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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误入歧途
    “哎呀,你真岔窍(笨)!不该恁走棋啊,让我来!让我来!”



    见林雪输了,且被摊主最终一车二马绝杀,边上那个歪戴着脏兮兮黄色工程帽的、嘴上留着厚厚一字胡须的男子表现得相当着急,并催着让摊主再摆一局,几乎要推开林雪,让他来。



    沉闷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无聊的云,满大街的车声、车味、车流。除了那些花草树木,附近唯一的亮点是,有个中学估计正在组织学生考试。透过校门两边那崭新的铁艺围栏,但见近500张桌子和凳子整齐地摆放在学院操场上,同时参加考试的学生坐的密密麻麻!几十名监考老师,像永远不信任对方的工头和打手一样来回走动着,他们有的拿了望远镜,有的扶着人字梯,还有的举着扩音喇叭,在不断提醒学生们:别交头接耳,否则以作弊论处。



    “不中,不中!你这是zua(干什么)?!都赢了,我不吃你da儿(不跟你来了)!”那支棋摊的老头有点鹰视狼顾之相。他紧紧捂着棋盘,像防备诸葛孔明要出祁山直取长安的司马仲达,不管黄色工程帽怎么说,就是坚决不干。



    ——无聊容易当看客,无能只有混光阴。时间过得慢,是因为你焦灼和不在乎;时间过的快,则是你焦急和太在乎。半小时前,林雪夹杂在这几个农民工或退休干部还有下岗职工模样的人当中,瞎凑在这象棋摊前看热闹,并几乎让脖子僵硬。期间,下棋的那些人也争争吵吵并伴着污言秽语。在他们的“嚷经”中,让林雪印象深刻的,大致有两句话,一句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能上吊的梁。另一句是: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回家拿钱捧个钱场……



    几局快棋下来,林雪觉得那支摊的老头水平也一般般,但却差不多能连连赢棋。只有戴黄色工程帽的男子在连悔带赖后,艰难赢了他一局。



    蹲一边观棋时,工程帽也会忍不住嚷嚷着替别人支招,嘴里喷出的那股子酸臭腥辣加烟腐的味道,让近在咫尺的林雪就差作呕。每当工程帽帮别人嚷嚷经经时,支摊老头就捂住棋盘不让动,并讦工程帽,说他“恁烧包、恁剩蛋弄啥哩!”并用韵味十足的洛阳老城方言骂道,nia(你)个鳖孙,真格噎蛋(闹心)!豆nia(就你)能!再不照道地支低囊(头)瞎球咧咧,就滚机吧蛋!



    话虽很难听,但老头看起来却像个棋君子和爽快人。按照一赔三的赔率,只要输棋,他都会很爽快地把三倍的钱交给对方,且下意识地看看周围,说:“掖好啊,不敢(要)让警察看见。一旦来了死贵警察耍剩蛋,咱就说是老呛(亲家)或条串(姐夫和妹夫)在耍(玩)!”



    觉得能赢,几经犹豫后,林雪也拿出了兜里仅有的50元钱,想跟那老头来一局。但那老头却摆摆手说:“小伙子,50块不值顾(得),最少100起。”林雪捏了捏兜里的工资存折,正犹豫间,刚才赢棋的那个工程帽男子在脱下帽子坐屁股底下后,主动提出要借50元给林雪,并笑着说:“老弟,一看你就是高手!我已计划好了500万该咋花,可我还没中奖。这样吧,赢了,你给我买包烟,输了还钱就中。”



    林雪想着50元不算多,接过工程帽递过来的钱,和手上的50元一起押给了支摊老头,就首先摆开了阵势。不过,仅仅下到第十步的时候,林雪就有些慌了。因为他觉得这老头的棋路和招式比较老辣和狠毒,而自己就像一辆冲入地雷阵的T34坦克,左支右绌之间,不但进路已被封死,陷入全面被动,还被抄了后路。最终被对方将死只是个时间问题!



    “老弟,你太冲了,明摆着赢的,咋就迷道儿了!”围观的四五个人,在林雪败阵后纷纷当起了马后炮。就在这当儿,借钱给林雪的工程帽男子以打抱不平的口气问支摊老头:“你这,最多能押几个钱?”一听这话,老头就生气地开始收拾棋摊,准备走人,并骂骂咧咧说:“叫(觉)着自个邪求有钱一样!去求吧,不耍了,不耍了!家里九十岁老娘还等俺回去熬药哩!”



    林雪不服气,更觉得自己吃了亏,正想说话间,工程帽已将老头的手抓住了,道:“赢了就想走,那咋中?日啊(人家)小兄弟挣50块多不容易,你当dade(大大)的,咋说走就走啊!有钱人那才叫孝顺,你那叫孝顺吗?你那叫装大已把(尾巴)狼!”



    摊主看走不了,勉强同意继续摆棋,但要求从路边搬到旁边人少的古对儿(胡同)里。在古对儿里的墩儿(板凳)上坐定后,工程帽又递给林雪一百块钱,说:“兄弟,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来!我看你水平确实不赖,就是缺点运气!”



