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于积怨，始于口角，甄冠利和景周在337寝室的斗殴最终以景周的倒下而暂告段落。因为这一架，景周住院治疗了一个多月，共计花去了14000多。为了赔这笔医疗费，甄冠利不得不楼上楼下地跟许多同事借钱。而从此，他和景周两人便彻底不再往来，这是后话。



    也因为这一架，林雪才知道，此前，他俩和丁小盈住一个寝室时就打过一架。这也是甄冠利要搬到337寝室的原因。所不同的是，这次甄冠利不但大打出手，还下了狠手。其中的恩怨情仇恐怕也只有丁小盈和李怡清楚了。只是丁小盈和李怡都已经离开了3-24。



    林雪和霍建彬等人把满脸是血的景周送到就近的社区门诊例行检查后，满头大汗的值班医生说，初步诊断结果为鼻骨骨折、鼻中隔偏曲以及多处软组织损伤。需要赶紧送正规医院进一步检查和治疗，尤其是鼻骨，很可能得专业手术矫正……



    在河柴总医院急诊科，景周在包扎完成后，从绷带后面露出一只眼睛，握着林雪的手，再三感谢。他知道，因为劝架，林雪的眼镜都被甄冠利打飞了，还生生替他挨了一拳。



    林雪说晚上有事，想离开时，景周忽然说，今天我才发现，小甄就是只十足的藏獒，看着沉默寡言，咬起人来招招致命！操，他就是个喜欢拿枪写历史的怂货！我跟他不会完的！唉，我这就是贫农家娶了个新媳妇，愣是把老大难的邻居给馋出哈喇子了……



    大约晚上8点，林雪回到3-24，开始整理一片狼藉的337寝室之际，兴冲冲出去参加单位七夕派对的李二英却早早回来了。一见林雪就说，这个七夕节最大的闹剧就是全公司43个同事中居然有15对牵手成功了！只是全系炒作，全是认认真真走过场，全是配合演戏的！我倒要看看，15对情侣是不是会真的领结婚证，并按照主办方的要求，去到青要山景区办集体婚礼！



    听李二英没牵上手，却带着妒忌和牢骚回来。林雪一边干活一边说，就看他们是否诚心了，对派对牵手这样本就是娱乐化的事，你要认真和较真，就没意思了！



    又听李二英说，这年头，口才派干了妇联的活，都是玩策划，尽是托，全是套路！我就纳闷了，那么多女子，也有我心仪的，怎么我上去搭讪，人家就不理我，更没媒体的人上来采访我啊。



    林雪笑着说，人家在演戏和拍电视剧，让你去做个群众演员你还不安分，想当男一号，你是准备抢戏还是砸场子啊？！



    李二英更不乐意了，说，既然如此，还让我们这些真心去寻找爱情的人，浪费感情和时间干嘛？



    林雪说，假戏需要真做，但不是全部。让“托”隐藏在群众当中，不更显得真实？！我在单位也被这样玩过或者被利用过，不过是更高级的陪选。人家早就内定人选了，让我们去当候选人并落选，以显得人家程序合法、组织得当，最终滴水不漏地堵住了很多人的嘴。实质上跟你今天的情况没两样的，一切都是套路，你就赶紧感谢人家给了你机会吧，多少人都没当绿叶的机会呢……



    林雪与汤糖糖电话联系上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此前他加她QQ，对方不理；给她发短信，对方不应；改打电话，对方不接。



    打通电话后，虽然兴奋，但林雪还是显得小心翼翼，问糖糖在干嘛，是不是需要休息了？就听糖糖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说：“什么呀，我刚醒来，最近打的针，我好像不大适应，一针下去，今天硬是从中午睡到了现在。”



    “你饿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弄去。”林雪像关心他自个一样对着手机，谨小慎微地问。他觉得糖糖就在手机里，更像个小雪人，自己声音一大对方都可能被融化。



    “不饿，我妈都给我热过三次饭了，但还是扔掉了。我就是觉得好困，但又睡不实落。”糖糖道。林雪刚想说，正好我可以晚上陪你聊天的时候，糖糖忽然又说：“你QQ名字叫‘梅林忆雪’吧？好斯文呀，我妈刚才还说，让我别添加你，说你这人要是靠得住，那都（就）是聋子听哑巴说瞎子看到鬼了！”说着她先咯咯咯笑了。林雪也笑了，说：“看来咱妈对我误会很深啊，也难怪，咱这人天生就一副不可靠的样子！晕轮效应谁都懂，但谁都跳不出来！”



    “别咱妈咱妈的套近乎！是我妈，不是你妈，知道吗？！”糖糖道，“我妈可不好惹，在我家她说了算。昨晚上她跟我聊天，说，胆小的男孩一般能成大事；流泪的男人一定有爱心。谈恋爱跟打仗一样，前思后想才是帅才。不吸烟不饮酒的人，一般都很自私，不可托终生。”



