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早几把孩子都打酱油了，你以为会傻等咱？”李胖子道。



    “看你的理解力吧！我意思是说，在自身条件改善后，我们应该用对初恋的那份忘我投入去爱别人。”林雪解释。



    “你几把现在说话咋云里雾里的！别整那么多弯弯绕好不好！”李胖子不耐烦了，“不知受哪个王八蛋的影响，在人际交往中很多人的信条居然是委婉、点到为止，乃至少说、不说和让人感到高深莫测！这不是装大尾巴狼乃至装B吗？！一群哼哼唧唧、语言和逻辑都不过关的人却打扮得好像都是交际高手似地，真他妈可笑！



    首先你得确保给人足够信息量，让对方知道你在想啥吧；其次你总得让人听明白你要表达的中心是什么吧？！我承认有默契和心心相印，但那仅存在于熟人之间。你跟陌生人玩所谓说话艺术，那不是浪费时间吗？利益不同讲究有毛用啊。大家都很忙，可能合不合得来就在几分钟之间，还是有屁就放效率最高！”



    没等林雪接话，李胖子又问：“最近听说你们单位有信球去西安砸车被弄起来了，真的假的啊？”



    林雪说：“有这事。”李胖子道：“要不是我拦着，老田那傻B都差点就过去。他他妈的还来拉我去垫背呢。我就跟他说，遇到这事，你得先看电视，只要播音员说是自发的，那就是有组织的；只要播音员说是有组织的，肯定就是自发的。



    当时，老田还跟我犟，说，先去参加了再说，管他哩！我又跟他说，你去可以，但一定别误判形势，见军警上去动真格的就是自发的，赶紧撤；如果军警只是围观和简单维持秩序，那就是组织的，跟着他们混瓶矿泉水喝，顺便起个哄也没问题。”



    林雪不想再谈论戴昌龄经历的窝心事，因为听说他要被判刑了，就对李胖子道：“上次跟你的那女孩不很好嘛！我记得你都想跟人家结婚，其实决定了也就决定了！我昨天参加个婚礼，对了，那女孩就是‘青鸟有约’认识的，深觉，爱情就是决心不再找别人，婚姻就是决心两人在一起。有了这个心法，再去解决实际问题就有了方向。”



    “我们很多人最大的毛病其实就是花心，或者说是贪心。”林雪继续说，“这么多年，我们四处碰壁并觉得很累、很伤心，其实根子在我们自己。就是没有正确定位和评估，这山看着那山高，端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想要谁；更搞不清对方是谁，是不是那个愿意进你家门的人。”



    李胖子顿了顿说：“除了身体，我承认我不喜欢她那张脸，与其说她脸上写着苦大仇深，还不如说是写着我已无求！跟她在一起，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忧伤，但要跟她断绝往来，我又下不了那决心。很多时候都是我想下决心时，她就来钻我被窝！我承认自己也的确辜负过一些好女孩，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好好补偿她们吧。”



    林雪说：“最近我才知道，佛教中的八苦是指生老病死苦、爱别离苦、冤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三界内的众生，尤其是人道众生，都是随业因而感受苦果，不单有八苦，其实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无量无边的苦恼。正所谓‘千人千般苦，个个不相同’！”



    “打住打住打住，我睡觉了！”李胖子大概听得脑袋里有蚊子在战斗机一样飞翔，这样说着断了电话。



    坐车回涧西，到3-24楼下已是雨过天晴。估计是八楼那个已经糊涂了的离休老干部又将钥匙忘屋里了，进不去门，不但派出所的来了，消防官兵也赶来了。



    一个拿对讲机的想指挥人撬八楼的防盗门，但那老头就不肯，坚决要求消防兵搭云梯从窗户爬进去。但因为云梯高度有限，两个消防兵试了试，不肯冒险。



    老头扬着脖子不愿意了，说，平时看你们演习搞得热热闹闹、威震敌胆也劳民伤财，关键时刻却连个八楼窗户都爬不上去！想当年在部队时我也练过，还是训练尖兵哩，要再年轻十岁，看我爬给你们看！



    指挥员不愿意了，跟他说：你这就是冒险主义、憨求大胆！你那防盗门值钱，我们消防官兵的命就不值钱？！要么撬门进去，要么我们撤离，你自己决定！



    老头更激动了，说，我不跟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抬杠！我要打电话给市长热线投诉，你们为人民服务都喂猪槽里去了？！



    指挥员彻底生气了，很强硬地说，你去联合国投诉我也不怕！为了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民，我不能拿消防战士的生命开玩笑吧！