    就这样,坐在胡同里的那棵垂杨柳下,林雪又和老头对起局来。第二局,在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当中,林雪总算赢了。不但赢回了本,还赚了老头200元。还了工程帽的钱后,林雪本想借机离开,但老头似乎看出了林雪心思,先发话说:“小伙子,你不会是想走吧?”



    林雪还没搭话,工程帽以不屑的口气说:“瞧你劳森(老伙计)说的,看这老弟也是棋君子,他现在可是有大本钱了!”说着,工程帽拍拍林雪肩膀,说:“老弟,狠弄他寺(事)!本来老哥我想耍,可他怯我个求了!”那老头听了,转头骂道:“就你那臭棋风、赖水平,我还真看不中哩,还是这小伙子棋风美气!”



    林雪无奈,只有硬着头皮进行第三局。这一局似乎又跟第一局一样,让林雪感觉差一步就可以赢,但最终却还是输了。



    老头拿回他的那一百元钱后,看着林雪说:“小伙子,你看,咱又回到了起点,我老人家可是后发制人,我不服气,咱再来一局!反正你还赢着我钱哩!”



    林雪还没吭声,边上的工程帽又急吼吼地道:“劳森(老伙计),看他那瞎戳击水平,我都着急!你跟我来吧,我看你有多少钱能输!”说着,已经开始抢林雪的位置了。



    老头则赌气说:“就nia(你)那气蛋棋品,窝(我)才不跟nia(你)耍哩!”说着,老头拉林雪说:“来,老弟,我最爱跟有层次的人耍,就当你押了300,咱俩来,赢了我赔你1000!”



    工程帽自然不依了,拨开林雪,开始讦那老头道:“你个信球货!恁瞧不起人弄啥哩?今个就跟你斗个气,看我不帮这小老弟弄死你!”说着,已经帮着林雪摆开了棋。



    彻底利令智昏的林雪觉得他和工程帽强强联合,拿下对方就跟吐痰一样容易,还想着赢人家老头1000块的时候,棋势却跟库尔斯克突出部战役一样开始大变。工程帽倒是真给林雪支了几招,但却适得其反。这阵子,林雪又连丢了两个车,仅实力而言,败局已定。



    “老师傅,这150块钱给你,咱不下了!”输棋后,林雪已经出了冷汗,掏出原有的那50块钱和赢的100块,对老头说。



    “刚才咱不说好了是押300吗?小伙子,可不敢欺负我老年人啊!”老头慢悠悠地说。



    “对啊,老弟,看你是个阔利(爽快)人,ra(人家)劳森(老伙计)才陪你耍,刚才你们说的真是押300呀!”工程帽开始主持公道了。其他看热闹的人也跟着附和。有个农民工模样的,甚至还冲林雪说:“看你也是个知识分子,咋就还没我们这些出苦力的人觉悟高哩!”



    “接着跟他弄!老弟,我作中,再来,上一盘其实你就差那么几步了!”工程帽看看老头,开始撺掇林雪。其他人也帮腔,有的还说,小伙子,你脑子比他好使,人生如棋局局新,我就不信你还输!



    就这样,林雪又押上100后,跟那老头下开了。林雪本想赢老头一局,扯平刚才输的那300拉倒,但现实是残酷的,结果可想而知。



    算算已净输了300,想想自己存折里没多少钱,林雪下决心起身,并坚决表示不下了。那支摊老头见状,忽然拉住林雪道:“小伙子,输不起咋地?输不起就甭占着茅坑不拉屎!这可是有规矩的,中途败退,还得掏200!”



    林雪懵了,看看周围,又看看老头说:“老师傅,这规矩咱可没订啊!再说,再说我存折里也没那么多钱啊!不信,不信你跟我到银行看看去!”



    “哼,有谁会在时过境迁之后还在那里等你!”老头忽然蹦了句让林雪觉得水平很高,但又不伦不类的句子,不知道是哪里看的,就在这里强行用上了。



    “我们天天到这里下棋,都这亏(规)程!”工程帽忽然说。那几个围观的人也都说是。更有人开始批评起了林雪,道:“没拿钱你还充大头!拉不下屎你怪茅坑!人家劳森都让你了,还蹬着鼻子上脸!”还有人或吓唬林雪说老头有心脏病,或打起了林雪小灵通的主意,暗示说:“老弟,你不是有个小灵通吗?!”



