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带着疲惫、困倦、昏昏欲睡和百无聊赖,连夜从新乡回到洛阳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车过西关九龙鼎,林雪专门给张宝打了个电话。因为在新乡吃饭时,“老板”专门问起了冒名过张宝的赵春。林雪说,我跟他也是好久没联系了,我回去问问我那老乡。
当时“老板”还借着醉意说,现在看,赵春那算什么呀!中国文凭等级森严、形式多样,同一学校同一专业,有考的、有买的、有函授的、有委培的……更有甚者,老爸一个电话,他就能上北大、清华;再一个电话,人家已经从北大、清华毕业了,还是硕士、博士。
大学嘛,谁上不是上,况且赵春和那个真张宝还认识;而赵春一家做事也还算厚道。这些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上大学被掉了包,更多的人恐怕至死都不知道,是谁,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偷走了他上大学的机会!
夜幕已降,高空依稀有月光。正是城市里的夜市最热闹时候。“老板”和林雪他们消费的那个点着红灯笼、宛如梁山大寨,又好似勾栏瓦舍的露天排档里烟熏火燎、纷纷攘攘,弥漫着一股子孜然羊肉的香味。横七竖八着酒瓶子的那一张张大木桌边,满是光着脊梁、坐得歪歪斜斜并狠劲灌酒的男子,以及隔着杯盘狼藉,伸着指头吆五喝六的女汉子。
不远处,一个刚对着大马路撒完了猴尿,又在人行道把车开成了响尾蛇状的醉鬼被警察拦住了,正在装孙子求情说,我上面有亲戚。警察问:谁啊?哪单位的?他说:政府啊!警察听了,坚决扣了他驾照说:你亲戚还政府大楼呢,压死你!老老实实去交付款吧!
因为几杯酒就已跟朱时茂一样浓眉大眼的“老板”称上兄、道上弟的李胖子,听了“老板”感慨,也大着舌头说,这屌蛋国家的C蛋之处就在于,规矩都是他们定的,最后坏规矩的还是他们!做什么事他们都要留个后门!求,口口声声说发展共享,可这么多年的所谓改革,从税改、医改、教改、房改、企改,哪个是老百姓受益了?
这锤子国家,是刀刀宰民啊,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就看你运气好还是脑瓜壳子硬!很多倒霉的事,轮到你头上那是迟早的事儿,就这,一群SB还喜欢对别人的遭遇幸灾乐祸,觉着事不关己,觉得是人心丧乱、是普通老百姓太刁……
芮秋波一边吃着豆腐皮,一边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妈经常说,手莫伸、伸手必被捉;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侥幸获得,最终还会失去的!善恶有道,更报应不爽。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报己身,必报子孙,如果子孙还不报,那就C他八辈祖宗,谁也跑不掉的……
“老板”看看芮秋波,笑着说,最有意义的不是活在过去和将来,更不是活在臆想当中,而是活在当下!用因果报应来说冒替别人上大学这种狸猫换太子的事,终究跳不出自我安慰和自我心理平衡的巢穴!毕竟那些受害人是付出了金钱、时间和机会成本的。
“老板”文字功底一般,居然把“窠臼”说成了“巢穴”。但林雪和李胖子等人觉得,这样也行,也很贴切。就跟山东大葱一般是就酱吃,但林雪和李胖子口味重,直接咬着吃也没问题。
见林雪又给自己添酒和递羊肉串,“老板”捂着杯子笑着说,林雪,是不是觉得老哥我像个愤青啊?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活在一些极致情绪里的时候,某一段时间你会对生活充满信心,但突然在某一瞬间,你又会全盘推翻一切。你有信心时,觉得无所不能,而你推翻这一切时,又会陷入百分之百的灰心丧气、失望和偏激……
你都想不到,就在前两天,和我们合作的一家供货单位有个20多岁的毛头小伙子,因为没戴工作证进公司,并和保安发生语言冲突,出去就买了把水果刀,直接上来就把保安的颈动脉割断了!等救护车到时,保安已经咽气,留下了老人和孤儿寡母!唉,现在的人戾气都很重啊。
林雪一边给“老板”敬酒,一边说,潘老师,我觉得你的经验和感悟对我们很重要的。风起青萍之末。不是愤青多了,不是人们戾气重了,是这个社会让人压抑和愤怒的事情多了。真正的愤青是理性而清醒的思想家,他们其实有一颗善良的心,更是希望这个社会变好。我觉得你和我这胖哥一样,喜欢抨击社会不公的人,其实都是热心的好人。所谓打是亲、骂是爱,至少你们还对社会改善报有希望。如果有一天,你们说都懒得说了,那才是社会真正的可怕和悲哀!
李胖子笑着插话说,我个人感觉,那杀保安的小伙子就长着一颗玻璃心,不太受得人家说他。而保安估计又是那种有点小权就动不动盛气凌人的人,所以就悲剧求了!说实话,这俩人都很SB。你说进个门有多大的事?且你守的那门其实就没啥价值,跟中国足球队的球门一样!真有价值,真属于国门,人家会派武警把手的,根本轮不到你,都是庸人自扰的斗气。看看,因为得瑟,都玩完了吧?!
