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的声音震天响。现场的交流让每一个人热血沸腾：“同志们好！”“领导好！”“同志们辛苦了！”“领导辛苦了！”



    戴昌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脖子上挂着个印有党员标志的工作牌，像个侍者般笔直地站在那棵垂杨柳下。此刻，那个板寸头、黑西服、挂着耳麦的安保人员正威严地盯着他，似乎并不把他当成自己人，而几乎要榨出他西服下的小来。因为头一次跟大领导如此近距离，他有些紧张，甚至连腿都有一丝轻微的颤抖……



    “小伙子，多大了？”“报告领导，26了。”“家是哪的？”“辽宁丹东。”“结婚了吗？”“还没呢。”“父母做什么的？”“种田的农民。”“想家吗？”在领导的悉心关怀下，戴昌龄哽咽了，低下头强忍住泪水，说：“想，但一想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觉得不想了！”



    大领导听罢，开始笑着，亲切地拉起戴昌龄的手，一道向前走去……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阔步进来的陈主任一下子惊醒了小戴的好梦。趴在办公桌上睡觉的小戴抬头之际，陈主任板着脸问：“小林、老刘还有小史和王主任呢？”小戴嗫嗫诺诺道：“可能吃饭去了吧！”



    “都快三点了，吃什么饭？！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开紧急会议！”陈主任说完，转身快步出去了。因为他看到瞿书记在楼道里，似乎打不开办公室的门了。



    “小陈啊，你们怎么搞的嘛，出这么大事！刚才我打姜总电话，想跟他沟通一下，他连我电话都不接了！你可得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啊！”小戴听到瞿书记在楼道跟陈主任这样说。



    真是百密一疏，小沟里翻大船。包括陈主任等人都没想到，漏洞和岔子居然会出现在厂门口那个五星级厕所上！上午9时23分许，大领导车队马上就要到的时候，有个大姐突然从厕所里冲出来，提着准备好的粪便，奋力向马路上泼去，顿时现场一片污秽，臭气熏天。



    包括林雪、小戴、大老刘等许许多多明里暗里负责警戒、防范和安保的人，在短暂的发懵后，一起本能地向那大姐跑着围拢过去。但那大姐却戴上早就准备好的粘性手套，像猴一样三下五除二就顺着那棵老枫树的树干，爬到了厕所上，并开始撕扯着衣服大喊大叫她冤枉，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更让人们不知所措。



    等到那大姐被现场安保人员搭人梯爬树上强行控制并拉扯下来，大领导的车队也已紧急改变了既定路线，绕道走了……



    坏消息传到已经列队完毕，并准备鼓掌迎接大领导缓缓步下车后笑盈盈地举手致意的一线职工队伍那里后，刚才还情绪高涨、精神振奋、心情异常激动的人们瞬间就石化了。短暂的沉寂后，有人愤怒了，大声喊着要去“撕碎那闹事的臭娘们！”更多的人则谩骂那大姐是SB、臭逼和烂鞋，是信球是二百五，是脑子有病、脑子进水、脑子靠线，是心理阴暗、精神失常，是螳螂挡车、自不量力。更有人开始咒骂她怎么不被车撞死、怎么不从树上掉下来摔死，甚至怎么不得恶性肿瘤、怎么不全家死一户口本！……



    在车间一台最先进的进口设备前假装检查指导工作，只等大领导光临后出门迎接的姜总，接到陈主任的紧急电话后，脸都青了。冲不远处在现场装模作样解决问题的瞿书记等人使劲摆摆手后，丢下随从的雷秘书等人，有点气急败坏地大步从车间后面的一个小门出去，上车后径直回家了。



    参与组织迎接队伍的史师傅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就听几个领导干部一边走着一边议论说，好好的一次宣传企业的机会，却就这样被搅黄了！我就不明白，那死女人她这么做，究竟对她有啥好处啊？！另外一个听了就说，人跟人想的不一样，并不都是因为有好处才做一些事的。国不爱民，民自然不爱国，搞企业也是这样的，那老大姐估计真是有什么委屈事吧。



    前面说话的那个又说，委屈个屁！不都是为了自己那点小利益，不惜坏了公司大局！这样的人只会招人恨。后面那个接着说，反正事情已经出来了，就看怎么收场了。



    一直沉默的另外一个领导说，这事可能不简单，恐怕是有人授意的，很可能就是冲着公司领导去的。因为按照有关规定，出这样的事，公司领导责任难免，恐怕要处理一批责任人了。他旁边一个年轻干部就说，很多事都是双刃剑啊，我觉得上面的领导还不如不来呢，你看给基层很多人造成了多么大的被动和麻烦！



    第一个说话的干部就冷笑着说，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好、做足、做细，却怪上级领导，你这都是什么逻辑！按我看，对那个闹事的东西，就应该严查、严办，以儆效尤！否则以后谁都不敢来咱们公司了！



    上楼的时候，史师傅远远见雷秘书苦笑着从后面跟了上来，就在楼梯上停住脚步小声说：“小雷，今天究竟咋回事啊？昨天下午下班前瞿书记检查后，不是说咱们的准备工作万无一失吗？”



