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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驱鱼
    暮色沉沉,既是春暮,也是日暮。

    而暮色之下,风声呼啸,穿街入巷,混合着呼喊声、尖叫声、甲胄与兵刃的摩擦声、脚步声、门窗开合声,将北半部半个燕京城卷在了一起。

    燕京不是没有这般乱过,大约十四年前与十二年前,都发生过类似的动乱。

    十四年前那一次,乃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亲自率兵破了居庸关,然后直接带着二太子斡离不与麾下骁将娄室并发燕京,听到这个消息,萧德妃与耶律大石仓促自古北口出逃。当此态势,刘彦宗、左企弓、虞仲文这些燕京大族,一面礼送萧德妃与耶律大石等人出城,一面连夜控制城防,待到天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来到城下,众燕京汉族首领则大开城门,从容请降。

    恍惚间十四载已过。

    现在回头去看,那一次燕京大变中的主要人物里,金太祖阿骨打病死、二太子斡离不病死、名将娄室战死,萧德妃为辽天祚帝所杀,耶律大石西走立国,虞仲文、左企弓为反复叛将张觉所杀,刘彦宗因为卷入粘罕与阿骨打两派内斗郁郁而终。

    端是物是人非。

    至于十二年前那场动乱,却没有了燕云大族的身影,最起码舞台中央是没有的,这是因为早在那之前,刘彦宗和左企弓就都曾经力劝阿骨打不要将燕京交与赵宋,等到交还之后,这二人与大儒虞仲文更是干脆弃家从金,宁可暂时离开了祖辈世居几百年的燕京,也不愿意做南方臣子。

    实际上,那一次动乱主要发起者是郭药师,常胜军统帅郭药师察觉到大宋的虚弱与可笑,也察觉到了金国主战派的南侵之意,所以决心降金,他将时任燕山府路转运使吕颐浩绑架,裹入军中、带到金国,一直靖康之变才给放回,以至于被吕颐浩视为生平之大耻。

    而也就是那一次,当郭药师率常胜军大部叛乱之际,常胜军八营中的岩州营将领刘晏却没有半点动摇,坚持率本部留在了大宋,也因此得名赤心。

    现在吕颐浩与刘晏卷土重来,郭药师被粘罕玩弄到一无所有,却没有直接去死,只是隐居锦州,其子郭安国尚为平州守将,依然在侧,倒也算是另一番故人前缘将续了。

    “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燕京西南面的宫城内,一处偏殿中,年方十八岁的金国国主完颜合剌正在与恩师韩昉认真讨论着什么,相对而言,一旁的枢相秦桧虽然得以坐在一把位置很近的椅子上,却始终不能参与其中,直到合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忍不住出言询问。

    没办法,人家是打小的师生,你秦桧算什么东西何况你一进来就说大太子让韩尚书跟你走把国主的脸面放哪里

    “臣去看一看。”秦桧丝毫没有犹豫,竟然直接起身,然后与几名侍卫一起匆匆出门,宛如门童一般。

    合剌与韩昉各自看了秦会之背影一眼,然后继续低声交谈起来这同样没办法,这二人虽然是情同父子的师生,但此时却不是在说什么个人的问题,韩昉需要为三大族存亡考量,要说的话都是下午时分三家商量好的,而合剌身为国主,也需要为国本考量。

    “韩师傅。”

    见到秦桧离去,合剌干脆换了称呼。“不可能让皇伯父留在燕京打一仗的,这是让他白白送命,四伯父和六叔也不行依着朕说,恩师与左、刘几位,乃至于三家全族,何妨一起随我们出塞暂避当年郓王刘彦宗不就是选择跟随太祖暂时离开燕京了吗”

    “不一样的。”韩昉也满目疲色。“当日郓王他们是知道迟早还能回来,而且只是离开此城去平州去大定府,都是周边的地方今日这局势,不说一去不回,便是会宁府那般路途,便无人愿意再说了,真有万一那一天”

    “陛下”

    韩昉尚未说完,刚刚带着几个侍卫出去的秦桧便匆匆折回,而且远远言出惊人。“快躲一躲吧有大股乱兵入宫了”

    “哪里来的乱兵”合剌到底已经十八岁了,闻言非但不慌,反而有些发怒。“燕京已经到了这等境地了吗”

