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天色有些暗了，吴山把程太泽拖到岸边的树下，勉强找到了几块干的木柴，等程太泽醒过来时，柴已燃了一半，坐在火堆前的吴山都快睡着了。
程太泽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摸摸了身下，垫着几坨干草松松软软，身上盖着一条大毛巾。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居民住宅区闪着灯火，啊……热，回过神看到身边还燃着火堆，难怪这么暖和。
所以自己这是……死还是没死？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吴山伸出的那只手。
吴山？程太泽一下坐了起来，吴山正在一旁打着盹儿。
程太泽伸手狠狠掐了一下吴山的脸颊。
“啊！”吴山瞬间疼醒了，看到是程太泽醒了，松了一口气。
“哎哟……你可终于醒了，娇娇都来送过一趟毛巾了。”
程太泽盯着吴山的脸看得一愣一愣，吴山救了自己吗，原来那些都不是幻觉，吴山见程太泽一副傻样还以为他发烧了，赶紧摸了摸他的额头，程太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行为吓了一跳，有些忸怩地别过脸去。
“没发烧啊……怎么看着你这么呆啊，你没事吧？”
“没事……”
“你把衣服穿上，咱们一会儿收拾一下就回去吧。你回去可别说漏嘴了啊，娇娇怕咱们下海游泳的事情被教练知道受罚，帮我们瞒着呢！”
吴山说着便把挂在树上的衣服扔给了程太泽，被火烤了很久，干得也差不多了。程太泽接过衣服穿上了。
“谢谢你……救了我。”
吴山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本来还想抱怨他一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就有点好奇，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说呢，有点任性？”
说着小心翼翼瞟了一眼程太泽，见他脸没拉下，又接着说道。
“上午你……也很虚的样子，今天也是，以你的水性，怎么可能溺水……身体不舒服啊？”
“没有……”
吴山走过来拍住程太泽有些颤抖的肩膀。
“你看，还是有事，你别逞强。”
程太泽望着黑压压一片平静的海面，深吸了一口气。
“二重身。”
“哈？”
“当一个人找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和存在价值，就会有出现另一个自己，来代替他，我的二重身，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什么，刚才在海里，我看到了我自己。”
程太泽深深地盯着吴山的眼睛，吴山觉得可怕，他从程太泽深邃的眼瞳中，看到了阿勋的影子。
阿勋也说过，游泳的时候，总能看到另一个自己。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被他带走。”
“程太泽……”
“对不起，不该和你说这些……本来脑水就不多，不用花在我的事情上。”
这人……这种时候也不忘了怼自己，吴山心里揶揄了一句。
“我小时候有个朋友……大概，我想……你和他一样，虽然我不确定你们的情况是不是一样。”
程太泽惊讶地看着吴山，这是吴山第一次用这样无力的语气说话。感觉像是心里堆了一座大山般沉重。
吴山觉得说来话长，又坐回了火堆旁，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程太泽也坐下。
“他叫阿勋，小时候唯一的朋友，我小时候也和你一样，啊，当然比你好很多，我不爱说话又胆小，爸妈又每天吵架闹离婚，那时候感觉糟糕透了，是阿勋，约我一起学游泳，改变了我枯燥无趣的童年。”
“看你游泳的样子，就知道你应该是学过。”
“对啊，我还拿过冠军的！9岁那年吧……我和阿勋一起参加游泳比赛，他……溺水了，但他没有你幸运，谁都没有去救他，连我也没有去救他。我拼命地往前划，到终点的时候，我拿了第一，但是回头……阿勋却不在了。”
虽然吴山在讲自己的过去，程太泽却感同身受一般的揪心，他看吴山的眼神也越发柔和起来。
“阿勋比赛前和我说过，游泳的时候，水里总能看到另外一个人，我以为他是在说胡话吓我。“
“那应该就是二重身。”
”恩……我想应该是吧，阿勋的爸妈曾经是游泳运动员，很厉害的那种，但是因为生了阿勋退役了，把所有的期望都堆砌在阿勋身上，阿勋是受不了压力了吧。”
“他可能觉得……自己在父母心里，没有作为孩子的位置。”
“这么多年了，我却一直没有明白……”
“你一开始下不了水也是因为那件事吧。”
吴山把脸埋进了膝盖，回忆起过去，他有点收不住自己的情绪。
“对。”
吴山没有去看程太泽的表情，本想着开导他，现在反倒自己陷入了负面情绪里，觉得抱歉和不甘心。
火苗伴随着燃烧的声音时不时炸出来星星点点，一片寂静声中程太泽看着缩在膝盖里的吴山，忍不住抬手，想摸摸他潮湿半干的头发，举起的手停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又收了回去。