    林雪忽然觉得,这圈人可能就是一伙的,就跟抢购房子或者排队买个馋嘴鸭什么的,他们是传说中的托,他们在演双簧乃至当群众演员。不禁想起了小时候跟父亲去县城牲畜交易市场遇到的相似情景。



    那一回,在一圈人的撺掇、诱骗乃至联手欺诈下,老实巴交的父亲硬生生被迫花高价买了一头不论模样还是性子都十分糟糕的犏牛。因为这头跌了一只角的、丑陋的犏牛,父亲回家后连续几天备受母亲甚至林雪哥哥姐姐的责备。



    为了处理掉这只丑牛,大冬天的,父亲不得不连续几天赶着它,深一脚浅一脚地到县城南边的偏远山区碰运气。最终,在亏了几百块后才把那只用母亲的话说是“瘦成了龙王爷”的犏牛给卖了出去!真的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想想父亲,林雪觉得心酸,自认倒霉后,决定到就近的银行取钱,把欠老头的钱还上后脱身。但哪里走得脱。



    除了坚持要林雪掏200块退出费,老头还软硬兼施,一再表扬林雪棋风好、棋路正、换子仁、水平高,并想继续和林雪下。而那工程帽男子也慷慨地从兜里掏出了500块现金,说,愿意借给林雪,并说不怕你老弟跑掉……



    已是午后,巷子口的街面上开始安静起来。林雪看看表,也曾想试着打电话报警,但想想是自找的,总觉得理亏,便在不得已中把手上的小灵通递给了支棋摊的老头,说:“老师傅,这电话先押你这里,我马上到附近的银行拿钱来赎!”



    那老头接过后正掂量着林雪的小灵通看,觉得至少也值三四百的时候,小灵通忽然嘟嘟嘟嘟响了,几乎把一圈人吓了一大跳。



    林雪抓过小灵通并接通后听是李胖子,忙问他在哪里。就听李胖子以正宗公务员的口气道:“刚才我去市政府找哥们办事了,现在开车到报社门口了,看看你最近在忙啥逼事!”



    林雪喜出望外,故意大说:“你那市政府的哥们现在是主任了吧?我就在附近,遇上个麻烦事,你过来帮忙吧!”



    给李胖子详细指示了自个位置后,林雪笑着还把小灵通递给了老头,说:“老师傅,你别急,有个伙计给我送钱来。他过去在二炮服役,听说下象棋还赢过张万年哩!”说完,林雪仰面躺在了那棵大柳树上,看着天空,信手拽着柳叶子,不理睬人了。



    李胖子的车停在胡同口的时候,刚才闲着观棋的那帮人觉得情况不妙,陆续散去,最后走的仅剩下了戴工程帽的男子和支棋摊的老头。



    皮鞋和小轿车一样乌黑贼亮,体型跟金正日一样几乎需要穿正方形衣服的李胖子下车后,远远见林雪跟一个糟老头在破破烂烂的巷子深处一棵柳树下干坐着,似乎在下棋,旁边还背景一样戳着个歪戴工程帽的信求,远远就嚷嚷说:“大雪好兴致啊!”



    走近后,打扮得人五人六的李胖子又继续说:“他娘的,田军旗那个王八蛋,刚才路过银行,我想办点业务,把车临时停路边,让他留下看着车。我刚进去排了个队,那二货就风风火火闯进银行大厅,大喊:警察来了,咱快走啊!我C,你猜怎么着?一大厅几十号人,顷刻间便像洪水般往外涌,然后我和老田就被保安死死扣住了胳膊,现在胳膊还他娘疼呢……”



    林雪自是无心听他这通瞎掰,面无表情地问:“兜里有300块钱吧?先借我还给这老师傅,我他妈下棋输了!”



    李胖子掏来掏去,总算掏出来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林雪说:“现在都刷卡了,谁他妈兜里还揣现金!”见林雪把那钱接过去就给了老头,李胖子忽然瞪着蚕豆大的眼珠子,看看林雪和另外两个老信求,问:“他们啥人啊?你咋输钱给他们了?”林雪起身,看着柳树上的那个鸟窝说:“下棋玩,一赔三!”



    “我C,你们这可是赌博啊!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可是要拘留的!”李胖子嘟囔着,又转头以批评的口吻对林雪说,“看你,都交往些啥人——这水平也凹了点吧!”



    此刻,边上那个戴工程帽的男子沉不住气了,看着李胖子问:“你啥人啊?我们这可是你情我愿,周瑜打黄盖,梁山伯与祝英台,愿赌服输的!”



    李胖子用鼻子扫了工程帽男子一下,满心不喜欢,开口就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你他妈管我谁啊?我是谁,用得着告诉你?”随即,他又看着支棋摊的老头问:“我哥们欠你多少钱啊?300?我C,你们一局赌这么多,看来我都不用上班了!好啊,我押上巷子口那辆车,跟你来一局怎么样?”说话间,李胖子开始摆开了棋。



    那老头见李胖子这阵势,知道不是个善茬,看看林雪,把小灵通放旁边那烂凳子上后,招呼着工程帽,收拾了棋摊,悄悄走了。



    林雪拿小灵通,上了李胖子的车,忽然笑着说:“胖子,原来觉得你是福将,就跟许世友一样,现在发现,我才是。因为总是在困难的时候你就出现了!如果我是部小说的话,你简直就是我的主线!”