    “不错”韩昉头皮发麻之余也赶紧出言,却明显带了慌乱之态。“左刘几位绝不会往宫城派兵的秦相公莫要乱说”

    “这种事情臣难道还能说谎不成”秦桧无奈在偏殿中摊手以对。“陛下若不信,直接问侍卫便是乱军确系已经进了宫城而且是从东、北多处先后涌入大小也不一,最大的一股估计有千人以上,正在入宫路中。”

    几名心腹的御前侍卫丝毫没有反驳插嘴的意思,外面的嘈杂声也越来越近,合剌终于有些慌乱了。

    而韩昉也面色惨白起来。

    “陛下,听臣一言。”

    秦桧喘着粗气上前走到合剌跟前言道。“刚刚韩尚书呵斥于臣,自然是以为来的乱军是燕京大族所领的新军,他们也的确有这个动机,但恕臣直言,外面真不一定是左、刘两家”

    合剌且不提,韩昉倒是微微一怔。

    “而事情危险就危险在这里,现在根本不知道是哪一方引兵进来了,甚至可能是多方一起进来”秦桧言辞恳切。“臣今日就不说什么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又或是奇货可居等诛心之论了,只说一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是后者,若是多家在宫中火拼起来,陛下千金之躯,又能如何呢须知刀剑无眼”

    合剌面色涨红,一时想斥退对方亲自出去喝止乱兵,一时又觉得对方说的极有道理当日在尚书台,从太祖时代便与太祖分庭抗礼的都元帅粘罕就那般死在乱锤之下,也给他这个年轻国主留下了深刻印象。

    “陛下。”

    就在合剌犹豫之际,倒是韩昉忽然拽住了这名刚刚成年国主的袖子。“秦相公说的对陛下暂且往宫城西南深处躲避,且容臣等在此试探一二,若是局势稳定下来,来者可控,陛下再出面也不迟。”

    合剌听到老师说话,心中稍微安稳,便点点头,然后抓住对方手来“既如此,朕先去寻皇后,恩师在这里也要保重。”

    说完这话,看到秦桧,合剌复又上前握了一下秦会之的手“秦相公也辛苦了”

    秦桧与韩昉各自点头,然后一起向两侧躲开,又一起向殿中立着的甲士示意,殿内外甲士倒是八成跟上,匆匆护着合剌便从侧门而出,往宫殿深处而去。

    一时间,只剩下四五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眼见着合剌消失在暮色中,殿中烛火之下,韩昉这才松了一口气,坐下身来扭头相对秦桧“秦相公,咱们是主动迎上,还是等在这里”

    “等在这里吧,这里亮堂。”秦桧喟然以对。“大不了等乱兵到了再迎上去做个姿态韩尚书,若真是你们燕云儿做的事情,还请务必保我一保。”

    韩昉刚刚恢复了一时血色的面孔再度惨白起来,但也只好胡乱点头。

    毕竟,事到如今,他还真不知道外面的乱兵是哪一家,只是按照常理推测,还真就是刘左两家最有动机,指不定就是刘筈因为弟弟刘萼死的不明不白,表面与自己约定只取武库,私下却动了劫持国主的恶念。

    便是那些看似安稳的其余燕京大族,怕是也有充足动机奇货可居嘛。

    只能说,如今的燕京太乱了,而且也被那位赵宋官家逼得太紧了一些,以至于各方势力都有自己诉求,又相互制约和斗争。

    就这样,秦桧与韩昉二人一起并坐侧殿之内不久,随着一阵暮春之风卷入殿内,撩动烛火,摇曳不停的火光之下,两人终于一起站起身来因为这一阵风,直接将殿外的兵甲之声卷入殿内来了。

    当此之时,二人本能对视,都能从对方目光中察觉到那一丝理所当然的惶恐与紧张。

    “快快快进殿看看,护驾护驾”

    一个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似乎是挞懒元帅”

    秦桧长呼了一口气,主动拦住韩昉。“我与挞懒元帅有旧,我先出去韩尚书可以等一等。”

    “辛苦秦相公了。”同样听到是挞懒声音,韩昉也稍有释然,但明显没有秦桧那般妥当,所以当即认可,甚至,他似乎还有些内疚起来。“其实今日事皆由我等而起,秦相公本不必牵扯其中的”

