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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如出一辙
    1997年夏天的洛阳特他妈热。北约东扩正式启动的那天下午两点,太阳很毒,老城唐宫东路上的沥青被晒得黏糊糊的,人过粘鞋子,车过留印子。



    虽然出自《诗经》的“七月流火”其实是天气转凉的意思,但多少年来,一提到那天,张宝都会习惯性地用“流火”来形容气温之高,且高得让他喘不过气。



    为了面子,中国人宁愿一条道走到黑。错的多了就无所谓了,并甚至会生出优越感来;习惯了,也就自然了,甚至还会因此觉得很特色、很时髦。就像在洛阳工学院的许多同学,总喜欢用“弹冠相庆”形容毕业典礼,并喜欢用“司马昭之心”来表达他们对班上女生的深厚感情一样。大家似乎永远都自信地觉得,自个水平那是高枕无忧、博大精深的,对女生的爱也都是入木三分、惊世骇俗的,而关于青春的有些记忆,的确是处心积虑的、欲盖弥彰的……



    香港回归、亚洲金融风暴、火星探路者成功登陆火星……世界的无奈与精彩,尤其是某些危机,映在同样有人欢喜有人愁的校园里,形成了一种让人不想则稀里糊涂地逃避和梦游,一想就禁不住没底与后怕,但不管是清醒还是糊涂,都不知所措、无从下手乃至无从谈起,也只有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奇特氛围。



    毕业找工作是个窝心事。《心太软》《雾里看花》《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流行音乐的唱词和节奏与生活本身很好地契合着。与一般同学自视甚高,挑挑拣拣、高不成低不就乃至走一步说一步或者干脆挖别人墙脚不同,在宣誓成为预备党员后,问题反倒简单了。按照学校有关方面的暗示或者说要求,张宝和一批认识或不认识的校友选择了一般人不愿去的国有企业就职。



    林雪在校报时,那个总是把“俗”发成“嗦”的秦飞早就说过,嗦气的人,就连做很多事情的缘由都充满了同样的嗦气——除了少不更事、年少轻狂、少年不识愁滋味,张宝选择留在洛阳,并义无反顾地去老城西关铸造厂,也是因为一个女孩子。



    张宝嘴紧,除非他想说。关于这个女孩子的情况,林雪知道的不多,所掌握的信息甚至还不及那个做小姐的林晓薇多。仅仅听卢瑞星说,有次他在张宝宿舍无意中翻看了张宝日记,知道那个女孩子也姓张,现如今就在郑州附近的某个地方工作。



    卢瑞星还笑着说,对有些看似荒谬和不可思议的选择行为,你只要从常识出发,并从人性的基本面去分析,就会迎刃而解、豁然开朗……人们内心深处的所谓秘密,说白了,一是关于情感的,二是关于利益的,而很多时候,保密的目的,仅仅是不希望让别人知道那有多落后、多难堪和多丑陋。



    灰不拉几、脏兮兮的铸造厂门口安静的似乎只剩下当头照着的那个让人眩晕的、讨厌的大太阳。马路对面不远处,风动工具厂隔壁的建机厂投过来的墙阴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正仅穿个大裤头,在下水道旁对着一个大大的盆子,吃力地搓洗着牛肚、牛肠、牛肺、牛心之类来自屠宰场的东西。他应该是从铸造厂正对面的那家“原味”牛肉汤馆出来的,因为几分钟前,汤馆的老板娘还指手画脚、骂骂咧咧,在隔空遥控指挥那孩子如何翻洗牛肠。去年冬天,第一次到铸造厂看工作环境,张宝还在这个汤馆喝过汤,当时感觉味道不错,但今天却莫名其妙地想把半年前的那汤从胃里拔起,再连本带利地给吐出来!



    哼哧哼哧从三轮车上搬下用麻袋装着的行李箱时,门卫上那个踏拖鞋、光脊梁、穿短裤,手上还摇着把花里胡哨的才子扇的老师傅正笑呵呵地看着他。见张宝艰难地拖着麻袋走近,那小个子老头先开口道:“小伙子,是新分来的吧?”



    张宝还没回答,那老师傅又大声说:“咱这铸造厂都快去求(倒闭)了,你还来干嘛?不如早点回家另外找出路!”大汗淋漓的张宝就充满豪情地说:“老师傅,国有企业正需要振兴,我就是为振兴企业来的!”



    那小老头也邪求认真,眯着小眼睛,摇着扇子又来句:“还你来振兴!大家都四(是)来混饭吃的,就nia(你)能!能死nia(你)了!过段时间开不了支(工资),我看nia(你)咋振兴!”



    说完,老师傅返回到传达室那个边上不死不活地转着个旧台扇的躺椅上,闭了眼,继续悠哉悠哉开来……



    看着那老师傅,想着自己刚说的大话,张宝自个也笑了,不禁想起了1995年曾经给班上那个叫于爱军的女生表白过类似的话:小于,我觉得你正需要个男朋友!我就是为当你男朋友来的!