    “切,还福将,妹妹都被人拐了,福个屁将!”李胖子还未出声,小车后排座上睡着的一个女的发话了。林雪看时,大概就是上次下大雪时一起吃过饭的那位,急忙笑着招呼说:“吆,嫂子,您也在啊!”



    那女子并没理睬林雪。林雪有些不自然,正想问李胖子,妹妹被拐是咋回事,李胖子撇了撇他元宝一样的大嘴,意思是让林雪别吭声。



    车启动后,林雪从后视镜中看到,后排睡的那个女的忽然起身,在点了一支烟后开始埋怨说:“你他妈的刚才也不弄轻点,让我下面疼的厉害,你得先送我去医院!”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林雪有点尴尬,看看旁边的李胖子,就见李胖子嘴角已经浮起了一丝微笑。又见他摁下了车窗自动开启按钮,大概是想让烟气从车里赶快排出去。



    “去哪里?”林雪和李胖子几乎异口同声。因为眼看就要往中州大道上拐了。



    “我不知道,你带我到哪儿,我就去哪儿!”林雪先回答,话语里有点无所事事、随遇而安的味道。这句倒是实话。因为上官漪,林雪觉得工作一下子没了趣味,生活也是,甚至现在面对李胖子和他的车,还有女朋友也是。忽然觉得今天到街头扎堆下棋,输了钱还差点被困很是荒唐,但又觉得很过瘾、很有意思。



    “下午不用上班?”李胖子问。“我那还算上班?就是帮忙打杂的,打工的都不算。他妈的,整天生活在别人的歧视和偏见里!有的人,有一股让你想一辈子跟他做陌生人乃至仇人的强大气场!”林雪盯着前方,回答的蛮沉重。



    “养马骑、养牛耕地,养猪为吃肉、养狗为看家……单位养SB,就是为了让好人闹心和郁闷的,至于领导,他们只会坐收渔翁之利。对了,那谁,不是对你很好吗?”李胖子把车拐上中州大道后说。



    “有些人,去死都和我没关系;有些人,弄死我我都放不下。唉,也只能看吞吴哥的面子了!否则,求,那两个钱不挣也饿不死我!”林雪气呼呼地,说出了心里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在乎的人不明白,明白的人不在乎!”李胖子长叹一声,继续说:“他娘的,我有固定编制还不一个求样?他娘的,有时候我连兰博拿机枪扫射大张量贩的心都有,太他妈黑,太他妈残酷了!”



    “嘿,胖哥,除了黄,你倒是很暴力啊!不就是你们单位那个小狐狸精整天不理你的骚扰吗?!瞧你那点出息!跟你说,有的人做面膜时比真人好看多了!你要愿意,我啥时候去撕了她衣服!”后排坐的那个顾大嫂,在将烟蒂扔车窗外面后,发话、发狠了。



    李胖子大概不想让她掺和,挥挥不握方向盘的那只手说:“打住、打住。我的事你少操心!还撕人家衣服,不知道你哥我是个斯文的人吗?!我真不愿用脚趾头鄙视你,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后排的女子有点难堪并沉默后,李胖子絮絮叨叨地跟林雪说:“前两天,我们局长带我去下面一个贫困县视察。去了后在县城里面转,他娘的,不用问,最雄伟的建筑一定是县政府。20多层的大楼,里面满满当当装的全是人啊。



    我们在楼里溜达一圈,发现很多人在电脑上打扑克。我们局长问,你们财政收入发工资够吗?回答说,不够。局长又问,加上中央转移支付呢?回答说,加上也不够。你说这都是啥几吧事!养这么多人干求?死了还干净,我真搞不明白!”



    林雪问:“你们局长啥反应?”李胖子说:“就三个表情,严肃和无奈,最后归于麻木。表情转换的节奏是下电梯那段时间完成的。晚上在县里该干啥还干啥!”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市中心医院门口。拐上慢车道,李胖子嘎吱一声停住车,对后排坐的那女子说:“下午我跟这哥们还有事,你先上去吧!晚上我打电话给你!”



    那女子很配合地下车,在走向医院大门,并娇滴滴地回头向小轿车微笑着打BEYBEY手势之际,林雪就笑着问:“胖子,你真把人家弄伤了?”



    李胖子看看林雪,面色不悦,说:“以后别他妈再叫我胖子了,尤其是当着女人的面!我胖吗?我胖咋了?我这可是自费的,不是他娘的公费养的,我身上没民脂民膏,更没影响你小灵通信号吧?!”



    林雪赔笑着说:“好好好,以后不叫你胖子就是了,可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你咋跟田军旗那王八蛋一样,尽扯几吧蛋呢?!”李胖子大声辩白着,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她就是这医院的,是妇产科护士!”



    林雪有点不相信,正琢磨着李胖子动气,是不是因为刚才在胡同里掏了那一百块钱,李胖子忽然说:“你个信求,不知道男人发怒是地雷式的吗?!一大片空地你可以随便跑,但有几个点不能碰,比如家人、事业、名誉,一碰就炸,分分钟让你粉身碎骨!下午我没啥求事,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吧,你要不要请个假?”