    “此时说这些已经晚了。”秦会之一边摇头一边向外走去,俨然言之由衷。

    似乎是在呼应秦桧的言语一般,脚步声与明显的呼喊声已经来到殿外,而秦桧毫不犹豫,主动加快步伐向前,走出偏殿。

    殿外火光燎绕,当先七八十人而已,为首者正是全副武装的挞懒,而偏殿前的寥寥几名侍卫则明显有些手足无措,见到秦桧出来,方才好像找到主心骨一般。

    “秦相公”

    见到走出来的人,挞懒居然也好像找到主心骨一般,立即迎上。

    “元帅”

    秦桧也大声喊了一下,然后立即上前,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你还别说,此时他们真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为何来宫中从何处来还有别人来吗”

    挞懒会意,直接拖着对方走到殿外阴影中,低声相对“俺只有两百人,银术可也只有两百多人,乃是按照你府中传讯,趁乱速速从宫城北门、东门分路进来,寻得旧部打开门后才大张旗鼓结果银术可这厮到这时候还耍滑头,等俺进来,他都只在外面鼓噪,一直纥石烈部的兵马又动了才喊了他的老部下开门跟着进来现在是俺的人先进来,银术可和你妻弟马上就到,纥石烈部兵马最多,足足千余众,洪承旨应该跟他在一起,尚在后面也已经要进宫了。”

    “那就得快些了。”秦会之握着对方手,努力压低声音。“国主往宫中深处躲藏去了,应该是在皇后那里,很好找殿中人是韩昉,这是个好机会速速杀了此人,只告诉国主是大太子下的手至于国主那里,大约还是要让纥石烈太宇寻到手中,才能使大太子真正投鼠忌器。”

    “明白”

    挞懒深点点头,却又些犹豫。“一定开杀戒吗一旦动手,便无回头路了”

    “元帅。”

    秦桧苦涩相对。“咱们便是能回头,难道就有第二条路吗事到如今,正是要拉着所有人都没有回头路,咱们才有一线生机快去吧”

    挞懒深呼吸了一口气,便要转身。

    但也就是此时,秦桧忽然又拽住了他,然后在阴影中尽全力低声相告“还有杀了此人后,能不能想法子把他的首级送到刘筈那里刘筈不行,韩府、左府,甚至随便一个有兵马的本地大族家里都行”

    挞懒怔怔回头,但只是一瞬而已,他便再度点头,然后只将秦会之留在了阴影中,便向偏殿而去。

    须臾片刻,风声之中,挞懒摆出昔日元帅架势,将那几名宫殿侍卫喊道一旁,大肆呵斥一番,询问国主下落,与此同时,数十名甲士则在一名瘸腿家将的带领下趁势涌入殿中。

    “你们如何敢擅自持兵甲上殿”

    韩昉既惊且怒,同时又有了一丝来的太晚的明悟。“秦相公在何处本官要见他”

    听到此言,行到七八步外的一名瘸腿女真军官直接止步,然后却又在对方的惊愕中弯弓搭箭,只是一箭射出,便当胸将那位当朝帝师给钉回到了太师椅上。

    女真重箭这般近距离射中要害,注定无救,但也不可能即刻死亡,唯独胸腔疼痛难忍,却又因为中在肺部,而且应该伤了气管,以至于哀嚎声艰难低沉。

    好在这瘸腿家将早就得到明确命令,所以一箭射出,毫不犹豫,直接拔出刀来向前,只是两名甲士按住,他奋力一挥,便将对方首级割下。

    闷闷充斥了整个偏殿的哀嚎声瞬间止住,取而代之的是血水如流,

    可怜韩昉一代名臣,未曾像另一个时空中等到学生亲政、位列宰执,便直接死在一支女真重箭之下,享年五十四岁。

    而且,恰如挞懒所想那般,此人一死不足惜,怎么死也都不足惜,却使原本就陷入全面相互猜疑的燕京局面彻底不可收拾起来。

    暮色与风声之中,银术可随即抵达,紧接着是女真传统六大部之一的纥石烈部兵马而纥石烈太宇闻得韩昉被大太子直接处死并取走首级,而国主又不知所踪后,根本不用洪涯提醒,便发了狠劲,下令去全力寻找国主,甚至连那个无头尸首都懒得看。