芮秋波喝口饮料说,主要是保安装备太差,甚至赤手空拳在那傻站着。我们公司的保卫科可是手铐、铁叉、盾牌、头盔、警棍样样齐全,毕竟是国营单位,听说以前还有配枪的,我当时还差点去了那里。
“老板”见芮秋波不喝酒,并一直蘸着芝麻酱吃豆腐皮、生菜、川粉之类的素食,就饶有兴趣地询问开了芮秋波的工作情况和经历。
得知芮秋波高中毕业当兵未成,送过水、摆过摊、干过保安,还在厂里的机器上加工活件时差点把机器本身给加工掉,“老板”笑着说,老弟也是有故事、有经历、有追求的人啊!不过你只有成功了,这些才励志,否则没有人会在乎你的。这就跟那些从电视台临时工一步步成长为全国知名优秀主持人的人一样。他们成功后,甚至进过派出所、做过偷扒女厕所的小混混都很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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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住林雪电话后,张宝说自己正在睡觉,还埋怨林雪这么求晚了,打电话干求。
林雪听张宝情绪不佳,笑着说:“才十一点你就睡,除了纳税、看电视、上网吐槽,你还有多少途径在和这个社会发生关系?!我在大街上看到,现在正是情侣们纷纷出动的时候。我听说一个没有夜生活的人注定是孤独的,而一个总有夜生活的人注定是寂寞的……”
张宝听着不耐烦,用老城话说:“唉,你搞清楚啊,我这可是想凌晨两点爬起来看欧洲杯的!你还有心情瞎扯淡,更有心情去什么鬼新乡,看那该死的中国足球!还甲B级别!我跟你说啊,一个人的眼光决定格局和境界,如果不努力,你就会沦为大多数!你要总满足于在洛阳的报纸上发点豆腐块,弄俩豆腐汤钱花花,再就是和一群老杂皮在土鳖池子里混,还觉着很幸福,迟早你就会成为楼底下那些晒太阳的老头和老太太们的正宗衣钵传人的!”
林雪觉得几天没见,这张宝说话就不像上次那样中规中矩了,感到有点惊奇,并有点不以为然和不忿。笑着说:“大宝,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你说话咋也开始烧包(高调)了?有本事你也在报纸上发点豆腐块给我学习学习!还土鳖池子,还楼下老头老太太,还沦为大多数!跟你说,人家活着就证明他们还有存在的价值和必要!听你这口气,好像很不屑啊!”
张宝叹口气说:“我倒不是不屑,但那天小袁她就是这么说的。说实话,人家研究生见识还真不一样,可以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我提壶(醍醐)灌头并幡然悔悟啊!”
林雪听张宝又酸酸地提到小袁,说:“你还提壶砸头呢!你不要拿着别人的地图寻找自己的路。也别总小袁说、小袁说的,让人听着没志气!你这人咋跟班上那个宽云翔一样没主见啊!”
说完了,忽然又想到此张宝非彼张宝,人家可不知道宽云翔是哪坨子羊屎!不想张宝似乎知道宽云翔,说:“你还说好意思说人家宽云翔!我才听你那同学卢瑞星说,现在你们班就这个宽云翔弄住大事了:刚结婚就被提拔成了副镇长,人家找的老婆还是县委副书记家的千金,你们班那个戈小星跟人家差的都不是一条长安街!求,这样的好事,咱们咋就轮不到呢!”
林雪忽然发现,这张宝跟卢瑞星混一起时间久了也渐渐俗不可耐了,就笑着揶揄说:“你不也不错嘛,上次还说小袁老爸是矿长,到时候你也跟着去云南开矿去吧!最好开个普洱茶矿!唉,与人相处最怕的就是你不相信看到的我,却相信别人口中的我!”说着,挂了电话。
忽然又想起还没问张宝关于赵春的情况呢,赶紧又打过去,说:“不好意思,大宝,正在车上,信号断了。我给你打电话其实就是想问问赵春,他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张宝没好没气地说:“我都忙死求了,我哪有功夫和他那神经病联系!我这有个他的联系电话,你闲了自个去问他吧!不好意思,有人敲门了,好像是小袁,就这,就这啊……”
林雪听到这么晚了张宝还很嘚瑟地说女朋友找他,觉得不可信、更觉得可笑,又觉得不可思议,但最终就觉得可心酸,感到这么多年,除了李胖子和芮秋波,还真的没人这么晚了还挂念过自个!
大巴车中间,有几个球迷正在小声谈论足球,一个说,既然咱是世界公认的足球起源国,那足球就是我们的发明专利,对足球这项运动我们就享有任意处置的权利!既然现在我们玩不好足球,还惹得全国烦恼,还不如干脆以起源国的身份终止这项运动,让大家都清净!
看看一车昏昏欲睡、体态各异的人,再看看睡得歪歪扭扭的李胖子、芮秋波等人,林雪忽然大喊:“百货楼!胖子,到百货楼了,咱们下车,叫上老田等人找个啤酒大排档去看比赛吧,今晚可是重量级比赛!我西关那发小都准备熬夜呢!”
被惊醒的李胖子看看林雪,又看看嘴角流着哈喇子的芮秋波,说:“这么晚了,看个几把比赛,早作鸟兽散吧!求,还叫上老田,那求孩子就知道过自个的小日子,他几把早睡求了!”
揉了几下眼睛后,李胖子又说:“上次去趟三门峡,我他妈算彻底认清那孩子了!求,回来时‘四圈’请我们战友去豫西大峡谷玩,他见那里有个白天鹅女子漂流救护队的女孩们漂亮,就假装故意掉水里,等人家去救。
那些穿B基尼的美女队员施救时,他又趁机占人家便宜!没想到,人家女孩全都配了隐型摄像头,就是为了拍摄某些假装溺水男子的不轨行为。人家一伙保安都围过来不让咱走了,他还死不承认捏了人家屁股,差点没打起来!太他妈掉价了!”
林雪没吭声。随后又听李胖子似乎自言自语说,看了今天河南队的比赛,我就觉得欧洲杯也他妈就那么回事儿!都是一帮SB信求在追一只球,还不如一人给他们发一只,看他们颠球得劲……
芮秋波大概觉得李胖子这个观点很新奇,就跟中国人去了趟朝鲜回来后反倒看不惯美帝的自由、M主、博爱了,笑着说:“李哥,人家王会长今天是摔了屁股影响了脑袋,你今天是撞了美女影响了价值观啊!你不觉得河南和中国足球现如今是死了猴子砸了锣,彻底没戏了么?!反觉得欧洲杯都不行了,你是喝大了、装疯了还是高级黑啊?!”
