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滚滚雷云骤然聚拢。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在厚重的云层裂开无数碎痕。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雷,轰然炸响在耳边。
这一刻,天地之威尽显无疑。
夜幕下,一个雪衣身影悄然落在房脊之上。
他凝眉远望,双目尽是寒色。
“魔踪再现,纵有千里,我也必当诛之”
说罢,雪衣微动,他的人影已飘然而去,几个起落之后,方向赫然就是朱仙镇上万如海府邸后园。
“啊”
随着万如海倒在血泊之中,“洛北”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声,响彻云霄,震动天地。
仿佛要将一腔愤懑之意尽数释放而出。
就在他杀人长啸的时候,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正好击中湖心的亭子上。
“咔嚓”一声,闪电将小亭劈成两半。
“洛北”抬头一望,只见夜空中一道渺小的雪影正逆风而来。
站在倒塌的小亭中,洛北心中一阵剧烈的绞痛。
低头看看躺在血泊当中的两具尸体,“洛北”在剧烈的喘息下,忍痛将卓小蝉的尸体从地上凭空摄起,他目光中终于还是露出暗淡之色。
于是,再不多想,竟将尸体抛入湖心。
尸体在冰冷的湖水里一阵摇荡,薄薄的冰层破裂,尸体下沉,只是冒了几个水泡,便很快沉入湖中。
过不多时,雪影突现。
而首先降落于小亭之上的是一柄被无尽闪电环绕的巨大剑刃。
剑刃轰然砸下,几乎将小亭直接劈成粉碎,发出一声巨响。
湖中的水被巨大的气势激起足有数丈之高,随后雪影落于残垣之上。
雪衣人背负着双手,看了看地上已经完全冰冷的尸体,在尸体的胸口处赫然留下了一个漆黑的血洞。
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竟如此残忍的将其杀害
雪衣人紧紧皱眉,环视四周,那种浓烈的气息已经消失无踪。
他千里追杀,最终还是被其跑了,又哪里能够就此甘心,于是身形一飘,纵然而起,又去追寻那魔踪身影。
万府大门被轰然打开,程敏第一个冲了进去。
而紧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人身穿雪亮的盔甲,手里是一柄鲜明的银枪,借着闪电的光亮一看,不正是消失已久的万雨棠又是何人
“你先带人前去那个秘密之地,我要去找个人,我们在坟前汇合”程敏语速很快的对万雨棠说道。
万雨棠手握长枪,对他微微抱拳,眼神坚毅异常。
夜幕下的万府完全沉浸于安静当中,仿佛是死一样的安静。
程敏不敢耽搁,打开洛北住处的门之后发现他并不在,便立即前去后园。
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让他永远都无法想象的一幅惨烈景象。
一个个尸体倒在血泊当中,其中有丫鬟,也有仆人,甚至有些他还记得。
每个人都死的极惨,几乎是硬生生的从胸口处洞穿一个漆黑的血洞,血流的遍地都是,惨景可怖之极。
程敏在每具尸体上略一查看,却没有找到洛北,一直来到湖心处,彼时小亭已经完全被毁去。
在断壁残垣中,赫然出现了妙手神医万如海的尸体,几乎是与那些仆人丫鬟一样,并非任何武功或是利刃,而是一只手直接穿透了胸膛,破开后心而出。
湖里凌乱异常,遍是死鱼尸体,很显然,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无比惨烈的大战,而死者是万如海,残垣中并没有发现洛北,他的心才稍稍放松一些。
“洛北啊你现在到底在哪里”程敏望着深沉的夜幕不禁大声喊道。
程敏走进后园的那扇铁门时,铁门已经完全被毁。
里面长年又高又深的草丛也被踩的东倒西歪,他蹲下身子,拨开草丛间散乱的杂草,依稀可见,一道道极深的车轮印。
他微微出神,然后皱起眉来,很显然,这里不只有万雨棠带着数人进来,而那些看起来极为沉重的车印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他心里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当他来到大坟前时,正看到站在那条石板铺成的道路前的万雨棠还有数名黑衣卫士。
低头一看,只见无数方方正正的石板皆被破坏,破损的极为严重,除了还能看出上面一道道极为整齐的切痕外,什么都无法从中获得。
“这里曾经遍布机关,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毁去了”万雨棠神情凝重的说道。
程敏捡起一块被砍断的石板,用手摸了摸整齐的切痕,微微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是被某种极为强大的剑气一剑斩断的”
万雨棠猛然回头看向程敏,问道“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程敏苦笑着摇摇头,手刚想去摸小胡子,但又被他硬生生放了下去。
“既然机关都已经被毁,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如何”
大坟前的机关也已经被尽数打开,只要低头一望,就能看到里面那极高的阶梯。
这时,有人拿过火把,程敏接过火把,便第一个踏上阶梯。
万雨棠跟在程敏身后下了高高的台阶,里面安静异常。
一众人小心的从甬道上一路来到那扇“得胜门”前,门仍是关着的。
程敏让所有人散开两侧,然后他小心的将门一丝丝打开。
可是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他怔住了。
血,从打开的门缝里流了出来,程敏赶紧挪开了自己的脚。