    雷秘书道：“谁求知道，老是盯着老百姓，防着老百姓，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你不把人家当回事，人家会帅（理睬）你？！老百姓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楼上所有的办公室静悄悄的，陈主任等人估计是都去厂门口处理问题了。只有几个扫地的大姐在麻木地拖着地板，甚至就连工会现在主管计划生育的黄小丽专员也静静地在办公室看着书。要是情况正常，她恐怕早就带着喜悦出来，询问和了解今天接待领导的盛况了。



    史师傅见状，就跟雷秘书说：“小雷，要不咱先回家吧，免得撞枪口上，让领导有什么不愉快的都把咱当出气口！”雷秘书觉得有理，就和史师傅先提前下楼走了。他们不知道，林雪和大老刘在看到公安处和市里的几个便衣抓了那闹事的大姐后，也都悄悄溜了，大概都心照不宣地觉得这场是非太大，并都不想牵扯进去。



    回3-24的路上，林雪对刚刚发生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大概是看到大领导的车队绕道走了，几个执勤的特警开始狠推那闹事的大姐。那大姐也很倔强，大声说你们别推我，我自己会走！她后面一个特警的火气似乎腾一下就上来了，直接一脚就把那大姐踢翻在地，当时就休克了。见许多人或远或近地看着，有几个领导脸上挂不住了，一边扬手叫看热闹的人赶紧离开，一边叫人赶紧用面包车把那大姐抬上去拉走了。



    林雪看着吃饭时间还早，正准备给刘吞吴发个短信说明一下昨天的情况，小灵通响了。是李胖子，就听他说：“大雪，你们单位现在很牛逼很屌啊！听说上午有大领导去你们那了？你凑到跟前了吗？跟人家合影和握手了没有啊？！”



    林雪苦笑着说：“来了，但还差一公里要进厂门了，却被一个闹事的大姐给搅和了，我们单位很多人的肠子都遗憾青了！”



    李胖子说：“怎么还有这种事啊？什么人那么无聊，跟你们单位过不去？！”林雪说：“刚才我听，好像那大姐是因为几个孩子都是黑户口，一直上不了学也领不到低保。”



    李胖子说：“她家几个孩子啊？这种人就是垃圾人口和蝗虫！整天啥事不干，就知道撅着屁股生孩子！”



    林雪说：“胖子，你别这么说！那大姐家我好像去年春节前跟着公司领导去慰问过的，现在还住在秋波家那楼附近的一个地下室里。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家堆积如山的垃圾、肮脏不堪的地面和用七八件破旧的羽绒服铺成的睡觉地方。唉，马太效应处处体现啊！偏偏那大姐的爱人又在去年一场事故中右腿骨折，至今无法行走。由于没有户口，她家四个三到八岁的孩子没法上学，主要靠那大姐整天捡拾破烂和在酒店洗碗度日。”



    李胖子沉默了一下，忽然说：“他娘的，我原来还觉得只有西部和西南才有穷人，现在才知道，外表光鲜的大城市穷人其实更多！”



    “对了，最近我在西工的三星授权体验店新购了部手机。”李胖子忽然说，“当时见宣传片中有手机砸碎核桃的镜头，五一回老家就想给几个儿时的穷朋友炫耀下，谁知核桃没碎，屏碎了！今早上我去店里更换，被拒绝，你说他妈的都是啥事！”



    林雪笑着：“手机广告都是忽悠人的，你居然当真了。最基本的用途不就是个打电话吗？你要有本事，就去隋唐派出所把我扣押的那手机都弄出来！”李胖子听了说：“你拉倒吧！光屁股推磨，转圈丢人！现在一提隋唐俩字我就脑仁疼，咱都破财免灾、见好就收吧！”



    “我看这两天你在报纸上发表了篇酸溜溜的文章，一千多字呢，五一期间你跟女朋友划船了？！”听林雪沉默，李胖子又问。



    “我哪有那心情啊，我都快烦死了！”林雪说，“别人介绍个女朋友，没培养几天感情，她就说不让我打电话了。唉，真让你给说对了，咱这人不但五行缺钱，看来缘分更缺啊！”



    听林雪话音消沉，李胖子说：“兄弟你也甭气馁，更别生老哥我的气。人比人气死人啊，活着开心就好，行就行，不行拉J巴倒，别委屈了自己，浪费了情义！这个五一，我去云南边境附近的佤帮首府帮康找我们老班长了。那地方山高皇帝远，他们就住在山上一个废弃的地堡里，吃饭时老班长拿出虎骨酒分给我们几人喝，还烤了两条眼镜蛇呢。我们老班长和佤帮的几个头头在思茅其实都有别墅，但他们就喜欢过那种野人一样的日子。”



    林雪说：“人家这叫潇洒和休闲！属于马斯洛没表述的第六个需求层次。哪像咱们一样，一辈子就是为了一套三室一厅！”



    李胖子叹口气说：“其实最近老哥我也是不大顺当。好不容易借了点战友们的转业费投进了股市，结果全他妈被套牢了！昨晚上梦见自个在暴雨中漂洋过海去日本，还从海里捞到了一条金色的锦鲤，想着是发财的喜兆呢，他娘的，早上上班好不容易盼着开盘，眼见着股票又跌了一块多，那都是心头肉啊！”



