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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高人一筹
    西关压路机厂保卫科科长叶华什么也不怕,就怕因为自个海拔太高找不到合适的女朋友。



    按理说,在1998年姚明入选王非执教的国家队的大背景下,男人个子高就跟工资高和职位高一样,是优势,更是资源和核心竞争力。但叶华却始终不这么认为,除了莫名其妙地觉得天要真塌下来的话,需要他用宝贵的脑瓜壳子先撑着,更关键的是他有自知之明。



    他觉得,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篮球运动员,他的爱好仅仅停留在下下棋、当当司仪和吹吹圆号上——人最宝贵的品质就是在啥言啥,既然不是姚明,你就不能用运动员的思维去衡量自己身材。因为这就跟个头小的人不能言必称拿破仑、斯大林、总设计师一样,你跟人家差的那不是几条大街的问题,而是根本是没有可比性的问题,除了暂时的心理平衡,胡求拔高和上靠终归是不解决任何问题的。



    在找女朋友这个问题上,叶华其实一直看得很清楚。身边那些喜欢等待、观望,盼着房价、物价乃至司仪价格下跌的人都说,晚一年吧,晚一年估计能省5000块呢。但老叶说,找女朋友就跟打日本鬼子一样,急不得也拖不得,尤其是拖不得。一拖不但夜长梦多,恐怕黄花菜也会凉。等一年、拖一年,你可能真能省下5000块,但时间远比金钱宝贵,一年时间,人家媳妇都娶回家并有小孩了,甚至丈母娘都跟着过来带小孩了,连保姆钱都省了!5000块算个屁呀!



    老叶还说,我们普罗大众的生活并不是全新款的JEEP品质牛仔裤,而是紧贴着你屁屁的那个三角形的专属包装,最贴身的才是最重要和最好的。30岁以前,不论男女,可能整天都幻想着风花雪月、漂亮潇洒,希望对方有车、有房、有经济实力,最好父母双亡,但一不留神错过黄金婚嫁年龄后,我们才会从梦境中醒来,那时候房子、车子、位子之类可能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病了有人喂水、买药,寂寞了,身边有个绕膝嬉闹的小孩子……



    不但有惊人之语,没结婚前老叶不时也干点惊人之事。想当年,确切说是1994年冬天,单位上让他干营销跑市场,第一次出差,为了给单位省俩小钱,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的老叶放弃了县城那个瞎得不能再瞎的招待所,壮着胆子在绛县那鬼地方的一口破砖窑里睡了三个晚上,就差没被狼给啃了脚丫子。



    但事成回来后,单位上却不买账,说他差旅费超标,没法报销。因为按照当时他做为业务员的标准,去绛县只能坐绿皮慢车,可他却坐了带T字头的车!



    三峡工程开工那天,单位附近有个叫五莲国际的楼盘在开盘。据说是为了压住边上的米兰印象、非常新加坡、加州1885等楼盘,举行了与众不同的开盘活动。在锣鼓喧天、烟雾缭绕中,远远就见几个僧人正踩着红地毯拜佛诵经,随后缓缓步行,围绕楼盘洒净、祈福,并为现场凑热闹的人们分发开光佛珠。由于场面宏大和新鲜,不但现场吸引了众多购房者和市民,连单位这边办公楼上的很多领导都坐不住了,纷纷跑上楼高处见识。



    大概是老叶拿着报销票据追上去打扰了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领导,当场就招来了财务副总的一通批评,说,都啥年代了,你还去窑子里!这不是给单位形象抹黑吗?!让客户觉得咱单位就这熊实力和水平?!



    老叶觉着委屈,努力谄笑着转身请示一旁宛如领袖般叉着腰的尤国强书记,说,书记,那您看我这车票咋办?!那尤书记眼睛一上翻说,该咋办咋办……



    诸如“该咋办咋办”这类模棱两可的话,从领导嘴里出来就是真理,你怎么理解都对。只是你可能唯一不能理解的是,最终你的事还是办不成!



    回到订货科,几个业务员们知道这个情况后都很不忿。负责大东区市场的梅义就发牢骚说,现在的领导,怎么都像猪八戒啊!一点没道理、没逻辑,更没章法!



    老叶苦笑着说,也许唐僧最会当领导!你看他给孙悟空那样的业务骨干戴着紧箍咒,让沙僧那样的老实人干着粗活、累活,却放任猪八戒那样的员工好吃懒做、贪财好S还动不动就拔气门芯、打退堂鼓。唉,道理人人都懂,可就是有人喜欢讲歪理。咱领导这是转行当作家的迹象啊!



    大概一个月后,绛县那家客户的代表来洛阳。为了体现自个的诚意,老叶自费请客户代表到著名的“真不赖”吃水席。那客户代表耍得邪求大,在路上就跟老叶扳着指头说,中国的风味他都尝尽了,从涮北京、包天津、甜上海、鲜广东、麻四川、辣湖南,到美云南、酸贵州、奶内蒙、荤青海、壮宁夏、醋山西,再到泡陕西、葱山东、拉甘肃、炖东北、稀河南、烙河北、罐江西,直到馊湖北、汃福建、爽江苏、浓浙江、香安徽、嫩广西、淡海南,其实都就那么回事!反正你都得用嘴来。



    老叶觉得这老兄是个有文化的老吃家,正品着对方这一席堪称经典的总结,就听那老兄又用一口地道的五台话说,在欧洲呆久了,你会觉得活在那边真的太无聊,还是活在咱祖国有盼头!在咱这,你可以盼祖国统一、盼依法办事、盼把贪官污吏捉拿干净、盼全民医保、盼房价下跌、盼分配公平……但在在欧洲,麻痹的,你根本就没什么可盼的!



