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醒醒,该走了。”在糖糖身边趴了一宿,林雪被叫醒时,大概是早上5点多。迷迷糊糊中他见糖糖姐提着早餐站在病床边。再看糖糖,依旧酣睡不醒,嘴角似乎还流着口水。
不知道昨晚是啥时候睡着的,反正当糖糖开始打鼾时,林雪隐约听见邻床的帘子后面,陪护老人的那对男女在小声打趣。
女的说:“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但说无妨!”男的道。就听女的说:“恳请将臣妾打入冷宫,臣妾受不了了,这天太特么热了!”
“操,我还想去太平间那冰柜里睡呢!”男的说的很吓人,“我特么愿意出1000块,邀请这死贵医院的瞎求院长共同睡一晚,唉——真是闷热难耐啊……”
“不过夏至不热。”女的继续说,“真正的热儿天是以夏至和立秋为基点计算的。古人就十分重视避暑,听说清代之前,一赶上夏至,全国放假。”
刚才在梦里,林雪觉得自个在雾霭中摸索出门,朦胧中看到路旁有一老者,肩披白褂,独坐桌旁,桌子上摆了一小圆筒,里面都是签。
林雪想知道知道自个和糖糖的姻缘,就上前拿起圆筒晃,随后抽出一支递给那老者,问:“老神仙,人生如雾,何处是路?请帮我解一卦吧!”忽然就听老者说:“信球孩子,我就摆摊卖个早点,你晃我筷子弄啥哩?!还以为你是便衣城管,吓老子一跳!”
送林雪出病房门后,糖糖姐道:“我妈就那劲,你别介意!她让我告诉你,以后别再来了,说会让我们一家很难办的。其实我爸昨晚就想过来轰你走,但被我劝住了。唉,大家都不容易,我也没办法,你好自为之吧。”
林雪听了道:“老人也是好心,我应该谢谢阿姨昨晚上让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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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闷热,病房里的灯光如阳光,又如瞌睡人慵懒的眼光。偶有老人的咳嗽声和病痛带来的呻吟声。墙上的液晶电视声音调得很小,上面是一群农民工在卫星发射现场群情激昂看火箭升空的画面。
不远千里,专程赶来的陈金邦说,他从山东一路到西昌,大概要花费2000多元。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我国航天事业加油!然后回去努力打工,再把钱挣回来!
“小林,你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知道吧?”见林雪抓着糖糖的手,一副怕丢开就再也抓不住的样子。糖糖的妈这样讲。拗不过女儿央求,几分钟前,是她专门到楼下,叫林雪来到病房的。
当时,林雪就坐在医院大厅门口发烫的大理石台阶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远处,一辆黑色小轿车横在传达室前,一个穿着制服的人醉醺醺地比划着,对那两个拿着强光手电筒的医院保安破口大骂:“堵,啊堵住恁家门了?堵住,咋,咋了?恁家人坐烟大轮渡死了?!恁家人让送山上了?”
等电梯时,糖糖的妈看林雪在她身边不大自在,忽然笑着说:“我家糖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可就是不爱主动跟人打招呼。为了培养她礼貌待人,三四岁时,即使带她买菜,我也不忘嘱咐她说,你见了人一定要礼貌,管男的叫叔叔,女的叫阿姨。有次,在一家熟悉的摊位前,我再次启发她说,糖糖,你想想,妈妈平时都是怎么和人家打招呼的?就听糖糖忽然对那摊主说,便宜点吧!”
林雪没敢笑,嗫嗫喏喏道:“阿姨,我,我觉得糖糖她会很快好的,她又没家族遗传史,再说,现在的医疗技术是很先进的……”
糖糖的妈没接茬,而是问:“我听说富豪都很长寿,邵逸夫今年93岁了还在每天练气功,李嘉诚72岁了每天还要游泳和打高尔夫,何鸿燊和霍英东,一个79岁,一个77岁,现在跑步都不输年轻人,你觉得他们长寿的秘诀是什么?”|
林雪看看糖糖的妈,又看看电梯间里贴的保健品广告上那个满头银发却红光满面的老太太,道:“我觉得他们大概是很注意保养和饮食健康吧。听说有些老人早餐只吃水果,晚餐只吃玉米和芋头!”
糖糖的妈看都没看林雪就说:“你错了,他们共同的长寿秘诀是有钱……”
到病房前,正赶上主治医生带着一群护士例行夜班查房。站在门口等待之际,糖糖的妈又说:“像你这样的孩子我见多了。我倒不是对你们有什么偏见,关键是我觉得嘴硬就是无用的别名!我估计你们就跟朝鲜那些爱国将领差不多,看上去态度温顺、意志坚决,听上去语言犀利、豪情万丈,动不动就是万炮轰鸣、让青瓦台一片火海,甚至核平东京、消灭美国!但光说不练,玩假把式有什么用?!说不定关键时刻就是一触即溃!跑得比兔子他爹还快!”