    林雪就带着劝慰的口气说：“咱都是升斗小民，在理财上只能稳健保守、独善其身，千万不能被人忽悠，跟着疯子进场子。储蓄利率低不假，而人民币正在贬值也不假，但储蓄却是最保险的理财方式。很多普通人幻想着通过股市不劳而获、一宿暴富，从而改变命运，实现从骑自行车到驾宝马，从猫在棚户区到住上海景房的转变，其实是太善良、太天真甚至太愚蠢。大家都想赚，让谁赔？大家都想捞、都想富，让谁穷？国家吗？共同富裕就是屁话，你那点钱在股市里与国家和大户玩博弈，是鸡蛋碰石头、肉包子打狗！”



    李胖子听了说：“田里的稻子要一点一点收，它不因为股市飘红就飞到每个人碗里；高速公路要一寸一寸铺，它不因为股市飘红就马上延伸到每家门口。社会的发展，要依赖每个人脚踏实地去做好每一件事，人人都玩股票必然是实业难兴、懒汉成群，这个道理普通人其实都懂，可面对股市和彩票的蛊惑，大家就是按捺不住自己！说白了，还不是没别的致富途径和出路么！”



    李胖子继续说：“单位有个30多岁的女同事，昨天开车去郑州办事，中途接到朋友电话说股票大跌，让她赶紧抛。她就在高速公路上边驾车边打电话，指导老娘在股市里操作，一分心，让人追尾了，三厢变两厢，整个车屁股都被兑（撞）进去了，还好，人没受多重的伤，但被卡在驾驶室没法动，交警拿切割机才救她出来。”



    林雪忍住笑说：“我觉得一个人活得越简单，幸福指数反倒越高。股市其实就是个相互掏兜的游戏，你要想想，你哪点比别人强？哪点比别人掌握内幕信息量大？！特别是跟国家玩，你掏得过它吗？我觉得我这种人是不会进股市的，因为我知道，一旦进去，第一个赔钱的就是我，这是必然的。因为我和许多人一样，只是跟风，既不懂装懂，又不肯认错，听不得不同意见。在生活中可以死扛，但在股市中会现世报的！好在我还有点自知之明，不会自投罗网！”



    李胖子就说：“大雪，你这不是在旁敲侧击地批评和恶心我吧？！我他妈不是没钱买房子嘛，进股市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说咱们这号人，不去炒股还能有别的理财渠道吗？！你可能说玩彩票，可我他妈觉得彩票更邪恶：用五块、二十、三百的小奖给你造成五百万也唾手可得的假象，让你在一次次血本无归中又一次次充满梦想和希望！但至今，你都没见一个五百万得主是不戴面具领奖的！他大爷的，理由还很充分和天衣无缝，为了保护中奖者！蒙弱者呢！现在500万家产的人多了去了，还怕人抢了？但我们这条街，就是有一帮SB现在还在一次五百五百地买！”



    挂了李胖子电话，林雪才发现自己一路往前走，早超过了3-24单身宿舍所在的那条街。将错就错，林雪就进了家还算干净的烩面店，要了份羊肉烩面，开始坐下来，一边咬着小碟子里的糖蒜，一边给刘吞吴发短信，大概意思是：吞吴哥你冤枉我了。昨天我没参与校对。但不管怎样，这擅离职守也是不应该的，要不，这次责任你还算到我身上吧。



    短信发出后，林雪想着刘吞吴会回，但一大碗面已经端上来了，也不见小灵通的动静。刚吃了几口那软而无味的面条，就听街道里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放鞭炮的，甚至还有敲打铁盆和吹喇叭的声响。



    起初，林雪以为是结婚的，后来见很多吃饭的人都围到门口看，就凑了过去。就见不远处十几个人欢天喜地地围在那家工商所门口，正吹吹打打，把一面写有“工商不作为、商户很倒霉”的锦旗往里送。那工商所人员估计是一度没看清锦旗上的内容，以为是消费者来感谢的，居然笑脸盈盈地出来接住了那锦旗。



    系着围裙的烩面店老板看着这一切，一边数钱一边说，辖区几家超市假冒伪劣食品那么多，有的孩子都因为吃了冒牌奶粉成了大头儿子和大耳朵图图，他们还好意思……



    “连续下了一个礼拜的雨，瑞士的天空蓝得跟王八蛋一样。大块大块的白云，多得跟不要钱似的。我们几个北京来的人出门后仰望天空全都SB了！这景色也加重了我的思乡情结，大周末到日内瓦市中心闲逛，在到处走动中，内心深处期待着一场与北欧美女的意外Y遇。全世界男人都这个德行，别说成龙那货，我也不能免俗。我准备犯全世界男人都犯的错。但是出乎意料，美女没有，却发现市中心广场被七八个中国大妈给占领了，在铿锵的音乐声中，她们跳起了具有东北风味的《大姑娘美》！我C，这尼玛是咋回事儿？”