    在老叶几乎要肃然起敬之际,那老兄继续道,额(我)觉得奥地利比意大利好多了,额(我)还去看了维也纳金色大厅,其实奥地利国家歌剧院的地位远比金色大厅高。所谓金色大厅,其实就是刷了层金色油漆的木板背景,也只有中国人趋之若鹜,其他国家的人基本不会去看。



    坐到“真不赖”老叶专门订的那个叫铜驼暮雨的雅间后,客户代表继续喷(吹牛)道,在维也纳,额(我)们住的旅馆奇大无比,两个人住近八十平方的房子,里面是三十平方的餐厅和二十平方的卫生间,额(我)找睡的地方都找了半天,晚上都没睡安稳,觉得睡在大街上。唉,塞纳河真的不干净,比额(我)们山西的汾河还差点。额(我)觉得最佳出差地点是爱沙尼亚的原始森林,再就是哈萨克斯坦的卡拉干达草原,可惜,那里不造压路机……



    菜还没上齐,客户代表就先冲一个倒茶的小姑娘道,额(我)是来吃饭谈生意的,是来看你那张老脸的吗?!咋回事?咋回事?咋回事?这道燕菜额(我)昨日个刚点过的,咋成色就不对了?!去去去,跟你们老板说,这菜没昨日个正,让他给额(我)赶快换!



    闻声紧急从大厅跑进来的领班有心机,笑着亲自端起了那一大盆子燕菜,估计也就是回厨房转了一圈后,又端进来放在了客人前面,然后满脸堆笑道,对不起,先生,菜已经换了,我们老板不在,您就是老板!您要不满意,我们继续换,直到您满意为止。客户代表听了,呷口汤说,这次对了,额(我)说嘛,你们老板不在,你们才敢糊弄额(我)!



    那天,客户代表很开心,最终在三瓶长脖子杜康见底后喝得吐得一塌糊涂,还打碎了三只碗,硬生生让老叶一只碗赔了100块。就那,那醉鬼还冲服务生说,去去去,跟,跟啊跟,你们老,老板说啊,说,这,这碗没,没昨日个正啊正,昨啊昨日个,是,是汝,汝州官窑,官窑的青,啊青釉瓷,让,让他赶,赶快换!



    听得老叶在心底直骂,换你大爷个头啊,纯傻缺一个。



    后来,也就是1996年春节前日本驻朝鲜使馆遭袭击的那个上午,老叶有个在电视台当记者的叫吴小迪的同学忽然打电话,说,中午要没事,你到东城量贩门口,当一回热心市民吧!你个子那么高,谁也挡不住你,晚上我保准你上一回《新闻联播》露露脸,没准从此你就会成为焦点人物……



    老叶义气,大冷天的,二话不说就去了。在量贩门口还没站稳,俩热情的保安过来了,一个说,哥,一看就知道您是来买购物卡送大领导的!另一个说,哥,您就是我亲哥!我带您上去,专门给您弄个绿色通道!说着,两保安几乎是抬着老叶一块了上了三楼的量贩营销部。最终,拗不过俩热心保安,加之里面一个漂亮小姑娘又老板老板地叫着,并几乎是手把手地让他掏钱,老叶清光了兜里的钱,买了500块的量贩卡……



    类似的蹊跷经历在两年前去了一趟五台山后总算得到了消停。



    在此之前,老叶一直对和尚老道之类敬而远之,甚至觉得,宗教就是骗人的、麻醉人的。或者更确切点说,是某些宗教在某些地方或某些时间段是骗人的。这就跟骑白马的不一定是唐僧,而可能是咬掉人家耳朵的泰森;烧香的不一定是和尚,也可能是熊猫一样。



    因为经常出差,因为经常陪同客户去少林寺等地闲逛,见的多了,老叶就觉得,去寺庙烧香拜佛其实就是去当冤大头,就是去给承包商送钱的!因为很多寺庙,基本上都是被人承包了的。也许你真的对佛很虔诚,但一个残酷的现实是,一只只利益之爪正直接将中国人仅存的那点信仰当成了收费站乃至印钞机、提款机!



    在老叶印象中,一些寺庙完全在按商业模式运作,除了高价买卖香火攫取暴利,从门票提价到拍卖摊点,再到做诸如请高香、算命、强交功德款等局来诱导和欺诈游客,所谓的佛门清净之地早已经面目全非。



    让老叶记忆最深的是97年那次在某个知名寺院,有和尚拿出功德簿让游客签名,并慷慨许诺:凡签上名字的,住持大师都会亲自念经,为您祈福消灾。结果老叶签上名后,那秃驴才说:“名字不是白签的,要捐功德钱,多少随意,三、六、九都行。”老叶一问才知道,所谓三、六、九,就是300元、600元、900元,3000元、6000元、9000元,随你挑选……最终,老叶稀里糊涂就被捐了600元功德钱。



    自此,老叶再出去,凡是遇到拿功德簿的都绕着走。直到今年早些时候,老叶才知道,其实林则徐早就说过:存心不善风水无益;不孝父母奉神无益;兄弟不和交友无益;行至不端读书无益;作事乖张聪明无益;心高气傲博学无益;为富不仁积聚无益;巧取人财布施无益;不惜元气服药无益;淫逸骄奢仕途无益。



    老叶和林雪就是在去山西五台山的火车上认识的。



    那天早上,车过风陵渡,在卧铺车厢门口不远处,刚上来的那个小伙子见自己的下铺被一个孕妇占了,坚决要求其腾铺。一旁坐着的孕妇丈夫不忿,说,你一年轻人,没病没残的,我老婆腆个大肚子你还叫她爬到上铺去,她要摔出事来,你负责?