“阿姨,我不是你认为的那个样子的!”林雪为自己辩白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把欲望当理想,把世故当成熟,把麻木当深沉,把怯懦当稳健,把油滑当智慧。所以才让你觉得我的勇敢是莽撞,我的执着是偏激,我的真诚是无知,我的激情是幼稚……”
“伶牙俐齿、油嘴滑舌、强词夺理!”糖糖的妈不高兴了,这样评价着,继续道:“年轻人,在你说话之前,先听;在你回应之前,先想!我也跟你讲,人有三种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贫穷和爱,你想隐瞒,却欲盖弥彰。人同样有三样东西是无法挽留的:生命、时间和爱,你想挽留,却渐行渐远……”
查房的医生和护士好不容易出来后,靠门床位上的那个老太太估计又拉裤子了,不但伺候她的人忙忙碌碌,空气中也弥漫开了一股子异味。此刻,林雪已管不了那么多,留下糖糖的妈,径直跑进病房,到了糖糖的病床前。
林雪的到来让糖糖的精神明显振作了起来。她把口罩拉扯下来扔一边后,用手捶打着凑到自个身边的林雪,说:“你这傻蛋,你这傻蛋,说让你别来,你就是不听!”
林雪亲吻着她的脸说:“对我来说,最幸福的事就是爱上了你!我愿意陪你一辈子,你愿意吗?你不用说出来,你愿意就用微笑让我知道!”
就见糖糖含着眼泪笑着说:“那你就试试吧,我很懒散、很厉害的!最近我特喜欢小孩子,我想病好以后,就去幼儿园找份工作!不过我姐反对,她说,你知道做个幼师有多难受吗?每天看着那么多顾家、爱孩子、有车子、有房子的帅哥,却都是别人的老公!”
林雪拉着糖糖的手说:“不难受的!尽管我不帅,但我也顾家、爱孩子,且总有一天会有车有房子的……”
一对年轻人的短暂甜蜜,很快又被邻床的那个老头打断了。
那老头似乎属于间歇性犯病,突然的一声长啸,把窃窃私语的林雪和糖糖吓得心咚咚咚咚直跳。陪护他的那大哥则噗通一声掉到了帘子外面。
随后,老头又是摔东西,又是大喊大叫,并狠怼开了陪护他的儿子和儿媳妇,说,你们不要装作很懂人家的痛处!阎王爷的老拳没砸你们身上,你们永远不知道我的受。不想伺候我,就干脆把我从窗户推下楼去啊!
闻讯,匆匆忙忙进来的医生和护士就问老人有什么需求,老头想了想说,要是有人陪我打麻将就好了……
糖糖的妈也进来了,替那老头讲话,说,你们年轻人要明白,对老人知冷知热的关键是精神关怀!
“阿姨,我……”林雪看看含着泪的糖糖,又看看糖糖的妈说,“我想,我想今晚一直陪着糖糖,我不想离开她!”
“不可能的,这怎么行呢?!我家糖糖还没正式谈朋友呢!”糖糖的妈站在病床边,口气坚决,一副要下逐客令的样子。
“听我妈的吧,你先回去吧,晚了会不方便的!”糖糖忽然说,同时抽回了自个的手。
墙上的电视画面依旧热闹。在疾行的列车上,一记者正拿着话筒采访:这位乘客朋友,请问您买到了七夕的火车票了吗?乘客高兴地答:买到了!随后,记者又问了旁边的一圈乘客,得到的结果是都买到了。
就听那记者声情并茂地播报说:八月流火,宛如空穴一样没有来风,在炙手可热、万人空巷的时节,广大铁路工作者正以让人望其项背的一流服务,体现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事业追求!
没有最热,只有更热!虽然恰逢七夕,但记者在这趟列车上走马观花,随机采访了十几个人,却高兴地看到,大家安之若素、侃侃而谈,都买到了回家的火车票!中国铁路一票难求、差强人意的状况,正成为昨日黄花和不刊之论……
“阿姨,则(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老爸终于安静下来后,邻床的那大哥又掺和了过来,“人家小伙子看你辛苦,想让你回去歇歇,你还邪不愿意。唉,我咋就没这好事哩!”
见时间已经很晚,糖糖的妈看看那大哥,又看看糖糖后,转身,一声不响地出门了。但很快,她又拐了回来,跟林雪说:“天一亮就走,下不为例啊!”