    林雪刚上到3-24三楼楼梯口，远远就听见朗诵的声音从自己所在的337寝室传来。大步过来，就见房门大开，李二英在屋里正拿着本散文杂志在摇头晃脑地认真诵读着。斜对面水房和厕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都在窃笑。



    见林雪进门，李二英兴奋地冲上来说：“小林，我们单位团委让我准备参加读书演讲比赛呢，你觉得刚才我那一段读得怎么样啊？”林雪笑着说：“读得很好，就跟播音员似的，但那文章选的差了点！”



    “不差不差，这是我们主任给选的呢，说是雅俗共赏，既有时尚意味又有现实意义！你给我提提意见，看我这神态和手势怎么样，要不，我再来一遍你仔细看看！”李二英说着，又摆造型准备开始了。林雪连忙挡住，说：“二英，我觉得很好，演讲么，就是要真情实感，就是要契合听众，尤其是评委和领导需求，别的都是顺理成章的！”



    “可，可我还准备拿奖的！我们主任还说，站在前台接受领导颁奖才能吸引女孩子们的注意！”林雪也不敢跟他说团委演讲比赛之类活动的奖项和名次，基本都是内定并严肃地走个过程的，只有笑着说：“要我去当评委，当然要给你个奖项了！”



    不想，李二英生气了，说：“小林，你这是瞧不起我啊，觉得我搞计算机的玩不了演讲！跟你说，我的语文可不是数学老师教的！诚心想让你提提建议，你倒托大和装逼了哦！不帮忙拉倒！”



    林雪赶紧说：“二英，说实话，我们今天摊上大事了，我真的没时间也没心情，你怎么也得体谅我一次！”



    李二英忽然笑着说：“屁，不就是大领导没来咱公司吗？我们下面单位都传疯了。爱来不来！好像一来，咱这破单位的市场营销问题、技术创新问题、体制机制问题就解决了；好像一来，客户就会对你刮目相看，而你就可以拉大旗作虎皮，继续忽悠了；好像一来，咱就多牛逼似的！你看看人家国外，做企业就是做企业，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林雪听了说：“二英，我跟你想的一样。但咱就这个国情，你有什么办法！不管怎么说，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公司办肯定要喝上一大壶了！”李二英哈哈大笑，说：“你就当兵干活的一个，怕个毛线啊，天塌下来，领导扛着呢，真是杞人忧天！”林雪说：“但愿如此，就怕上级领导没有担当，急于要找替罪羊和出气筒，那就坏菜了！”



    李二英想了想说：“我听闹事的那大姐是社区的人，应该牵扯不到咱单位。唉，领导害死人啊，官越大，危害越大，不知道因为这件小事，多少人又要跟着倒大霉了！”



    林雪又问：“你听到下面都是咋议论的？”李二英看着林雪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反正我们那一块集中办公的，大都是技术人员，大家还是向着公司的多，都觉得那闹事的女的十恶不赦，至少应该凌迟处死！”



    李二英继续说：“我们有研究磨机的工程师还开玩笑说，真想把那瞎求女的丢到磨机里磨磨。边上就有研究辊压机的说，还不如直接放辊压机里面碾。更有设计提升机的说，干脆提升到矿井口，直接丢下去。我们主任是搞计算机信息专业的，自然见多识广，说，你们那都是原始野蛮的处决手法，不但浪费能量和资源，在观念上也早就过时了。最文明的是咱们的兄弟邻邦朝鲜常用的犬决和炮决！”



    “他妈的，都是一帮原教旨主义恐怖分子！”李二英最后说。



    林雪不想再听下去了，开始给李二英提建议说：“二英，我觉得既然是读书演讲比赛，你还不如整点国学的东西来的新颖和时尚，另外国学押韵的多，你读起来更朗朗上口、抑扬顿挫、心旷神怡！”



    “打住、打住、打住！”李二英连连摆手说，“小林，我最烦的就是国学！整天闲求没事钻在故纸堆里通过拾人牙慧寻求出路！我甚至觉着国学本身就是个伪概念，体现了一种狭隘和自以为是，甚至敝帚自珍！你看人家西方，谁会把欧几里得的几何、修昔底德的历史、柏拉图的哲学，说成是希腊的国学？！谁会把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但丁的诗、马基雅维利的政治学，说成是意大利的国学？！谁会把印象派的画法、百科全书派哲学、笛卡尔的解析几何，说成是法国的国学？！一个民族得有多不自信，才会把人类的知识和智慧割裂出一块来，当自己的‘国学’？”



    林雪哑然。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喊李二英的名字。李二英赶紧打开窗户，见吴成飞正在楼底下焦急地往窗户上看。“啥事啊，成飞？大喊大叫的！大中午的，你喊个蛋啊、急个求啊！”李二英笑骂着，显示着室友关系的不一般。



    “滚你的蛋，赶快把我那腰包扔下来，就在我桌兜里！”吴成飞在下面喊着指挥。李二英则不紧不慢，继续问：“啥事恁求捉（着）急？女朋友快生了？”吴成飞自然不想跟李二英废话，又喊：“你J巴不动算求了，我自己上来拿！”