    那天,晚自习时班上稀稀拉拉仅十几个人,除了小于,剩下的同学其实都不算在学习。真正想学习的早就去了图书馆。教室最后面那排座位上,班上最调皮捣蛋的两个男生——方小法和王大龙,正分别坐在一个女生的两边,摆出了一副竞争的架势。那女生不知道是为难还是内心享受的紧,谁也不理,只顾看她的书。张宝附近,上官在孜孜不倦地嗑该死的瓜子,梁东东戴着耳机,在抓耳挠腮地打游戏,看上去很专注的李二强,则在看外面租来的黄书。



    小于当时正在学理论力学,看看面前凑过来的、坏笑着的张宝,先是一愣,进而尖叫一声,起身哭着跑开了,并差点跟刚从外面上厕所回来的庄涛撞在一起。李二强身后的郑智见了,就默默过来,把十块钱交到了张宝手上,道,真有你的,大宝,我算是服了你!我他妈咋就总是一见自个喜欢的人就两股战战呢!真想踢自己脑袋一脚!



    你服气个毛线啊,大宝他那是傻大胆,就跟《阿Q正传》中阿Q嚷着要跟吴妈困告(睡觉)一样可笑!李二强先说话了。



    其实你是真爱!嗑着瓜子的上官看着输了钱的郑智说,真爱才会过分在乎和尊重一个人,甚至连想搂一搂、抱一抱对方的想法都不敢有!唉,这年头,好男人缺乏勇气,眼睁睁看着白菜全让猪狗不如的人给拱了!上官最后用这样的话打击了一大片。大概因为这句话,方小法和王大龙在晚自习后的楼道里找茬,要跟上官动手,说上官是“映射他们”。多亏被庄涛等同学劝阻了。



    于爱军和郑智老家好像都是洛阳栾川的。栾川那地方跟山西一样,是矿多、矿老板更多,且都是比煤炭要珍贵几十倍的钼矿,所以看上去两家似乎都不缺钱。刚入校时,张宝大概还见过于爱军老爸,就在工学院门口西苑路的树荫底下,戴个周星驰那样的墨镜、叼根中华烟,身边是辆乌黑的奥迪车,霸气淋漓、土豪味十足。



    那时候,于爱军还是一口让人难懂的栾川土话,气质也憨不啦叽的,给人一种没见过大世面的感觉。大概怕人听不懂她的典型方言,见谁她都用英语问“耗啊油?”弄的一班同学都神神叨叨地跟着回应“发硬,三开油!”



    相对于于爱军朴实的像个乡村大丫,郑智就显得有点油头滑脑,让人在四十米开外就能一眼看出,他是个能把家里的老母鸡说成是进口白天鹅的主。



    女生永远是男生宿舍的话题。对于爱军的感觉,张宝至今依旧停留在她的朴实上,觉得如果娶个像于爱军那样的媳妇,她会死心塌地跟你一辈子,每天给你洗锅抹灶、递衣端饭,并不离不弃,就这么简单。此前,因为于爱军,郑智曾经在宿舍激张宝说,张宝要敢当面向于爱军表白,他就拿头当球踢。张宝当时说,那咱俩就赌10块钱吧,就当你请我看电影《大话西游》了。后来张宝知道,那一阵子,郑智正暗恋于爱军并暗恋得死去活来,但一直没有勇气表达。



    虽然输了钱,但郑智依旧不忘吓唬张宝。在于爱军跑出去后对张宝说,我可听说于爱军二舅就在附近的涧西公安分局当政委!我觉得你小子应该赶紧追出去,给人家诚恳道个歉,就说你晚饭吃多也吃撑了!否则,她要告你非礼,说你T戏,并打电话让她舅舅来抓你,你小子就惨了!



    毕竟是胆小怕事的农村孩子。因为郑智这句话,张宝觉得自己一时冲动闯了大祸,真的是一晚上都没睡好。不过第二天一整天,他也没见于爱军有什么异样。倒是因为前个晚上在卧谈会妄议北大的校徽图案“很Y荡”,且一个宿舍内肯定有躲在暗处的、急于向校学生会邀功获利的小人,中午前,郑智就被学院的政治辅导员叫去训话了。



    中国的很多建筑和图标真的很莫名其妙。以“北大”二字的篆书为主要元素的北大校徽图案,据说是1917年8月,蔡元培校长请鲁迅先生设计的,象征着学校乃育人之所。但估计是因为秋高气爽,郑智在宿舍里一发挥起来就把控不住,啰啰嗦嗦说,同样是三个人的组合,人大的校徽还说得过去,但北大那校徽图案怎么看怎么像上面两人的屁股坐在下面那人头上,就跟玩3P一样。从政治角度看,这个图案也不好,一个人在下面抗着两个人,与自由、平等和M主理念背道而驰。总之的总之,这个校徽图案给人的感觉非常混乱和不知所云。唉,北大快百年了,那么多大师,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校徽的问题所在,真是不可思议!这也从客观上反映出北大上下的抽象思维能力不咋的,联想思维能力就更差了!



