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那番解释倒是真的,但因为对张死墨称呼的问题,显然张家兄妹已经对他抱有成见,好在张家是个家教严苛的家族,除了张晓陌在电梯上挤兑了大炮几句,也没其他不礼貌行为。
我俩被张家兄妹领着在办公楼转了几圈,张晓晓本想尽地主之谊请我们出去吃夜宵,但大炮以“旅途劳顿”为由谢绝了,我听他一本正经说这话觉得不可思议,这货素来精力充沛,刚在门口见张晓晓还是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怎么看都怎么不像“旅途劳顿”的人。
我清楚这里面有事儿,想看看大炮究竟想玩什么猫腻,干脆就没有点破。张晓晓听大炮这么说只好作罢,又怕我们没吃晚饭,问要不要叫点外卖来吃,我看向大炮他直摇头,还装模作样打哈欠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现在很困。其实我们在飞机上有吃东西,这会儿一点也不饿。
张家兄妹干脆把我俩领到一间休息室,应该是一个会议室改装的房间,很大,摆放了四五张床铺,其中一张放了很多私人用品,张晓晓说那是他哥的床位,除了那张其他空床任我俩挑,卫生间在阳台,虽然小但有淋浴可以洗澡。女员工休息室在这层的另一头,因为张叔不在,最近几天公司事情比较多很多人都需要加晚班,她和另外三个女性员工就住一起。
我放好了东西,张家兄妹因为有事要忙,去了隔壁的办公室,大炮拿东西去卫生间洗漱,拽我到阳台,也不说话,挤眉弄眼神神秘秘不知道搞什么,我白了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小妮子有秘密,一看就是防着哥们,现在哥们去睡觉,贱人你去摸一下底,看看姓张的他爹怎么回事儿?”
我又白了他一眼,心道用不着你教,没理他朝隔壁的办公室去了,那儿正在开会,挺多人,个个呆着一张脸表情不知是严肃还是怎么回事儿,有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站在台上,背后是一张巨大的投影板,上面显示了一些表格,看起来很复杂。我走进去会议也没有中断,张家兄妹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并不像在听的样子,张晓晓那丫头片子看我过来招了招手,张晓陌往旁边让了点儿,给我留出一个位置。
“梅兄弟对朋友的品味挺特殊的。”我刚坐下张晓陌就如此道,“这才走没几天又回来了,自己回来就算了,怎么还带了个傻逼来。”
上回我在这养病,这货嘴巴就臭,说话夹枪带棒像是吞了三斤火药,不过我也知道这货除了嘴巴臭点人却不坏,想来现在说话是这幅死德性,还是因为记恨大炮对张死墨那称呼。
“他是我之前一朋友,就是在泰国闹掰的那个……”我低声道,“贸然带他过来的确唐突,但他身上又出现了那种降头,我发现点东西,挺有意思的,本来想带他过来让张叔看看,大家伙一块合计合计,来这儿前打了好几遍电话,张叔都没接。”
“哦?”大概是听到大炮身上又出现了那种降头,张晓陌的表情严肃了些,“他是回来以后出现的,还是之前就有了?”
“不好说。”我老实回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回来后才有的,他女朋友已经因为这个死了……”
我觉得不好在这种场合说太多,尤其台上的“眼镜”还聚精会神跟一帮人分析表格,但张晓陌却给我使眼色让我继续,他说他们其实是在开例会走流程,“眼镜”在台上讲述的所有内容,散会后会用PPT发到每个人邮箱,有的是时间研究。
我心道那还开个毛线例会,浪费这时间干嘛!
当然也只是在心里吐槽,没敢说出来。整理思路的档口张晓陌有些不耐烦,这人脾气还真是大,一点也不像张死墨那么好相处。我没有瞒着,张嘴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张晓陌听完蹙眉不说话,张晓晓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我觉得他们的反应奇怪,追问之下他们才告诉我张叔去了山西。
“怎么他也去了?”我听这话一下子站起来,立刻成了整个会场的焦点,“眼镜”眯了眯眼镜将目光投向我,我又窘迫坐下来,“你们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张死墨出事儿了?”