    就有派出所管事的上来调解，左右都不得罪地说，都能理解！都能理解！这门坏了，咱花钱能买新的，但人摔残了，那可不是钱的问题。别说咱消防官兵没配备直升机，就是配备了，它没穿雨衣，也没带伞，飞出去要淋感冒了，咱老百姓也负责不起，对吧？



    老头无奈，只有就坡下驴，最终同意消防官兵上楼撬门。



    估计李二英趴三楼窗户台上也看了很久。林雪到337寝室后，他就先发表评论说，刚才我算是全看明白了！很多人其实把社会公共资源当成了自家该享受的福利。咱中国人都爱说这句话：人在，比什么都强。但我发现，这个‘人’，只是他的家人或朋友，并不包括其他人。其实大多数人，并不把自己不认识的人当人，因为你的安全与生死根本就和他没啥关系！



    林雪听了说，我觉得那消防指挥员的做法很对。我倒从这个事上看到了另外一层意义。那就是不管啥人，都要学会知难而退，哪怕你是有装备、有保障、有实力的专业人士。有些时候，解决问题和办成事情真的并不容易，也并不是用一个简单抽象的勇气和执着就能胜利完成的。



    距下午上班时间尚早。林雪进单位大门时，见民警杨洋正在岗上吊儿郎当地玩手机。本无心跟他说话，不想那小伙子却主动打招呼，说：“林秘，今天你咋恁低迷哩？前段日子你不是还意气风发地给我敬礼吗？跟你说，你那军礼充其量就是皇协军的版本！”



    林雪强打精神笑着说：“小杨你观察力倒蛮强的，最近老哥我遇上了点不愉快的事，都想打人哩。”



    “你扯吧，还不愉快的事！不就是失恋了吗？你那点心思还能瞒得过我这鹰一样的眼神？”杨洋放下手机说。



    见林雪没吭声，小伙子又上前悄声问：“下面都传你们黄主任又回计生办了，她老公邵副书记也要被查了，是真的吗？”



    林雪觉得这事敏感，瞪一眼杨洋说：“站好你的岗！乱打听啥打听？很多事你心知肚明就算了，说那么明白做甚？就显你有嘴？！”



    杨洋被林雪批评得一愣，嘴里不服气地嘟囔说，我也就是关心关心单位情况嘛，报纸上不说要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么……



    公司办公室内空无一人。林雪凉了杯水后，到楼道里给糖糖发了个短信，无非是问她到了哪里，到天津后别忘报平安之类。信步随便晃之际，忽然见黄小丽主任所在的计生办半掩着门，走过去的时候，又见她跟过去那样，正戴个口罩坐沙发上看报纸，便敲敲门进去了。



    见林雪来，黄小丽有些意外、有点惊喜，也有些许尴尬。林雪便笑着说：“黄主任，最近忙着，也没顾上来拜访你！你是过来人，我有个事想专门请教你。不知道方便吗？”



    黄小丽放下手上的纪检监察报后起身，笑着示意林雪落座，然后说：“都老上下级了，小林你还客气。对了，最近我正想给你物色个合适的对象哩，可惜手上几个资源都比你年龄大，且都是急着要结婚的，所有也没跟你说。”



    林雪说着谢谢后，简单跟黄小丽讲了一下自己跟汤糖糖的事，最后说：“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黄主任你说，我要是离开洛阳追着她去天津打工，会怎么样？”



    黄小丽没有马上表态，而是从报架上寻出一份《法制日报》来递给林雪，说：“你先看看二版右下角那篇文章吧！”



    林雪接住报纸，找到后见那是则社会新闻，说是在天津打工的曹女士因涉嫌伪造国家机关印章罪，近日在静海区法院受审。配发的图片是曹女士在审判后抱头哭泣。



    再细读内容，说的是为让儿子在天津借读小学，安徽籍的曹女士不得不四处“跑证明”。但因为老家户口所在地出具的证明不是因为没有法律效力，就是因为格式等等不合规范，屡屡被“打回”重开。疲于奔波在天津和安徽老家之间多次的曹女士无奈，悄悄找人私刻假章想蒙混过关，结果在取章时被当场抓获……



    林雪明白，黄小丽是说如果没有户口，即使自己到天津追上汤糖糖并跟她结婚，也会遇到许多现实的困难和问题。便笑着说：“黄主任，我明白你意思了，这事我再细想想吧！”



    黄小丽则在叹了口气后说：“你们还年轻，不知道或者说无视生活的不易！我有个同学在央视工作多年，在北京结婚生子都生活15年了，按说条件差不多吧？可就在今年5月初，她突然被告知，夫妻两人都得有3月15日前办的暂住证，孩子才能在北京小学就近借读。可问题是她没有暂住证啊。为了孩子能按时入学，她们现在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离婚……”