    当时,同宿舍的几个人除了呵呵大笑,李二强也揶揄郑智说,你是心里有什么,眼里就有什么!上官则说,一个人若要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必须与之有过类似的处境,受过类似的痛苦,或者有过类似的觉醒和体验。咱国家真正理解鲁迅的不多,咱们也就是胡乱咧咧。汉语在鲁迅手下变成了匕首和投枪,鲁迅还反对一切塔式建筑,我想,他是反对高大的。据说,《阿Q正传》出版之后,很多中国人都要告鲁迅诽谤罪,因为鲁迅写的阿Q太像很多中国人了,他是狠踩了一脚国人的尾巴啊。



    一直不出声的老蔡大概是此前郑智请别的室友吃小吃而没请他吃包子,忽然起身批评说,小智子,作为一个中国人,你干嘛老和自己的祖国过不去,跟堂堂北大较劲?!中国再不济,可它还是你的祖国,北大再差,你也没资格肆意评判它的校徽啊!



    李二强听了,就为郑智辩护说,老蔡,你说的都是气!按照你的意思,你的祖国和你的北大就是鲍鱼之肆也是绝不能让别人肆意评判的了?!



    ………



    不管怎么说,次日有人给老师打小报告说郑智“有问题”是真的。让学校差点没让郑智背处分。郑智后来提到这事还心有余悸,说,中国的大学辅导员就是一群整天感慨人生失败的教育者,在无聊地摇着爱国的小JJ告诉被12年应试教育搞得呆若木鸡的学生,咋样说才叫爱国,怎么做才会成功!



    他爹个大茄子,我C他爷爷!郑智继续说,谁没在卧谈会或者饭局上发过一些牢骚,吐槽过自己的单位、老板甚至有关部门和伟大祖国?!如果这些话都被公开,那谁还能安然处世?!卧谈会和饭局属于私人聚会,出来的言论,未经本人许可就随意散布,轻则违背了道德,重则侵犯了私权,这可是为人的底线啊。将私人聚会言论公开,以达到收拾对方、整倒对方的目的,这是下三滥手段,等同于告密行为,属于奸佞无耻小人才有的恶行……



    直到毕业,郑智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出卖了他。但从那以后,他在宿舍卧谈会上就不再深刻,并不讲真话和实话了,倒是喜欢上了说俏皮话和讲黄段子,他觉得说俏皮话和讲黄段子就跟挠痒痒一样,不但别人听着舒服,还相当安全。



    最热闹的一次是他让老蔡等室友猜成语,但大家几乎都猜得乱七八糟,不够着调。比如ER奶回娘家——无公(功)而还!老蔡就猜成了形单影只;一群太监开会——无鸡(稽)之谈,老蔡就猜成了一无是处。至于女人多次离婚——前公尽弃;男子裸奔——吊儿郎当;女子裸奔——空穴来风;老头裸奔——永垂不朽,老蔡等人更是猜得东倒西歪,远没人家原创的神采飞扬……



    所以,大家不要小瞧了俏皮话和黄段子,也许这才是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之处!郑智笑着这样总结。



    老蔡不服气,第二天晚上也给郑智出谜语,想扳回一局。但郑智狡猾,提前偷看了老蔡做的“功课”。因此,老蔡刚说完“全中国搞计划生育,打一保健品。”郑智张口就说是“中华鳖精”;老蔡刚说“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打一俗语。”郑智马上接上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因为前面那句粗糙的、近乎开玩笑的表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张宝都觉得对不起于爱军,更不敢正视于爱军,直到今年毕业前,于爱军下决心要跟郑智结婚。



    按照洛阳话说,郑智这家伙很能捣,也很能干。早在中组部发出向孔繁森学习的号召那会儿,通过于爱军舅舅的关系,郑智就已经开始在洛阳第二女子监狱的法警岗位上实习了,就连让很多同学,尤其是女孩子羡慕的大盖帽都很牛逼地戴上了。



    也难怪上周吃毕业散伙饭时,已经喝得摇摇晃晃的郑智还志得意满地高高举起酒杯,像董存瑞炸碉堡一样非要跟张宝再狠狠走一个酒。他短着舌头,用栾川话说:“要不四(是),要不四(是)你,你老弟当年火,啊火力侦察,我还真,真啊不知道小于她,她当,当四(时)没男朋友哩!唉,机机、机会属于,有、有准备的人啊人,是颠啊颠扑不破的曾(真)、曾(真)理啊!”