    但小伙坚持要求其腾铺,说下铺和上铺差20块钱哩。最终与孕妇丈夫发生了冲突,双双被闻讯赶来的乘警带出了卧铺车厢。



    车厢恢复平静后,就有乘客议论说,自古以来,车船都是对号入座,一等座归一等座,经济舱归经济舱,不像公交车。在火车上,车票相当于合同,具有法律效力,可总有人喜欢钻空子,拿道德绑架人。其实问题就出在孕妇丈夫那句话上,在生活中,别人没有任何义务为你的方便让路。如果孕妇丈夫有点素质,懂得礼貌,估计小伙子肯定会让出下铺,至少不至于起冲突。



    另一个带着上海口音的乘客也说,出门在外,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可很多人却喜欢以自私自利拿道德手电筒照别人,让别人为自己服务。你是孕妇,你有困难,人家愿意帮你,你要心怀感激!人家不愿意帮你,你也不要心怀怨恨!毕竟大家萍水相逢,谁也不欠你什么!唉,社会鼓励和倡导大家要有爱心,但也不能强制啊!人家也有自由和权利啊。



    还有个东北小伙子调侃说,那男的刚才不是问,摔出事来谁负责吗?真应该来一句:肚子又不是我搞大的,我负啥责啊!



    在车厢内诸多人的七嘴八舌当中,林雪抬头就见一个大高个窝憋在附近的一个上铺上,在跟他对面铺位的一个女的轻声说,换铺这事蛮有代表性的。现在很多人求人,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从未意识到是在给别人添麻烦!我有次坐飞机,刚坐下,就来个男的,说他和我身边的人想坐一起,要换一下。他这要求不过分,但口气真不咋地:哎,我说你给换一下,我俩一起的!见我不吭声,那信球又强调说,他俩是一起的。跟我耗了半天,楞没意识到应该在语气上加个请字!



    这大高个就是老叶,因为身材魁梧,甚至在刚进卧铺车厢时还碰住了头,一直是林雪瞩目的对象。末了,林雪就听老叶说,社会总是选择欺负善良的人,但终有一天善良的人不再善良!因为这句话,林雪对老叶另眼相看,随后过去打招呼,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带着女朋友去山西的时候,老叶的发小王京会正在山西办事处处长的任上工作得风生水起、洋洋洒洒,并被领导和同事们亲切地成为“山西巡抚”。



    除了营销工作,王京会一直执着围棋,心无旁骛,对吴清源先生最是崇拜。在太原办事处时,林雪跟着老叶与王京会也握过手、喝过老陈醋和杏花村。当时听他在饭桌上讲下棋心得,尤其是听他说“博二兔,不得一兔”时,林雪感到很是新鲜。后来听王京会讲的多了,才慢慢知道,主导中国围棋文化的,是阴阳思想,阴阳的最高境界是中和,对弈的目标也是中和。“中”是无形的,“和”是有形的。



    只有发挥出棋盘上所有棋子效率的那一手,才是最佳的一手,也才是“中和”的最高境界。



    相对于王京会的深奥乃至玄奥,同样喜欢围棋,并偶尔可以给王京会制造麻烦的老叶,说起围棋来就比较直率了。他说,看臭棋篓子下棋,我有时候除了想吐,就想跟城管一样掀摊子!看臭棋篓子出昏招、歪招和瞎招,如果你不是有超常的涵养,那一定是无聊至极。



    活了近40年,老叶觉得他跟姓王的人特有缘分,甚至心情一好从巷子里飞块砖头打狗,砸住的都是王姓人家的狗。至于平时不小心撞住个老头老太太,也姓王。在老叶的一圈朋友当中,王姓占了一多半。除了山西巡抚,林雪知道的还有两个,一个叫王蔡工,一个叫王艺,都跟老叶关系蛮铁,并简直就要铁成钢了。



    王蔡工简称蔡工,是厂里的副总设计师,业余爱好是游泳,一到游泳池总喜欢往女同志身边凑。虽然业务上他总会出个诸如把压路机振动器设计得功率邪求大,以至于启动后人站边上都被振得牙疼之类的粗心事,但却是个很贴心的人。



    最近,估计他看到老叶的肚腩大的可以在上面挂游泳圈了,还专门给老叶发了个短信,说美国政府饮食健康专家委员会正式发表了500多页的健康饮食报告,总结起来就三句话:一是多食水果、蔬菜、杂粮、海产、豆类和坚果。二是适量饮酒。三是少食红肉、甜食、细粮和饮料。



    蔡工是十几岁时就跟着父母亲从湖南偏远山区来到洛阳的。竹子、泥巴与稻草堆砌的房子是他对洛阳的第一印象。至今蔡工还记得,每逢下雨,他家屋内的积水总是和屋外的一样多,他爸蹲个厕所还得专门穿上雨衣。在压路机厂当学徒那三年,蔡工没有工资、没有娱乐,只有吃不饱的感觉,同县来的小伙子们嫌苦,都陆续回老家了。坚持下来的蔡工笑到了最后,最终因为苦干技术彻底改变了命运,不管水平如何,现在他是市科技协会的理事那是真的。而他的几个同乡,至今还没走出山区。



