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去找糖糖吗？我觉得你就算了吧，她姐给我这个就很说明问题了！”看着糖糖的姐进了医院大门后，林雪笑着跟刘凡这样说。



    刘凡见林雪手里拿着的那名片，就是糖糖在保险公司的业务名片，沉着脸骂道：“你说话怎么不怕屁把你的牙打掉呢？！她那名片我早就有了！追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就跟军人要服务于国家一样，天经地义，你少扯没用的蛋！”



    林雪也不嘴软，笑着又说：“看来我们中的一个，迟早是要像军人一样享受战场和子弹，而不是整天打嘴炮。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要倒下，那人肯定叫刘凡！”



    刘凡被再次激怒了，过来又想追着掐林雪，林雪一边躲，一边跑，一边继续逗刘凡道：“长脖子，你的智商和情商让我深深觉得将来你家不仅产生不了科学家，更产生不了艺术家。在泰勒芬公司时，你总吹牛显摆说，你长跑耐力还行，曾经背一口大黑锅追得你们老家的野兔都累倒在了半山腰上，那今天你就追我到涧西吧，看谁先累成落水狗！”说完，先顺着人行道往涧西方向跑。



    刘凡在真追了大概三百米后，忽然停住了，看着前面的林雪说：“操，你说让我追你到涧西我就追啊？我傻了我，我才不上你当哩！我是有信仰的，不跟你这样没有信仰的可怜虫一般见识！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这人世间的二十几年你真是白活了。”



    林雪也不理他，正好有出租车经过，招手叫停后就上去了。那司机眼见刚才有人在后面追这位，估计怕惹事，有点犹豫不决。林雪便笑着说：“刚才那人想抢我手机，你帮忙把他给我甩掉吧。”



    那司机一听大太阳底下的还有人敢抢别人手机，半信半疑地道：“还有这事？真是无法无天了，我帮你打电话报警，附近就有派出所，巡警开车过来的话，够他喝一尿壶的！”



    林雪觉得谎言永远需要更大的谎言来支撑，赶紧说：“大家都不容易，息事宁人过得去算了，你赶紧拉我到涧西的3-24吧！”



    说话间，林雪又向后看了一眼，他怕刘凡一根筋，会追上来，但刘凡并没有追来。就听那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道：“什么？你去3-24？你住在那里吗？”林雪点头说是，又听那司机道：“那破地方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扒？！什么时候自个塌了更好！”



    林雪见那司机四五十岁的样子，也不知道3-24怎么得罪了他，笑着说：“老师傅你开车也不容易，不管怎么说，那里住的大学生都比你轻松得多！”



    “狗屁，想当年我也住过那里！我也大学生。操特么的，这一不小心就成了四零五零人员，被下岗了！”见身边的林雪听了这句话忽然不做声了，那老师傅继续说：“最近我看周易，才发现3-24那地方风水不咋地！”



    林雪没想到会遇上住过3-24的老前辈在下岗后开出租，心绪忽然有点复杂，就强笑着说：“风水的说法不大可靠。自明成祖朱棣开始，北京就号称风水宝地，又是几代皇城，可很多泥腿子到那里做了高官，就都变了质！而一直被称为穷乡僻地的甘肃，却也有类似《读者》杂志那样世界第四、亚洲第一的人文期刊，更不用说和田玉的主产地在鸟不拉屎之地了。”



    “你说的那不是风水概念！你不信也没办法，我们住3-24时，最邪门的就是‘秀恩爱、死得快’！百发百中！”那老师傅说，“操特么的，爱情即使再甜蜜，也不能当饭吃！想当年我因为一句海誓山盟，就千里迢迢从广西追她到洛阳，在3-24一住就是十年！那几年我们出双入对、恩恩爱爱，让很多人羡慕得流哈喇子，可最终孩子都一岁了，她还是跟人出国跑了！害得我现在为了孩子上学，求职去晚上当金库保安都不敢说自己是正规本科毕业！”



    林雪彻底无语，看着3-24到了，递给那老师傅20块钱，说了句，不用找了。不想那老师傅却不领情，专门喊住林雪，多找了他2块钱说：“住过3-24的，再穷也还是有根骨头的！你还没资格可怜我！”



    在尴尬和一缕莫名其妙的悲凉当中，林雪默默走进了3-24楼下的院落。忽然就听到有人在楼上开玩笑般地朗诵道：



    啊～七夕～，你比巴西少一夕；啊～七夕～，你比泸西多一夕；啊～七夕～，你比无锡多两夕；啊～七夕～，你比山西多四夕；啊～七夕～你比儿媳多五夕！啊～七夕～，你比依稀多六夕，总有一天，你会天南海北满汉全席……