李胖子还没说话,后面座位上好几个球迷已经不愿意了。
那个叫白福出的球迷带头人,忽然推了一把芮秋波的脑袋,说:“nia(你)咋说话的?nia(你)咋知道河南和中国足球木(没)戏了?就nia(你)有戏?
跟nia(你)说,山东青岛队今个打进河南队的关键进球,完全是非法的、无效的!丝毫改变不了河南球员实力超群的历四(史)事四(实),更丝毫改变不了河南队在中国足坛的历史地位!
跟nia(你)说,咱河南和中国足球任人欺凌的四(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中国球员不会坐四(视)本方球门受侵犯。我代表球迷对nia(你)则(这)错误言论表四(示)强烈谴责,并敦促nia(你)立即停紫(止)一切损害中国足球的错误言行,并跟广大球迷主动自(致)歉!”
李胖子似乎一直不待见这个白二孬,见他居然还推芮秋波,借着酒劲猛地起身就反甩了白福出一巴掌,说:“大人说话,你个屁孩子,插个求嘴插?!还想着你的观点会有新意,没想到还是老药方!你给我感觉就是一粗制滥造的品相!”
那白福出也不是白叫二孬的,立马火了,腾地也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就跟李胖子撕扯在了一起。嘴里骂骂咧咧说:“nia(你)个求孩子,剩蛋了吧唧的!老找我擦(茬)、弄我四(事)!我都忍nia(你)一整天了!看我现在不榷死nia(你)才怪!”
说话间,两人已经隔着椅子背,像公牛一样抵上了,并开始像两只好斗的欧洲袋鼠般见招拆招开来,让原本平静的车厢里顿时大乱。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雪、芮秋波等人首先是懵,然后是愣,随后是急,纷纷起身劝解。就连后面的沈溪等人都过来了。那沈溪一边喊着别打了,一边喊着叫司机赶紧停车。
大巴车在人行道上停稳后,大家好说歹说,连拉带架并隔离,李胖子和白二孬才彼此瞪着眼睛总算消停了下来。此刻,白二孬已被李胖子打青了眼窝,李胖子则流起了鼻血。
经此一闹,很多球迷再也坐不住了,开始纷纷下车,真的是偃旗息鼓,真的是作鸟兽散,大大的不如早上出发时的精神抖擞和兴奋、亢奋,真的是虎头蛇尾,也真的显现出了乌合之众的全部底色……
临出车门,背过老王的那哥们还故作深沉状,看着都市的灯红酒绿和片片喧嚣,大声朗诵道:天太黑,夜已深,黑夜赐给我们一双黑色的眼睛,本让我们去寻找光明,但光明早他妈的变成了想立贞节牌坊的B子,难道我们还要继续与黑暗通奸?!
林雪觉得这哥们估计也是个性情中人,想叫住认识认识,但看到李胖子已经蹲在中州大道边的树坑旁吐酒还是止鼻血,也没了心情。又听芮秋波在边上问李胖子:“李哥,我看那女球迷人真不赖,跟你也般配,还给你留了手机号,你该追还追啊!”
李胖子是那种贼打鬼性格,一边用卫生纸擦着嘴和鼻子,一边抬头嘿嘿笑着说:“新乡那么远,我可不想搞双城记!唉,你说咋就那么巧呢,我刚一出门就跟人家撞上了。他娘的,圆鼓鼓的,真舒服!对了,哥们我当时是不是有点失态了?要不,要不我现在就发个短信,再给人家道个歉?!”
见李胖子真的就开始给他今天临上车前在那家球迷为患的酒店门口撞上的红颜知己发开了短信,林雪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不仅有点乱,还真有点神经蛋。知道晚上又该自己一个人到3-24单身宿舍附近的那个澡堂大厅去看球赛了,不禁长叹了一声。
不想沈溪忽然过来了,说:“小林,nia(你)叹撒(啥)气了?刘老四(师)恁器重nia(你)!走,晚上咱找个地儿坐坐,看看球、说说话,我还不知道新乡这场比赛咋写长稿纸(子)。刚给刘老四(师)发短信,他也没回!”
林雪看看李胖子,又看看芮秋波,道:“咋样,二位,正好咱四个,晚上再疯一把吧,我请大家喝扎啤、吃烧烤!”
李胖子没表态,而是说:“我看看老贾在哪儿,最好让他也来!正好给他压压惊!求,他那孩子就不是踢球的料,还装几把好钢!”
大概是老贾没心思过来,李胖子打完电话后笑着说:“求,老贾还很关心大家啊,说我们能从新乡回到洛阳真是个奇迹!老王住院的事他也知道了,还说因为球迷闹事,很多人被困在新乡体育场。对了,我怎么不知道今天球迷闹事了?!”
林雪笑着说:“这老王还真是福将啊!他要不摔着,我们就不会跟他先到医院去,更不会早早撤出新乡体育场。”
四个人说着话,晃到八一路附近时,沈溪又接住了刘吞吴电话。刘吞吴说,今天他正在参与洛阳工学院的学子们发起的“暂别手机24小时”活动体验。结果,坚持不到三小时,就有20多个电话。其他几个朋友仅坚持了30分钟就受不了没手机的状况,只有他和另外一人坚持了三小时。
末了,刘吞吴还说,你们几个球迷平时在手机上干什么?是不是也是没什么要做的,也要不由自主地看看手机?!千万别让手机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试一试,你还能离开手机吗?!