    王艺行伍出身,是火焰喷S兵。***年曾被评为人民卫士,至今还拿着政府特殊津贴。因为这个荣誉全市也没几个,每逢八一、元旦、春节,厂党政工团都会排着队去慰问老王,并热情得都跟孙子一样,生怕慰问得不周到,老王就会带着荣誉证书和那把据说上面镌刻有小平同志题写的“人民卫士”字样的菜刀跳槽到别的单位,给本单位形象和企业文化建设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老王那把跟著名的金门菜刀有一拼的荣誉菜刀,老叶没见过,但蔡工大概是见过的。蔡工以行家的口吻说,那菜刀刃头的钢水绝好,虽然不能跟杨志卖过的那把吹毛断发的宝刀相媲美,但让一个女人拿着往自来水管子上憨剁,却绝对是没问题的。



    据说老王那软弱如林黛玉的爱人杨梅花一刀下去,再老的排骨都会应声碎裂。厂党委书记尤国强家就住在老王楼下,他们那栋楼不但符合“一楼脏、二楼乱、三楼四楼是高干、五楼住的是穷光蛋”的顺口溜,也符合“二楼三楼厂长书记,四楼五楼亲戚关系,基层群众抵天立地”的总体特征。有一年书记夫人常丽嵩想亲自剁点老牦牛肉做饺子馅,在连续剁坏了五把不锈钢菜刀后,不惜屈尊上老王家借刀。老王不在,爱人杨梅花就将常丽嵩让到真皮沙发上,一边倒茶一边说,俺家那刀啊,它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摆在博古架上显摆显摆可以,一进厨房它肯定歇菜,就跟咱家老王他现在兼市管弦乐协会荣誉会长一样,不抵毛线事儿。



    书记夫人听了,也没心情品龙井茶了,道,我就是想见识一下那刀,听说是剁排骨不带响儿的,哪像咱左邻右舍,过年剁个肉跟砸地板打鼓一样。



    老王爱人听了笑着说,那刀啊,它平时都被老王锁保险柜里了,我要用一下,都要请示三遍哩!书记夫人听后起身,一脸的不悦,铁着菜刀一样的脸色下楼后,从此与老王家再不往来,就是老王晒的裤头被风吹挂在她家阳台外延伸出去足有两米的钢筋架子上,她也不管。



    因为自己那条裤头——不是值多少钱,关键是它挂在书记家阳台上飘啊飘的,就跟当年地下党发暗号一样,很不雅,老王也曾揣着他的宝贝菜刀准备下楼去想修好两家关系,但快到书记家门前了才迷过来,觉得自个这简直就是林冲持刀入节堂,更不妥。



    可能因为借菜刀的事,丽嵩夫人跟国强书记吹了枕头风,反正第二年老王的八一津贴就莫名其妙地少了200块,别的战友都发MP3了,厂里还给他发的是老式录音机,家里都三四个了。



    因为津贴减少,老王旧事重提,开始狠狠批评老伴杨梅花,说她是头发长见识短,没有组织观、大局观,更是自由主义甚嚣尘上。政工出身的杨梅花自然不忿和不服,于是老两口从7点的《新闻联播》,拌嘴拌到了9点的《晚间新闻》开播。但不管怎么样,两家的关系那就跟剁排骨一样,一旦开了,再合上就不容易了,只有各吃各的。



    老叶找的爱人也姓王,上世纪90年代末的时候,王姓还排在李姓后张姓前,属中国第二大姓。



    在去山西前,老叶刚刚通过一场常规战争抢到了这个叫王姣姣的女朋友。姣姣就在厂财务科上班,那段时间,厂里还有几个求孩子在整天围着王姣姣转,有一个死皮赖脸的,整天给姣姣送冰糕,一副低三下四的猴样,就差给姣姣跪下了,让老叶觉得眼气(嫉妒和不忿),就找茬逐一把那几个孩子给揍了个半死。



    后来那几个孩子曾经想联合起来,要给老叶飞黑砖、戳气门芯甚至送子弹,并扬言让老叶吃苍蝇。但因为老叶情报工作充分,几个求孩子还没动手,就被老叶各个击破,有个还躺进了第五人民医院。



    老叶之所以对姣姣情有独钟,并如此下劲,甚至不惜冒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被派出所拘留的风险,全是因为他感到姣姣理解他,真爱他。因为工作关系,以前别人介绍的女孩,大都觉得老叶个子大的离谱还没时间陪她们过周末,都分手了。



    每次老叶出差,姣姣都会很细发地反复叮嘱他,住宾馆要反锁好房门,到了目的地,要第一时间告诉她,他已经安全到达……



    不过第一次去姣姣家见家长,老叶就先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天最大的新闻是美国总统克林顿下令空袭伊拉克。姣姣在简单介绍了老叶后,就去厨房帮母亲做饺子了。她爸见老叶有点不知所措,仰头看客厅那幅扬州孤客汤宏毅书写的隶书《朱子家训》都不自然,就在沙发上招呼说,小伙子,来,咱俩下盘象棋吧。



    老叶答应着开始摆棋子,但棋盘上各就各位后,老叶这边却少了俩车。忽然就听姣姣爸问,小伙子你的车呢?让老叶忽然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直到饺子吃得打嗝,小酒喝得晕晕乎乎,也心里没踏实下来。好在后来,姣姣一家都没再提车的事。