    但那一瞬间,张宝的感觉就是,他被郑智利用了,大学几年,郑智其实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当时,小鸟依人的于爱军就在旁边踢了郑智屁股一脚,说:“自己的事不自己干,却尽捣(欺骗)着人家老实人碰高压电,你好意思你……”



    西关铸造厂的工作效率还是蛮高的。不到一小时,跑了七八个部门,盖了十几个印章,办完了入职手续后,人事科那个笑起来宛若弥勒佛一样的陈科长,忽然上来握着张宝手说:“祝贺你啊,小张!以后咱们可就是同四(事)了!我相信一所大学的价值,它不能用毕业生的工资来判断;更不能以你们开的汽车、住的房子来作标准,而应以你们今后在工作中对社会、对人类的影响为依归。希望你好好努力,早日成为我厂青年才俊,做个令我们骄傲的铸造人!”



    见张宝被他这一席话说的简直真就成了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老陈又呵呵笑着说:“下午没啥事,你先去一线看看吧,我随后叫人给你们安排住处和转户口。啊呀,这干人事工作,就是干老母猪的活,进出个人,真比生个孩子的手续还复杂……”



    说完,老陈打电话叫楼上厂长办公室一个姓肖的姑娘下来,冒着刺眼的阳光领着张宝和另外几个新同事到生产一线参观。



    那小肖扎个马尾巴发型,一身朴实的粗布工装,身材娉娉婷婷的,看样子是个南方姑娘,让张宝觉得跟班上一个女生很像。路过铸造车间,张宝见里面风枪突突、沙尘飞扬,很热闹,正想停下来看。忽然听见车间门口路牙子上坐着的一个老工人冲他们咆哮:厂都快喷(不行)了,还来厂里干嘛?赶快走,赶快走!都是骗人的,全都坏掉了……



    见那大喊大叫的老工人衣衫不整,正歪戴个藤条编的安全帽在抽烟,办公室的小肖面色有点难堪。在走过几步后,她忽然面无表情地对张宝说:“这些一线工人素质都很低的,就喜欢发点牢骚,说点疯话、怪话和掉地下的话!你们别介意,唉,企业就这样,我刚到这里时,还在空压机泵房里看过半年水泵呢!”



    张宝就问小肖是哪儿毕业的,小肖看看张宝说:“你们北方人怎么都喜欢查户口啊?我是武汉钢铁学院毕业的,有什么问题吗?”张宝笑着说:“可能或许中国人刚认识都是这样问话的吧。对了,你们武钢院不是前两年就跟几个学校合并,成为武汉冶金科技大学了吗?”



    小肖估计觉得张宝饶舌,或者不喜欢张宝的气质和长相,走了几步后才说:“武汉冶金科技大学跟我有什么关系?过去、现在、将来,我的母校永远是玉树临风的武钢院!”张宝是第一次听有人用玉树临风形容母校,觉得很新鲜,很有气质感。忽然又觉得,该不是这小肖文字功底浅,也是乱用成语吧。



    下午5点多,终于住进铸造厂黑咕隆咚的单身宿舍后,那间南北通透的屋子的原主人——那个叫李文学的商丘小伙子躺在乱糟糟的铺位上,一边抽烟一边问:“老弟,下午去厂里转,觉得咋样啊?!”张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很好啊。居然还有美女陪伴!实际上去年我来看过的,这次只不过是重走长征路。”



    就听李文学说:“听你这口气,不会又是被陈科长把思维忽悠瘸乃至洗脑了吧?唉,厂办的小肖就是去年这个时候让他给骗来的,当时承诺人家三个月入党,半年提干,一年后向总公司团委推荐,现在都一年了,小肖还是个普通科员!和小肖一起来的还有10个大学生,截至目前,其他9个都陆续离开了,上个月,我的辞职报告也打上去了,就等着批了。”



    张宝倒杯水后抱着杯子坐定后说:“既来之则安之。我看小肖蛮敬业的,人家武钢院的,素质就是不一样。”李文学起身说:“我听说小肖在准备考研,按理说她作为一类理工院校毕业生,找个工作并不难啊,咋就来这破单位了。”



    张宝道:“估计是女生找工作都难吧。就说今年我们班吧,男生中有进汽车公司的,有出国的,有跨行到媒体当记者的。但女生,除了家里有点关系的,大都比较麻烦和郁闷,现在可是人才过剩啊!”



    “狗屁人才过剩,是机会不均等!更是劣币驱良币!”李文学道:“中学时我们班长成级比我差多了,就那还是地区级三好学生,高考整整加了十分,就因为他爸是镇长!前一段我回了趟老家,听说班长他爸到退休年龄了,我们中学这才把三好学生名额给了别的家族!”



    “日他大爷的,我老家我小时候是那副熊球样子,现在还是那副熊球样子。”李文学继续说,“我们那个村跟市里扶贫挂钩有10年了,可还是老样子。他大爷的,所谓扶贫,都是人家为了凑报告、写政绩,显示自己存在的优越感的。我有个叔伯为对越反击战贡献了两个儿子,算是个贫困点。上级领导到点上走访,询问我叔伯:老人家,现在生活比过去好点了吗?我叔伯就回答说:好多了,以前过的是猪狗不如!现在如了!”