    林雪听到吴成飞真急了，赶紧寻了那帆布腰包从窗户扔了下去，却不偏不斜地挂在了二楼窗户外的电线上！



    吴成飞有点气急败坏，道：“小林你啥求水平？越帮越忙！赶快寻拖把，用棍子捣腾啊，没有我身份证，我爸钱就取不出来，银行可是下午五点就关门啊！”



    好在二楼霍建彬那刚过门的媳妇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正巧晾衣服，用她那长长的晾衣杆努力捣了几下，总算让那个腰包落在了吴成飞手里。



    见吴成飞拦辆出租车急急走远后，林雪说：“二英，你没见成飞心急火燎的吗？我估计着他八成是要买房子了！”李二英笑着说：“屁，女朋友都叛变了，还买房子！我觉得他可能蒙在鼓里，唉，可怜啊！”



    李二英在下午快2点的时候慢吞吞去上班后，林雪就想在寝室睡大觉，把这里当成避事堂和躲风塘。但刚过3点，小戴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林师傅，赶紧过来开紧急会议吧，要出大寺（事）了！唉，都怪我，只盯着那棵大树，早知道我应该到女厕所去转转，说不定这次就立大功了！”听上去小戴依旧耿耿于怀。



    由瞿书记主持，位于三楼大会议室的这次紧急会议几乎扩大到了公司各单位主要领导，但姜总没出席，据说是一上班就到市里作检讨去了。瞿书记在带头学习了几大页市委秘书处利用中午时间加班整理出的大领导此次调研的重要讲话精神后，看着鸦雀无声的会场，忽然说，大概在9年前，我老家湖南发生了一起人命案——某领导的小舅子Q奸了一名女学生，被愤怒的群众当场打死。事后，该领导下令督办，结果是400多人被抓捕，连在广东打工的湖南人接受调查询问的都有三千多人。最后，这个案子被判死刑的有26人、被判无期的有15人，被判10至15年的有53人！



    瞿书记此言一出，大家更安静了。接待室新来的那个专门负责端茶倒水的叫张晶晶的小姑娘心一慌，手一哆嗦，啪嚓就把一只茶杯摔碎在了地上。



    坐在瞿书记身边的刘副书记皱皱眉头，摆手示意小姑娘先出去后，努力笑着说：“同志们，因为姜总还没回来，我也不好表态，但出了这个事是沉痛的，更是不应该的，我们各单位必须严肃对待、必须严肃追查责任人，该通报的通报，该处理的处理！”



    瞿书记听了，插话说：“我提议，各单位先回去学习和讨论刚才我传达的领导讲话精神，并举一反三，认真反思和查找我们工作的问题和不足。要正式形成学习讨论纪要，争取下午五点之前整理上报到公司办！散会！”



    林雪随着熙熙攘攘的人们下三楼，觉得今天这个事情了犹未了之际，陈主任忽然追到他跟前说：“小林，你去办公室，要大家不要走远，就在那里等着，纪委的邵副书记要求我们办公室全体党员，也包括预备党员开个党内生活会！”



    林雪回到办公室一通知，大家都觉得比较沉重。老王主任长叹说：“骆驼到死都不明白，压垮它的究竟是哪根稻草。骆驼不知道，稻草也不知道。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骆驼的确被压垮了！”



    纪委的邵副书记和刘副书记走进公司办时，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严肃样子。老王主任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且和两位副书记年龄不相上下，先笑着招呼说：“两位领导作为公司柱梁，可是很少联袂来我们这里视察指导工作啊！来来来，先抽烟，先抽烟！”说着，平时不抽烟的老王书记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盒大中华，并上给了两位副书记。



    “还是老王档次高，我平时都抽几块钱的洛烟！”刘副书记呵呵笑着，接过了烟。见公司办人不多，可能不热闹，刘副书记又打电话，专门叫公安处王处长也带党员骨干过来开扩大会。



    等到人都到齐后，邵副书记才在又点了支老王主任上的烟后，不紧不慢地说：“姜总还在市里。刚才他专门打电话让我们领导身边人先统一统一思想，并就上午发生的事先做个批评和自我批评，举一反三。请大家畅所欲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林，注意做好记录啊！”



    见大家都严肃得跟开追悼会一样，并都不敢先吭声，刘副书记微笑着扫视了一圈后，说：“作为党内生活会嘛，大家也不要拘束，都坦率地就今早上这件事谈谈认识、反思，可以自我批评，也可以指出别人的问题，放开谈、放开谈，要不邵副书记在姜总那里是过不了关的。”邵副书记听了，又进一步补充说：“批评与自我批评嘛，就是要红红脸、出出汗，就是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就是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当然，我们大家都是对事不对人啊！”



    但还是没人先发言。刘副书记就看看陈主任，说：“我看，要不从小陈那里先开始，大家顺时针转，挨个来，好不好？”



    陈主任没办法，先起身红着脸说：“早上的这个事，主要责任在我。在于我工作浮躁、毛躁加急躁，没有充分考虑到工作细节，造成了重大政治事故和差错，自我觉得对不住领导的培养和信任，请同志们批评，同时请上级领导批评！”