    除了有点娇生惯养,在家排行老末的女朋友姣姣倒是没什么特别显著的经历,但70岁的老丈人却绝对具有辉煌的历史。档案和地方志上都说,1942年时,老人家在山东烟台拿着长矛跟小鬼子的啥子师团拼过刺刀,在长矛被鬼子战刀削成两截的严峻情况下,硬着抱定一死的决心和杀气,瞪着眼睛硬生生把半截矛头扎进了鬼子小队长的肚子里,并发疯一样将对方的肠子给扯了一地!当然,20郎当岁的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屁股上被戳了一刺刀,还被剜掉了一块软组织。总之的总之,他是用重伤的代价弄死了个带衔的鬼子,也算是不小的胜利和功勋。



    因为有实战的残酷经历,后来,老丈人一见手撕鬼子、砖头砸飞机、八百米开外普通枪一枪干掉机枪手之类横店版的弱智抗日神剧,就情绪激动地要砸电视。老丈人说,编导都是瞎瓜菜在放他奶奶的洋屁!编导这是玩弄革命先烈,侮辱百姓智商!你想啊,要小鬼子都是纸糊泥捏的,他还占了半个中国,那不是证明咱这批中国人都是信球和二百五吗?!



    后来李幼斌版的《亮剑》炮制出来后,老叶觉得拍得还不错,第一时间买了盗版碟子去孝敬老丈人。但老人看了前两集又看不下去了,更来气了,说,什么他娘的亮剑精神!就是愣头青、憨大胆、胡球弄!打仗玩的那是装备实力和单兵技术,甚至就是能不能吃饱饭,可不是靠蛮勇和嘴硬!仗要都按李云龙那么打,提神是提神,好看是好看,但我估计咱的人还没上去就全死光了。



    边上,老叶的大舅哥插话说,爸,不管咋着,我觉得人家李团长挖土方攻阵地那一段是很聪明的!老人又说,聪明个屁!以为鬼子都在上面憨憨地看你一点点挖土方等死啊?!早派小部队冲下来拼刺刀了!你都不知道小日本打防御战那有多精明,还跟农民种地一样挖土方!



    跟你们说,1940年10月,冈崎大队500余人蹿到太行根据地,八路军129师主力约2万人将其围困于关家垴,连续进攻两昼夜都不克。后来在日军1500人援军即将到来时,八路军被迫撤离战场。此战,八路军伤亡2000左右,日军仅战死50人。但在《亮剑》中,李云龙却率部全歼了日军冈崎大队,也总算是报了一箭之仇啊,呵呵……



    历经血雨腥风,从泥里水里甚至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都不简单。有句话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更有人说是命硬。但老叶觉得,与其说是命运,不如说是历经死亡考验的人更有生存能力和求生本领,因为他们是残酷淘汰后幸存的精英。



    除了拜小鬼子所赐,屁股上留下的那伤在天阴下雨时会疼会痒,最近这几年,老丈人的身子骨还是相当硬朗的。骑个二八自行车从老城跑白马寺喝牛肉汤大气都不喘,就差亲自往楼上扛液化气罐了。有事没事的,老人喜欢自斟独饮,喝个一斤酒跟闹着玩一样。



    因为嫉恶如仇,两三年前老人在西大街还一脚踹翻了一个给外地游客找麻烦的小混混,并差点把另一个赶来支援的黄毛小子扔进臭烘烘的护城河里洗澡。



    咱这个国家很有趣,历来都是黄钟废弃、瓦缶雷鸣。真正有功劳、能耐大的人反倒不显山、不露水,更不给组织添麻烦。或许他们的荣誉和功勋正建立在他们的超脱和看透之上。这么多年,对区里、市里甚至省里的任何报告会、座谈会之类的邀请,老人一概拒绝;对于一切去给现任领导脸上贴金的事,老人一概不做。当然,他也不会像另外一些退下来的老同志那样,喜欢没求事了从鸡蛋里挑骨头,专门去给人家点眼药、找茬,挑刺乃至拆台、砸场子。



    因为老人对逢年过节就不忘前来亲民,以慰问的名义露脸和出镜的领导很反感,一到年关,老人都喜欢叫大儿子带他出去旅游,说是躲事非,说是一把年纪了不想再当群众演员,信球一样为一袋米、一壶油让人家余热发电。



    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相对于领导的精明,老人也有失算的时候。有一年,区里的领导就先是虚晃一枪后来了个回马枪,硬生生将老人堵在了家里。老人也蛮狠,为了不上镜头,大冬天的,硬着光着膀子撅着嘴巴接住了区领导笑眯眯地递上来的慰问信和一袋大米、一壶油。后来,区电视台播这段的时候,还对老人的身体实行了打马赛克技术处理,让许多观众觉得这慰问报道咋整得跟扫黄打非差不多。



    老人常说,比起那许许多多年纪轻轻连媳妇都没娶就牺牲了的战友,我太知足了。打仗不是过年放烟花爆竹,尤其是打内战。1946年冬打盐城那会儿,清点战场时,我们在城里战壕整理出了700具战友的尸体,他们几乎每人口袋里都有血和水浸透了的家书或照片。在城外的护城河则捞出了近3000具国军尸体,许多都没合眼,瞪着蓝蓝的天空,他们面目铁青,衣服上全绣着“铁汉”二字,八成以上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



    比老人更拗,或者说更牛的,是他至今仍然生活在沂蒙老家的大哥。大哥当年用集束手榴弹干掉过一辆日寇的战车,功劳比洛阳的兄弟要大得多。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两耳被彻底震聋。打完鬼子后,大哥哪儿也不去,还是回到了沂蒙深山自家的院子里,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简单生活。