    见林雪面色严峻，黄小丽上前拍拍林雪肩膀，以勉励的口气说：“小林，谈现实可能太沉重！但毕竟你还年轻，年轻就意味着未来有很多可能性。你要想去天津看看，其实也是没问题的。感情的问题比较微妙和复杂，有时候我们也不是为了刻意去感动谁。我觉得对大多数女孩而言，那就跟长跑一样，也要看谁能最终跟她坚持到最后！一句话，时间决定一切；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决定一切！”



    “就说我们家老邵吧。”拉开感情话题后，黄小丽似乎也刹不住了，“他那会儿的起点可比我低多了，当时我在分厂都当团委副书记了，可他还在机关报社跑记者。难听些说，他那时就是除了能写几笔文章，狗屁不是！”



    关键是当时至少还有两个人在追求我！黄小丽笑着说，其中一个家里不但有钱，人也很帅、很有品位；另一个虽然长的猥琐了一点，但他老爸就是我当时的领导，且他们家可看重我，真心希望我们成。”



    可老邵他黏啊，那种黏可不是纠缠，更不是死缠烂打。现在想想应该是一种决心或者意志力吧。后来因为那两个所谓条件好的都等不及，进而陆续中途退出和放弃，这才让你们邵副书记捡了漏。



    说实话，当时我跟他结婚也很难，甚至还觉得屈就了自个，但不能不说，缘分就是这样：当你不看好甚至对他没信心的时候，他却忽然能给你惊喜。



    等我们有小孩的时候，他似乎时来运转，忽然整了个总爆发，噌噌噌就蹿到我前面了。先是直接正科，当报社社长，不两年就提成了公司最年轻的副处，随后什么房子啊之类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当然，你也可以解读为这是爱情的力量，因为男人一旦真爱上你，他是不会安于现状让你过苦日子的！当然，这仅限于有责任感的男人。一般的男人都是得手后让你嫁狗随狗，反正生米已成熟饭！



    说来有意思，曾经追过我的另外两个男的，一个现在早就没影子了，据说在澳门赌输后跳海了。另一个还是那样，虽然有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但拿着微薄的收入。他家房子也小，七楼，装修很差。他爱人我也认识，怀孕那阵儿，还经常挺个大肚子挤公交车去西工的导弹厂加班，每天很晚回来爬七楼，估计到家还得做饭、干家务……林雪从黄小丽办公室回到岗位上时已经过点，而老王主任也在等他。看林雪匆匆进来并在办公桌后坐定，老王主任上前，以关心的口吻说：“小林，听说你最近感情上出了点情况。怎么样？世界那么大，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林雪一怔，怕老王主任又会像当初黄小丽那样让他休假——那实质上就是变相轮岗，想着糖糖的交代，赶紧起身表态说：“主任，我很好，没什么情况！我觉得工作岗位就是我全部的世界！”



    老王主任呵呵笑着说：“没事就好。上午邵副书记叫我过去，说最近楼道里不知谁放了个垃圾桶，还专门在垃圾桶上用纸条贴了他和黄主任的名字，你知道这个事吗？”



    林雪说不知道后，就听大老刘插话说，我听说最近清洁工们抱怨，说城市广场虽然新增了不少垃圾桶，可大家还是随地吐痰，乱扔果皮、纸屑等垃圾。后来有人突发奇想，写了几个纸条贴那些垃圾桶上后，效果很好。甚至还有人不惜含着痰赶几十里路专门过来吐。因为老人那纸条上写的是：房地产商、三桶油、铁道部、电业局、移动公司和红十字会……



    老王主任摆手示意大老刘别打岔后，对着一圈人说：“对垃圾桶上贴条子这个事，邵副书记非要个调查结果，都反映到常委会上了！我跟公安处沟通，想着这样的事也不宜大张旗鼓地查，让整个办公楼风声鹤唳，影响机关的团结、稳定和良好形象，所以就想着先找个人背锅，给纪委一个交代后，咱内部再给点奖励，也算是见义勇为、为大局牺牲和奉献自个了。唉，要小戴在，他肯定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他不在……”



    林雪听出老王主任这是想让他背锅、扛包和牺牲自个。因为秉性使然，更因为汤糖糖，忽然起身，激动地说：“王主任，我已经说了，那事不是我干的！从内心我不喜欢黄主任不时表现出的盛气凌人和官僚主义作风不假，但我和她无冤无仇，不至于去侮辱她人格！作为年轻人，在你眼里我的尊严可能不值钱，可它却是我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也是我最后一寸领土，而就在这寸领土里，我才是真正自由的！”



    说完，林雪转身出了办公室大门。他想马上去3-24，立即拿上自己的全部积蓄，连夜就坐火车去天津，找他的糖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