    陈主任身边的老王主任听了后，也起身说：“要说这事，应该小陈担责任，也不应该他担责任。因为工作是大家干的，任何一个环节出漏子，就说明我们团队工作出了漏子。我个人觉得，我们公司办和公安处，乃至后勤处和社区，大家都有责任！”



    “大家都有责任，就是都没责任！即使大家都有责任，也有个责任轻重和直接、间接吧？”王处长听到老王主任攀扯上了他们公安处，坐不住了。刘副书记摆摆手示意王处长坐下，而后叫老王主任继续说。



    老王主任喝口茶说：“我倒不是推卸责任！我的一个中心思想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它是由综合因素在起作用，靠公司办一家的职权和资源是无法担当这个责任的。众所周知，社区有基层甚至高层政法部门的眼线，并实施网格化管理，更配备有治保积极分子、义务巡逻队、党员巡逻队，可谓天罗地网，发生这个事情，怎么能让我们公司办几个人承担呢？！这好比说，平时大家都享受治安福利和津贴，吃香的、喝辣的，但出了事就说是一个或几个人的责任，这公平吗？”



    大老刘也沉不住气了，说：“社区那些人，孬着哩！前段时间早上我遛弯，还查我身份证呢！他们也就看着咱像进城卖菜的一样好欺负，真有事都躲得远远的，真出了事，都跟孙子一样只会推诿扯皮！”



    邵副书记打断大老刘道：“有事说事，有话好好说，别带情绪，更不要骂人。今天咱开的是批评和自我批评大会，大家都别扯远了！”



    大老刘听了，又看看陈主任，说：“既然这样，我也向组织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觉得陈主任这人，平时虽能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但太老实；虽业务能力强、管理水平高，但个人英雄主义浓厚，爱出风头，爱抢着干兄弟单位的活。同时，我觉得有时候他耳根太软，常听信小道消息，希望今后能够改进改进！”



    见大老刘说完看了看他，邵副书记点点头，说：“嗯，刘师傅这番话算是说到点子上、敲到锣心上了，小陈你要虚心接受批评，深刻反省反省自己啊。”



    接下来轮到了年轻的预备党员戴昌龄。他先抹了抹眼睛说：“今天这个事情，主要责任在我。我最大的毛病就是执行力太强了，不懂得变通和举一反三，更不懂得补位和拾遗补缺。说实话，厕所那里我也想到了，但一想到陈主任交代我要看好那棵大树，我就觉得责任重大，不敢越雷池一步。现在想想，我这属于本位主义和教条主义错误，请领导和大家多批评！”



    戴昌龄刚说完，邵副书记就带头鼓掌，道：“还是年轻人有头脑，、有水平，能够抓住问题的核心！我们老同志都要谦虚，都要向年轻同志学习和看齐呀。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大家都很熟悉，我建议，今后公司办把小戴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听到刘副书记在耳旁说小戴已经是重点团干了，邵副书记点点头，又鼓励戴昌龄说：“小戴，你也不必自责。能够想到卫生间，说明你思维活跃、眼光独到、嗅觉敏锐，今后要进一步发挥优点，改正缺点！好好干啊！”



    小戴被领导表扬，有些激动，说：“我，我还想给陈主任提个小建议。我觉得陈主任最大的问题就是，一干起工作来坐着不动。研究发现，普通人经过12周爬楼锻炼后，腰围、体脂含量、血压和胆固醇水平都会有所下降——所有这些因素都是心脏病的危险因素。研究者称，通过爬楼梯，能够有效提高身体的携氧能力，这相当于将人的死亡风险降低15%。”



    邵副书记和刘副书记都笑着点头。刘副书记说：“想不到小戴还是个细心人呢。哎呀，久坐不动这个毛病呀，我们邵书记更大！你看公司纪委那么多事，一年到头都是邵书记在亲自抓，连邵书记的爱人小黄都给我这个兼职的机关工会主席提意见了，说我们男同志只会关心女同志，从来都不关心自己和男同志！”



    邵副书记将烟头摁灭在了桌子上那个盘型的烟灰缸中道：“要说缺点啊，我们每个人都有。要我批评刘书记，那就是他心太细了。前两天在食堂吃饭，一名新来的服务员由于紧张，给他算错了账，少收了5毛钱，结果被他发现了，硬生生让服务员补收了5毛钱！”



    刘副书记看着邵副书记，笑着说：“既然是批评与自我批评，我提议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咱都不提了。都谈点原则性问题，大家说怎么样啊？”邵副书记接过话茬说：“好，大问题大讨论，小问题可以大讨论，也可以小讨论。只要是组织上需要弄清楚、搞明白的，都可以讨论。贵在按照姜总要求，在讨论中统一认识、提高认识，最终凝成共识。”



    轮到王处长时，他在看看邵副书记，又看看刘副书记后，清清嗓子道：“我和陈主任都是军人，我就站在军人的立场上，说点不成熟的意见。我觉得大家虽然退伍了，但还是要有军人的荣誉感。我几次听陈主任在私底下说，中国军队的战场通常是在中国，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这就犯了主观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的毛病嘛！希望陈主任深刻认识到这种思想的危险性。”