    去年春节,老叶跟媳妇一家回沂蒙老家省亲,才知道高人真的在世外。在媳妇所在的家族,唯一能管住媳妇老爸的就是他这位九十八岁的大哥。老爷子除了听不见,身体还不错,整天一个人坐在自家小院里那棵山葡萄架下的大石碾子上发呆。渴了,打自家的井水烧着喝;饿了,就煮点玉米糊糊,从来不给儿女们添麻烦,更不给各级组织和领导添麻烦。



    因为脾气倔,不理人,每年慰问他的各级领导都是悄悄将慰问品和慰问金往他小院子前一放,就赶紧走人。见到那些钱物后,老人总会从堆满了各种荣誉证书和奖状奖章的小屋子里的土炕上搜寻出个小本本来,流着眼泪看半天,而后颤颤巍巍去找儿子,指着小本本叫儿子给张家送啥,给李家送多少钱,说,那都是跟自己一起出去闹革命的烈士后人,现在剩下不几家了……



    真实的历史知道的多了,老叶就深深觉得,打仗真的不是比谁的地摊摆得大,谁的口气比谁的硬。每一次战争和运动,遭殃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倒霉的都是好人和老实人。即使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那些武斗参与者,其实也都是实在人,只是傻得冒泡儿,被人当枪使了也无怨无悔,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什么,为了什么。彼此你死我活的双方,觉得自己都代表了正义,也都是为了中国,这就跟内战双方一样,都觉得是为了中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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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路对面,那个躺在摇椅上的烧烤摊摊主正光着膀子,像快活林的蒋门神一样摇着把扇子。他盯着看的那个小电视里正在播新闻,说是广州一网民近日在网上虚构信息、散布谣言,污蔑“狼牙山五壮士”用手中的枪欺压当地村民,致村民不满才将5人的行踪告诉日军,又引导这5人向绝路方向逃跑……因为造成了显著的社会影响,散布谣言的网民最终被广州越秀警方逮住,并依法行政拘留了7天。



    坐在这边的饮料摊前,林雪正跟符程程打电话表白,见追着上去,像老鹰抓小鸡一样逮住了那个抢包的少数民族男孩的人,正是西关压路机厂的老叶,于是才有了上面这段回顾。



    老叶是个热情的人,在大街上见义勇为并遇到林雪后,便非要拉林雪到他家去喷喷(聊天)。说,上次去报社找林雪,正巧赶上单位出了突发事。今天媳妇跟老丈人出去旅游了,我就单身一个,你一定要去府上一叙,咱俩泡壶普洱茶,一醉方休!



    林雪觉得这老叶用词很想文雅一些,但却总是欠精准,想纠正他说,应该是“到寒舍一叙”,但又觉得对人不能太认真,太认真了就难免刻薄。就听老叶又说,最近他觉得在单位上有很多的困境(惑),非常需要和林雪交流交流、研讨研讨,最终求个幡然悔悟、醍醐灌头的深刻效果……



    坐在勒马听风街老叶家那古香古色的明清风格建筑里,林雪觉得灰砖碧瓦里充满着无尽的深邃和许多故事。他甚至能够穿越时空,看到周公营建洛邑的盛况和赵匡胤一条棍子打天下的顽强以及明朝末年李自成和福王的人马火拼的惨状。



    正和老叶说话间,贾淳厚的电话过来了,问:“没事吧,老弟?我让秋波他们出去找你,你人都不见了。”



    林雪说:“本想出门找个大树坑吐几口再回桌上去跟你喝,但赶巧遇上了个老朋友,就到他家叙旧了。”忽然就听李胖子在电话里说:“我们在洗浴中心哩,你也来吧!”



    林雪觉得李胖子洗浴都洗上瘾了,想着再这样洗下去,他身上就会长鱼鳞,而耳朵旁也可能会长腮,就说:“今天我没心情,你和贾老师在那儿使劲腐败吧!不过要注意安全。”



    李胖子在电话那头说:“求!腐败和卖国一样,那是需要资格和级别的,咱普通老百姓洗个澡、吃个粗茶淡饭,还好意思说自个腐败!你不就是因为刚才那妞吗?有啥啊,路上老贾都跟我讲了,女人算个毛啊,不行就拉几把倒重新找呗!别把自己整得跟林妹妹一样。跟你说,那丝毫不影响贾府的灯红酒绿,只会让人瞧不起并最终折腾死自个。从来都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林雪想辩白,又觉得李胖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就听李胖子又说:“老江和小沈那两个装逼孩子,我压根就瞧不上!秋波也回家个几把了,我和老贾闲求没事,你也过来吧!”



    看看老叶家客厅的表已经是21点40,林雪坚持说不去了,李胖子来了情绪,挂断了电话。



    客不能久留,更何况是晚客。从老叶家出来,林雪原想去铸造厂张宝那里借住一宿,却莫名其妙地搭错了公交车,稀里糊涂就到了卢瑞星的住处附近。



    中原夜市推开封,开封夜市学洛阳,洛阳夜市看老城。晚上10点多,正是老城大大小小的夜市别有一番意境的时候。老人们喜欢节俭,喜欢闷在家里自个鼓捣吃的,但年轻人此刻几乎都倾巢而出。也许对年轻人而言,一个小吃满眼、吃货遍地的时代,本身就是个好时代。



    迎着扑鼻的孜然羊肉香,下公交车后,首先映入林雪眼睑的是站台附近的一个烧烤摊,边上树立的那个黄布幌子,让人有一种看到梁山大寨“替天行道”大旗的感觉,布幌子上张牙舞爪地写着:莫道天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烧烤!



