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璞默默地记下所有的功法内容,将摘抄的白纸放到蜡烛上烧个干净。然后并拢双手,十指掐诀,连续作出三十六个古怪的手势。
他手速极快,手指皙白细长,有种莫名的美感。
要是修道人看到王璞如此作为,定然会心神感慨,多么好的一个修道苗子,基础导引术练得如此纯熟。
很快,一丝丝气感在丹田慢慢诞生,王璞病容的脸色平添了一分血色,可他这时不敢大意,这只是第一步罢了。修道之启,在于脱胎境,以气感牵动充沛精元轰开灵台,如此才能让灵气永存丹田,化为法力。
可他天生体魄虚弱,精元不足,想要轰开灵台,那是痴心妄想。
而用导引术诞生气感,则需要消耗体内精元,常人若是三次没有凭此轰开灵台,今后就算绝缘于道途了。
不过王璞目标并不在此,而是修习天鬼大法。
世间法门,不是想修习就修习的,也只有《誓愿因果修缘法》那般奇妙法门只需顿悟就行。天鬼大法明显不属于此类功法,需要修道之人多加研习。
但功法只有以灵气为引才能修持。
他十指骤然一停,牙齿咬向舌尖,用指头沾上一滴舌尖血,点在眉心处。倏忽间,眉心渐渐皲裂,似乎有什么要从中钻出来一样。
可眉心似裂非裂,里面的物什迟迟没有冒出头。
“舌尖血虽是阳气充足,但我精元缺失太多,难以将阴魂牵引出来。”王璞紧抿嘴唇,感受腥甜的血味,暗叹自己命运多舛。
天鬼大法最开始的修习法门就是以纯阳之血牵引纯阴之魂,即为阴魂。阴魂离体,这一道法门才能算是初成。
然而事到如今,进则成,退则败。
王璞已经没有后退的机会了。
使用基础导引术牵引气感本就需要消耗精元,而他精元奇缺,恐怕止有这一次机会。
“事到如今,也唯有此法了。”王璞将桌上一个布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支千年老山参,拔掉三四缕参须,囫囵吞了下去,希冀能暂时将他的气血补足。
参须入肚,王璞立刻感觉浑身有如火烧,肌肤有若虫啃蚁咬,但他静守心神,等待片刻后,等新血换旧血后,再咬破舌尖,滴了一滴舌尖血在眉心处。
刹那间,眉心猛然绽裂,里面有若一幽洞,森冷异常。一团似雾非雾的古怪灰色气体从眉心钻了出来,约若鸡子,在王璞眼前一尺左右上下飘浮。
正是王璞的魂魄。
人之魂魄混沌一团,踏上修道之途后,以气滋魂,魂魄渐渐凝为一团,再精深的话就能如肉体一般,长有五官七窍、四肢脏腑,这时候才能道一声阴魂。
而凡人如若死去之时有机缘吞吐戾气,怀怨而生,就能化为厉鬼。
阴魂与厉鬼不可同日而与,前者依靠肉身,朝游北海暮苍梧,上天遁地,修持到最后得一缕纯阳缘法,就能度雷劫羽化飞升,后者只能勉强保留前世记忆,就算修炼也难入得大道。
魂魄离体不过半息之间,王璞的脸色就有些灰败,气息也若有若无了起来。三刻钟之内,魂魄若不能复归原位,寿命就会大大折损。
“还未修道就修习天鬼大法还是有些太过冒险了,假如我现在要是脱胎境修士,就可凭借命香让自己魂魄离体不受损伤,再在舌底含下还阳丹让肉体不损。”王璞暗自感慨道。
凡人倒不是不能用这些东西,但他一来时间紧迫,二来以凡人之躯,这些东西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就好比沙漠底下的水源,含量丰富,但地表依旧酷热难耐。
他感知自己灰蒙蒙一团雾气的魂魄,按照记忆捏造自己的模样。不过到底不是真正的阴魂,七窍不明,只是虚假之相,未有人体那种灵动之感,死气呆板。
接下来,王璞默默感应自己胸口处的莲花胎记,只看见在一幽暗空间中,飘浮着一张黄色纸符,正是那张玉泓子赠给他的封禁符,总共两张封禁符,一张封禁了老乞丐所变的恶鬼,另一张掉到了街上,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运用意识牵动纸符,将恶鬼放了出来。
恶鬼刚一放出,赤红血目四处乱看,嘴巴流着涎液,如镰刀般的手爪凶狠的向一旁抓去,可处在这莲花世界里,他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施为。
“誓愿因果修缘法,种因!”王璞伸出右手中指向前点了一下,似乎跨越了空间,直点恶鬼额头。
。。。。。。
东海元珠岛,方圆仅有三里大小,在岛屿中央住着几十户人家。