    事到如今,谁还不是个骑虎难下呢

    然而,千余众兵马涌入涌入皇城内,灯火昏暗,一时也免不了趁机欺凌宫女,掠夺宝物财货之事。

    倒是挞懒与银术可,身为昔日统兵元帅一级的人物,深知以眼下实力不足,而且国主注定只能是纥石烈部控制才有效,便干脆趁着两个合扎猛安的残余都被大太子调走,宫卫群龙无首而且分布零散,大肆收拢,以作壮大。

    二人心照不宣,一个自东往西,一个自北往南,顺着宫墙,聚众不停。

    这下子,整个宫城都混乱起来,动静瞒都瞒不住,而宫城一乱,加上北面已经开始了军事冲突,中央各处街道巷口又有各方兵马小心防护完全可以说,整个燕京城都已经热闹起来了。

    “纥石烈太宇这厮想做什么”

    大太子府中,正在呵斥左渊的大太子完颜斡本闻得报讯,几乎是惊怒交加。“纥石烈部想要做什么”

    “父王”

    当辽王震怒之际,却有两人一起闪出,而其中一人正是完颜迪古乃。“不要犹豫了人心惶惶,当下重典,纥石烈部便是窥到我们行事优柔,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

    言至此处,迪古乃微微一顿,方才继续言道“父王当速速发兵夺回国主同时请许我替父王将六叔请来”

    几乎所有在场文武,包括大太子完颜斡本都微微一怔,但一怔之后,却又无话可说六太子讹鲁观,与死去的二太子一样,母族正是纥石烈,而且六太子还是南面那位钦点的执政亲王,与被判死刑的大太子这里天然对立。

    至于迪古乃此举意图也算明显,正是要去探查讹鲁观是否也参与其中,若直接参与了不说,若没有,也应该先控制起来,防止被纥石烈利用。

    “乌林答尚书,你有什么话要说。”半晌,还是大太子自己打破了沉默,却是点名了与迪古乃一起出列的礼部尚书乌林答贊谟。

    “殿下”依然疲色难掩的乌林答贊谟诚恳相对。“从宋国官家那个条件送回来后,燕京城内便各方相互猜疑,难以善了,眼下这个局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但下官还是想提醒一下殿下,纥石烈太宇也好,六太子也好,他们同样立场尴尬咱们该镇压镇压,该收拾收拾,却总该心里明白,大家都有各自难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是个挑拨离间的陷阱,还要遂了外人的心意。”

    “我懂”大太子斡本勉力点头,却又与对方一眼,显得难掩疲色。“我懂得”

    “父王”

    迪古乃一时气急。“这个时候,还要讲这些吗无论如何,先控制局面、镇压了不稳再说”

    “那是你叔叔”完颜斡本努力相对,却又看向了一直在自己身前的另一人。“左副留守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现在随我儿去武库见讹鲁补将军,替他劝降刘侍郎,若是愿降,你们三家的事情我便不做追究迪古乃,你随左副留守去见讹鲁补将军,告诉他,若刘筈愿降则降,不降也要速战速决,即刻抽身回来随我一起去宫中。”

    迪古乃与左渊几乎齐齐想说话,但大太子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只是复又看向乌林答贊谟“乌林答,你既那般说,便由你去宫中,先问国主安危,再问纥石烈太宇他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我整备下兵马,也马上过去对了,顺便问秦相公去处。”

    乌林答贊谟当即俯首,而迪古乃也无奈俯首。

    倒是左渊,一时气急“大太子我们不过是占据了武库而已,还专门来你跟前求情,纥石烈部干脆是据了宫城,劫了国主结果,你们女真人之间这般大方,却要对我们速战速决今日这般举止,便是熬过了燕京一劫,就不怕出了塞,今日在这院中的渤海人、奚人发下狠来,反手将你们覆灭在路上吗”