“吴山……我想阿勋不会怪你的，他只会怪自己，我懂。”
“如果有一天我也被带走了，我谁都不会埋怨，只会想，也许是种解脱。”为了安慰吴山，没想到自己会开始说些自暴自弃的话。
吴山猛地抬头揪住了程太泽的衣领，吓得程太泽差点摔过去，好在一只手撑住了。
“我不会让那什么狗屁二重身带走你的，你溺水一次，我就救你一次！”
这誓言一般的说辞让空气弥漫着暧昧的尴尬气息，关键两个大男人……这么说是有些肉麻。
吴山咽了咽口水，眼角还挂着泪，鼻头眼睛憋得通红。
程太泽把吴山抓着衣领的手拨开，重新坐好，看着吴山。
吴山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角和鼻子，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程太泽被逗得嘴角荡起一丝笑容。
“所以……你就转学了？”
“啊……”吴山还没反应过来。
“出了阿勋的事情后，你就转学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
吴山大脑里震了一下，这家伙怎么知道我转学的？调查我了？啊！对，他从我九岁就开始诅咒我不正好是我转学那一年吗！
“吴山，有件事我最近一直想问你。”
“我也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的！”
程太泽笑了笑：“那你先问？”
吴山自觉需要时间整理思路，便说道：“算了，你先……”
“你加入泳队，真的是为了娇娇吗？拜我为师，也不是为了学游泳吧，你本身就会，为我做的那些事，也不像是会接近情敌做的事，说实话，你要是不说出理由，别人真的会以为你想追我。”
“追你大……我……”吴山未曾想程太泽是要问这个，一时语塞，把自己刚想问的事都打乱了。
“你那天掉进坑里，说什么诅咒？”程太泽不由得凑近吴山。
“啊……”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在诅咒你？”
“因为……”
“莫名其妙地自己生气搞得我一头雾水。”
“就……因为……”
“不过……我的确有想过让你掉进坑里的事情。”
这一句戳中了吴山的怒点，果然还是和你有关的啊！老子屁股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诶！你承认了吧！就是你下的诅咒，因为你我受了多少苦啊！！”
“果然……和我有关？”
吴山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诅咒这件事情……泄露出来了，此时他只想把所有的事情有倾倒出来，憋了快一个多月，要憋出病了。
“对对对，你是主要原因，事情是这样的，就我和你在医院遇到那天，一个自称是诅咒之神的死胖子突然跑过来告诉我中了诅咒，还超过什么五档了，然后要是不解除诅咒，我的那什么就会变得很小，你看！”
说着吴山拉开了裤裆，这也是着急了，一点羞耻心都没了。
程太泽尴尬的别过脸。
“不看……拉上。”
“然后我开了个道歉大会，开完后死胖子又跟我说，99%的诅咒都是你给的！必须三个月之内和你成为好朋友，否则我的那什么就永远回不来了！而且我会一直很倒霉！比如之前我骑着电动无缘无故就摔车，走走路还被滴到鸟屎，坐在家里天上就掉下个锅……”
吴山喋喋不休说个没完，程太泽觉得一时比较难接受……虽然吴山说的慷慨激昂，这种脑洞打开的剧情他应该也编不出来，关键是……这些诅咒的内容还真是他写的……一下子勾起自己幼稚的回忆，程太泽觉得脸红。
“所以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诅咒我了？我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跟你是什么仇什么怨？咱们做朋友吧！”
“……”
吴山瞪大了眼睛盯着程太泽，满怀期待。
就在程太泽要说些什么时，突然口吐鲜血，一个华丽转身倒在了地上。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程太泽！！！！！”
“别喊别喊，他没事~~”
吴山抱着程太泽的脑袋，转头贴上了诅咒之神的脸。
“皮卡丘！？？！”
此时诅咒之神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盏灯放在了地上，坐在程太泽旁边，语重心长地对着吴山说道：
“吴山……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被诅咒这件事情，是不可以让你我以外的人知道的啊？”
“有？没有？”
““当然有啊！现在好了……你告诉了程太泽，他会跟你一样变得倒霉，你经历过的那些倒霉事情，他也同样会经历一遍，不过……他的那什么……是正常的。”
吴山疯狂的转动了大脑，在意的结果是最后一句。
“凭什么？！这不公平啊！”
“不公平你个大头鬼啊！快把程太泽背回去啊，等他醒了……再解释咯。”
“真是麻烦……诶，不过你这随便让人吐血的能力，听厉害的啊，爽！”
“不是我的能力啦……好了快背！”
诅咒之神帮着吴山把程太泽背了起来，走回了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