听了沈溪转述,李胖子笑着说:“这刘老师也真矫情,有本事就回到与世隔绝的农村住一段呗!我敢肯定,一个月不出,他也会像修窄轨铁路的阎老西被小鬼子困中条山一样,把村里的鸡鸭都吃光!”
突然之间,三四个疯疯癫癫骑着赛车的、染着黄头发的信求孩子几乎是贴着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在让林雪和芮秋波心惊之际,风里也传来了那几个求孩子听上去很励志、也很二B的口号:攻打台湾咱准赢,尽情活捉林志玲;占领东京心要狠,一起分享苍井空!
附近的小广场上,一些老娘们正在跳舞,不是广场舞,是交谊舞和恰恰。几个外地人以打工无果、没钱买票回家为由,在马路上寻求资助时,被热心市民打了110,此刻民警正对他们进行盘问。广场边那个小区临街的阳台上也起了冲突。似乎是一对父子起了争执。反正远远地,林雪看到那个年轻人已经将老人推倒在了阳台里……
八一路这一片,李胖子最为熟悉。走来走去,挑来选去,几个人还是到了李胖子的老乡杜秋祥在火车站附近开的那家名为“骆驼祥子”的餐馆。
但进餐馆后,李胖子说晚上想一边喝个扎啤、吃个烧烤什么的,一边看看球赛时,看上起老实巴交的杜秋祥却有点作难。看了看他那个埋头在吧台后数钱的胖女人后,老杜说:“中唛,中唛!就四(是)俺们这,这小本生意的,不敢跟老乡你提最低消费的四(事)!”
李胖子听又是让钱给闹的,大手一挥,笑着说:“哥们我现在是公务员了,放心吧,给你签单就是了!”杜秋祥一听,更为难了。
他老婆听了,忽然抬头说:“老弟啊,俺是金不要,银不要,就怕你打白条!不敢瞒老乡,自打97年开始,俺这就成了金谷园村办事处的公务定点饭店。因为咱做的菜不赖,后来区相关部门的人都来,基本都是熟人,以公务招待名义吃了喝了后,签个字,嘴一抹就走了。”
说着,杜秋祥老婆从抽屉里掏出一大堆条子来。摊开后,林雪和李胖子见那些条子上最少的有15块钱的饺子,最多的有400多元的酒席,二三百元的条子尤其多。一旁的杜秋祥说:“唉,欠账太多,再这样下去,俺这餐馆就倒闭个求了……”
李胖子听了,说:“没事,今天我们付现金。跟你说,特殊历史时期,全国都在欠账啊,你这也算是为政府公务员分忧的爱国行为!”
因为有李胖子这层关系,杜秋祥亲自挑了上好的羊肉,让人切碎穿到大签子上后,又很虔诚地在外面的木炭炉上烟熏火燎、大忙二忙地亲自主厨。在放足了孜然后,就见老杜打了瓶洛阳宫啤酒,猛喝一口,像著名画家刘海粟画泼墨山水长卷一样,噗一声在那排羊肉烤串上一喷,随着热气腾起,一股子沁人的清香立马就从风里扑鼻而来!
对同样一件事,每个人的认识和感觉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一口啤酒,林雪看得精彩,芮秋波却看得恶心,悄悄跟李胖子说:“李哥,你这老乡,唉,唉,也忒不卫生了!”
李胖子正在埋头回短信,估计又是跟哪个女孩子在聊,不知道是没注意到这道烤羊肉串的著名工艺,还是觉得无所谓,没吭声。沈溪就以安慰的口吻跟芮秋波说:“烤羊肉串的的炭火有二三百度呢,别说嘴里的脏东西,就四(是)细菌,也早被烧死求了!”
林雪也说:“眼不见心净,到外面吃饭,尤其是地摊上吃饭,你就多将就和担待吧!这是人家胖子的老乡,不会捣咱们的,要换了别人,你又看不见人家咋烧烤,说不定就跟欧阳锋一样吃上黄蓉用洪七公尿烤的东西还觉着不错哩!”
李胖子抬头说:“是啊,要说这烧烤,其实就是垃圾食品,也是良心食品!给你用牛肉、大肉充羊肉都算好的,我听说涧西很多烧烤店是用死驴死马死狗肉,乃至死狐狸肉和耗子肉充羊肉,且越是标榜清真的越不保险,普通炭火都敢烤肉串,他娘的,想想都恶心!”
说话间,满头大汗的杜秋祥已经给林雪他们这一桌上了羊肉,另一个服务员也端来了冻子变蛋、洋葱木耳、小葱豆腐、醋泡双生、老坛豆角之类的可口凉菜以及泛着白沫的几大扎啤酒。一时,惬意生活的味道和感觉扑面,球迷的欢乐盎然,尘世的不如意消然,内心的不快释然,与这个世界的所有不愉快了然……
“胖子,现在那些当公务员的可真下,刚才我看他们都让你这老乡快没法干了,真是竭泽而渔啊!”扎啤下到一半,乏意全无,有的只是兴奋,林雪的话又多起来了。
“那你有个求门!”李胖子吃着花生米说,“在人家地盘上开店,都这样的!就跟我们单位那些逼货一样,除了坐办公室混日子,什么都不会做,甚至连最基本的做人都不会!在台上他们一本正经的,背地里却鱼肉百姓、男盗女娼,为了利益肆无忌惮,为了权力无所不用其极!求,别看他们平时一个个装得跟人似的,要脱了那张皮到社会上参加招聘,他娘的恐怕连个扫大街的活都找不到!”
虽然自己也是公务员,但李胖子却用最直白的话,表达了他对公务员群体的不满和蔑视。
“这自古以来,官家的人就没几个好东西!”沈溪也说,“很奇怪的,一个稳定的社会似乎总需要一个稳定的官僚集团,而这个官僚集团似乎总是恶棍的收容所、流M的集散地和太监的大本营!”