“古板!瞎求操心!”邻床的那大哥这样说着,重新躲回了帘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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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清爽,闹市人车汤汤。直到准备等车回涧西,林雪才觉自个真饿了。就碰运气一样拐进附近一处工地后的小巷子里,最终寻了个脏兮兮的小汤店勉强坐了下来。
电话忽然响了,却是张宝。一接通,张宝就问看了他的博客没有,怎么没见你留言和顶帖啊。
林雪觉得大清早的,这老同学只想着他那破烂博文,真的很自我、很无聊,便信口道:“看了,却忘记留言了,昨晚太累了!唉,你以为评论一下热点、骂骂人,与官媒不同,就是独立思考吗?可笑。一个东西如果完美无缺,固然可疑,但如果一无是处,难道就符合常理了?!一个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纵然不被官媒洗脑,也不过是被另外一个群体洗脑罢了,有什么可骄傲的?更可悲的是,我们很多人随波逐流,还自诩特立独行!”
张宝大概觉得林雪是带着情绪说这席话,忽然笑着说:“我写博文倒不是为了装B,我是嘲笑一切逗B、裝B和五毛傻B,更想让他们明白,当下自个是谁!天理昭昭,敢说敢做的求实风格,才能显示自信与实力。世界潮流晃晃(浩浩)荡荡,我们的错误在于,因为外界压力过多地改变了自己,还觉得很安全、很心安理得。一个不愿付出、不愿冒险的人,一事无成对他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听林雪没接话茬,张宝又说:“记得考公务员写申论时,写到政府,我下意识地就写成了‘ZF’,写到中国,则下意识地用‘天朝’代替,都这一步了,还搞毛啊!尽管如此,公务员考试异常火爆,千人挑一,简直跟选嫔妃差不多!
那天我从考场出来,忽然觉得还是古代好混,把下面一割,就成公务员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咱草根家的孩子,努力了,不一定行,但不努力,一定不行。万一我写出名了呢,万一因为写博文,小肖爱乌及屋地彻底喜欢上了我呢?!万一……”
“别万一、万一了!”林雪烦烦地打断了张宝,“万一因为博文你被人家请去喝茶了呢?万一小肖看了你博文觉得你不靠谱,移情别恋了呢!”
“唉,老同学,你又在纵深打击我了!东风31和巨浪2呀你!”张宝听上去消停也消沉了下来。
“哄好你的小肖,行不行?看着不行就算了呗,整天活在万一当中!”林雪继续带着教训的口吻说,“我还想着一大早的你要告诉我一大喜讯,昨晚上西昌火箭上天了,你也把小肖办了!整天说点没用的!”
“唉,老同学,你可是太西下、太龌龊、太猥琐、太坏了!”张宝道,“我是那种赖人吗?!我妈从小就跟我讲,咱找的是媳妇,是一家人,是相敬如宾的亲人,哪能坑蒙拐骗偷哩?!虽然我也明白,这谈恋爱它得靠行动、靠动手动脚,而不是靠海誓山盟地表态和辗转反侧地单相思,但你让我有点精神追求中不中?!”
林雪觉得对张宝这种书呆子很无奈,换个口气说:“昨晚上你们不是去跳舞了吗,感觉还幸福吧?”
张宝叹口气说:“唉,啥都可以,可小肖就是不让我牵手,十指连心啊。昨晚上,实际是她一直在跟别人跳,我坐着傻看。都怪我准备不足,只练习了慢四,没练习别的。草特么的,那该死的舞厅一晚上尽放快三!这叫人算不如天算啊!”
“谁那么刁啊,跟她一晚上在跳?烦不烦啊!”林雪问。
“还有谁?还不是你那好同学卢瑞星!”张宝苦笑着说,“草,我这是搭好了戏台,让别人唱了一出好戏。天理昭昭,我这是作茧自缚、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啊!”
“且,怎么你又跟卢瑞星那货扯上了!”林雪也觉得不理解。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跟小肖喝饮料时,他就过来了,潇洒地摆了个法国人的邀请造型,就跟小肖跳上了!”张宝道。
“跳个舞算个毛啊,你也别多想。古代那皇帝他就不跳舞,却喜欢看妃子和宫女们跳。”林雪这样安慰张宝说。
“关键是小肖刚才专门打电话,问我要卢瑞星的QQ号和电话,我不知道,才打电话问你!”
“小肖她怎么能这样呢?舞都跳了,她不会自己去问?我才不会告诉她的。”林雪道。
“不,我觉得你必须告诉我,让我给她!否则,否则她会认为我不男人、没气量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张宝说。
“你真的是宋襄公,明白吗?无可救药的宋襄公,装B、逗B、傻B!”林雪忽然觉得张宝侮辱了自个智商以及悉心的关注,大声说着,挂了电话。
吃了不几口泡馍,电话又响了,这次是符程程。“昨晚上你怎么忽然没影子了啊?上海市场这边好热闹,步行街多出了个大大的神秘盒子,在路人的围观中,一女子过去把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辆红色轿车,随后,一帅哥手捧玫瑰从车内出来,跪地向女子求爱,整个过程不超过5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