    大太子本想说自己对双方都已经仁至义尽,但话到嘴边反而觉得没意思起来,因为他的确是以完颜氏第一,女真人第二,并未将燕地汉人视为什么要害之处。

    于是,只是抬手催促对方离去。

    然而,左渊立在那里,又哭又笑,却根本不愿移动。

    迪古乃见状,蹙眉来拽,两三次后,依然无法,一时彻底大怒,便忽然拔刀,奋力朝对方脖颈处斫去唯独其人年纪尚小,气力不足,虽是突袭,却只将对方从肩膀上砍到脖颈侧,弄了个半死,然后在地上打滚哀嚎。

    一片混乱之中,众人措手不及,纷纷又去看火把下的大太子。

    大太子只觉得满身无力,只能朝一侧的蒲查胡盏挥手。

    蒲查胡盏叹了口气,上前拽住准备亲自上去补刀的完颜迪古乃,自有数名甲士上前,将左渊按住,轻松一刀了断。

    人死了,也就死了。

    实际上,很多人都猜到今夜不会善了了,甚至此时北面和宫城里说不定已经出了很多人命,但事情发展的那么迅速,死人这么快在眼前出现,还是一位理论上在哪里都能体面的大人物,终究让在场的所有人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就在左渊因为情势激化而被轻易杀掉的时候,纥石烈太宇以及完颜银术可、完颜挞懒、秦桧、洪涯等人也寻到了十八岁的国主,外加才十五岁的裴满皇后有秦桧适时指点,完颜挞懒收拢了部队后,立即便寻到此处,并引来了纥石烈太宇。

    “韩师傅在哪里”

    在几乎所有人一起行礼后,鼓起勇气的合剌正色追问。

    众人面面相觑,挞懒如何会将在场的侍卫带来而其余人虽然隐约猜到和问过,但也都无证据,何况到了眼下这个地步,进宫之人都有些心照不宣之态,所以一时无人应答。

    “秦相公韩师傅在哪里”火把之侧,立在中宫台阶上的合剌直接点名了。

    “陛下节哀。”秦桧当场下跪俯首。“韩尚书已死”

    合剌一时难以置信“刚刚不还与朕和你说话来吗而且为何只杀韩尚书,不杀你”

    “陛下。”

    挞懒忽然也开口。“臣亲眼看了,首级都被取走了应该是要送到辽王那里复命去了,秦相公本就是辽王派来找韩昉,或者正是秦相公来找韩昉不能成,这才引来杀身之祸。”

    合剌脑中一片空白。

    “陛下。”秦桧也勉力相对。“此事未必是辽王亲自下令臣来时,力主铲除所有不稳之人的乃是辽王殿下长子迪古乃,并非辽王殿下本人,否则臣何至于此所以,真未必是辽王亲自下令”

    火光之下,合剌面色一时阴晴不定。

    “陛下。”

    这个时候,随着洪涯在后方推了一下,早已经骑虎难下的纥石烈太宇也上前拱手行礼。“其实这就是臣等现在过来的缘故臣等不是兴乱的人,而是大太子那边行事过于激烈,为求自保,只能来陛下身侧当然,也是确实忧心有人作乱,会牵扯官家,所以来护驾的意思。”

    合剌看着满院的火把,听着外围宫城内那根番停不下来的动静,一时艰涩相对“你们想让朕怎么保你们又准备怎么保朕朕虽年少,却也知道,夜间乱事一起,又出了人命,谁也把握不住一个刀剑无眼。”

    “陛下,”在挞懒与太宇二人的逼视下,银术可终于出列,拱手建议。“宫城太大,我们区区千把人,再加上宫中侍卫,也不过是两千众到时候一旦发生冲突,根本守不住不提,只怕正如陛下所言,刀剑无眼所以,陛下何妨移驾尚书台那地方外墙高大,面积稍小,便于防守。而且内中也有大殿,方便安置宫眷。更重要的是,尚书台居中,方便向各方发布旨意。”

    合剌一时犹疑,很显然是被韩昉死亡的讯息给弄懵了,这是好事,也引得几人纷纷准备开口来再劝。

    “我不去”

    然而,当此时机,国主合剌明明要被说动,其人身侧才十五岁的裴满皇后却忽然吊起眉毛,毫不犹豫的表达了反对意见。“什么刀剑无眼,只将中宫封起来,辽王难道还会杀了国主和我吗还是说国主不去,你们便要动手胁迫真要说刀剑无眼,离开皇宫去尚书台的路上才是最危险的这时候,应该先遣人去辽王府上询问韩师傅的事情。”