因为处在火车站附近的繁华地段,这个小饭店人气很旺,虽然很晚了,但客人仍旧特别多。一辆白色的丰田车停在了店门口,从车上下来的一对年轻情侣进门后实在找不到地方了,就挤着坐在了林雪他们的对面。大概是见没人招呼,那男的远远冲老板娘大喊,要老板娘过来倒茶水。
见女的长得蛮漂亮,李胖子就多看了两眼,结果被那男的发现了。他啪嚓一声将丰田车钥匙拍在了桌子,似乎是抗议,又像是在彰显自己的不凡实力。
李胖子笑笑,把眼睛放在了该放的地方后,又开始瞎求喷(侃)开来。就听他一边喝扎啤,一边说,很多人觉得男人应该有钱,其实男人的终极目标应该是有权!仅仅有钱,你可能就是个土鳖孙;有了权,腰杆子才硬实。我他妈就特佩服我们领导,去年11月到今年5月,375个工作日,他居然入住五星级酒店333天,其中一周在酒店的洗衣费就有4961块!
“去年春节,我跟着他请一高官在北京前门大栅栏吃饭。”李胖子津津乐道,“按惯例,敬酒的人要多喝,被敬酒的人也要多喝,双方喝完酒,舔一舔嘴唇,长舒一口气,某种神秘的交情才算正式建立了。但那高官在我们领导一瓶茅台都快喝完之际,才抿下了半玻璃杯酒。虽然我们领导有点失望,觉得彼此下次再在酒桌上碰到,依旧不算老朋友,但对酒文化样态丰富、注重人情交往的官场来说,这样尴尬的饭局也必不可少。”
“我俩正不知所措间,那高管忽然说,在中国,就没他办不了的事。”李胖子俨然一个说书的,“什么法官、律师、记者,他说不让谁干,谁就得滚蛋。别看那些个女歌星、女影星之类的,在电视上、镜头前很牛、很风光,其实咱想上谁就能上谁,让她们干什么,她们都得服服帖帖,否则,就得回老家种地!”
“我原来想着他几把这是吹牛皮不要脸,我们领导也似乎不以为然,没想到人家说着,真的就打起了手机。没过多久后,还真有两个女明星打车过来了……”李胖子最后说。
芮秋波听得津津有味,烤羊肉串上的油都掉衣服上了,忽然就问:“李哥,那俩女星是谁?出名不?后来怎么样了?”
李胖子没回答芮秋波,而是继续说:“刚开始,我还觉得那当官的不咋着,后来才发现人家才是真正的贵族!对人很谦和,每次服务生过来,人家总是点头微笑说谢谢。可不像在餐馆里我们经常看到的一些货色,穿的人模人样的,蛮高端也很文明,可一张嘴招呼服务员,就他妈全露馅了!那架式就象奴隶主在吆喝自己家奴,声音比那旧时开道的衙役还凶!可周围的人似乎并不以为奇,估计是司空见惯了。你们说,这他娘的算啥逼事!”
林雪听出,李胖子这是指桑骂槐。刚才掏车钥匙显摆的那男的估计也听不惯,但又不好出声,看看李胖子,又看看周围,忽然起身说,小袁,咱们去别的地方吧!说着,几乎是强行拉着女朋友的手走了……
李胖子盯着那对情侣的背影出门上车,看到那男子的白色丰田车在门口左倒右倒,就是转不出去,笑着说:“妈的,一看就是个菜鸟,怎么不叫我出去帮忙!”
沈溪在跟大家碰了一杯扎啤后,接过李胖子刚才的话题说:“别说当官的,我原来的主任都耍得邪求大!唉,倒不四(是)我离开晚报就说他瞎话,丝(实)在四(是)有辱斯文啊!听说去年他带某个年轻女记者回老家过年,给村里60岁以上老人每人一千的红包。切,就他那工资水平,要不贪,能恁烧包起来?!”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杜撰,沈溪最后结尾说:“我还听说临走时,村里有个老奶奶激动地拉着我们主任和那女记者的手说:孩啊,现在人模狗样了,以后要常带闺女回家看看啊,闺女都长这么大了,真好看,真好看!”
李胖子听了呵呵大笑,说“怎么跟今天新乡那医生误会了老王媳妇一样啊!”之际,沈溪继续道:“民国时,文人儒士不合流俗。傅斯年一生不党,他认为:教授做官是大粪堆上插花;刘文典则因跟蒋中正拍桌子叫板而名噪一时,他说,大学不是衙门,不需要向权贵献媚;马寅初当初也是掷地有声——我不去见老蒋,他要见我,他自己来!再看看咱们现在这帮文人,别说被国家领导人接见,就是跟个乡长镇长在一起,也是奴颜婢膝;跟大小的领导吃个饭、喝个花酒,更激动得找不到北!处处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看着都让人恶心!”
又喝了口酒后,李胖子忽然说:“人生就像蒲公英,看似自由,却身不由己啊。”
林雪插话说:“我发现很多人都喜欢自以为是、沾沾自喜,也总认为比别人高一等、胜一筹、优越那么一点点。而当他们或她们没有东西可以高过别人时,就报以仇恨。这就是中国人。其实,穷人和富人都一个德性,唯一不同的是钱多钱少!”
沈溪不胜酒力,三大杯子扎啤下肚,话更多了,看着李胖子说:“什么身不由己!那四(是)木梳子(没素质),自甘堕乐(落)!我跑县区新闻时,亲眼见县脏(长)与县委副苏(书)记在常委会上吵架。县脏(长)说,我四(是)人民县长,全票当选的,我说话四(是)负责任的!副苏(书)记爆粗口说,妈拉个逼,还人民的!现在选举,都他妈一选一,想叫谁干谁都能全票当选!要真有本四(事),让老百姓选一下四四(试试),妈逼nia(你)要能当上,我喊nia(你)跌呃(爹)!”