    林雪听那声音，估计是李二英，怕他在楼上又犯病了，加快了上楼的脚步，在黑暗的楼梯上，一不小心就差点踩住从二楼下来的一只病恹恹的小狗。



    因为天气热，337寝室房门大开着，乌鲁鲁旋转的风扇下的地上是两大盆水。李二英和甄冠利都穿着个大裤头，甄冠利趴在桌上似乎在上网，李二英则在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对着窗户外朗诵。



    见林雪进来，李二英停住朗诵说：“小林，哥们我朗诵得还可以吧？最近公司团委要组织婚恋牵线活动，单位上非让我报名参加不可，还说让我准备才艺节目。我觉得对不起小宁，但又不能辜负领导的一片好意，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林雪不敢打击李二英，说人家朗诵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就差吐了，笑着说：“二英，朗诵你是内行，你可以看看电视上那些选秀节目，争取将才艺展示整漂亮点，牵线成功！解决女朋友问题！”



    李二英道：“这个我也想到了。昨晚我在单位的电脑上看卫视一选秀节目，觉得那女主持人有点黄。一评委在台上对她说，我想把你搞糊涂，她追问，我想知道，你怎样能把我搞糊涂？评委说，我在下面把你搞糊涂，然后让新手们上。哈哈，成人之间的对话说到这份上，也算黄得高雅吧？！”



    “高雅个屁，黄就黄吧，非要跟高雅扭一起。好像大神们的世界，我们不懂似地！”甄冠利抬眼看看李二英道，“公正永远存在，无论你多么坏。那节目我早就不看了，都是一帮奇葩在秀需要充值的智商。高雅是植根于内心的修养、是无需提醒的自觉，更是为别人着想的善良！”



    这次李二英没有抬杠，接着甄冠利的话题说：“可不是，真真假假的文化人不都这德行，所谓的斯文败类、文痞文氓的嘴脸大抵如此，都是打着文化或艺术的名义玩女人、捞钱、卖官买官，败坏了文化群体的形象，让社会越发瞧不起他们！唉，谁变蝎子谁蜇人，轮到谁都把持不住，也许这才是咱中国文化的本质。”



    “其实，在知识分子堆里，我最佩服的还是律师！”李二英又开始没完没了开了，“你看那些辩护律师，那么长、那么专业的一段讲话，竟然讲的是文采飞扬、层层递进、逻辑清晰、情感饱满。我一般没耐心听官话和报告，感觉那似乎不是人话，但一听律师辩护，竟然很感动，哪怕他是给十恶不赦的混蛋辩护……”



    林雪想用甄冠利的电脑，看能不能跟汤糖糖QQ上，凑上前时却见甄冠利在搜集房产信息，遂笑道：“冠利这是准备买房子了啊，祝贺、祝贺！”



    甄冠利苦笑着，忽然合上笔记本电脑骂道：“就说现在房子那格局，非要搞尼玛什么南北通透！还几巴说什么这是最新流行！流行你奶奶个嘴啊！两阳台弄没了，冬天没冷藏室了，直接面对外面了，不但心理安全感减退了，风也直接吹进来了！”



    “唉，真没办法！”甄冠利继续道，“不是七夕吗？早上跟女朋友说结婚的事，人家就一句，甭给我讲什么海誓山盟，不论大小新旧，你就说房子咋办吧！操，刚刚与一个二手房卖家签订了买卖合同，不到一周，人家那一片房子就暴涨了，现在卖家反悔了，腆着脸不承认合同了。还威胁我说，要是我告他，他就找道上的人弄我事。”



    “冠利，我觉得一辈子为当房奴而努力奋斗，真的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李二英又插话说，“我跟你说吧，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失去事业和生活，房产再多我们也将无家可归！说白了，少数人把房子炒得越来越贵，只会让更多的人盲目地跟着他们遭殃！”



    “虽然有点矛盾和纠结，但我也有这种感觉！”林雪站在李二英观点一边道，“前几天我去商场买衣服，发现阿迪达斯等一些品牌，标注的生产地已经不再是中国，而是东南亚一些小国。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一边是包括制造业在内的实体经济开始萎缩，一边是地价和房价剧烈膨胀，那么最终，这超英赶美的房价究竟靠什么来支撑？！当房地产经济和土地财政吸干了经济命脉，掏空了百姓腰包，绑架了银行和金融，最终只会拖垮经济。你尽想了，一平米十万的房子最终会带来什么社会景象！钢筋混凝土和砖瓦的成本才多少！”



    “你们说的都对，一个是个人微观事实，一个是宏观经济事实，但都不是咱们所处的这个社会事实的全部！”甄冠利起身道，“社会运行的逻辑，永远是存在合理而不是事实合理。就房地产而言，它永远不关心什么个人和宏观问题，只会关心当下的利益，或者说它觉得自个就是宏观，而个人则是没有任何选择地必须依附于它。