    张宝笑着说:“你叔伯这不是给领导点眼药么!我家也是农村的,哪里都一样。我们那个乡镇的干部才差劲呢!城里的好心人捐来一堆破衣服,他们会第一时间先叫自个的亲戚来挑好点的,最后剩下的才分给真正需要的五保户老人。真不知道他们活人、做人的廉耻感和尊严感是不是叫狗吃了!”



    “还廉耻和尊严,都是黑吃黑!”李文学盘腿坐在铺位上抽着烟进一步说,“我有个同学的老爸是干房地产的,在郑州很牛逼的,听说在一次打高尔夫球时与一陌生男子发生了口角,还搉了人家一杆子。最终,对方丢下句‘你等着瞧!’走了。



    几分钟后,高尔夫会馆的老板上来跟他说,你刚才打骂了高级领导家的公子,你闯大祸并摊上大事了。上次就因为小事,该公子带了一队全副武装的人,将得罪他的那个浙江老板的酒店团团包围,最终差点没把那个姓陈的老板给打死。后来,陈老板四年都没敢在江湖上出现……



    同学老爸惶恐至极。立马托高尔夫会馆的老板作中间人说情,约请对方,并将公司名下两套高档住房作为赔偿和交友见面礼,才摆平了这件事。”



    李文学讲述间,隔壁宿舍的一个叫陈连高的同事进来了。见李文学在抠着大脚丫子闲求喷,知道他又在发牢骚蛊惑人心。笑着说:“文学,你也是预备党员,咋尽干点拔气门芯的事啊?!小张他刚来,你说那么多干什么!”



    说着,陈连高过来看着张宝说:“兄弟你刚来,还不了解情况。其实,我也认识不少离开铸造厂的,但出去就后悔了,又不好意思走回头路。是的,咱这厂确实在走下坡路,但因为有总公司的扶持,再咋着,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近,我们团委和技术科发起了千项技术攻关活动,特别欢迎高学历人才加入。只要你优秀,只要你出成果,不仅有超产奖金拿,将来还能享受住房补贴呢。”陈连高这样掰活的时候,李文学只是笑,且笑得仿佛别有深意。



    陈连高倒不是来喷闲话的,他说是下午刚开完厂里的技术专题会,又不知道会议报告怎么写,听说今天新来个秀才,想请帮个忙。张宝也不好拒绝,就拿张纸,大笔一挥,给他列了个提纲:



    会议隆重召开,在完成各项议程后圆满闭幕。会议听取和讨论了……会议充分肯定了……会议高度评价了……会议分析了……会议指出……会议强调……会议决定……会议号召……



    看着张宝这个龙飞凤舞的提纲,陈连高有点意犹未尽,得寸进尺说:“哎呀,老弟真是出手快、脑子灵活啊,咋样,干脆你今晚上帮我把这个纪要写出来吧?唉,我这人是不怕枪、不怕炮,就怕让我写文字报告!”



    张宝知道对方这是给你戴个虚假的高帽子后,哄着让你给他干活(在学校时,这样的当他早就上过,类似的亏他早就吃过),笑着说:“老哥,一来你们那会我没参加,怕写不好会担责任,二来我初来乍到,咱俩又素昧平生,你怎么好意思让我晚上加班为你干活啊?”



    陈连高看看张宝,觉得这小伙子其貌不扬,但并不是老实疙瘩,挤着笑容说:“我这不是想着,想着老弟你水平高么!算了算了,不帮忙算了!”



    张宝觉得自己可能太直白了,又换个口气说:“老哥,其实我也不是不帮你忙,实在是有苦衷啊!跟你说,过去我在学生会混的时候,因为爱慕虚荣,爱图虚名,听人家一说我水平高就屁颠屁颠的,所以经常干这种干好了功劳是别人的,干坏了,人家会推责任给我,并说是我水平低的屁事!”



    不想,陈连高觉得这句话更直白,连张宝写的提纲都不要了,铁着脸,转身出了门。



    说了几句要在晚上请张宝喝啤酒,算是为张宝接风洗尘的客套话后,李文学又凑近张宝说:“老弟,你也是直肠子啊,这每个人啊,他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刚才那小陈和他屋里住的陈咸周,以及人事科的陈科长,在咱单位号称老中青三个耳朵陈,都很能、都是油子。尤其这小陈,因为马上要提副科了,当然希望咱们为他当牛做马了。”



    张宝没吭声,李文学继续说:“我估计下个月你正式工资拿到手也跟我差不多,估计有200多吧。唉,虽然现在一只烧鸡也就8块钱,对咱毕业生而言200多也够吃饭了,但国企的沉闷和低效最终会让你我崩溃的啊。