然后,当他抬头向里面望去的时候,就见到一具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他微微捂了捂鼻子,并不是因为他受不了这股浓厚的血腥气,而是在每次面对尸体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的重复着第一次见到尸体时的动作。
在每一具尸体面前,他都仔细的检查,发现这些尸体竟也是被一股极为强大的剑气横扫而过,几乎是完全整整齐齐的贯穿了身体,将一个人直接分成了上下两部分。
程敏站在尸体中间,望着除了尸体外再无别物的空荡房间里,不知道这里曾经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让万如海能够在这里建造了这样一座巨大的暗室,看着那些丢弃散乱的工匠器械,似乎这里曾经打造或是加工过什么东西
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他沉默思考的时候,对面的一片巨大的墙壁轰然倒塌。
他带着身边的卫士飞速向后退去。
但墙壁在完全倒塌之前竟然停住了,仅仅出现了一道贯穿顶面和地面的巨大裂缝。
那道裂缝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剑,一把极为锋利的剑。
“这样霸道锋利的剑意可以说是举世无双难道这人真的只是金国的一个走狗”万雨棠皱眉问道。
程敏呆呆的看着这道横亘眼前突然出现的犹如峡谷般的巨大裂缝,陷入了很深的沉默。
许久,他才缓缓说道“这其实应该是一种挑战”
“挑战挑战谁”万雨棠问道。
“自然不是你我,你我甚至都不配他出剑”
“那会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这世上能够配得上他这一剑的人应该并不很多”
“或许是”
他目光中似乎出现一道雪白的身影,那也曾是他多年来想见却又不敢去见的人。
“圣庭阁”
江水滔滔,天地高远。
一场大雨过后,江岸上的空气格外清新自然。
清晨的江岸上,少年郎在江边捡着被昨夜浪花冲上来的河贝,从中筛选着好看些的放进小竹篓里。
那天江畔垂钓的老者背后背着一个箩筐,里面不知都堆了些什么,从不远处走来。
他要离开时,唯一的告别对象就是这个小男孩。
少年郎似乎还没有看到走来的老者,还是认真的在江岸上寻找着。
他微胖的小手从潮湿的沙子里挖出一个有些别样的贝壳,他大笑着高兴已极。
一抬头,忽然看到江水不停的冲刷着一个什么东西。
看样子该是个人的模样。
小男孩并没有觉得害怕,而是缓缓走过去。
果然是个人,全身都已经完全浸湿,被的衣服包裹着,一动不动的趴在江岸上,半截身子甚至还在水中。
男孩试着推了推水中的人。
可是,他还是没有动。
“被江水冲上来的死人怎么越来越多了”男孩有些失望的说道。
这时候,他看见正朝着自己走来的老者,于是摆手叫道“苦竹爷爷,你看这里有一个死人”
苦竹凝眸一看,果然,就在男孩面前趴着一个人。
他加紧步伐来到近前,男孩指着水中“尸体”说道“他已经死了”
苦竹俯下身子,将“尸体”翻转过来,只见脸色青雉虽退,但也不过是个十几岁少年的模样。
他略一看,少年身上粗布衣衫,可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一身粗布衣裳到处都残留着血迹,看样子不知道经过怎样惨烈的事,更不知道他又是怎样落入江里
老者身手探了探鼻息,双眉微皱,说道“少年还有气息”
于是,他双手按在少年胸膛上,用力按压。
直到四五次的时候,少年果然一口浊水从口鼻间呛出来。
老者仍一边按压少年胸膛,一边对男孩说道“快去找些清水来”
男孩撒腿跑了出去,过不多久后端着一个葫芦切成两半后做成的水瓢带着清水回来。
老者将少年的头抬起来,将清水灌入口中一些,然后很快的拍打他的后心,少年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并没有将清水直接咽下去,而是连同嘴里的污浊之物一起又吐了出来。
少年的气息仍旧微弱,但已经渐渐平稳。
老者摸了摸他脖颈处很是冰冷,于是稍稍思索之后,便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小心的给少年灌下一小口酒。
酒力微烈,少年喝下之后,脸上红晕骤起,身体的温度也渐渐恢复了些。
又过了许久,少年才缓缓睁开眼睛,恍惚中看到一个小男孩正在好奇的看着自己,还有一个老者,正欣慰的抚着胡须。
“你醒啦”小男孩高兴的问道。
少年艰难的点点头,声音仍很虚弱的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老者笑道“这里是落霞坡,前面就是丹阳江”
少年躺在潮湿的沙子上,望着头顶上苍茫的天色,然后举起一只手来。
那只手上还有些许残留的血迹,他失神落魄的说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清晨,江上停泊的船已渐渐扬帆,白影远去,长空依旧浩渺。
男孩和老者苦竹救下江岸上的少年,十多岁的少年凄然呓语,好像把昨夜发生了什么全数都忘记了,甚至连他怎样坠入江水当中都不记得了。
老者苦竹也不在意,把酒葫芦的塞子打开,喝下两口酒,苍老的脸上出现一丝红晕。
望着远处江上帆影尽去,悠然说道“人生有时也就像是大江之上的一帆孤影,不管是随波逐流还是逆水行舟,总有一天都会消失在视线里”
“那时候,也许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既然如此,还管什么昨夜之事,似你这般年龄前方的路可还漫长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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