零点已过。除了李胖子他们这一桌,饭店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见杜秋祥两口子一个累得在吧台上睡眼惺忪,一个则干脆关了半边店门后和衣躺在了门口一张脏兮兮、油腻腻的桌子上。
李胖子皱皱眉头,示意林雪去跟老板娘结账后,忽然跟沈溪说:“兄弟,今晚上还有别的事没有?要没有,咱就另外找个好地方去看球去。求,我老乡这地方真不咋着!”
沈溪也有点瞌睡了,打着哈欠说:“反正今天玩一天了,能够找个睡觉的地方更好!”李胖子就看着林雪和芮秋波说:“要不,要不咱们去老王过去跳过楼的那地方开开荤,怎么样?”
林雪原想着沈溪可能会断然拒绝,不想沈溪却似乎眼睛一亮,来了精神,说:“好啊,好啊!那地方我去过一次,那里的妞还行,环境也不错,就是有点贵。况且今天这么晚了,咱去了不一定有地儿!”
芮秋波则说:“李哥,我看还是别去了的好!那地方去不得!”
李胖子一边打电话一边说:“求,老王能去得,咱为啥去不得?!我给我哥们说说看,能不能照顾咱们一下!”
电话终于打通后,李胖子先出去了。过了大概三分钟后李胖子进来挥了挥手,意思是赶快走。杜秋祥见李胖子等人出门,连连说照顾不周,照顾不周!李胖子也不理睬人家。
就这样,四人出门截住了个出租车,一起往东花坛来。即使在车里,芮秋波显得也很纠结,说:“李哥,晚上媳妇还等着我回家哩。”林雪听了,就拉拉他胳膊,说:“秋波,啥也别说了,咱看球,又不是看妞,你怕什么?!找个宾馆红袖添香看欧洲杯直播才上档次!”
那出租车司机听了,笑着说:“你们是去紫东来大酒店找X姐吧?放心吧,那地方树大根深,安全,我这送你们一趟,还能得人家给的一张油票呢!啊呀,那老板可是个爽快人,更是个好人,真够义气的!上一次我朋友去那里玩,结果,那个不成器的最后嫌人家女的要的小费贵了,一个劲哭穷。完事后,人家老板专门让小姐过来,摔下100元扬长而去!到底谁玩谁?这真是个问题!”
林雪怕钱不够,就问:“师傅,那地方的水深你肯定知道,先给我们介绍介绍!”那司机就以专家的口吻说:“老弟,你们这算是找对了人,也找对了时机!前一阵子市里搞创建管得严,但最近似乎又放开了。反正下午我拉客人去那里,在闹市上就有人公开派发印有美女照片的的小卡片;几个夜总会大门前也贴着大红的启事,公开招聘‘思想开放’的女员工,并注明年终发福利、每月交三金呢。”
说着,司机从屁股下拿出个黄色小卡片递给林雪。林雪见那卡片上居然印的是舒淇的大头照,并附有酒店“公关”的电话,在服务价格一项下面写着:“快餐”三百元,“包夜”六百元……
林雪问那司机说:“他们这样弄,不怕警察抓吗?万一派出所来查客房怎么办?”那司机看看林雪,满脸狐疑地问:“老弟,你们不是要去暗访的报社记者吧?!”
林雪还没答话,后面的李胖子已经掐了林雪一把,说:“我们哪会是记者,我们是球迷。我这兄弟他第一次去那地方,比较好奇,你只管开好你的车!”
车到东花坛,林雪见时间已经是子夜一点半。路过那个位于街道小厂水塔附近的“心跳2000”舞厅时,出租车司机又指着说,那里边有“洋节目”。并说他曾进过那震耳欲聋的、能容二三百人的、由废弃的厂房改造的舞厅,并看见过一身着白衣的俄罗斯女郎在表演。最终,她们会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掉,尽***,只留一块布遮羞,一定能让观众看得血脉喷张。而随着口哨声响成一片,长达几个小时的蹦迪音乐会让任何一个人亢奋……
出租车在紫东来大酒店前停下后,林雪觉得自己有一种做贼心虚感和铤而走险感,看看李胖子等人,不知道是改下还是不该下车。但李胖子和沈溪似乎是见过大世面的,下车的姿势都很潇洒。
刚付了出租车司机的钱,马上就有一个20来岁的男青年凑过来对司机说:“大哥,看会儿录像,唱会儿歌吧,30元钱一个包房,外加两个果盘和一壶茶。还可以给你找个漂亮的妹子,50块钱,包您满意。”
司机就笑着说,你招呼客人吧,我的油票呢?还忙着拉人呢!
打发走了司机,那小伙子这才过来跟李胖子说:“老板,你们是看片子、看球还是找妹子玩?”
李胖子大概觉得刚才这小伙子没在第一时间迎接将军一样的自个,鼻子哼了一声,没搭理。沈溪就赶紧说:“先给我妈找个包间吧,球赛快开了。”
四个人跟随那小伙子进到大厅里边,果然是个气派的场所,不但古香古色的大厅全铺着龙凤呈祥图案的软地毯,连楼梯上也是一绺一绺的红地毯。但除了吧台上几个值班的,整个大厅却静悄悄的。
跟着楼梯口另外一个男服务生上楼,进到位于二楼的那个门上写着“快乐今宵”的小包房后,林雪却见屋里脏兮兮的。李胖子用鼻子嗅嗅屋内的空气,忽然没名没姓地问:“这里咋这么脏啊?有好点的地方没?”
领着他们上来的那男服务生一边打电话叫吧台开电视,一边开始摆茶和果盘,随口回答说:“哥,不好意思,见你们是大学生和老师,不想让你们消费太多。我们这里好包间都在五楼以上,今晚本来没包间的,要不是刚才那司机大哥是熟人,这样的地方也不会有的!”