    林雪豪放地说:“请个求假啊!估计你又想弄痛别人了吧!走,今天我请你去洗澡!”



    说话间,小灵通又响了,是刘吞吴。就听他在电话那头说:“小林,我听梁倩倩说,你怎么还跟人在背街小巷里下象棋啊?那是个骗局,你不知道吗?!最近因为这个,报社的新闻热线都打爆了,要不是市委宣传部压着不让发,稿子早就出来了。市尚爱心理咨询公司的葛巧依咨询师说,很多人一步一步走进棋牌圈套,和他们的从众心理、侥幸心理、争强好胜心理有关。”



    听到刘吞吴是一片好心,林雪笑着说:“谢谢吞吴哥。倩倩姐啥时候看见我了?我就下了一盘,就是想体验一下与骗子下棋的那种感觉,然后想写个体验式深度报道!对了,我现在跟一个朋友在车上,下午正想跟你请个假呢!”



    刘吞吴自然想不到林雪这是在骗他,真诚地在电话里赞扬说:“好啊,小林,梁倩倩一说,我就估计着你又要像前一阵子采访游戏厅那样,在积淀大作了,很好!本来我还想着让你去了解一下本市的传销团伙情况呢!你可能不知道,昨天道北工商所执法人员成功端掉了一个传销窝点,30多名传销人员被遣散,当中还有研究生呢。”



    林雪正想说,传销的人搞洗脑很厉害的,你就不怕我去被洗了脑,就听刘吞吴又说:“你做的对,小林,我们新闻记者就应该说人话、讲真话,尽量不说鬼话,更应到社会底层体验生活,这样才能写出鲜活的作品来,更无愧于记者职业本身!”



    “刘吞吴这人有时候像个哲学家和老师,有时候又书生气十足!他以为记者都是给自个干的!”挂了电话后,林雪笑着说。



    但李胖子却无动于衷。此刻,他正盯着前面大枫树下停着的那辆小轿车发呆。



    “有情况!”李胖子说着,轻轻启动了小车,向前面人行道上停着的那辆洁白如玉的小轿车悄悄靠拢了过去。林雪不知道李胖子在搞什么名堂,但坐人家车上也只有受人摆布。缓缓驶到那辆白色本田车边上后,李胖子驻了车,拉下了前面的遮阳罩,微笑着开始趴在方向盘上,从遮阳罩的缝隙里盯着那车看。林雪刚想出声,却被李胖子迅速拉住了。



    那辆白色本田封闭的车窗上贴着遮阳薄膜,林雪隐隐听到里面有人在打情骂俏。大概两三分钟后,一个男的走下车,打开后车门进了去。但因为大意,那后车门居然留下了个缝。不一会儿,那车便轻轻晃了起来。林雪心烦意乱,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示意李胖子走,但又被李胖子止住了。



    “咱一走,可就打搅人家了。那不人道!人道,知道吗?”李胖子笑嘻嘻地几乎帖着林雪耳朵坏笑着说。此刻,边上那车里,喊叫声都传来了。林雪仰面躺在座椅上,一心盼着这漫长等待早点结束。



    大约十分钟后,估计战斗结束,白色本田车里的那个男的打开车门走下来,开始抽烟,更像是在透气。那男的长的不咋着,属于“此容人间甚稀见,一见欲速踏风跑”的那类。随后下来的女的倒是有点气质,她在下车后本能地东张西望了一番,随后悄悄将战斗用品扔到了就近的一个垃圾桶里,并看了看林雪所在的这辆车,匆匆走了。



    等到白色本田启动离开后,李胖子故意狠按了几声喇叭,就跟两艘在公海相遇的军舰鸣笛一样,让林雪觉得像是不忿、像是抗议、像是不屑,又像是致敬和羡慕,反正很复杂的情绪在里面。



    “他们好像在乱搞吧?!现在的人可真疯狂,不知这对男女是哪家的老公和哪个男人的老婆!”林雪忽然说。



    李胖子看看林雪说:“求,这样的破事现在多了去了,学名叫车震,在孔子时代叫野合,全中国刚流行的!”林雪没有吭声,他已经听出了李胖子的口水声。



    李胖子刚想启动车,林雪拉住说:“这里凉快,再歇会吧,现在大中午的,洗浴城的妹子们也需要休息,咱俩可是斯文人啊!人道,人道,人道你知道吗?!”



    李胖子没想到林雪在这里等他,哈哈笑着说:“几吧,女人不就那么回事。他娘的,上次和田军旗那王八蛋去玩,他给我找个女的,脱了鞋后,哎呀那脚臭的,差点没把你老哥我给熏就义了!现在想想都他妈恶心!”



    林雪笑着说:“怪不得你那么恨老田,言必称王八蛋,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李胖子说:“求,老田就是个自私货。他娘的,上午还给我打电话,说他媳妇的姥姥的一个闺蜜死了,没人往灵车上抬,要我去帮忙。你说这他妈的都是啥事?!喝好酒他不想着我,干点脏活、累活和抬死人的活,他总想到我,我算他妈看透这求孩子了!”



