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已临近中午。半个脸包着纱布的林雪忽然想等刚才给他处理伤口的那护士下班出来，看能不能跟她搭讪上。为此，他还专门在楼道墙上的护士栏里看过人家的介绍。但一想到汤糖糖，他又觉得自己太卑鄙，尽管他清楚，再去找汤糖糖，已经不可能了……



    早上那碗汤喝得结实，林雪觉得并不饿。只是走在晒死人路上，他忽然觉得除了单位和3-24宿舍，自己没了去处。想着欧阳云和符程程，林雪寻了家网吧，走了进去。



    打开QQ，除了看到她问林雪在不在的留言，“会跳芭蕾的猫咪”不在线。好在欧阳云在。但直到林雪敲下第七个“在吗，欧阳”后，欧阳云才回应。



    但看上去，欧阳云附加的表情符号很不高兴。“以后别欧阳、欧阳的，直接称呼我名字好了！”她在电脑那边这样写。



    “失恋了，还是哪个该死的帅哥惹你生气了，老同学有气都往我这里撒！今天我休息！”林雪在键盘上敲下了这么一行话。



    “放你的屁，你才失恋了！我TM都想用高跟鞋踩死猫！”



    欧阳云的这一句，让林雪颇为吃惊。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这样粗俗暴力的话语会出自温文尔雅的欧阳云之口。他甚至觉得，如果欧阳云在潇湘工学院就这样说，他早就不喜欢她了。



    “你是欧阳云吗？你没被盗号吧？”林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怀疑是欧阳云的同事或者男朋友之类，在玷污欧阳云的形象。



    “你有病啊，我不是欧阳云会是谁？”



    “我明白了，可能你觉得我不会这样说话，对吧？”



    “你这个书呆子就会装B，怪不得班上女生和那个尚画画都不喜欢你！”欧阳云接连给林雪回了三四行，让林雪觉得她有点失态。



    见林雪没有回应，欧阳云又写道：“怎么？受不了了？刚才还吹牛说，可以当我出气筒呢！当我出气筒是要付出代价的！呵呵。”



    “没有，我在网吧，刚才电脑重启了。”林雪在屏幕这边撒谎。



    “唉，中国文化沉淀了大量腐烂变质垃圾，造成了中国人性格致命缺陷，不诚信，说话办事不靠谱；不守法，拿法律当儿戏；爱耍小聪明,缺乏大智慧；爱占小便宜，却吃大亏；



    爱窝里斗，视同胞如寇仇；缺乏独立思考，集体无意识；没有信仰，价值观倾斜，有钱便是爹；恪守中庸，没是非观；冷漠缺少人情味！”



    今天，欧阳云也显得有点愤世嫉俗。她觉得单位上那帮普通员工，简直就是刁二代。不涨工资他们要闹，不发奖金他们闹，不发月饼他们仍然要闹。就是回家路上买个菜不慎受伤，他们还是要闹成工伤，直到拿到赔偿才罢休。她觉得，刁蛮员工正利用法律的漏洞在找公司的麻烦，并把一切都推给企业，让深陷其中的自己不堪重负。“除了心情不好，就没有其他同学的消息吗？”林雪问。随即，他又从别处复制了这样一段文字，算是劝慰欧阳云：



    地上种了菜，就不易长草，心中有善，就不易生恶。一个人要有大爱之心、感恩之心和救度之心。人人都有这三个之心，世界就好了。与人相处，应成人之美，涵养容人之德。



    “有啊，你想知道谁的消息？不会是贾媛媛吧？呵呵！”



    欧阳云在电脑那边回应，不管怎样，她觉得与林雪的网聊显著地减轻了她的烦躁。尽管林雪这个人似乎跟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别给我码没用的字，你说的全是正确的废话。你还不如撒个美丽的谎，满满写一屏幕我欧阳云兰心蕙质、温文尔雅、母仪天下呢，呵呵！”



    欧阳云想起了潇湘工学院的日子，内心温软了点，在电脑那边继续回应。本来，她在电脑上先打了“你还不如撒个美丽的谎，满满写一屏幕我爱你”的，但临发送时觉得不合适，改了。