    我日他大爷的,我之所以辞职,就是因为工作单调、重复。我所在的铸造车间环境恶劣,每天一千多度高温的金属液体就在头上高悬着,人都烤得没油了!同时,粉尘仿佛能渗进肌肤,我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冲进锅炉房洗澡,进厂几年洗的澡比前面20多年洗的还多。更让我害怕的是,我觉得未来的工作和生活是明摆着的,不但没有上升空间,而且严重缺乏安全感……”



    看看张宝,又看看傍晚门外依旧很大的太阳。李文学忽然说:“算了,给你讲点开心的吧!我知道厂办的小肖是很多人的偶像。就连刚才那个陈连高也迷上了她,并就差去帮她洗衣服了。但她有男朋友了。



    前几天她男朋友给她送午饭,带到办公室,没说话,放下就走了。有个去年来的男同事就问:刚才那是谁啊?小肖回答说:附近饭店送快餐的。男同事又问:怎么没见你给钱?小肖说:不用给,晚上陪他散散步就可以了。新来的男同事沉默了,第二天,他就早早给小肖带了四菜一汤的午饭……



    张宝没有笑。他忽然想起了班上那个跟小肖长得差不多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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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宝艰难将他毕业后的全部家当暂时放在位于老城唐宫东路的铸造厂门卫室时,林雪正在涧西西苑路大枫树下的阴凉里和卢瑞星在谈论欧阳云、向蕊蕊乃至早已经不知去向的尚画画。



    1997年是有史以来出伏最早的一年。那会儿,洛阳和全国一些重工业城市一样,正在闹下岗。但林雪和卢瑞星所在的单位还过得去。尤其是卢瑞星,因为人比较活套和稳当,长得又跟蒯晓松一样总能骗住别人而断不会被别人骗住,出去给单位跑业务几乎都是他的事。



    因为这个,他甚至在偌大的北京西客站的厕所里邂逅了老同学邵若明,并几乎跟大个子撞了个满怀。不过因为他俩在潇湘工学院并无深交,这一中大奖一样的小概率事件在三五分钟的短暂交流后就被他俩彻底而奢侈地浪费掉了。后来卢瑞星不再出差,主要是因为他迷上了自己干生意。他的理由是,为单位打工和经营,不如为自个打工和经营。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Q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不远处的一个临时戏台上,几个穿着古装的老人正在演绎《三国演义》中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桥段。他们周围,是一群表情呆滞的看客。



    因为涧西的许多大厂不景气,大树成荫、中间景观带宛如公园一样宽敞的西苑路,成了无数中老年人甚至年轻人的乐园。大白天的,不说浪费了大好年华,不说影响市容、有碍观瞻,就是穿行在其中,也让人感到压抑和颓废。



    一下子,你会发现,世界似乎满眼都是闲人或心事重重、浑浑噩噩乃至不死不活的人。反正打牌、打麻将、打台球、打情骂俏乃至打架的随处可见;反正因为下岗而下棋、瞎喷(聊天)和用吹拉弹唱混日子的人能绵延十里。白岩松后来说,他没下飞机就能听到成都上空响彻云霄的麻将声,那是因为他没到涧西的西苑路走过、路过、看过。



    “向蕊蕊变得有点神神叨叨,估计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卢瑞星笑着对林雪说,“她给我写信说,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她知道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来清空她在超市的购物车。”



    “向蕊蕊就是太单纯,单纯的可怕之处是她会对爱情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到头来害人也害己。这就跟,就跟张宝,啊不,应该是赵春当初对贾媛媛一样!”林雪道。那段时间,林雪正过着五味杂陈的日子。对生活中的许多事情,他能猜中开头,却总猜不中结局。



    “你对欧阳云和后来的尚画画不也是这样的吗?”卢瑞星笑着说,“只可惜,在我们许多同学眼里,你们根本就算不上情侣,或者说就是个笑话。你想啊,你们手都没牵、嘴都没亲、抱都没抱过,可你却大言不惭,觉得自己爱过,还爱得很深,这不可笑吗?这就跟你说,你们单位效益好,却居然十几个月没发工资一样荒谬和可笑!”



    卢瑞星有时候说话也很直白和尖刻,但因为至少他不带敌意和恶意,林雪还能接受。



    “可能是我们对爱情的理解有偏差吧!”林雪仰在大枫树的怀抱里,看着树叶中间的天空和阳光说,“爱情也好,爱谁不爱谁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世界。换句话说,我不是爱给你们看的,就跟当初蒯晓松骂你们,说你们算个几把毛一样!说实话,即使现在看到欧阳云,我依旧不敢正视她,她似乎是我的克星,她似乎占满了我的整个精神世界!”



    看着林雪那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卢瑞星又以同情加嗤笑的口吻说:“毕业才一年。要不啥时候咱们去湘西的凤凰找找欧阳云去。听说现在最让美女感动的话就是,我从千里之外骑个破自行车来找你K房。从理论上说,只要她没嫁人,你这张旧船票就能登上她的破船!”



