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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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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清正专心对着木桩一段乱打,将堆积过多的卡牌“杀”给用掉,好刷新出一些更有用的来,闻言停了一顿乱击,微微侧身,抬起头来, 目光在吕布那带着两条长长的雉鸡尾、又看着毛毛刺刺的金铜武冠上淡淡掠过。



    燕清莞尔:“奉先起得颇早。”



    托没了最合心意的枕头的福,他这一晚上都没睡好, 还差点落枕了。既醒了,他从来没赖床的坏毛病,就干脆起身刷刷卡牌。



    吕布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斯文精细人练武,既感惊奇, 又忍不住去留意——燕清一袭白袍仙气飘飘, 拿着长剑慢条斯理地劈刺, 优雅得赏心悦目。



    吕布自以为很收敛,可燕清只要不是迟钝得无可救药的呆子, 就不可能忽略掉那灼热的打量。



    他轻咳一声,利落地还剑入鞘,问道:“这会还早, 人多未起,独练也没甚么趣味。奉先若不忙, 不如同我用膳?”



    吕布登时明白, 昨夜才从宫里出来, 同皇帝有过一番交谈的燕清, 多半是有话要交代自己。



    他毫不犹豫地应了,又主动问:“张文远那小子也该起了,我去喊他一块儿来?”



    一向高冷傲慢、摆出漠视众生的强势派头的吕布,忽然变得这般观察入微、善解人意,实在让燕清生出些许刮目相看之感。



    他将这归功于刚得了赤兔宝驹、吕布心情正好,旋即微笑道:“也好。既然如此,还请奉先将伏义一并叫上吧。”



    吕布大声应了,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升起一丝小小的不快。



    怪了。



    这有甚么值得不高兴的?



    吕布站在原地片刻,拧了眉盯着燕清离开的背影,半晌也没弄明白这股烦躁的劲儿是从何而起的,索性抛之脑后,大步流星地朝营房里去。



    一脚重重踹醒还在呼呼大睡的张辽,恶声恶气地让他快点;另一脚则稍放轻点力度、踢动连睡姿都规规矩矩的高顺。



    高顺骨碌碌地打了个滚,一弹而起,再一睁眼,已是毫无睡意,镇定问道:“吕将军有何吩咐?”



    吕布随口道:“别磨磨唧唧的,司空大人等着呢。”



    高顺行动起来,也不是一般的雷厉风行,吕布从他榻边走到军帐边边,一只脚还没踏出去,高顺就已以神速换好了战衣,严肃地跟了过去。



    吕布:“……”



    高顺表现得这般积极,怎会让他觉得有点碍眼了呢?



    高顺浑然不知上司的满腹纠结,吕布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他就不急不慢地跟在后头,同时不忘问询亲兵关于巡夜的情况。



    那一小场由不翼而飞的枕头带出的骚乱,自然就不可能被错漏过了。



    高顺讶然重复:“此话当真?”



    吕布背脊倏地一僵。



    高顺蹙眉回想片刻,笃定道:“我不曾碰过。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无令擅入主帐?!定要严查惩处,以儆效尤!”



    吕布的目光开始飘来飘去。



    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将偷来那物毁尸灭迹的吕布想着,一会儿等谈完了,就速去藏起来,省得叫别人看到。



    等三将到齐,燕清也写完了一会儿要命人带给荀家一封短信,笑着招呼:“拘谨甚么?快坐吧。”



    吕布粗略一望,竟尽是自己喜欢吃的。



    燕清可不止跟前就坐着害他昨晚没睡好的罪魁祸首,思忖片刻,决定跟他们通通底:“未来几日,朝中将生些动乱,我将装病以避之,莫让此事泄了。”



    高顺正色应道:“诺!”



    吕布不解:“不是刚立了大功么,怎不赏也就罢了,还有祸事?”



    燕清笑道:“陛下当然赏了些金银宝物,你一会儿可去挑选。”



    张辽面露犹豫之色。



    燕清敏锐地捕捉到了,鼓励道:“文远是如何想的?”



    张辽舔了舔干燥的唇,试着说道:“莫不是同京中兵权有关?”



    虽在资历和经验方面都还稚嫩,但在张辽身上,的确已显现出几分名将潜质来了——敏感的政治嗅觉和局势判断力,他都不缺。



    燕清轻轻抚掌,赞道:“文远说得不错。”



    张辽被这么一夸,耳朵一下红到了根处。



    吕布不甘心让张辽抢了风头,也拼命琢磨。



    谁知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向来木讷寡言的高顺竟也先他一步:“袁家势大难挡,若陛下一意孤行,非但不能如愿,反累了大人。京师一地,恐不宜久恋。”



    吕布一愣:“要走?为何?”