    她觉得最近生活就像个穷凶极恶的狼外婆，在处处跟她这个小白兔过不去。除了单位上那些纷繁的人事工作，除了跟准老公闹了大别扭，已经冷战了一周有余，她最亲爱的姥姥也不消停——居然被人忽悠，花4万多陆陆续续买了一屋子的保健品！花冤枉钱倒也算了，关键是80多岁的人了，居然天天用人参胡乱补身，差点要了老命！



    她觉得自个跟姥姥亲，昨天，专门去做姥姥思想工作，好让老人家赶紧把那一屋子没什么用的保健品处理了——她觉得准老公要是迟早到她家去，看到一屋子的保健品肯定会很奇怪。可姥姥居然不理解，跟她怄气，说，就连浓眉大眼的孙女也变了，开始跟外人坐一条板凳、穿一条裤子，一起嫌弃她这老不死的了！



    今天一大早，不知道咋想的，老人又专门跑到单位，说要找领导，反映反映外孙女虐待她的问题，让单位给她做主，让欧阳云好没面子，感到让单位上下看了自己笑话。



    “你就跟班上的房莉莉一样，除了贾媛媛，难道跟我就没有别的话题吗？”林雪这样回，带着埋怨。



    他忽然觉得欧阳云变俗气了，就跟老是关心班上谁喜欢谁，谁不爱谁的房莉莉一样。或者说，她本身就很俗气，只不过过去他是仰视她，是选择性地注意她的优点罢了。



    即使成为情人或小三，女孩子也不能把自己的角色定位为搬弄是非的信息通，或热衷于男女之事，却从不考虑自个形象和身份的媒婆子。林雪这样想。



    “我觉得你从来都不了解我，更不关心我，甚至你就没这样的想法和意愿！”林雪在QQ上又追加了一句。



    “房莉莉？她？你跟他有联系吗？”欧阳云在千里之外问。



    “唉，其实呢，你跟贾媛媛那是根本就没什么交情，我是随便说说的！”欧阳云写道，“俗世浮华，人心的复杂及对一些细微小事的敏感，都能阻碍友情的发展。”



    “切，我为什么要关心你、了解你？我为什么要有这个意愿，莫名其妙！小家子气，不就说出了事实嘛。”欧阳云在第三段这样写。



    “没有，只是忽然想起了她，你知道的，我跟房莉莉也没什么交情。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却去了内蒙古大草原，真不容易！另外我觉得我应该在学校时对她好点，可惜我没有！”林雪这样回。



    “你这人真让人莫名其妙，难道你也暗恋房莉莉吗？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对任何人一视同仁的！对一部分人的光环效应和信任、膜拜甚至哪怕是心甘情愿地被欺骗和被玩弄，总是伴随着对另外一些人的偏见、误解和歧视，并根深蒂固，难以消融和改变！”欧阳云又回。



    林雪顿了足有一分钟都不知道该打什么字。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跟欧阳云聊天而好起来，反倒更显得郁闷了。



    “你们单位还正常吧？咳，我们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真没劲。早上我们还在议论，如果有重大人事调动、如果有企业项目向领导请托，再就是到春节，我们都得去拜谢上级领导的，且以送大额现金和高档烟酒为主。”屏幕上，欧阳云忽然这样写。估计，她也觉得跟林雪没什么共同语言了。



    “人生三大遗憾：不会选择，不坚持选择，不断地选择；人生三大陷阱：大意、轻信、贪婪；人生三大悲哀：遇良师不学、遇良友不交、遇良机不握；人生三大不争：不与领导争锋，不与同事争宠，不与下级争功。”林雪又复制黏贴了一段，他怕冷场。



    “我不是说，别给我码没用的字吗？”欧阳云附加了个很火气的表情符号。



    “以金相交，金耗则忘；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逝人伤；唯心相交，静行致远。”林雪继



    续复制加黏贴，让欧阳云更生气了。从这边看，她是下线了。但随后，她的图标又亮了。



    “抱歉，打扰你了，今天只想问候你一声，并祝你一切好！”林雪回应。对这句，欧阳云的回应是一连七个问号。



    此刻，“会跳芭蕾的猫咪”闪了，符程程似乎上线了。



    “有机会，同学会见，老同学！”林雪给欧阳云又敲了一行字！



    “不见！你滚吧！”欧阳云很粗暴地回完后，彻底下线了，或者就是把林雪拉黑了。



    此时，“会跳芭蕾的猫咪”已经抖动了几次屏幕。



    “是我，程程，我等你好久了，你忙吗？我小灵通掉黄河里了，手机还没来得及买！”