    卢瑞星并不擅长幽默,甚至经常装得很沉稳,但这一次却让林雪哑然失笑。



    看着老同学,林雪忽然又说:“混的不行,都不好意思找女同学!说真的,我不敢见她,都他妈混成这副模样了见她不是自取其辱么?!而一见面,不正好论证了她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吗?!



    即使是过几年组织同学会,我也觉得去了没意思!我听说同学聚会不去后悔,但去了会后悔一辈子!现在同学聚会都变味了,多数都变成了相亲和出G大会!



    你说到时候我跟人家欧阳云说啥?唉,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像公东高那样,打扮成土豪后坐绿皮火车到潇湘,然后叼着烟斗租辆奔驰车去凤凰,等着欧阳云同学来接我!”



    “你说什么?公东高成土豪了?就他那自私自利、小肚鸡肠的熊B样子,能混成土豪、办成大事?”卢瑞星忽然问。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昨晚上梦见同一宿舍的几个男同学了,好像还看见公东高像个大款一样在吞云吐雾,连曹闹闹和蒯晓松都在一旁给他擦皮鞋和拎包!”林雪说。



    “我看你也跟向蕊蕊一样,是走火入魔了吧!”卢瑞星道,“你都不知道,95年的时候,公东高还挖过宽云翔的墙角,差点把贺芳给搞了!要不是我跟宽云翔和贺芳没一毛钱关系,我非到系里告他诱J女生不可。”卢瑞星情绪激动。



    “女孩子跟谁亲嘴和睡觉那是人家自由!”林雪说,“谁让人家公东高是优秀学生干部,家又是浙江的。其实,宽云翔那事我也知道一点,贺芳背叛宽云翔想跟公东高好,也是为了毕业后能够去宁波,人往高处走,可以理解的。我觉得公东高的人大体是不错的。临毕业时,他还邀请我顺道去宁波喝俩盅呢!”



    “你这人就是没底线和原则!人家一句好话和俩盅酒就能把你的良心和灵魂买了,有你这么替人站台的么?!跟你说,站台和小姐坐台就差一个字!切,怪不得女孩子们都不喜欢你!”卢瑞星生气了,他觉得林雪应该站在他一边,或者至少保持沉默。他更想当然地觉得他不喜欢的,别人也不喜欢,并觉得这样很安全,也站在了道德和舆论的制高点上。



    就听林雪继续说:“瑞星,咱俩都老同学了,也长大了几岁,就不用人身攻击了。你又不是女孩子穿的裙子、裤子和臭袜子,你咋知道她们都不喜欢我?你这就跟动不动喜欢代表人民的那些鸟人一样。我倒不是没底线,实在是觉得没必要。你说人家公东高就是睡了贺芳,跟你、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岳东老家在广东——尽管那地方照样不发达,但毕业前,不是照样有女孩给他投怀送抱、暗送秋波吗?!按照蒯晓松的标准,你恐怕都得气死,因为他说岳东一无是处,就是长得像猪八戒!我敢说,只要两情相悦、各取所需,公东高他就是睡了咱班七个女生,也是没问题的。



    你不能说女孩子们太势利、太现实,这只能证明我们其他男生无能。我估计你唯一心理不平衡的,恐怕就是贺芳应该被你玩弄,而不应该是让猥琐的公东高去玩弄吧?!算了吧,瑞星,你这不叫底线,你这是标准的眼红和妒忌啊!”



    卢瑞星觉得林雪已经变得不可理喻,忿忿地站起身说:“我眼红?我妒忌?!擦他妈的,好像多好的东西、多金贵的人一样!眼红和妒忌的是你吧,一见女人就流口水的是你林雪吧?!跟你说,自始至终,咱班七个女生我他妈的就一个都没看上!求,都是头发长、见识短,都是一个个势利得要命!求,我老乡当中漂亮姑娘多了去了,追我的都有!”



    林雪见卢瑞星又像个孩子般开始说气话了,赶紧说:“瑞星,你看你,咱俩就是随便聊个话题,你那么激动干嘛?!我应该谢谢你,因为你很好地评价了自己。我口水流在嘴上,但你和咱班更多同学是口水流在内心深处。你要是不动声色倒也罢了,你这一带着情绪激动开来,正好证明了你对咱班女生情深似太平洋的马里亚纳大海沟,足以淹没高傲的珠穆朗玛峰!”



    卢瑞星听林雪又带着调侃耍开嘴皮子了,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个话题了,等啥时候我去找欧阳云了,你也别眼红和妒忌就是了!”



    林雪听了,笑着说:“我乐见其成!知道你经常公费出差,公费腐败,找她也方便。不过你小心别被人家老公给爆了头就是了。”



    卢瑞星笑着说:“操,我要真找她,就全自费去!去看个女同学还用公费,不让人笑话?!我不要面子,但我还要脸啊,公费和小姐一样,不是自己的,就不算本事!”