    一个最最简单的现实是，咱年轻人没房子，一切海誓山盟就没有了基础，就会变成可笑的干嚎和干耗！我知道你们肯定也看过不少所谓的房地产经济学理论，并天真地觉得房价上涨是灾难。但跟你们说，最好的房地产经济学就是丈母娘经济学！因为它抓住了国人的需求要害，让房地产在充当经济拉动先锋的同时，也在无形中充当了社会控制器的角色。你想，当一个人沦为房奴后，他又有什么时间和心思考虑其他的事情？就跟我们无怨无悔地爱上一个人后，你会觉得她就是一切，死也愿意是一样的！”



    甄冠利一席话，让林雪忽然联想到了商鞅的弱民、贱民之论，不禁感到内心发凉。又听李二英说：“有些时候可能我们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要说房子这个事，想简单了就是有能力就买，没能力就别咧咧，这其实跟追女孩子是类似的！人家女明星和‘白富美’是花园别墅、高档社区，咱普通人想都别想！优秀女孩则是三室二厅或小高层，差不多的女孩就只能算是经济适用房乃至廉租房了，但即便如此，也可能因为楼层和区位，我们高攀不上，那就只能找适合自个的了！你不能没钱、没人品、没造化和运气，还想住便宜的三室一厅，住不上就埋怨社会不公，这明显是打土豪、分田地的懒汉思想遗存么！”



    甄冠利听李二英越说越离谱，岔开话题跟林雪说：“为了女朋友，为了将来，最近我都有辞职的想法了。咱单位的情况和文化你也知道，大多数时候，消耗你能量的都不是工作，而是工作中遇到的人。干活本身是不累的，平衡情绪最累。”



    林雪笑着道：“我们都是没根基的打工者，自己创业和上别处干，估计也强不到哪儿去，无非是从一个山寨投奔到另外一个山寨。也可能还会一蟹不如一蟹，白白浪费了现在刚在单位积累的经验、优势和一点人脉。就跟刚才二英所言，其实跟追女孩子是类似的道理，这个也正是我犹豫的地方。一旦走出这一步，就没有退路，因此我们要权衡利弊，干活累倒不怕，关键是不能让频繁跳槽虚度了光阴。”



    甄冠利一边喝水一边说：“你之所以犹豫，可能还是对面前的机会不满意或心里没底，否则你就不会犹豫！当然，既然犹豫，也说明直觉告诉你会有风险，那你就选择保守吧，没什么问题的。我也套用一句，这同样跟追女孩子是类似的！如何走下一步，我一定听老兄的，谨慎行事。”



    “认准了就去做，前三十年不要怕！”李二英抠着脚丫子道，“我同学中有个混的不错的，都当副科长了还辞了职，说要回乡种猕猴桃去。人家那境界和心态真够大，直言国家不缺公务员，但农村缺人才！



    我们几个还跟他说，你从农村好不容易考了大学，又好不容易到城市还当了科级干部，也算是实现了很多农村孩子的梦想，多可惜啊。可人家说，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但冥冥中觉得，我的事业在农村，等我退休再去实现我的事业梦想，恐怕农村早就没人了！”



    林雪说：“这哥们的勇气和志气让人服气，但我觉得有点草率、浪费和轻薄。因为早知道如此，你走那一圈干嘛？直接中学毕业就去回乡种猕猴桃，估计早都发了！虽然任何选择都没错，但缺乏规划的职业和人生，总是盲目的。”



    甄冠利听了，笑着道：“这个我倒不同意你的观点，弯路也是人生路，只有走了弯路我们才能知道究竟自个适合走那条路。再补充一句，这个也跟追女孩子是一个道理！”



    “我都快崩溃了，今天你们都疯了，怎么三句不离追女孩子啊？追女孩子毕竟跟干其他事情还是有点区别的！”李二英道，“我觉得985和211是教育不公平的最大草帽，也是导致我那同学心灰意冷回乡种猕猴桃的最大原因！你们也知道，就因为咱不是985和211出身，在单位上干着同样的活，工资就比人家某些戴顶985和211铁草帽，却混吃混喝混工资的人少一大截，且要跟人家不平等一辈子！”



    “说来说去不都是大学扩招造成的么！”甄冠利说，“教育产业化和大学扩招造成的后果至少有两个：一是让大量只适合做蓝领工人的孩子到大学混了低质量、实操能力极差的几年，加之他们对自身又有了很不切合实际的定位，以至于毕业即失业；



    二是让部分基础差、底子薄、思想道德水平不高，家里却有点钱的孩子带坏了部分本来比较优秀的孩子，最终让他们一批人乃至一代人都飘飘然不知所以然，并不思进取、集体智商和情商低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