村子虽小,但有铁匠、裱糊匠、酒家,但最不缺的就是渔夫,打渔是近海最贫贱的职业之一。
在村子西北角的一户渔夫门前,喧闹声不停。
渔夫家屋瓦破烂,就连晒在外面的渔网也是经年未修,破洞都有陶瓮般大小。再往里看去,外间厨房里的陶瓮也是空空荡荡,仅有半条咸鱼挂在炉灶上。
“田寡妇,你个死狐媚子,整天勾引男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和老娘比划比划!”一个身材臃肿的婆娘对着一个年轻女人开口大骂道。
“呵,有本事你就别让你爷们上我炕,自己管不了爷们的裤腰带,还指责起了我。”少妇颇有姿色,她叉着腰竟是毫不逊色的反骂了过去。
“你这狐媚子不要脸!”身材臃肿的婆娘嘴巴哑了火,似乎没想到这女人这么泼辣,她仗着自己本钱雄厚,上前一拥将少妇推到在地,呸的唾在少妇脸上。
“呸!一个下贱胚子,也不知道你那儿子是不是跟你一起卖,毕竟你儿子也长得不错。”
她试图用最恶毒的话语讽刺少妇。
两人正吵吵的时候,七八个衣着寒酸、脸色蜡黄的中年女人也走了过来,指责道:“就是这个狐媚子,老六最近都不回房了,打得鱼也给了这个婊子。”
少妇脸色得意,拍了拍臀上的灰尘,正想和这几个妇人再骂几句,对峙几句,也算乏味山村里不多的精神修养。而且就凭她们几人的本事,还不是她的对手,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笆篱后面闪出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小男孩身影。
男孩长得眉清目秀,颇似年轻少妇。
少妇硬生生止住了嘴,闷哼一声,却也不想在儿子面前丢大脸,她脸上露笑道:“你六叔昨夜留了一条鱼,娘这就给你做去,你是想吃清蒸鱼,还是醋溜的?”
男孩扭扭捏捏,懵懂的清澈眼神抬头看了一眼少妇,又急忙低下头,踌躇道:“娘,我听二虎他们说,你偷人了?对不对,他们说今后还要光顾你的生意。”
少妇眼神黯淡了下来,笑容从嘴角隐没,她脸色一板,从地上捡了一个鸡毛掸子,作势欲打,道:“老娘打死你,你听谁说的胡话。”
“可你就是偷人了,是也不是?”男孩不惧不抗,努力昂起头直视少妇,清澈的眸子透露出不屈,眼睛亦蒙上了一层雾水。
几个村里婆姨见状有些不妙,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就急急的走开。那个二虎的娘亲甚至放了一句狠话,“二虎这个兔崽子,你还想和你老子玩一个女人,把老娘当成了什么。”
“是!”少妇娇躯一颤,鸡毛掸子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她咬牙含泪道:“我不偷人,能将你养成这么大?村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我就是不愿,一个漂亮的女人没个男人怎么能熬下去。谁都能说你娘偷人,就你不准说。”
“可你到底是偷人了!”男孩忽的低下了头,从怀里掏出一把银色小刀,趁着少妇惊怒的时候,直插胸口,连插了十几下才松手,像是发泄愤怒。
“你就是偷人了。”男孩涕泗横流,声音呜咽,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哭道:“你偷人了,你让我怎么活,二虎、大熊甚至还偷偷摸过我的屁股,他们笑我,笑我是个龟儿奴,他们笑话我啊。”
少妇活生生的一口气也没吭,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亲生儿子能下手,只瞪大眼睛好生瞧着宝贵儿子,手举了举,又瘫软在血泊之中。
男孩撒完了气,将银色小刀一扔,这才惊恐的看着这一切,急忙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向村子外面跑去,跑得很快,跑到村子里最荒僻的地方。
海浪翻滚,孤立的礁石上,有一丰神俊逸的道士背影。
道士似是听到声音,缓缓转过了头,他平静说道:“徒儿,你来了,可否斩断了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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