    林雪摇头晃脑说:“没有啦!现在能够花公费可是身份的象征啊。你又不是去向欧阳云求婚,没必要装蒜吧。也许现在欧阳云孩子都有了,你还怕她瞧不起你?!唉,其实呢,我最佩服的就是瑞星你这样的靠自个能力努力打拼的同学。因为靠自己力量才是男人的象征。这就像学校里我们不能靠老爸是一个道理……”



    卢瑞星说:“你这人有病,说话云里雾里的,是夸我还是贬我啊?!上次在北京西,邵若明似乎也持类似观点。他说,你贪污20万我瞧不起你,你自己辛苦赚1万,我就尊重你。他还批评我说,看来你还没投入生存状态啊,以前我也像你一样有份傲骨,可现实很残忍啊!他还说,人只要本性能够吃苦耐劳且C辱不惊,三代之内肯定有大钱,甚至这一生就会成为富翁!都不容易,这两年他吃的苦老鼻子多了,他说这社会就认钱!不管你的钱是怎么来的!1996年刚毕业时,他还卖过液化气,自己扛,扛一罐就挣10元……”



    林雪说:“任何行为都会付出代价的。不管怎么说,我们靠辛苦赚钱的代价要比巧取豪夺低得多。因为我们走的是正道,正道可以长久,并惠及子孙。歪道是短期行为,属于在我之后不管洪水滔天。我相信,想生孩子的人都会走正道的。”



    卢瑞星说:“你说的也对也不对。大财靠命运和关系,小财才靠辛苦和努力。这年头,你不靠关系、不靠后台,估计一百辈子也无法挣到大钱。一个贪官贪了百万千万都不用死,说不定坐几年牢就无声无息地给放出来了,咱普通人几辈子都轮不到这样的机会。可居然有人讲屁话说,中国的明天一定是公平的!”



    林雪说:“这些人都是很侥幸的,我们不用羡慕他们。对这个社会你也不能太失望。我们是普通人,只能从我们的路子考虑解决问题。我们没有贪污的条件和机会,所以只有实干了。我对你和很多同学都很看好,就在于相信你们不会走歪道。走正道是大胜,是最终胜利,这这就跟下围棋和参加长跑比赛一样。”



    卢瑞星说:“不是我对这个社会失望,实在是我经历的东西太多了!道理谁都明白,但现实是:在这个拼爹时代,你不上位,就决定了你孩子也会和你一样辛苦,并周而复始!中国人如鼠,要么仓中享福,要么厕中受辱,改变无非就是换个位置……”



    林雪说:“那你应该更加明白什么是暂时的,什么是永恒的了吧?!风水轮回,除非中国人都变成猪,否则失衡就不是常态,一些人永远得势和猖狂就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不符合客观规律。很多人当然想永远这样下去,但天意难违。其实我觉得去比爹和拼爹,其实是对爹和自个的侮辱……”



    卢瑞星说:“好啦,还天意难违,还客观规律,你咋不说是上帝在看着我们发笑?!我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填饱肚子!我估计前人也有你一样的困惑。只不过我们又在轮回而已。C他妈的,邵若明居然还说,以后他要耍大了,肯定要把暗恋过的女的都搞一遍!我当时就说,那是,你爸要是李嘉诚,咱俩也不可能是同学,更不会站在厕所里聊天……”



    林雪听着很吃惊,说:“你跟邵若明在北京西站的厕所里见面,就说点这个?你们咋这样恶俗呢?!你们就不怕你们暗恋过的女的笑话你们没出息?唉,今日的试图疯狂攫取,恰恰是对昨日苦难的补偿啊!你们也就是很多中国人拥有的那点小思维、小见识、小格局和小境界,所以没长进啊!”



    卢瑞星说:“你才没长进呢!女同学的话题,不是你先提出来的?”



    ……



    远远地,洛阳工学院宿舍楼上挂出的那条求爱条幅清晰可见:“姐爱你,愿意跟姐走不?”因为这个颇具特色的求爱条幅,今天一早出版的《东都晚报》上,打条幅的妹子成了名人。就连枫树底下那两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都对着报纸说,这闺女中!像江姐,更像红色娘子军……



    那两个老太太刚才似乎还在互相攀比。甲问:“你孙子喝什么牛奶?”乙答:“德国的。你孙子呢?”甲答:“美国的。唉咱们自己就算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再怎么也得保住孙子吧?”



    附近的小学已经开始放学,很多等着接孩子的家长挤在一起,显得很热闹。人群中忽然起了纠纷。林雪和卢瑞星远远见一穿工装的男子正在扇他孩子的耳光,边打边骂说:让你说明天是星期日!让你说日本的日!孩子就赶忙改口说,爸爸,别打了,明天是星期天!那汉子又是两记耳光,骂道:让你说星期天,让你说天皇的天!



    最终,孩子哭着说,明天应该是星期七,那汉子才住手。牵着孩子离去后,给路人留下了一个伟岸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