杀俘,然后好奇的看着那个被他打晕的汉人。
这个善使大枪的北地汉人此时已经醒了,只是这人的表现颇为奇怪。
看着元军溃败、同伴被杀,这汉人一脸淡然,仿佛并没有半点所谓。
吕仕道上下看了看对方,他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既是汉人,为何效力于鞑子?”
那人在吕仕道的责问下毫无愧色:“爷爷姓杨,名成,祖籍荆襄,生于河南,我给鞑子效力,只为了报仇而已。”
吕仕道没有在意杨成的无礼,他好奇的问道:“报仇?难道宋人杀了你的家人?”
之所以好奇,是因为大宋在交战中的表现实在稀烂,所以别说是打到两河去杀人,就是在荆襄一带,宋军也是龟缩于城中不敢乱来。
杨成冷笑:“临安的昏君奸臣,便是我的仇人!我杨家血誓代代相传,不杀尽赵氏皇族为岳元帅报仇,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便不瞑目!”
周围的众人一片震惊:听这厮的口气,居然还是杨家的后人。
姓杨,又使得一手大枪,与赵氏皇族还有血海深仇——这人莫非是杨再兴的后人?
但此时,时间已过去了一百二十年年,岳武穆的冤案,早在九十年前的孝宗时就已经澄清。
没想到时至今日,居然还有人喊着要杀尽赵氏皇族,为岳飞报仇?
“哈哈哈……”杨成听了众人的话,笑得前仰后合:“杀岳武穆,陷害岳家军,这无数的血泪奇冤,赵家的那些狗贼建一座破庙,颁几个谥号,就能偿还吗?!”
在场众人皆哑然。
若说岳武穆所受的冤屈,历朝历代确属少有。
武穆北伐,将金兵打得一败涂地,却被皇帝赵构以十二道金牌召回,而后入狱,遭严刑拷打一年,供状上仅有“天日昭昭,天日昭昭”个大字。
绍兴十一年除夕夜,岳父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赐死于临安大理寺,年仅三十九岁。
所谓莫须有,意指可能有,抑或表示反问“还需要有吗”?
而处决岳飞的手段也极为残忍:据称是拉肋而死。
拉就是断,拉肋的意思是,将罪犯双臂架起,以铁锤或者钝器反复敲击两肋,直到痛苦的死去。
千古奇冤,莫过于岳武穆。
吕仕道与贾小玉闲聊之时也谈及过当年之事:岳飞因反对议和、妄议皇储之事得罪了当年的高宗赵构,故有后来的莫名之冤。
在吕仕道看来,岳武穆当年确实冤!
若是换在武将为尊的三国时代,早就扯旗造反了……
见众人默然不语,杨成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先祖,就是三百骑杀金兵两千的杨公再兴,当年武穆蒙冤,你们可知道岳家军最后的下场?”
在场的众人一脸茫然,但又细思极恐。
大宋的军伍编制上,并无“岳家军”这一统制,后来岳飞如军神一般百战百胜,便将他麾下的宋军、义军统称为“岳家军”。
岳家军人数最高时近二十万,其中半数为各地义军,而元帅府麾下的统制之军,分为背嵬军、踏白军、选锋军、胜捷军、破敌军、游奕军、横江军等十二军。
岳飞死后,驻地在荆襄的十二军被拆散、调离,但根基犹在荆襄,所以在襄阳抗击元军的宋军之中,多有当年岳家军的后人。
而十万义军的下场则更惨:这些人有的被捕杀,有的被下狱流放,有的被派去两河之地送死,其中血泪冤屈,外人多半不知。
以至于百年之后,犹有余冤。
跟在吕仕道身边的,武胜营中的豪杰占了大半,众人听了杨成的叙述,纷纷破口大骂临安城的历代昏君。
杨成颇为意外的看着那些粗豪汉子:看他们痛骂朝廷的模样,可不像是作假。
更何况,自己一个被俘的北地汉人,又何须对方处心积虑的作假?
吕仕道挥挥手,让周围的豪杰们退开一段距离。
杨成没有被绑缚,他侧头看着吕仕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出手。
“既然你有冤情,不如归顺我麾下效力,”吕仕道似笑非笑的提出一个建议:“若我将来帮你报了仇、雪了恨,你便继续跟着我。若三年后我没有帮你报仇,便放你回江北,你看如何?”
杨成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好!某便跟着你!”
这回换做吕仕道惊讶了:“呃,你为何不让我发个毒誓什么的?”
杨成淡然一笑:“我这条命,只为了报家族血仇而已。你若能为我报仇,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你若不能为我报仇,将来你的命就是我的!”
吕仕道哈哈大笑:“你这汉子倒也痛快……那我若让你去杀蒙古人呢?”
杨成冷笑:“莫说是让我杀蒙古人,就是让我亲手去宰了那鞑子皇帝,我也绝无二话。”
吕仕道拍拍杨成的肩膀:“好,你安心跟着我,等此间战事平息,我带你去临安!”
杨成看着吕仕道半晌,只见吕仕道眼神淡然中带着几分真实的杀气。
杨成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若能报仇,杨成愿为将军驱策!”
吕仕道伸手将杨成扶起来:“想要效力最简单不过了,你且告诉我,究竟有多少鞑子朝江陵府这边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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