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宝临分别时，林雪还想说什么，就听张宝又提醒他道：“小林，咱俩关系那是没得说。我想着最近一年半载的，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前两天在白马寺的大雄宝殿对着如来佛的眼睛发过誓，追不到小肖，我就闭门谢客，再不与俗人来往！请你给我点时间，更给我点支持，等我跟小肖成了，我一定请你喝喜酒！”



    一瞬间，林雪觉得张宝这话说的不但很不要脸，更像是不入流的骗子在糊弄幼儿园小朋友。正想发作，忽然见远处有家茶馆或是洗脚屋的门头上挂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君子不弃。想着君子绝交，不出恶语，便一声不吭地向南关走。



    已经到晚饭时间，路上，林雪见有开发商在售楼处办起了自助餐，且一度出现疯抢状况，许多人因拥拥挤挤而发生争执，现场一片狼藉。林雪凑近售楼处的海报，见上面写着，只要缴了认筹金的购房者就可以带全家人免费享用海鲜。



    林雪在饥肠辘辘和百无聊赖中来到南关，找到潇湘工学院的老同学卢瑞星所在的小院时，见卢瑞星正掂着根吓人的大棍子在满院子追打他养的那几只小狗。



    那几只滚圆的小狗狗估计理解不了人类的坏情绪，撒着欢儿汪汪汪叫着，在院子里的花坛边和葡萄架下很好玩滴乱蹿，让卢瑞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棍子甩过来时，那棍子就差点打住了进门的林雪。



    见此情景，林雪本想一走了之，但想着既然来了不妨探个究竟，于是硬着头皮跟老同学打招呼。



    见是林雪进来，卢瑞星过来捡起棍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丧着脸说：“大雪，你可想起我来了！昨天我死活就是打不通你电话，以为你什么出事了！”



    尽管对于卢瑞星这类倒霉的用词林雪十分的不喜欢，但有同学情分在，也觉得习惯了，毕竟包容心是个好东西，尽管你会因为违心的包容而痛苦。



    就听卢瑞星诉苦说：“我他妈差一点就被困在郑州回不来！



    昨天下午3点，我在郑州中原宠物市场办完事后乘坐60路公交到火车站，不知怎么就被小偷盯上了。最终损失钱包一个，内含1000多现金和身份证、银行卡等。



    因当时身上分文不剩，先挂失了银行卡后，我就拿着电话四处找你们求援，可你们这群傻逼和废物，居然一个都不接我电话！多亏在火车站遇到一个好心的南阳老乡借我100块钱，我才安然回到洛阳，那时已是晚上10点多了！他妈的，一整天只吃了碗凉皮，我已经精疲力竭、毫无力气。



    填饱肚子后，我又想起丢失的钱包里还有张五千块的大张VIP购物卡。于是连夜到大张想查查消费记录，看能不能找到点破案线索什么的，但那傻逼超市的工作人员却说购物卡是不记名、不挂失的，没法查询，除非有购物小票。



    期间，我打了几次投诉电话，想询问下遇到这种情况该咋办，但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却像欠操似的，态度和语气极为恶劣，让我备受打击。我在电话里要求换个工作人员讲,但对方说，嫌她态度不好可以直接找工商局或者打110报警，你说气蛋不气蛋！



    当时都0点多了，我气不过，又打电话问一个在派出所上班的朋友，究竟该怎么办。他说，五千块金额太小，就算报警也只是备个案，以后就没人管了，让我认栽算了！



    可一晚上我就是想不通，我不明白难道社会就这样了吗？今天，为这个事，我烦心得基本睡了一天，偏偏刚才起来喂狗，又发现几只大的因为挨了一天的饿，居然合起来咬死了我新进的两只小的，我气不过，正追着打狗哩，就差点打住了你……”



    林雪听着别扭，想着卢瑞星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努力笑着说：“瑞星，你也别掉钱眼里，小心淹死自己。你这事已经发生了，就让它过去算了，因为你越是纠结，心情损失和别的损失就会越大，这也是所谓的越描越黑。是啊，刚才你那一棍子是没打住狗，也没打住作为老同学的我，但万一不幸打住你女朋友或者别的什么亲朋好友，比如你们领导甚至其他贵重客人呢？”



    卢瑞星听林雪话里有话，显然生气了，也像个小孩般更激动了，几乎是哭着说：“还老同学，我要你们这些老同学有什么用！关键时刻一个都用不上，全都死了一般！”



    “在你看来，老同学就是夜壶，需要了就掂，不需要了就扔是吧？你对同学的定义就两个字，利用，是吧？”林雪也来了情绪，“你不觉着你这是玷污同学感情吗？我跟你说，同学就是同学，他不是利用工具！同学来看你、批评你、骂你、烦你，那是因为看得起你！等到人家不跟你玩，不理你了，你就彻底死个屁了！”