李胖子没好没气说:“谁几把跟那开车的是熟人了?!还以为你们这地方很上档次,连城中村都不如!”
沈溪见电视里已经出现了直播镜头,连忙拉拉李胖子说:“老哥,将就点吧,这么晚了……人家说的没错,五楼以上都可以,号称虎窝、狮窟、凤巢、龙涧什么的,咱这里是提供给农民工的,叫狼居!”
李胖子大声说:“怎么不叫狗窝、猪窝啊?有地下室吗?地下室的包间叫什么啊?”沈溪说:“地下室是洗浴中心和桑拿按摩房,我没去过,听说需要贵宾卡,不知道叫什么!”
“叫皇家至尊!”男服务生回答,“那下面还有五间总统套房,分别是丹枫白露厅、里约热内庐、名古屋、白金汉宫和内华达斋!”
看着小茶几上面摆上的那3盘不同的瓜子和1盘山楂片,李胖子又找茬一样问:“你们这果盘多少钱啊?早点报个实价,免得吃完了说不清!”那服务生就很有耐心地说:“哥,你们不用担心,加的果盘一个2块钱。”
随后,男服务生拿出个相册来,先给沈溪推荐“小姐”。沈溪借故说先不要,林雪和芮秋波也摇头。男服务有些不满,说:“你们怕什么?我们这绝对安全!没有人和好资源,谁敢在东花坛干这行?”
李胖子听了说:“玩小姐是个高雅行为,不是猪狗媾和,我们也不能就在这又小又脏的地方‘办事’吧?”那服务生笑着看了看李胖子,说:“哥,两人要相好了,‘办事’可以去三楼!哥,你要决定了,我就打电话让妹子在三楼包厢等你,但包厢是另外收费的,每个3小时之内100元,三小时之外每半小时100……”
说话间,忽然外面狭窄的楼道里传来个声音,几乎在吆喝道:“服务生,我那个妹子怎么还不过来啊?都几点了!”
这边的服务生就连声应着说:“马上,马上!刚打过传呼的,就在附近,已经打上车了!哥你先喝着啤酒,担待点儿!”
就听门外那位又喊:“快点啊,我都等两小时了!再不来,我就退房!”
李胖子听着,内心不平衡和不屑,说:“谁啊,这么屌!”林雪觉得声音有点熟悉,走出包间看,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身进了楼道最深处那个包间。
“大宝,是张宝吗?”林雪本能地喊了一声。那身影也是一愣,转过来的时候,彼此都惊呆了,果然是11点多的时候电话联系过的张宝!穿一身盗版巴西队的球衣,踩着一双大拖鞋,还戴了个鸭舌帽,显得不伦不类。
“你不是说女朋友找你吗?这么到这里了?”林雪几个箭步跑过去问。张宝忽然上来狠拉了林雪一把,压低声音说:“叫叫叫,叫死啊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说着,又一把将林雪拉进了包间,并啪一声拍上了门。
那个包间也是光线昏暗,隐隐约约还有一股子难闻的气味,像是霉味,又像是脚臭味,还掺杂着一股子酒味。两盏发着粉红色灯光的小壁灯懒懒散散地开着,朦朦胧胧中可以看到墙上贴着一张X感女郎的油画,是梦露,又像是蒙娜丽莎。靠墙是一张宽大的旧沙发,上面铺着并不整洁的被褥。小茶几上躺着四五个酒瓶和易拉罐,小电视里正播的是林雪他们在红土坪矿实习时偷偷看过的成奎安的三级片《***》。
“早知道你也来这地方,刚才你打电话咱俩就该一起来!”事已至此,张宝也不再藏着掖着,主动说开了,“我认识个叫林晓薇的姑娘,比我大,人很不错,过一会过来,你也认识认识!”
“你混蛋你!”林雪一把推开张宝说,“我还以为你在老城西关认认真真工作,老老实实谈恋爱,却原来在这里鬼混!你说你对得起谁?!要是让那个小袁或以前的小韩知道了,不伤心死才怪!”
见林雪大义凛然,一副认真的样子,张宝忽然笑着说:“林哥,到这地方咱就都别装逼了!来来来,先喝啤酒解解渴!”说着,拉林雪坐沙发上,弯腰开地上那几瓶剩余的啤酒。
“我不喝!”林雪气呼呼地冷嘲热讽说:“真的是佩服你!没想到几天不见,就D落成这样了!刚才你在电话里装得很像啊,我还真以为是小袁找你,真以为是你要两点多起来看球赛!没想到你居然出来找X姐,大宝,真有你的,我真服了你!”
张宝把用牙咬开的一瓶洛阳宫啤酒递给林雪说:“别提小袁了!我他妈今天跟她刚刚不行了!不是觉得憋屈和难受吗,就想出来散散心。还别说,最近欧洲杯我天天看,今晚2点45的比赛,我猜葡萄牙一定会被法国打得满地找牙。”
见林雪情绪渐渐稳了下来,张宝又掰活说:“勒梅尔执教的这支法国队比雅凯率领的那支夺得98世界杯冠军的法国队更出色!经过两年的磨练,亨利和特雷泽盖已成长为世界足坛超级前锋,而齐达内正在巅峰,法国队夺得本届欧洲杯冠军应该没有悬念……”
林雪不想听张宝谈法国足球,忽然又问他跟小袁是咋回事,怎么说不行就又不行了。
张宝仰脖子对着酒瓶狠灌了一大口啤酒后,用手擦着嘴巴说:“他妈的,这感情上的事,谁认真、谁主动谁就准吃亏。提起来伤心啊,我还想着一二个月了,或多或少也能和她培养出点感情来,可小袁今天最后跟我说,她只想跟我开个玩笑,可我却当真了,更想歪了……”
木木地盯着电视屏幕,张宝继续说:“他妈的,小袁男朋友,那个开个白色丰田车的男子还以同情的眼神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弟,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多情反被多情恼啊!你不知道我和小袁都快结婚了嘛?看着你也是实在人,我就不找你麻烦了!”