    司空当得不是好好的么?



    还为那小皇帝刚打了一场大胜仗啊!哪怕卸磨杀驴,也不得这么干的罢?



    燕清颔首道:“要不是董卓威胁太大,这是非之地,我早该离去了。就是陛下多半不肯放行,还得袁家助我一臂之力才是。”



    吕布一直是一头雾水,听到这处,倒依稀捕捉到灵感了,一顿绞尽脑汁,脉络还真被他捋了个明白:“是皇帝要将禁军兵权给大人,而袁家定然不肯还权,怕会加害大人,大人也不稀罕这一亩三分地,方想自求外放?”



    燕清忍笑点头,道:“也瞒不住你们,正是如此。现我意在豫州牧这一空缺,一为抗董卓铁骑,二为护一方百姓安宁,三,则因这朝廷混乱,主上暗弱,袁氏只顾争权夺势,无人知外患渐近,也无人聆听万民疾苦,这一去,也是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



    “之所以留你们下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志向。”



    三将互视一眼,不自觉地挺直腰杆,认真听着。



    燕清大大方方道:“若你们肯随我一起赴任,做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我自有办法向陛下讨要你们;若你们另有打算,亦有更好去处,尽管坦言相告,我也定然不会勉强,而祝你们聚前程似锦。”



    吕布心里一晒:这还需问?



    已对燕清心悦诚服的三人,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又不约而同地俯身,认真行了一礼。



    异口同声道:“末将愿随主公左右,任您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得他们斩钉截铁的承诺,燕清心底那根隐约绷着的神经,也真正放松了下来。



    诚心得到回报,筹谋得到信任。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多谢诸位。”燕清心中徐徐淌过一股感动的暖流,对将身家性命、前程荣辱具都寄托在他身上的这三位铮铮铁汉,他也不矫情地多说客套话了。



    而是直接切入正题,尽可能讲得浅显易懂:“有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哪怕我报病不朝,袁家也不可能偃旗息鼓……”



    正如燕清所料,就在今日早朝上,刘辩将燕清所取得的赫赫战果一宣,然后把要将兵权从袁家手里转到燕清那处后,就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轩然大波。



    太傅袁隗一派发了疯地联合朝臣,弹劾燕清,甚至明言指责皇帝异想天开,荒唐轻率,要给江山社稷带来灭顶之害。



    刘辩起初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被一帮咬文嚼字的老头儿指桑骂槐,也恼得很,于是破天荒地要来一次严肃镇压。



    是从上次执意立燕清为司空之事成功后,所得到的启发和错觉。



    却不想一个能花重金买来的虚职,跟实打实的军权,是完全不具备可比性的。



    而且刘辩要面临的,可是这辈子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的老臣,怎么可能被这架势吓唬住?



    当场就有人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通言论,然后老泪纵横地来了个撞柱死谏。



    死当然没死成,可那些年过半百、昏迷不醒、额头血淋淋地被抬出去的大臣的凄惨模样,却是落入了所有人的眼里。



    而他们的主张和控诉,听起来也合情合理:燕清虽建功不小,可赏赐也太过了,一司空之位,就已是天下士人梦寐以求的荣耀了,怎还能给予兵权?!况且他出身寒微,年纪轻轻,还有行事冲动,喜逞凶斗狠,爱那兵家利器之嫌,此等年轻气盛、毫不稳重的小辈,怎么当得起看护京师要地的重任,岂非儿戏!



    燕清足不出户,他们一时间找不着他麻烦,索性将可能是他这一派的官员全攻击了个遍。



    就连吕布那义父,执金吾丁原都未能幸免,稀里糊涂地被贬回并州,做回并州刺史,继续干镇守边关的老本行了。



    不过对在京中待得憋屈的丁原而言,倒称得上是因祸得福。



    而本应站在风口浪尖上的燕清,却是在被吕布他们带兵围得密不透风的司空府上,堪称宁静悠闲地度过了刘辩焦头烂额、苦不堪言的这几日。



    唯一的遗憾,就是错过朝上精彩纷呈的演出了。



    荀攸见状,私下里向叔叔荀彧道:“人选没错,但陛下未免过于冲动了。”



    “燕司空不惜以身犯险,触犯权贵,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亦不忘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此等胸襟气魄,世间难觅,堪为楷模。”荀彧叹了口气,低声道:“如今恨官只为己,一昧排挤忠良,陛下本末倒置,着人痛心丧气。”



    荀攸微微一笑,笑意却没透到眼底,而是盛满担忧:“燕司空所言,并非无道理。那董卓豺狼心性,偏得其主纵容,无人奈何得他。假使放任其肆意流窜,早晚祸害豫地。不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