张家兄妹沉默不语,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和他俩相处过我也知道这俩人的性格,张晓晓是有点心机的丫头片子,肚子里是能藏住话的,但她哥和她不一样,她哥那性格虽然乖张了点儿,但有什么说什么。我看这俩人都不乐意告诉我,就把突破重点放在张晓陌身上。
“算了……”我故意激他,“张叔不在你们又不告诉我,那我明天就跟大炮回去了,大炮摊上这事儿凶多吉少,我好歹跟他做过十几年的朋友,有些该尽的义务还是要抓紧时间尽一下的。”
张晓晓听我如此说沉默不语,张晓陌却问,“梅坚仁你想干什么?”
我故意笑的无奈,“还能做什么,帮忙算个风水给我朋友相块好坟地啊,虽说秦岭那片吧是山水龙脉,但龙脉也分好坏,我毕竟跟张叔学过一段时间风水,总该学有所长,给我朋友相片好坟地吧……”
“得了吧,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张晓陌上当的时候也不忘埋汰我两句,“其实你师承伯父,可以算半拉张家人,而且跟堂哥又是朋友,这事儿让你知道也无所谓……”
张晓晓斜了他哥一眼,被果断忽视。张晓陌继续说下去,我才发现原来我当时来CD,在飞机上做的那个梦并非只是一场梦魇。
张晓陌说其实张死墨被他爸叫去山西不仅仅是为了躲那个判官,山西那边确实是有业务要做,张死墨去那里一来是帮他爸料理业务,二来就是规避判官,家里还专门为这个事情开过一次例会,大家都觉得这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他伯父就让堂兄去了。虽说让我一个人前往CD确实很揪心,但为了大局,还是决定这么办。
那边的业务其实很简单。
山西那边的大山里,有个老太太早年丈夫病死守寡,生了个女儿,最后又收养了个儿子。老太太靠着几亩薄田艰难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女儿嫁入镇上的一户人家,老太太就跟着养子过日子。
中国人有种传统观念,认为收养的孩子不比亲生,老一辈的人,一般不会把养子的真实身世告知,老太太自然也一样,只是某一天老太太在镇上的女儿做了个梦,梦见老太太顶着一头血让她尽快回家。这个姑娘觉得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梦应该是老太太给自个托梦,醒来就如实把梦境跟丈夫说了。
那一带比较靠近山区,落后的同时人也迷信,那姑娘的婆家听到这个梦,也怀疑是亲家母真出了事情,就让儿子开车带着媳妇回老家。那姑娘老远看见家里黑纱白帐子就懵了,跌跌撞撞跑进门,老太太的棺材就停在院子里,收养的弟弟蹲在边上烧纸,眼睛通红。
“妈怎么走的?”那姑娘扯着她弟弟就问,想掀棺材结果被她弟媳妇劝开了。
“我俩上田去了,妈在家里摔了一跤。”
他弟弟是这样说的,姑娘想起梦境里老太太头破血流的样子,觉得这说法倒是挺符合,而且老太太半年前就得过一回脑溢血差点没抢救过来,她也知道老太太有时候会突然晕倒,觉得这回也可能是这种情况,不过姑娘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托梦给她,仅仅是让她赶回来奔丧吗?
姑娘和丈夫在老家住了两天,捱到第三天老太太下葬的时候,收养的弟弟找了很多村里人帮忙抬棺,但七八个青壮,竟然抬不起老太太的棺椁,又来了好几个帮忙的,十多人的阵容还是没法抬起来。
她弟弟当时就有些着急,说反正这宅子老太太住了大半辈子,不然就地掩埋吧,以后祭奠就来这儿祭奠,方便也有地儿遮风挡雨。村里人都觉得这办法好,正挖坑呢,突然从院子外面奔进来一只老狗,一直在院子里兜圈,谁碰老太太的棺材就冲谁叫。
那姑娘看了那狗一眼立马就认出来了,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心善,有一年冬天下大雪,就在自家院门口捡了一冻僵的狗崽,回来喂了几天,直到狗崽完全康复自个走了,这只就是老太太救的那只,那狗一直冲着弟弟叫,还不让动老太太的棺材。村里人拿棍棒也赶不走,逼急了,那只老狗竟然一下跳到棺材盖上,用两只前爪玩命在棺材上刨,她弟弟从柴火堆上拿了斧头,一下就把狗头剁了下来,狗血淅沥染红了老太太的棺材,那姑娘发现狗刨的那块,凌乱的爪痕竟然是几个汉字,“XX杀我”!