    林雪道：“看得出，也能够感觉到，她老人家是个有主见的人！”



    “错，我觉得我姐最有主见。”糖糖说，“我姐夫就是她初恋，她基本是没有实习就直接成家了，还不错。不像我，大脑简单，呆笨无比，一点都不知道转弯。记得在郑州上职高的时候，有次考试，专业课老师为确保及格率，特意将试卷部分选择题的题干设计为另外一些题的答案，全班都答对了，就我没发现其中的猫腻！”



    “你没答对是对的，因为你保持了独善其身和纯真，而不是同流合污与堕落！小聪明和大智慧有时候不但离得近，长得也很像。”林雪认真地说。



    “你觉得我姐怎么样？”糖糖忽然问。“你姐啊，我觉得她是不阿世、不迎俗，以独立的人格，自立于天地之间！”林雪继续掉书袋子说。



    “拍马屁！言不由衷，基本是假、大、空、套、废话！”糖糖道，“你让我感觉你对她的这番评价，就跟在报纸上抄的一样！跟你说吧，她吃饭非常挑剔，饭菜不但要清淡，还要有营养。我姐夫可没少受怔（折腾）！炒菜、烧汤她不准用骨头，也不准放味精，说骨头汤里胆固醇高，说味精是化学制品，含有有害物质。但是，她又要求菜、汤必须有骨头汤和味精的鲜美味道。



    吃鸡蛋，她只要蛋清，不能有一点蛋黄；吃鸡肉，雏鸡要半斤的，老母鸡要七至十斤的。吃鱼则要切头去尾，只吃中间的。吃螃蟹只要公的不要母的！更别说菠菜要做菜泥，芹菜要抽丝，豌豆要剥老皮之类的条条框框了。有时候我就想，我姐夫他就没烦过她，甚至想过离婚吗？！”



    林雪道：“这或许就是爱的表现吧。我现在才觉得，爱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素质和素养。你姐的挑剔，映衬出了你姐夫的耐心和真挚。除了感动，我觉得我也应该像他学习，好好待你！”



    “我才不挑剔哩！”糖糖说，“你不觉得她这样做会磨掉男人的锐气吗？就像我爸说的，中国女人似乎天生有一种改造男人的使命，她不但要改造你，更想占有和支配你的全部时间。也难怪咱国家出不了哥伦布那样的航海家。因为你还没出海，人家就问了，准备到哪去？跟谁去？船上有女的吗？多大年纪？长什么样？有我漂亮吗？怎么认识的？最后男人只好说，嘚嘚嘚，我不去了，行吧？！”



    “其实你姐她明白这个道理，中午吃饭时还说，她不喜欢让男的碰锅碗瓢盆的！”林雪道。



    “切，宣传和事实那就是两张皮。”糖糖笑着说，“我姐她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一边把男人捧上天，一边让他死心塌地受苦受累！”



    “我觉得还是咱姐夫真心爱她，任何局面的形成都需要双方的默契配合，一个巴掌拍不响。”林雪总结说。



    “你又咱、咱的了！再次推醒你，是我姐夫！”糖糖纠正着，继续说，“唉，大概是住院的原因吧，一下午我梦见的几乎除了医院还是医院。“有西雅图的、迪拜的、日内瓦湖边的，还有西伯利亚的。最豪华的医院居然是我设计的，好像在熊耳山，门口还拴着两只东北虎，已经建设好了，但还没有投用，就等我妈剪彩了。”



    “在梦中，我看见医院高高的大楼楼顶有直升机停机坪，还有歌剧院，海报上说席琳·迪翁要来为开业助兴。大厅内，50多架三角钢琴布置成了心形，室内来回穿梭的居然是扬着大辫子的无轨电车，甚至还有即将开业的咖啡厅，所有迎宾和护士全部按照空姐的标准站立，56个民族一个不能缺！”



    林雪笑着说：“汤工，梦是平行宇宙的镜像，八成还是真的。你设计的医院简直就是奢华五星级酒店！一定不是给普通人用的，那到时候你准备怎么收费啊，我亲爱的工程师？”



    糖糖在电话那边顽皮地道：“嗯，嗯呃，这个嘛，我还没想好。我妈说咋收就咋收！我估计，估计一天怎么也得10万以上吧！”



    林雪又说：“那我敢肯定，所有的病人除了被你吓蹿（跑），只有三个结果，要么被你高额的医疗费吓死，要么就是病反而被吓好了！再就是，他们集体都疯了，需要批量转院！”



    “虽然你是逗我开心，但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很刻薄啊，这一点真没人家刘凡可爱！”糖糖在电话那边笑着说。