    “胖子,问你点正事!”林雪打断他道:“刚才那护士在车上说谁妹妹被人拐了?到底是咋回事啊?”



    一听林雪说这事,李胖子的脸,唰地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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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洁雅考上北师大那年,李胖子刚刚从天津路的部队大院转到军分区干休所。他们那个特务排的新任务是伺候那些整天闲求没事就爱穿个旧军装瞎溜达,抑或喜欢看完《新闻联播》和军报后,对着老婆和一帮孩子,开始就老部队的新工作指指点点个没完没了,却不一定能获得掌声的老首长。



    中国是个等级社会,同样是老首长,待遇可能千差万别。置身体制当中,老首长们时不时干预一下后继者的工作,提个意见、发句牢骚、骂骂娘乃至训训不吃劲的老实人,其实是落寞、孤单和寂寥的外延。更是今不如昔,刷存在感、找尊严感的表现。再有就是内心不满的一种表达和宣泄。要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人嘛,都是这山望着那山高,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尽管比起企业和事业单位退下来的老同志,他们的医疗费是实报实销的,他们的保健品是能够当菜一样吃的,他们住的都是一座座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并依旧配有勤务兵、专车乃至小H士。



    当兵不易,当勤务兵就更难。虽然衔是士官,但那是安抚、更是给你个希望,目的都是让你好好伺候人、安心干工作。没转业那几年,李胖子头皮最发麻的不是班长因为一瓶酒或一条烟找他茬,让他下到炊事班整泡菜、倒泔水,而是半夜三更接到紧急命令,说哪个哪个楼的哪位老首长或者他的遗孀又快挂了,需要送医院陪护。



    命令大如天,执行无折扣。只是,半夜搬濒死的人,甚至一宿守着死人,尤其对方又可能是个完全陌生的老人,甚至可能就是前一天刚刚讦了你一顿的老人时,那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尤其尤其是,你抬人家时,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抓上一把屎尿或碰到带血的卫生纸。最窝心的是,对方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可能会紧紧掐着你的胳膊,骷髅一样看着你,说,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比“挂了”更糟糕的,是那些瘫痪在家,却吃喝把不住嘴的老同志们拉稀。久病无孝子,更何况是外人伺候。有时候前半夜没人管,老人们一拉一尿,就整得满屋子都是味,需要李胖子他们在子夜时分睡眼惺忪地去处理。除了不得不压抑着厌恶、抵触、抗拒乃至想骂人、打人的负面情绪,好几次,李胖子都想戴上防毒面具上去。



    最难伺候的是那些因为心脑血管或者精神之类的疾病,本来已经在楼梯上、花池边或厕所里摔得鼻青脸肿、腿伤胳膊疼的老人。偏偏他们还像梦游一样,喜欢半夜三更上上下下乱跑,然后一次又一次把自个摔得更惨,痛苦着自己,也痛苦着别人。你得随时像重犯一样看着他们,监控着他们,并幻想着,要是能够给他们身上都装上卫星定位系统,那该多好……



    让李胖子他们最悲摧的是敬爱的王师长去世前的那年。



    王师长是沂蒙人,悼词里说他灭过张灵甫的74师,参加过一江山战役,上过朝鲜战场,为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虽然悼词总是完美和夸大其辞的,但不管怎么说,王师长身上还有块美军M40-155自榴炮的弹片却不假。不知为什么——有人说可能就是这块弹片伤了神经的缘故,反正每天凌晨一二点,王师长都会精神倍儿爽地踢正步从住处来到勤务兵集体宿舍前的那个小广场,然后狠吹集合哨、大喊作训口令,并自个率先示范。折腾十几分钟没人理他,他就会蹲小广场那个篮球架下哭泣,闹得大家都睡不安稳。



    后来,勤务兵们连哄带骗,在连续收缴了他五把哨子后,王师长不知又从哪里闹了个竹板来,开始把小广场整成戏台,打起山东快板书来。编的词儿也让人毛骨悚然——竹板这一响呀,大家听我讲,今晚别的咱不讲,就讲讲那火葬场,就讲讲那火葬场!火葬场呀火葬场,就是那大战场……



    父亲知道勤务兵是咋回事,对李胖子的这次转岗很不爽。感到好不容易养大了个墙头般高的儿子,现如今却让一帮老王八蛋给先使唤上了,端屎接尿很不体面不说,天天陪病号和死人也影响风水啊!



