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没有过儿女情长的龙云青，拿起笔将那句”寒烟满眼青山远，故乡他乡两不知“和”林如玉“几个字，写了一遍又一遍，感觉自己的字和这几个小楷字迹想比，确实自愧不如。

    二十一岁了，已经娶亲四年多，现在还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可是回想起来，龙云青还真不知道男女欢情是什么感觉。

    这些年来，除了家人，好像只知道女人就是三种：老的少的，穿衣的不穿衣的，死的活的。

    除了那个拿匕首抵住自己脖子的小女孩，好像都一样的感觉。

    印象中的她，还是个孩子，而且前无交接，现在也无再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两张留下她痕迹的旧纸条，好像脑海里都是她的影子。

    她瘦弱的身影，随江风吹起的白衣长发，带泪的眼睛，娇厉的声音，闪着寒光的匕首，一点一点落下的血迹——

    那凄凉的笛声，肯定也是她的，让人断肠。

    龙云青在纸上想画出印象中的她，画了一张又一张，好像相差不止千万里。

    差不多七年了，没有动过画笔，把原来学的很多都忘了。

    次日一早，龙云青将朱子林叫来，认认真真地说道：“朱先生，记得我们两个见面相识，就是因为你的一副画，今天开始，你教我作画，如何？”

    朱子林听了笑道：“秦王是一代战神，怎么突然想学画了？我只懂些皮毛，只怕教不好。”

    龙云青道：“朱先生的画我见过，你只管教我，我尽心学。我这个月有的是时间，你每天教我一个时辰，如何？”

    朱子林只好答应，说要是龙云青真想学画，等他知道有出色的画师，一定请来。

    战事已经结束，龙昊天让龙云青在家休养一个月，然后到皇城禁卫军任职，所以龙云青说现在自己有的是时间。

    为了安心学画，龙云青让宋嬷嬷将离书房最近的院子腾出来，将宫里送来的小红小翠，安置到别的院子，这里变成朱先生教导龙云青学画的地方。

    龙云青说，自己最先想学的是画人。

    却说如今的林如玉，已经十三岁了。

    也许从六岁开始写字看书的时间用得太多，林如玉和姐姐如云的性子有些不同，当年如云偏好学武，可是现在的如玉，却偏好学文。

    当初搬到思园不久，欧阳九娘怕如玉太闷了，见如玉喜欢奏笛子，于是去请了一个曾在乐坊教习的师父，教导如玉学弹奏乐器，一直到如玉十二岁。

    盛夏过去，很快是初秋。

    “师父，我想自己去买书。”

    十三岁的如玉，在思园住了三年，性情已经改变了不少。她喜欢看书，现在想自己去城里挑书，因为欧阳师父和武庆阿春带回的书，看得太熟悉了。

    一直以来，无论在哪里，欧阳师父都再三吩咐如玉不要出去，生怕会惹事生非。

    现在如玉只有十三岁，没有全长成，但是天然的美人胚子，长得实在太精致了，无论远看近看，都如一块没有任何瑕疵的美玉。

    欧阳九娘担心的自然不单是如玉的绝美容貌惹事。

    如玉慢慢大了，有自己的喜好，也有自己主见，欧阳九娘自己也喜欢洒脱自在。但是说到去皇城，欧阳师父还是不放心。

    如果去皇城，如玉不可能不会想到皇宫。她在那里生活了六年，万一控制不住露了身份，岂不糟了？

    天子已经有过告示，天下初定，最忌讳的就有人打着水家皇室王室后人旗号再起刀兵。

    也许已经猜到师父的顾虑，林如玉忙承诺道：“师父放心，我已经淡忘了原来的国仇家恨。我父亲我姐姐都让我做一个良善百姓，我一定不会再惹事，我现在是江南民女林如玉，只想进城去买书。”

    欧阳九娘知道，终有一天，林如玉要融入这个纷繁红尘，因为当年水英明交代过，如玉不能剃发，要好好活下去。

    思虑再三，为了以防万一，欧阳九娘让武庆给如玉买了一套男装，决定让如玉女扮男装出去，感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武庆和阿春带着装扮成公子模样的如玉进城了。

    三个人骑着马从北门进城，围着几条大街逛了一圈，如玉脸上除了有些新奇，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经过近东门的原来安王府和静王府时，如玉勒住马稍停了一下，看了一下那个匾额，然后很快低头前行。

    “如玉，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去买书，这么样？”

    阿春生怕如玉难过，忙道。

    如玉点头道：“姐姐，我们去茶坊吧，我确实有些渴了。”

    刚才看到原来的安王府和静王府，如玉只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有什么堵住，好像有些喘气不过来。

    因为这两个地方，原来每年自己都会来几次，有时由两个王叔接出来，有时随姐姐和大哥来，这两个府里有好些同宗血亲最近的哥哥姐姐。

    马师父说，七年前的三月初三，这里血流成河，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那些死者，几代前和自己的祖辈曾是一母同胞，都是自己水家至亲！

    武庆找了一位置较偏僻的茶坊，选了一个最里面的坐下。

    喝了几口清茶，如玉拿起一个酸梅放在嘴里。

    “姐姐，一会儿我们给武艺带几样玩具吧？我还想看看卖玩具的地方，姐夫，这不远吧？”如玉想起阿春快三岁的儿子武艺。

    武庆忙道：“不远，我们一会去东市，那里什么都有。”

    正在这时，只见三四个人进来，其中一人坐下道：“可叹哪，又一件奇闻。”

    其中一人道：“仁兄耳听八方，说来听听。”

    先前那人道：“说起来都是酒误事哪。金陵东山岛上有个富人，不知道怎么被人揭发，说他是原来金陵王府逃出的公子，因为那人喝酒时不小心说自己曾经姓水，还说家里还藏着有原来金陵王复国的旨意。后来官府去查了一下，虽然没有查到什么复国旨意，但是却查出了这个人确实姓水，家里还有前朝官银，结果满门处死，听说还有两个孩子。”

    一人有些不相信地问道：“金陵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吧？”

    先前那人道：“怎么是假的？我表哥刚从金陵来，说亲眼所见，还说有个孩子还不会走路，是抱着的，因为太小，没有用刀，听说是当场用手蒙死的。”

    此时阿春见林如玉放在桌上的手在发抖，忙伸手握住道：“如玉，快喝茶！”

    武庆也很快道：“掌柜，酸梅好吃，给我们包上一包！”

    三个人很收拾出来，阿春见如玉已经平静下来，但还是问道：“如玉，你没事吧？”

    如玉摇头道：“姐姐放心，我没有事。姐夫，我们现在去买书。”

    接下来，如玉好像一切正常，挑书买书买玩具，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公子。

    林如玉这次挑了十多本书和一包玩具回来，心情似乎不错。欧阳九娘问了阿春今天的行程及如玉的表现，心里终于放心。

    此后一连几个月，如玉再没有说过要进城的事情，每天除了看书弹琴，偶尔练剑，就带着两个丫头陪阿春的儿子武艺玩笑。

    可能二三岁孩子的活波感染了如玉，不时可以听到如玉的笑声。

    天气越来越冷，每天这个只有七个人的家庭，生活也很不错，现在每天出去打猎的武庆，都是满载而归，家里养着十来只鸡鸭，还种了好些小菜，池子里的鱼虾也一直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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