    见陈主任认真地在黑色的笔记本上记录着，王处长继续说：“上次喝酒，陈主任喝高后还说，从军车就可以看出军队的腐败程度！有接送孩子上学的，有游山玩水的，还有拉着警报买方便面的、送家属上下班的，以及钓鱼、吃饭、跳舞唱歌、乱停堵路的，这样的军队怎么能打仗？！我当时就反驳说，军队有严格的纪律约束，这是众所周知的，绝不会容许这样用车的，可能就是有人用假军牌车来抹黑解放军吧！



    你猜陈主任他咋说？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哈哈，老王，你真是山里人，没有见识！不是假牌抹黑真牌，实际上是真牌比假牌更黑！因为既然是假的，就见不得人，它就只能小打小闹，生怕把事搞大。只有真的，才仗着有特权庇护，也才敢那么骄横跋扈和放肆张扬。”



    见陈主任额上都冒汗了，记笔记的手也有点微微颤抖了，刘副书记就在喝口水后插话，说：“大家喝个酒，说几句醉话也就是图个乐子，这酒桌上的事一说完就完了，大家就不要再深究了！”



    但邵副书记却认真了，看看刘副书记，又看看陈主任，道：“都说酒后吐真言，这干部的酒风也要端正，即使是喝酒，我们也要把住嘴，否则我们还是党员领导干部吗？！”说着，邵副书记又转头问王处长：“他酒后还说了什么，都说出来么，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



    王处长只好说：“陈主任他，他还说，握有枪杆子的岂能不嚣张跋扈？这就是权力的任性和傲慢。这倒没什么，我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他居然说，解放军就是用来押解和放牧老百姓的军队。这是绝对不应该的，我们毕竟都穿过绿军装嘛，这跟军民鱼水情是严重不合拍的。如果要批评，我先在这个言论上批评陈主任他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个人主义！”



    此时的陈主任已经是满脸的憋屈，他几次想插话，似乎是要解释和说明，但几次似乎又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



    王处长这么一检举和揭发。大老刘又站起来了。他看看陈主任说：“对于陈主任酒后说什么我不关心，因为那是工作八小时之外。如果我们私底下说句可能是开玩笑的话，或是偏激的话，都要被人拿到台面上说事，那这个社会就是在开历史倒车了！”



    大老刘看了一眼王处长，继续说：“今天既然是批评与自我批评，那我也顺便说说一些兄弟单位的问题。我以一个党员的良知认为，现在一些兄弟单位，已经形成了八股思维和巴结思维，乃至就是八戒思维！体现在文风和作风上，就是新八股文和主观主义、官僚主义横行，就是马屁吹捧和造神主义满天飞！所谓决策没有不英明的；路线没有不正确的；形势没有不大好的；讲话没有不一致赞同的；信心没有不增强的；态度没有不坚决的；措施没有不得力的！似乎问题总是历史的、成绩总是主要的、困难总是暂时的、前途总是光明的！甚至表述个领导下车，也都是缓缓地，更有甚者都开始呼爹喊妈山呼万岁了！”



    大老刘拿起老王主任的茶水喝了一口说：“要说，无论是公司办还是兄弟部门，成绩肯定是在领导的关心下取得的。但自信和实事求是没矛盾，就跟礼貌和强大没矛盾一样。很多事，很多表述，我们还是要严谨一点好，措施得不得力，前途光不光明，得先向基层求证一下。虽然基层问题可能不反映全局问题，但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好，这也是群众路线的体现么！光知道捞偏门、抱粗腿，就知道追捧和吹捧领导，万一粗腿抱错了，捧杀了，能不出事么？！”



    大老刘坐下后，会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忽然，兼管着干部人事工作的刘副书记起身笑着说：“我看刘师傅可以当公司办副主任。”



    在座的一圈人都一愣。大老刘有点着急了，赶紧起身说：“还是陈主任当主任，陈主任比我年轻、能干又稳当！”



    “刘师傅当主任，小陈当个副主任，好不好？”刘副书记进一步提议。大老刘更着急了，说：“不好！不好！刘书记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还是陈主任当我们主任！我第一个赞成！我第一个赞成！”



    会议开到4点多的时候，雷秘书敲门进来说，姜总回来了，并请邵副书记、刘副书记过去，说到小会议室开临时常委会。



    邵副书记宣布散会后，陈主任一声不响地拿着笔记本去了自己办公室，并反锁了门。



    史师傅觉得公司办的人对不住陈主任，关门后首先跟大老刘发难，说：“刘师傅，你今天说那么多干什么？自古以来批评和自我批评它就是走个过场和形式，你倒认真了！对主任有什么意见可以单独跟他提，放到会上讲就有点刻薄了！”



    大老刘觉得自己很委屈，说：“小史，我这不是按照党章要求，履行一个党员的义务和责任吗？再说，你今天也见了，邵书记他就是想让咱们斗陈主任的！”



    老王主任听不下去了，更怕他俩吵起来，赶紧说：“都少说几句吧，没事的话，老刘你先回家给孩子做饭！顺便把瞿书记电话费给交了。大家都别再让事态扩大了！”