    “你放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群俗人讲什么大道理了！别说同学关系，一切关系都是用来利用的，要不就没必要讲什么关系！人家利用你，说明你还有用！”卢瑞星情绪失控了，又开始掂起棍子去追打那几只可怜的小狗。



    林雪觉得已经没法再跟对方交流，转身夺门而出。就听卢瑞星在身后说：“咱俩以后绝交，你没我这个同学，我也没你这个同学！咱俩谁过谁的，谁也别巴结谁！”



    夜幕已经降临，空气中弥漫着的晚餐味道，让人不仅感慨乡关何处，也会衍生出此情何依的悲凉。



    从南关折回到西关，林雪心情极度压抑和难过。看着烟熏火燎的夜市上的热闹，林雪又想起了在泰勒芬公司的事以及在西关城墙根下租房子的情景。



    正想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熙熙攘攘的夜市里有个穿红色志愿者马甲的小姑娘迎了上来，道：“先生，捐个款吧，您的善款将用于河北宽城县和迁西县喜峰口长城以及北京怀柔区箭扣长城的本体修缮。”



    “什么，修长城？”林雪以为听错了，停住脚步问。



    “是的，先生，您大概知道的，喜峰口是我英勇的八路军与日军展开殊死搏斗的地方。该段长城由戚继光督建而成，已历经五百多年，位于蓟镇长城中最重要、最精粹的位置。这里还发生过著名的“宽城阻击战”……”那志愿者像龙门石窟那些野导游一样，基本在背台词。



    “喜峰口会战是国民革命军29军宋哲元部打的吧？”林雪较真。就听那女孩继续背书说：“爱我中华，修我长城！最近有人在八达岭长城的砖上刻名字，让全体中国人民既生气又可悲。自己国家的文物古迹都不保护，怪不得日本人说我们是东亚病夫！先生，请捐款吧，我看你长得蛮帅，不像东亚病夫！”



    平生第一次听到有女孩子说自己帅，林雪一下子心情好了许多，激动之余当即捐了十块。那女孩大概觉得林雪捐少了，迟疑着不接。但此刻，林雪兜里仅剩20元，除了吃饭，他还要回涧西。



    又听那志愿者说：“先生，你多捐点吧，记得查尔斯·布可夫斯基说过，这个世界的问题就是，聪明人总是怀疑自己，而愚蠢的人总是充满自信。你不用怀疑自己，爱心无价，钱可以再赚！”



    林雪没办法，又把兜里的20元钱换了出来，给了那女孩。



    刚向前走了不到十步，林雪忽然觉得肩头被人种种拍了一掌，不，那简直就是砸了一拳。生气回头之间，却是李胖子的战友田军旗。心说怎么又是你这个傻逼，怎么每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个傻逼他就会如约出现。



    “果然是你这信球，我早就看见你了，想阻止你，但又觉得20块不值顾，怎么样，上当的感觉很爽吧？”田军旗嬉皮笑脸地说。今天，他不知从哪里借了一身崭新的夏季军装，就是驻港部队穿的那种很好看的、肩头可以别船形帽的衬衫。



    “还修箭扣长城，那地方我去过，地形复杂，挖掘机根本上不去，没法修。再说了，河北的事怎么会轮到咱河南捐款？你读书读憨求了吧？”可能因为觉着熟悉，田军旗说话嘴不把门，“没听说最近南昌路派出所抓了几起在公交车上扒窃的案子吗？都是小女孩，男女搭配、互相掩护和接应，还全是哑巴！你这信球就是太老实，没有防范意识。我他妈去年才背呢，在103电车上遇到个美女，聊了不到五分钟，手机和钱包全没了！弄得我现在看见美女就觉得满天飘的全是草泥马！”



    “你才信球哩，哥们我这是爱国主义行为，知道吗？”林雪说着，继而又问：“最近李胖子好像变化很大啊，是不是当领导了？”



    “领导个鸡巴毛，整天琢磨着戳B，领着别人捣鸡毛还差不多。不过，要说看脸操屁股是人类本能嘛！”田军旗说，“自从上次给你打电话后，我也没见过那老信球！”



    “你女朋友呢？没换吧？”林雪问。



    “回家办户口去了，我们可能十一就要结婚了。”田军旗长叹一声道，“都得面对现实个几把，年轻时觉得，戳女人就是戳那张好看的脸，现在才觉得关灯睡觉都他妈一个求样！女人分三类：漂亮且性格好的，丑的、性格好的，漂亮但性格不好的。不论那类，关键是能够生个健康的孩子！”林雪觉得田军旗说的不够全面，接过话题说：“老田，你也别一概而论，外貌好的女人不一定脾气就不好，外貌不好，但脾气更烂的女人也多得是，我认识的就有好几个。”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十字街口，在听到林雪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了几声后，田军旗问：“你是不是没吃饭，要不，要不我请你吃面条吧？”