    本来几次电话催着让李胖子复原,回商丘老家开出租车或者跟他倒腾大生意呢,但宝贝女儿洁雅的一纸北师大录取通知书,居然让老人在激动之余就顾不上了李胖子的事。连续八天,老人天天跟生意场上的一帮人喝得是赵公元帅找不到关二爷,最终是隆美尔开错了冯·伦德施泰特的军团指挥车,勃劳希奇错打了曼施泰因的三哥。



    父亲一直说,洁雅这女娃从娘胎出来就比李胖子他们三兄弟精灵。不但眼神犀利、让人抱着才肯吃奶粉,就是吃奶粉也是小心翼翼,尝个三次五次奶嘴,觉得不烫了才咕咀咕咀下口。断不会像她几个哥哥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上来就猛吃、憨吃,烫住了嘴后才痛苦地吐奶,并哇哇哭个不停。



    因为父亲秉承的是“女儿要富养”的原则——他不知道富养并不是简单一句多给钱,洁雅在北师大上本硕连读那几年,玩得那是非常开心。大概是武侠小说看多了,这女孩在大二时就把自己想象和打扮成了传说中的“小龙女”,还给自个找了个“过儿”——一个来自陕西的,浓眉大眼的小伙子。



    李胖子后来知道,这对“神雕侠侣”,是因为对汉服的喜爱而结缘的。除了每天穿着汉服上课,课余时间两人还双双练习射箭。一到周末则伴着清风,在校园的清净优雅处抚琴品茗,惊得许多师生直呼:“这是穿越了的节奏啊!”



    矿难在检讨中继续,楼价在控制中上升。记得第一次随领导开车去北京,在北师大找到妹妹时,眼前的洁雅是素服广袖、乌黑的长发于头上盘绕成髻,活脱脱一个女侠形象,惊得李胖子一根烟都掉到了崭新的皮鞋上。



    不过洁雅看上去早就习惯了这身装扮,笑着跟李胖子说:“汉服就是我平常的服装,乘公交、坐地铁、看电影我都会穿。我还穿着汉服爬过香山、去过故宫、逛过慕田峪长城、拜过潭柘寺的大佛呢!就是去那破纪念堂时人家不让进,非让我换衣服才行。我问换啥衣服,我擦,那帮事儿逼,居然说让我换军装!我擦他姥姥个王菲的嘴!”



    李胖子觉得妹妹过去是不说脏话的,如今却是一口京味的脏,正想提示和纠正呢,洁雅忽然做出个挥拳的动作,继续炫耀说:“行走在老北京街头,我的回头率可是百分百啊!我总能引来不少老外好奇的目光,跟我合影的人啊,比你们部队上还多呢!”



    李胖子又觉得妹妹这打扮跟传说中的“为人师表”有点不搭界,撇撇嘴,正想说,汉服和唐装、中山装一样,是形式主义、民粹主义,洁雅先阐述上了,说:“哥啊,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还是当女兵穿个绿军装帅吧?!嘛思维方式!陈红的歌听多了吧!穿军装帅个驴屁啊!咱是朝鲜啊?跟你说,汉服不是复古,是一种复兴,是对中华文明和传统文化的最美传承!”



    说着,洁雅就拉上李胖子随她去看射箭。那天,妹妹二十米开外一记百步穿杨,让李胖子对勤务班那些新兵蛋子们吹嘘说,曾经用九五式打过十环彻底没了兴趣和信心。觉得当兵就是穿了一身吓唬农民的绿皮。就现在当兵的那两三下子,真能让玩箭的妹妹给灭了。



    李胖子也曾试着用打步枪三点一线的瞄准方式射了一箭,但那箭却鬼使神差地跟印度试验的导弹一样晃晃悠悠,愣是跟箭靶没一点关系,更别说靶心了。洁雅看后笑着说:“哥,你还老兵呢,要是在成吉思汗那二货的部队里,你恐怕连个伍长都混不上!玩箭,你得苦练空拉功夫,仅空拉一项,我就练了整整一个暑假,手指都磨细了,真的是功夫在箭外欸!”



    中午在师大餐厅吃饭时,妹妹的那个“过儿”也来了,傻不拉几的,上来就哥长哥短的,显得特亲,就差让李胖子掏压岁钱了。但说不出是啥原因,对这个未来可能的“妹夫”,李胖子就是看不上眼。总觉得那孩子的眼神中透着一缕对这个世界的狡黠、圆滑和无边的冷漠,跟金庸笔下的杨过那真是没法比,倒是更像姚雪垠笔下的“活曹操”罗汝才。



    碍于妹妹的面不便说,李胖子只有在一缕淡淡的郁闷中,自个喝开了燕京啤酒,并在最后给洁雅撇下了2000块钱后,起身走人。



    却听那孩子在身后跟洁雅耍嘴皮子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频道,并且没有任何广告!此前我唯一的缺点就是没见过你家人,现在我几乎完美了。作为一个怎么吃也不胖的瘦子,今天我总算360度体会了你哥他作为胖子的那种痛苦和不容易……



    气得李胖子就想返回去,给那求孩子一巴掌,再踹上两脚。



    洁雅是去年研究生毕的业。今年春上刚应聘到洛阳工学院当了艺术课的讲师。让妹妹来洛阳是李胖子的建议,因为听几个战友说,正在扩建的洛阳工学院马上就要和另外几所院校合并,升格为河南科技大学了。



    虽然专业不大对口,且在工科院校就没有艺术什么事,但洁雅却很努力。听几个老师说,她能够把一堂过去基本没人听的音乐鉴赏课,讲得像花荣射雁和凌振发连珠炮那样引人入胜。



    和几年前初到北京,并痴迷汉服的那个小姑娘相比,如今的洁雅在各方面都成熟多了。小姑娘在人才济济的招聘会上说出的最让工学院的几个领导吃惊的话是:诸葛亮出山前也没带过兵啊,你们凭啥要我有工作经验!在选择上我宁愿笑着流泪,也不哭着说后悔!