    大老刘出门后，史师傅看看林雪说：“会议记录的整理，你可得跟主任沟通一下！”林雪装糊涂说：“什么会议记录？没人说整理啊！”史师傅忽然笑着说：“你看我这记性。要说按照组织程序，他邵书记就不该来咱这开会，咱这可是刘书记管的！我看他就是想让他老婆来咱办公室！”



    说着，史师傅又表扬开了戴昌龄，说，“看人家小戴，先是往自个身上揽责任，又说是陈主任不注意锻炼身体，我当时都闹不明白他这是批评主任还是夸主任！”小戴就苦笑着说：“史大姐，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紧张的，唉，这样的会还是少开的好，折磨死人了！”



    林雪也帮腔说：“小戴你可是领导眼里的青年才俊了。说实话，昨天我还觉得我和你想的不一样，今天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人一辈子千万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利而去构陷别人，更不能伤害自己身边的人。我们的选择远比我们的能力更能表明我们是个怎样的人。但很多人往往不明白这个道理，不知道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关系其实是同事关系，我们与同事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远比家人还要多！”



    老王主任听了，忽然插话说：“你们年轻人都没经历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个荒诞而黑暗的岁月。当时我跟你们一样大，那时候，组织和领导都鼓励告密、鼓励检举，黑别人有功，扒门缝听墙角的人都能飞腾直上。那时，人们的口头禅就是把某某打翻在地，再踩上两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你想，都是熟悉的亲人、朋友、同事，或者即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大家也是无冤无仇，哪来那么多阶级敌人？又哪来那么深的阶级仇恨？！不都是人为挑动和制造的么！结果是人伦不存、美德瓦解、信任崩塌；结果是沐猴而冠、黄钟废弃、瓦缶雷鸣；结果是人们道路以目、恐惧满满，只剩提防。唉，往事不堪回首，历史再也不能重演了！”



    戴昌龄听了就说：“王主任，你都不知道，告密揭发思维至今还时常作祟呢！我毕业那年，学生会的就给我们发信息，让我们提供翘课最多的同学名单。甚至有人还发展我监督老师授课内容！这不是鼓励同学间相互揭发、鼓励我们欺师灭祖吗？！好在我当时就觉得，一个经常有人打小报告的班集体，同学和师生间一定因戒备而疏远；一个告密成风的社会，必然是人人自危、道德沦丧、人心割裂，必然最终走向疯狂和畸形。”



    “现在想来很后悔，因为从严格意义上说，我也算告过一次密，让我师傅被吊到现在公司报社那栋小楼一楼的滑轮上‘坐土飞机’，如今那个罪恶的小滑轮还留在水泥大梁上呢！”老王主任说，“当时，就因为我说了句，师傅经常收听外国台！唉，不知道小陈今天被王处长说出喝酒失言的事，结果会咋样！我就不明白，他老王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转不过弯子？他老爹当时也算是个革委会的头头，那可是被人活活斗死的啊！”老王主任一脸的伤感和无奈。



    “我们是个缺乏反省、反思，缺乏总结，更缺乏理性的民族。难听些说，就是没有信仰和原则，记吃不记打。我都担心，历史还回重演，毕竟中国人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事太多了。”林雪说，“历史都是轮回的，是悲哀，更是活该。因为民族的历史是我们每个人书写的，苦难也是我们每个人制造的，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不管你独善其身还是明哲保身，也不管你是置身事外还是助桀为虐！这似乎都是我们走不出的梦魇、魔咒和怪圈！说实话，至少我现在还想不明白症结所在，更不知道路在何方，只有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



    “都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还带着忧伤和沉重！”雷秘书推门进来了。知道下午是他陪着姜总去市里的，老王主任就问起了相关情况。雷秘书说：“姜总毕竟是拿政府津贴的专家，属于市里引进的人才，所以市里的矛头基本是对着相关社会单位的。但姜总却表态说，要坚决查处公司相关责任人，我估计陈主任会有点麻烦！”



    “姜总真是这么说的啊？”史师傅问。“是，我就差录音了。下午在市里气氛凝重着呢！”雷秘书说，“也不是我们一家单位出问题了，还有一个社区，说是有两个人想靠近大领导递举报信还是什么，当场就被三五个安保人员扑倒在距离领导四五米的地方，连枪都抵到脑袋上了！就连大领导也看不惯了，说，你们让他起来说话嘛。但这个关键时刻，大领导说话也不管用，最终统统塞到车里带走。唉，那些瘪三一贯这个J巴屌样，不是能不能接近领导的问题，而是你一个屁民，有什么资格的问题！”



    史师傅听了说：“多大的问题要举报啊，还非要上那么大场面！”



    雷秘书笑着说：“听市里的情况通报是医患矛盾纠纷，十年都没解决。我有个小学同学是后来学了医，当年考大学他选择了法医专业。前段时间同学聚会时大家都跟他说，放着好好的外科医生你不做，当什么法医啊！不但整天都接触死人，工资还不高……等大家七嘴八舌讲完，我这位同学很深沉地说了句：我这工作，至少医患关系还比较稳定和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