XX是那姑娘弟弟的名字,她弟弟看了她一眼,突然抡起斧头朝她劈过来,那姑娘的丈夫眼疾手快替姑娘挡了一下,却被劈下两根手指,村里人都慌了,拿了农具抵抗,那姑娘的弟弟却拎着斧头跑进了深山老林,姑娘被这样的变故彻底吓傻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帮她包扎好伤口,全村人结队去林子里抓她弟弟,她才想起那只老狗,想去收敛老狗尸体的时候,却发现鲜血淋漓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根树根,和野兽碎成两段的毛皮。
后来经过调查,才知道原来是老太太收养的儿子外出打工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跟村里人打牌的时候,无意听到自个不是老太太亲生的,本来心里就一直因为这事儿介怀,有天早上又输了钱被村里人追着要债,问老太太讨钱老太太说了他两句,他就把手边的碗朝老太太砸了过去,没成想,这撒气的一砸,却把老太太砸死了。
他为了隐瞒这件事儿,就清理干净现场,对外谎称老太太突然脑溢血摔破了脑袋逝世,却没想被一只老狗暴露了事实真相。
村里人在老林子里搜索了好几天都没捉到杀人凶手,老太太的尸体不能放,村长就带了几个劳动力过来帮忙安排下葬事宜,看见那截树根和碎成两段的毛皮,顿时哑然失色。
那姑娘问了半天那村长才说这不是狗皮而是狼皮,老太太救的那个可能不是狗崽,而是一只狼崽,狼这东西和狐狸一样有灵性,据说修炼成精,隔几年就会蜕一次皮,蜕下来的毛皮可以被幻化成替身。这村子所在的老林子,80年的时候有人看到过狼,之后就消失了,都以为灭绝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见着,而且看这狼皮毛色都开始发白,这狼肯定是有岁数了,没准老太太之前救的那只,是这狼的后辈。
那姑娘虽然听村长说狼成精什么的觉得很害怕,但听到这老狼是来报恩的,也就觉得这是个好牲畜,没必要担心。老村长说完这个把狼皮烧了,狼皮刚烧完,那些青壮再抬老太太的棺材,一下子就抬了起来。
本来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没想到两天后姑娘出门,就在门口的树杈上发现了弟弟的脑袋,血肉模糊吓的立刻尖叫起来。老村长来看了以后,面露忧色,说这下完蛋了,怕是要请个师傅过来捉妖了。
围观的村里人都问村长为什么,毕竟这狼是来报恩的,做出这档子事儿也是给老太太报仇,仇报了怨消了,这老狼应该也离开了。但村长摇头,说是妖毕竟还是妖,而且狼这东西本性就凶残,吃人,它要是一直没尝着人味儿没准过几年能得道飞渡,但现在它尝到人味儿了,残存的那点儿良知估计就彻底泯灭了。
村里人将信将疑,村长则着手找师傅的事情,很快就通过镇上的一个人联络到了张晓陌他爸,他爸抵达前,果不其然村里又死了俩人,都是被狼吃的只剩下骨头。张晓陌他爸在那村里待了十多天,倒是再没出现过死人的状况,只是那老狼的道行比他预计的高得多,他在林子里跟老狼交了几次手,每回都打了个平手,他不想再耗下去,就给张死墨打了个电话让他过去帮忙,而那阵,张死墨正受判官梦境的叨扰,正打算和我一同前往C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