    按照父亲的评价,洁雅的言行举止中已经透出了一股江浙商人特有的精明、干练和儒雅,不像她二哥,整一个广东农村的暴发户嘴脸。但李胖子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知道,父亲看洁雅那属于光环效应,是因为宝贝着洁雅才觉得洁雅精明和干练。因为妹妹至今还在和那个陕西孩子联系着,有时候一打长途电话就是个把小时,江浙商人不会这么傻,他们会用QQ聊。



    通过北京战友的侦察,那陕西孩子的情况李胖子也掌握:本科毕业不务正业,居然在甘家口开了家大约20多平米的美发厅,店名就叫“洁雅”。有10个雇员,两个迎宾的,四个理发的,四个搞洗烫的,自个任店长。每周还组织雇员开一次例会,对他们进行管理和企业文化培训,搞得和真的一样。



    跟父亲在电话里汇报了这个情况后,李胖子原想着老父亲会大为震惊、大张旗鼓地亲自电令宝贝女儿赶紧收心,以免像黄维兵团一样被合围就坏菜了。甚至,李胖子还想着父亲可能会不惜大动干戈,专门搭出租车跑来洛阳给洁雅大作思想政治工作。不想,估计做生意赚糊涂了的父亲却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中啊,在北京开理发厅中啊,至少也是个厅长哩!甘家口那一片我熟悉哩,中科院不就在边上么?中,我闺女愿意的事儿,我一万个中!”



    李胖子很激动,在电话里说:“你都不知道,那求孩子我一看就觉得不地道,像罗汝才,就怕妹妹降不住他!再说,再说一个北京,一个洛阳,也远了点吧,要是郑州吧,还可以考虑!”



    父亲没有表态,反问:“罗汝才?罗汝才咋不中啊?!那是开国名将哩。窝(我)说你还是筹划好你的事吧!别瞎咧咧、闲操心,我就不信,她一个研究生不比你水平高?!”



    洁雅被那求孩子诓到三门峡搞传销,是一个月前的事。



    此前,那求孩子一度对洁雅说,他准备把“洁雅美发连锁机构”做成世界品牌,目标是十年之内进世界五百强,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向中西部地区全面延伸业务,并着手准备在三门峡、渭南、华阴、宝鸡开分店。



    洁雅不解,问,咋不选在石家庄、太原、郑州、西安开店啊?



    对方反问,我要这么说,你相信吗?!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但我只想做可行的事!和读大学时相比,我现在对钱,对出人头地的想法已经没那么强烈了,不是因为失去了激情和动力,恰恰是基于现实的深刻考量。我要学老毛进东北的策略——放开大路、占领两厢,当务之急就是先占领三门峡!



    洁雅又问,为什么不占领洛阳,先?不是说,得中原者得天下吗?对方说,切,你们女孩子就是缺乏战略眼光且墨守成规、人云亦云!谁都看明白的那不是商机。什么徐州啊、洛阳啊,明明白白叫战略要地的,那还是战略要地吗?!我仔细研究过中国地图和风水,三门峡才是咱北方的龙口!扼守三门峡,我就可以背靠江汉和蜀中福地,全心经略豫陕晋,进而辐射河北、山东,最终左出崤函问鼎中原,右踞关中手握丝路要冲!



    不过,就连洁雅也觉得,创业是很难的,并不存在能力之外全是零的命题,那样早就死过几次了。果然,没过多久,“过儿”就开始跟洁雅诉苦了,说,现在“洁雅美发连锁机构”的经营状况是刚够维持生活。虽然他已有了两家美发连锁店,还附带经营着一家茶馆,并准备注册成立公司,但资金却是最大的问题。并问洁雅,能不能先跟咱爸借点。



    洁雅觉得现在因为“过儿”的事,跟老爸借钱还为时过早,就劝道:“我觉得你还是考公务员实际一点,最不济,像我一样找个当老师的工作也行啊,至少稳定一点,且每年还有两个假期,那样咱俩正好可以结伴云游天下了。”



    不想“过儿”却来情绪了,说,我原想着你会支持我的事业,支持我在北京扎下根来,没想到你只想稳定!稳定一斤值多少钱?!当老师有什么出息?!就那点死工资,还不够我请别人打场高尔夫!咱班的万筱青,你知道吧?毕业不到一年,就在万科青青家园买了一套120平米的房子,现在车都有了……



    洁雅没说话,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