“唉,现在我才知道,她和她男朋友其实是藕断丝连,也才明白她仅仅是想利用我挑起她男朋友的醋意而已!说到底,我是人家用完就扔的工具!”张宝说着,又开始对着啤酒瓶子吹。
“他妈的,那男的也太气蛋了,他长啥样?改天我让几个哥们找人帮你出出气!”林雪听得义愤填膺。
张宝摇摇头,苦笑着说:“没那个必要!其实根子在小袁那!我要跟那男的打架,只会让她多个骄傲资本!况且我还不一定打过人家。你同学卢瑞星说的对,为这样的女的,不值顾(得)!”
“其实上次和她去听白岩松在读书会的演讲我就感觉到了。”张宝继续说,“在航空城俱乐部,看见人多,她始终就没跟我挨着坐一起,说见到熟人不好。为了转移尴尬,我还笑着调侃说,早知道这样,我就提前买了口罩和墨镜让你戴上,咱俩还坐一起!不想,她一下子就火了,说我开玩笑都不会,大夏天的戴口罩,那不是有病吗?!
那天,我跟她就那么远远地坐了一个多小时。散场后,我硬着头皮上前,想跟她一起走。她跟我说,你走前面吧,我跟你后面。出门后,太阳很大,但我内心却一片冰凉和悲凉。
她可能觉得过意不去,忽然主动跟我说,这航空城俱乐部是沙发本天成,她是妙臀偶坐之。但那一刻我已经没有了笑的心情——你知道的,我也是有自尊、有底线的,尽管我没钱。最终,我丢下她去找你那同学卢瑞星了!”
林雪忽然觉得大家都不容易,说:“这样说来,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觉得当时你应该死皮赖脸地坐她身边,而不是一个人干耗着。你要知道,女孩子就喜欢玩点小把戏!”
张宝看着林雪说:“没想到你居然还这么想!更想当然地觉得人家在考验我!你错了,林哥,考验的前提是她心里有你,是你们还有向前发展的可能性。跟你说,这话也是小袁跟我说的。她的原话是,让我别觉得她是在考验我,第一面一切都注定了……
实际上女孩子都是很势利的。虽然我也知道这是生存和生儿育女的本能,但一下子降临到自个头上,还是很难接受!要说真的没什么的,想当年胡适之先生还瞧不上老毛呢,估计也让老毛耿耿于怀了一辈子!但就跟你同学卢瑞星说的,我唯一想不通的是,既然有男朋友,既然不喜欢我,又不看好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为什么还要逢场作戏?又为什么还要利用我?!”
林雪不知道怎么回答张宝,只有说:“也许,也许你的第一感觉是对的。记得你刚开始就跟我说,小袁她是工学院研究生,还是她们单位管人事的经理,据说她爸还是个矿长,你怕追不上她!”
“其实对于爱情我也是蛮拼的!”张宝起身踱着步子说,“我曾经也很执着地去小袁所在的单位,忍辱负重地缠过她。甚至在一个中午还眼睁睁地看着他那男朋友开车来接走了她。”
“林哥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有时候不仅酸,还很坏、很刻薄的,我觉得这比臭却装好、充大度要强!”张宝笑着继续说,“那天回去后,我还专门给小袁发了条短信,挖苦她,说:我并不奢望你留下来,因为我爱不起你!看到你钻入小轿车时,我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说真的,你那动作不太雅致,就跟老母鸡进窝一样,与我内心对你的美好形象十分的不符,建议你今后上车时一定要一条腿先进去……”
“那小袁不气疯才怪呢!”林雪笑着说,“你这人啊,真是少见,真的谈不上优雅和大度!去求,这小袁恐怕是一辈子恨上你了。也好,也好,得不到,就让她彻底忘不了!我记得在潇湘工学院时,班上的蒯晓松和岑碧琼分手后,也在计算机中心大办公楼下把岑碧琼骂哭了。骂得更难听,说人家是一个令人厌恶的、没有意义的存在!是个一辈子不准备嫁人的、古怪的老C女!反正用词粗俗得就是社会小混混都难以说出口!”
张宝听了说:“这个事情在卢瑞星那里我也有所耳闻。听卢瑞星说,你们班那个蒯晓松是一副好长相,但却一肚子歪心眼,除了女人缘好,狗屁不是!”
林雪说:“恶人自然有恶人治,小人自有小人收拾。感情上谁都有过激的时候!不过我始终觉得,真正的爱情就是当一切黯淡下来时不反目成仇,不互相败坏。因为爱情是人格的镜子。而一个人格有问题的人,是不会把爱情经营好的!
真正的放下大概是,你不会埋怨她、中伤她,甚至不会删除有关她的记录,也不会把她拉入黑名单,只是任由她的一切躺在那里,也懒得再去理!一句话,她就像你掉进石头缝里的笔,扔在火车上的水,决定不要了,就再也不会想起她……”
张宝听了说:“话是这么讲,但真正在爱情上做到优雅、超脱、大度,真的很难很难的!我甚至觉得失恋时,失态和反目成仇才是真爱的表现。尤其是男人,敢爱敢恨才是真性情,也才像个活生生的人!修炼成无痛无欲、喜怒不行于色的橡皮人没意思!”
包间门忽然笃笃笃被敲响了。因为法国队和葡萄牙队的比赛已经开始了,林雪想着是李胖子或是芮秋波过来叫他。不想,却是一个甜甜的女声在外面喊:“宝弟,开门啊,是姐,让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