    见林雪没客气，田军旗选了个最不起眼的地摊，跟老板娘要了两小份刀削面后，招呼林雪坐下了。



    因为这夜市摊不像普通的小吃店，是要讲高消费和排场的，老板娘见田军旗没有继续点菜的意思，极不情愿地走开了。又听老田解释说：“我在战友那刚吃过饭的，你要饭量大，过一会两碗你都吃了。对了，啤酒咱就不喝了，我听说啤酒里面不但有甲醛，还有敌敌畏！”



    两人对着小桌子坐定后，两小碗刀削面也端来了，但说是牛腩刀削面，可面上并没看到一块牛腩。田军旗也不招呼林雪动那碗，说：“最近我有个老领导的娘不在了，我们几个战友想送个匾额，你是文化人，能不能帮着我们想一个词！”



    林雪想起杜月笙的母亲不在时，包括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陆海空副总司令张学良、国防部长林辉、军政部长何应钦、实业部长孔祥熙都送过匾额的，刚想给老田推荐“孝思不匮”、“好义家风”、“明望之后”、“世德扬芬”、“慎终追远”等挽词时，邻桌上几个吃饭的客人吵开了。



    一个戴眼镜的，长得跟歌手郭峰蛮像的男子说，有缺点就改正，有差距就虚心接受再努力迎头赶上，光靠吹牛有什么用？！真能把牛吹到宇宙上去？大家别这样猥琐下去好不好？想想这个世界上，近200年来用的东西，有几个是中国人的发明？就连铅笔、把手、螺丝刀、水笼头、回形针，都不是中国人发明的！



    另一个跟运动员高峰一样大块头的男子接过来就说，你说的都是个蛋！有本事你就大声说你不是中国人，我喊你声爹！你别忘了，你身体里流淌的可是炎黄子孙的鲜血！切，发明有个蛋用啊，也不看看世界人民使用的东西有什么不是咱中国人制造的！



    估计怕两人因为爱国，因为观点不同而干起来，同一桌上有个长得跟那英一样的女孩端起酒杯哥哥长、哥哥亲地，以喝酒的名义劝住了两人。



    随后“那英”又一本正经道，我给大家讲个政治笑话啊，说是有一天，卡斯特罗散步时不小心踩到香蕉皮摔了一跤，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没什么事，拍拍屁股就走了。但目睹全过程的秘书，马上通知各大媒体发布头条新闻：战无不胜的卡斯特罗主席，成功躲过美国的第555次暗杀。“郭峰”听了，苦笑着说，其实我一直对七有着特别的好感：北斗有七星、彩虹有七色、音乐有七音、玉帝有七仙女……可唯一对你们七十年代出生的这批人没好感！我觉得你们要是整天被前呼后拥的话，估计也跟卡斯特罗及其秘书一个德行！悲哀，真悲哀！



    注定，你们70后也是垮掉的一代！因为你们的脑袋瓜里都装满了诸如李鸿章丧权辱国、义和团保家卫国、蒋中正只会摘桃子、地主个个周扒皮、旧社会暗无天日之类的傻逼观点，且最终成了你们作为就中国傻逼的标准配置……



    “郭峰”此话一出，“高峰”又不愿意了，眼珠一翻起身道，你就是个标准的汉奸和美分！我跟你说：只有傻逼才说别人是傻逼！你最好多看几本关于中国历史的书，动点脑子再说话。真不知道西方敌对势力给了你什么好处！



    “郭峰”激动了，也起身针锋相对说，我可以这样说，谴责美国的人，请低头审视下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低学历、事业不成功、无权、无势、无钱。更准确些说，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政治，或者说你根本不知道美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你们脑袋让门框挤的时候想一想，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都想移民美国？难道只有你聪明？别人都愚蠢、都无知吗？所以大家还是老老实实依靠力气养活自己得了。或者就好好学习深造自己。言论是自由的。我赞赏你们的自由，但也可以嘲笑你们的无知和愚蠢！



    “高峰”不想理论，一把揪住“郭峰”说，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去高密，就可以大义灭亲，把你揪到派出所里去？



    啥也不说了，说多了伤感情，也伤和气，好的，好的，我说亩产十万斤行了吧？“高峰”连连摆着双手，露出臣服与作揖状。



    又听“那英”道，坤哥，人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咋恁认真哩？你跟大家坐一起就是想知道有多少人骂你？别逗了，你不但没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没必要啊，咱普通人喝二斤猫尿扯扯、唠唠、吐吐，图个痛快拉倒呗，你还认真了？认真你就输了，来来来，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