    没看老黄历,估计今天日子不好,至少对林雪和卢瑞星而言不好。这个晚上,卢瑞星也在生闷气。虽然张宝上次找卢瑞星时见过的那个姑娘又来了,还揣着脸皮很不优雅地歪躺在屋里的铺位上,但在门口一旁,专注于喂着几只小狗狗的卢瑞星就是不想理会她。



    下午5点多时,卢瑞星牵着自己最喜欢的那只他取名为“豆豆”的小京巴,晃到老城南大街那家著名的4S店门口,想看看汽车行情。可能因为“豆豆”好久没出门了,欢儿撒得特别疯,居然拉也拉不住,硬是追着吓倒了一个扎着红蝴蝶结的小女孩。见那小女孩哭得伤心,一旁的爷爷奶奶不依不饶,最终打电话叫来了小女孩父亲,一个看上去剩蛋不叽叽的汉子。



    在要求卢瑞星赔偿无果的情况下,那汉子忽然大步流星地从旁边的土杂店里掂了根扎拖把的木棒出来,不容分说,追着上去,几下就将“豆豆”的嘴敲歪了。卢瑞星心疼“豆豆”,情急之中就要冲上去跟那莽汉拼命,早被边上的人拉住了。尽管如此,卢瑞星还是努力上去踢了那男子一脚,不过马上就被那男子打落了眼镜!



    在争争吵吵中,有人打110报了警,巡警赶来的时候,“豆豆”已经鼻孔流血,气绝而死。



    “他应该承担全部责任!”跟林雪说起下午这事时,卢瑞星依旧耿耿于怀,“我要通过QQ,联合全市所有爱狗人士,给‘豆豆’讨个说法,让他当面给‘豆豆’的照片连鞠五个躬!否则,我就发动网友进行人肉搜索,将他的家庭地址、手机号、QQ号、车牌号等信息全部公布到网上。”



    “算了算了!多大的事,为一只小狗不值得!”林雪怕卢瑞星把事态进一步扩大,劝阻道。



    但卢瑞星态度坚决。林雪再劝,卢瑞星情绪激动了,说:“你都没一点爱心!整天喜欢这个爱那个的,其实在你眼里生命一文不值!你都不知道,今年5月12日,在乌鲁木齐,有人就因为打狗的过激行为,被迫向全体爱狗人士道歉,并支付1万元用于狗的治疗。”



    林雪觉得不可思议,他认为,在一个不尊重人的社会,狗的地位这样高,太让他心理不平衡了。又不敢多说,就用嘴朝卢瑞星屋里努了努,笑着说:“你女朋友很不错啊!”



    卢瑞星听了,一边收拾喂狗的家当,一边喊:“小钱,该起来帮我干点正事了,都这么晚了!”



    屋里那女孩子在伸了个懒腰后极不情愿地起身,说:“困死我了,刚睡着,还没梦见你抱我哩,你就不愿意了,啥事啊?”



    卢瑞星说:“我同学过来了,估计还没吃饭。要不,你去帮我到夜市上买几个凉菜。记着啊,别买鸭肠鸡翅之类的东西,我同学他最喜欢大鱼大肉!”



    林雪觉得卢瑞星有点误会自己了,连忙说:“我早就吃过了。这么晚过来,主要是想在你这里看看球赛!你要方便的话,今晚我准备把电视搬院子里看一宿!”



    这时候小钱已经出来了,一副懒懒散散无所谓的样子,开始像个喝多了的孔雀一样大大咧咧站在林雪前面,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卢瑞星看不惯了,说:“小钱,你睡昏头了吧!也不跟我同学打个招呼!”林雪急忙说:“没事,没事!自己人不外气,不外气!”



    那小钱看看林雪,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哎!”林雪说:“是的,上次你和瑞星不逛街了嘛,我们应该是见过的!其实我总看到你俩,很多时候就是不好意思打招呼!”



    卢瑞星不想听两人饶舌,催促小钱说:“要去就赶紧去吧,别忘了再提一捆洛阳宫回来,我同学喜欢喝着啤酒看球赛!”



    林雪急了,赶紧起身阻拦说:“瑞星,咱老同学了,你再这样客气,我马上走!我不喝也不吃,就来你这混一宿,行不行,你说个话!”



    卢瑞星知道林雪脾气,笑着说:“看你激动的!算了,小钱你回家吧,我就不送你了,赶明天我闲了去找你啊!”



    那小钱一步三晃且三回头地从院子里消失后,林雪说:“瑞星,你女朋友不错啊,已经成了吧?”卢瑞星看着林雪说:“你又觉得不错了!还早呢,我可不像你,见到女的就流口水,跟监狱里关10年放出来的一样!”



    林雪说:“我看这个小钱真不错,朴实无华,像个贤妻良母,你找了也就找了!”卢瑞星道:“你怎么看谁都是贤妻良母啊?就跟在学校一样,没一点长进。你要看上,让给你好了!”



    林雪笑着说:“你这话说的!我不就是想急着让你结束单身狗的生活嘛!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决定这辈子就爱她一个!”



    “皇帝不急太监急!”卢瑞星说,“我喜欢的人估计还在丈母娘肚子里没出生呢!怎么,你怎么又有女朋友了?你好像经常说一辈子就爱谁谁谁一个这样的话啊!”



    林雪看着天空说:“这次是真的,也该是真的了。我就像那个总爱说狼来了的孩子,狼这次真的来了!”