    听林雪没说话，她又继续慢悠悠地说：“唉，你不觉得咱俩的感情有点潦潦草草和糊里糊涂吗？！你想想，我也正在想，咱们要一起生活几十年，甚至一辈子，你不觉得可怕和迟早厌烦我吗？你可能又会说，放心吧，你一定会让我甜蜜，但短暂的甜蜜过后，你又怎么能够保证让我的甜蜜，不被失望乃至伤痛所代替？”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和思考，我已不愿意再赌咒发誓，表演什么海誓山盟了！”林雪轻轻道，“不是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已降温，恰恰相反，我觉得真正的海誓山盟就是持之以恒、金石为开的细微行动。因为当热烈的爱变得成熟与稳定后，它最终会变成亲情。我现在就想全心全意，好好对你每一天！并与你简单的相伴！”



    “我妈进来了！”糖糖忽然这样说着，挂了电话。



    再次跟糖糖接通，是半小时之后。在这短暂却难熬的半小时里，林雪想了很多，更想起了他和糖糖在泰勒芬公司的情景。



    那时候，虽然他觉得喜欢她，但却是似有似无的，根本就没想过未来，也没想过两三年后，彼此还能走到这一步。那时候，他们彼此根本谈不上了解，更有点没心没肺，基本是始于邀约，终于对邀约的拒绝。或者说，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这年头，啥人都有。”糖糖在电话里笑着说，“刚才电视上说，湖南凤凰有个姓欧阳的女的，这两天闲着没事，在QQ空间以县政府的名义发布信息称，辖区年龄30岁以上的单身汉，七夕后可到县政府登记、申请找老婆，政府将择优从越南、缅甸等国家引进一批新娘予以分配。还言之凿凿，说机会难得、名额有限，结果被公安机关请去喝了茶……”



    “糖糖，让我们重新开始，让我从头补上吧！”林雪说，“让我试着好好爱你，好好待你，好好跟你在一起！国庆节快要到了，估计那时候你就康复了，也更漂亮了，我们去北京玩吧。”



    “不去。”糖糖忽然说。“北京我都去腻了。”



    “那就去昆明。或者咱俩向一个宁静优美的小城出发，远离一切！比如乌镇、丽江、婺源、凤凰。”林雪说。



    “不去，不去！”糖糖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好像走的都是我姐和我姐夫的路子！就不能有点创意，好像你好有钱一样。跟你说，最花钱的就是出去旅游了。”



    “那，那你说咋办？糖糖？总不能就在家里耗着吧？不占座、不扰民、无小偷、无乞丐，不但省钱，也很安全！”林雪道。



    “又贫嘴了，我也不知道该咋办。”糖糖在长叹了一口气后说，“我还真希望你哪也不去，就这样伺候我一辈子呢，这段时间可把我妈给累坏了！”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开心！”林雪认真地说。



    “言不由衷。”糖糖道，“久病在床，家人都会崩溃和讨厌的，何况是你。其实，你是那种不想受任何束缚的人，或者说，你是个有想法、有追求、有事业和抱负的人。琐碎生活是留不住你的，而我是个平庸的人，根本上也是留不住你的，这个我看得很清楚的！”



    “怎么会呢？你不相信我吗？糖糖，我怎么做你才相信？”林雪有点激动了，他觉得他想哭。



    “你听我说完嘛！”糖糖显得很有耐心，“我觉得女孩子找朋友，就是找一个能够驾驭她，或者她能够驾驭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强强联合、优势互补或公平的问题。因此。不管男女，一旦真的考虑爱不爱对方这个问题，就会本能地去刁难对方、考验对方、磨砺对方，只为最终能够驾驭对方。这当然有风险，需要把握尺度、火候，关键是要遇对人。一旦强强碰撞，两人肯定闹翻。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到一定时候会和我闹翻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糖糖！请你相信我，糖糖，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喜欢被你驾驭！”林雪几乎对着电话大喊。至少在那一刻，他是发自内心的，而随着最后一句话，他的热泪也夺眶而出。



    “别激动，林雪，我就是随口说说的。”糖糖依旧说得很轻、很温柔，“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否则你也不会找到医院来。可我总觉得你或许是感到对不起我才这样的。其实如果你觉得欠我什么，我觉得真的大可不必，咱俩本来谁也不欠谁的。”



    林雪忽然感到糖糖这句话深深伤了自个的心，委屈地对着电话哭出了声。糖糖在电话那边也有点后悔和难过，也不知道怎么劝林雪，沉默着，但凭时间一秒一秒地往前跳动。



    “喂，小伙子，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们马上就要关门了。”远远地，有强光手电照了过来，有个穿制服的保安冲林雪大声喊。



    “你在哪里？”糖糖问林雪。



    “我就在楼下的医院门口。”林雪答，“怕你妈不让我进病房，我就没敢上来。”



    “你可真傻啊你！”糖糖笑着说，“算了，让你吃点苦头也好。不早了，你也赶快回涧西去吧。”



    “不，我要等你到天明！”林雪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