    林雪这样输入着。但一不小心，这行字却误发给了欧阳云。不得不撤回后，林雪关了与欧阳云的对话框，将那行字重新发给了符程程。



    “小灵通掉黄河里了？你去小浪底玩了？”符程程不解。



    “不是，是洗不清了。”林雪的回应让符程程更加不解。好在她不是那种扭住个问题不放的人。



    “我想告诉你，月底我就要回洛阳了，你不要来接我，真的，我想一个人体验一下回家的感觉！”符程程在说正事。



    “怎么这么快，不到一年时间。”林雪回。



    “怎么，你不高兴吗？我还想着你盼着我回来呢。你，你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符程程加了个调皮的表情。



    “我愉悦的心情如同航母一样宽广，我心中的舰载机满载着对你的思念，已经起飞了。”林雪及时发挥了一句。他觉得跟符程程在一起也不错，可自己能够跟符程程在一起吗？毕竟，对方是在上海见过大场面的。



    “贫嘴，骗子！所谓一见钟情，不过见色起意；所谓日久生情，不过权衡利弊！坦白跟我说，有没有女朋友，刚才在跟谁在线？我计算机水平比你强点，能够通过软件检测到你在说什么！”符程程回。



    林雪心中一惊，怕符程程在上海那边真的装了什么软件，也不敢隐瞒，回复说：“是跟大学女同学，没什么，也就扯点工作上的烦心事！你应该能够看到，我一上来是先找你的！”



    符程程打了个笑脸符号后，用文字回应说：“算你老实，知道你手上的鼠标是谁发明的吗？那人叫道格拉斯?恩格巴特。1968年12月，他在旧金山用一个笨重木盒配两张圆盘和一个红色按钮，演示了现代鼠标的雏形。”



    “我最近在看史蒂芬·霍金。”符程程一行一行地写着，“其实呢，你也不用纠结什么初恋，更不要因为谁的离去而哀怨和心碎。因为按照多重宇宙的原理，虽然在目前这个宇宙里，你没跟你的初恋走在一起，但在另一个宇宙中，她可能嫁给了你！当然，你们是否真的幸福就只有你们自个知道了。更可怕的是，在第三个宇宙中，可能你最终把她杀死喂狗了，或者就是她用一杯有毒的咖啡毒死了你！”



    看着符程程传过来的文字，林雪先是新奇，进而感到慰藉，最后觉得脊背发凉。



    “普朗克等物理学家所创立的量子力学我也知道一点，明白每一个宇宙都拥有独立的时空结构，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爱情的多重可能性。”林雪回应，与此同时，他打开了搜索到的量子力学网页。



    “量子力学可以帮助我们观察多重宇宙的存在。人类至今无法真正“看见”多重宇宙的原因，就是我们无法从这个时空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因为那需要各虫洞。”林雪现学现卖。“我觉得超弦理论更神奇，因为它更进一步提出了物理世界的一种超时空架构。超弦理论作为最为艰深的理论之一，是万有理论的候选者之一，可来解释我们所知的一切作用力，乃至用于解释整个宇宙。”符程程回应。



    “为情所困，不如探索宇宙！”符程程又在打了个俏皮表情后继续回。“最近，我一有时间就欣赏哈勃望远镜拍摄的宇宙照片，那些照片从根本上改变着我们对宇宙的认识，更改变了我对爱情、事业、生活的看法。人类太渺小了，从宇宙的角度讲，我们的一生用瞬间形容都有点长！”



    林雪搜索，知道早在1990年4月24日，美国航天飞机就将哈勃望远镜送上了太空轨道，哈勃以2.8万公里的时速沿太空轨道运行，由于没有大气湍流的干扰，它所获得的图像和光谱具有极高的稳定性和可重复性。



    “所以你想通了，要回洛阳了？甚至要嫁人了？”林雪问。



    “SEI啦，常久勿见，怕侬弗敢娶吾了！”这次，符程程用语音回了一句让林雪半懂不懂的上海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