    明月高悬,葡萄架上蝉声朗朗,小院子里风清气爽,卢瑞星养的那几只毛茸茸的小狗狗在吃饱喝足后也显得很兴奋,在笼子里追逐着、打闹着、撕扑着、翻滚着,让林雪联想到了潇湘工学院时,蒯晓松、曹闹闹等人在寝室里打打闹闹的情景。



    “跟你说点正事啊,瑞星!”在卢瑞星忙着往屋子外面扯电线、搬电视的时候,林雪开口了。



    “只要不是劝我赶紧结婚就行!”卢瑞星说。



    “不是不是。我想着明年不是咱们毕业五年了嘛,要不,要不咱们再去学校逛逛!”林雪试探着说。



    “你不就是想去看欧阳云嘛,直说不完了!切!”卢瑞星觉得猜中了林雪的心事,且觉得他总能猜中林雪的心事一样。



    “真不是,瑞星,你想简单了,我想着咱们也该组织一下同学会了!唉,一想起潇湘工学院,我就莫名其妙地激动,简直想流下眼泪!”林雪说。



    “我觉得同学聚会就是一次穿越时空的人生旅游,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林雪继续絮叨,“也许,也许大家外形上有老得快的、老得慢的;经济上有混得好的、混得差的,但最终会是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四年同窗难得一见,我们都应该积极参与,互相叙一叙、聊一聊,甚至吐一吐、闹一闹,人生此景,一定会百感交集啊!”



    卢瑞星听林雪说得极其认真,在给林雪倒了杯水后,也坐在了林雪身边的一张小竹凳上。他看着远处的灯光说:“我也谈点个人观点。首先,我觉得同学聚会应该参加的,这不仅是尊重组织者,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其次,同学聚会不能纠葛于是否混得好,同学会就是个机会和舞台,是同学们谈天说地、舒展心情的共同场所;其三,是要有规则,不许称呼职务、职称;不许炫耀财富、官位等;其四是聚会经费应该AA制,这是对每个参加者的尊重,具体操作时要定个基准数,混得好的可以多出一些。当然,我说的这些,对个人召集的同学会无效。”



    林雪觉得卢瑞星现在讲话一套一套的,还真是个团干部的料,笑着说:“其实,有时候我也感到,同学会就是那些混得好的同学,通过组织活动,在混的不好的同学面前显摆,所以没必要参与或者少去为妙。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为什么不去?人生短暂,最宝贵的是时间,我们应该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做一点事,多做一点有意义的事。连同学会都逃避、回避和躲避,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卢瑞星大概觉得林雪又走极端了,忽然起身说:“同学聚会参不参加属个人自由,不喜欢就不去,别人没必要去乱猜乱评的!作为典型的中国式聚会,同学会都是各怀心思,绝不会谐和的。有人可能重情义和友谊,但有人想攀富贵和牛逼的同学,有人想显摆,还有人想证明自己,出发点各种各样,倒真不如好朋友们在一起聚会令人心情愉悦!”



    见林雪不吭气,卢瑞星又笑着继续说:“同学聚会,混得好的人趁机炫耀一番,会平添许多K感和成就感。就冲他们眉飞色舞、不亦乐乎,就该全程买单!或者至少也应该由混得好的主动多包揽一点开销,而不是大家AA制。因为人家凭什么出一样的钱,却耐心来听你吹牛皮?!让说大话的人出大钱才皆大欢喜啊!”



    林雪喝了口水,道:“回老家时我跟张宝,啊不,应该是赵春吃过饭,也算是同学会了,感到同学分开久了,其实已经不再单纯了。以前小学和初中也有同学会,但我从来不去,一是我混得差,觉得除了吃顿饭,也做不了什么;二是这个时代,人跟人之间已经没几句真话了。但,对潇湘工学院的同学,我却莫名其妙地感到无法舍弃,因为潇湘工学院的那几年,正是我人生中的花季和雨季,让我总有一种永远走不出去的感觉!”



    卢瑞星笑着说:“参加同学聚会需要勇气,你就不怕当年你暗恋的女同学说你还是那个熊样子?!唉,其实去了也就那么回事,弄不好还会S身呢!回老家参加中学同学会,我就没把持住,中学时手都没拉过,聚会喝酒喝大后,反倒稀里糊涂就被女同学给睡了,呵呵,青春一去不复返啊!”



    林雪说:“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我更在意自己怎么看自己。要说平时大家彼此漠不关心的,同学会不去凑热闹也罢。但潇湘工学院的聚会,我却非去不可,也希望你跟我一起去!”



    卢瑞星说:“到时候再说吧。其实,我对潇湘工学院,情结也很重的。记得毕业散伙那天,我都上车要走了,楚爱国忽然跑来给了我几拳头。当我还在发愣时,他说:让你永远记得我!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一别,有可能一辈子也见不着一些同学了!”



    林雪说:“毕业走的那天,我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来洛阳再次住进单身宿舍后,第一个晚上让我泪流满面。”



    “是因为欧阳云吗?”卢瑞星问,“她走那天,我们要是把你拉上就好了。不过你应该清楚,班上很多同学,尤其是男生,都不希望你跟欧阳云在一起!”



    “你别代表和拉扯别人,直说是你不希望我跟欧阳云在一起好吧!”林雪说,“到洛阳的第一个晚上,其实我是自己把自己感动了:我居然这么快就又他妈的住上单身宿舍了!”



    “我这里有欧阳云的QQ号,要不,你闲了先跟她聊聊,看到时候她去参加同学会不!”卢瑞星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