    合剌听得此言,居然本能颔首“皇后说的是”

    而在场诸人,从秦桧开始,有一个算一个,面面相觑之下,也一时无言以对。

    这个无言以对,倒不是说没有言语驳斥皇后,而是说面对忽然杀出来的皇后,谁也没有准备。再说了,对着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有言语又如何呢

    而且这国主才多大,就知道听老婆说话了

    无奈何下,纥石烈等人只能硬着头皮派出使者,然后又回身连番来劝。

    但正如几人担心的那样,裴满皇后小女孩脾气上来,死活不愿意挪窝,合剌也在皇后的坚持下稍微恢复了一点清明,准备等自家伯父兼养父回信说到底,国主和大太子辽王殿下之间,还是有充足信任基础的。

    一番折腾之下,始终不能成功,以至于秦桧、洪涯还有跟着银术可抵达的郑修年三人,外加已经沾了血的挞懒,趁机在暗中讨论,几乎已经要撺掇着纥石烈撕破脸了。

    但是,根本来不及施行,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纷乱之中,纥石烈部的一名军官居然直接来到中宫院中,当着国主和皇后的面告知了正在苦口婆心的纥石烈太宇一个消息礼部尚书乌林答贊谟奉辽王之命过来面圣。

    甚至更糟糕。

    须知道,纥石烈部本就没有什么特定目标,一开始过来都是洪涯催过来的,当然没有什么私下的言语与纪律,而以乌林答贊谟这种官职外加乌林答部领头人的身份,他只要不带兵,谁会阻拦谁敢阻拦

    没错,想都不用想便知道,乌林答贊谟马上便会出现在中宫院中了,拦都来不及了。

    “秦相公,若说起韩昉,俺该怎么讲”

    赶紧从台阶上溜达下来的挞懒都有些慌了。

    “只一口咬定是大太子动得手,只是此时很可能没来得及将首级送到而已。”秦会之也只能这般说了。

    而果然,二人刚刚串供,那边身心疲惫到极致的乌林答贊谟便出现在了视野之内。

    “乌林答尚书。”

    见到又一个可靠臣子到来,合剌一时大喜,但旋即想起韩昉,复又在台阶上肃然起来,然后遥遥相呼。“韩尚书的事情你知道吗”

    乌林答贊谟一声不吭来到御前,先是微微拱手,然后便抬头环顾四周,目光从台阶两侧的纥石烈太宇、完颜挞懒、完颜银术可,以及阴影里的秦桧、洪涯等人身上一一扫过,这才再度拱手

    “陛下韩尚书的事情臣不清楚,但是现在武库那里讹鲁补将军已经跟刘筈刘侍郎刀兵相见了,左渊左副留守也被迪古乃当众给砍死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合剌更是身形微微晃了一晃,裴满皇后更是吓了一跳,直接躲到合剌身后。

    “总之陛下,今夜乱象已经止不住了,而且必定还有人在浑水摸鱼。”疲态尽露的乌林答赞莫努力言道。“但所幸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公开对陛下动手的胆量,所以依着臣看,陛下与皇后留在满是漏洞的皇城,反而无益,何妨移驾尚书台,仗着那里易守难攻,熬过今夜再说”

    “真是天助”

    暮色之中,借着忽然卷起的怪风和中宫院外依然嘈杂的动静,后背满是冰凉汗水的秦桧忍不住咬出了几个字,然后却又迅速咽了回去,然后认真去看彻底失措的国主夫妇。

    “狗屁天助,分明是大局如此,乱象一起,便要分崩离析。”更后面的洪涯听到那几个字,却没有秦会之的隐忍,当即一声冷笑。“仔细想想,乌林答氏跟纥石烈氏比起来,除了实力稍逊,到底哪里有区别就因为死了一个弟弟,便要拿全家全族来赌气说不定还要指望官家开恩要回尸首呢今夜事,已经有五成把握了”

    s感谢新盟主宫紫晓哥,这是本书第226萌。

    然后献祭一本呃仙狐呃,你们懂得。

    最后,修正一下,看错图了现在的燕京宫城应该在城西南位置,上一章内容已经更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