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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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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采取的弑父手段太过极端,显出品德恶劣, 负面影响太过深远,光从收益上看,吕布在历史上的每次反水, 倒都称得上是极其丰沃的。



    史上的吕布背叛丁原,真的是因为一匹好得叫他移不开眼睛的宝马赤兔,再有数百金珠玉帛,以及加官进爵的许诺,又或是丁原将他一直安在主簿这一文职上、不得重用而心怀怨恨吗?



    怕不尽然。



    须知丁原不过是个小小执金吾,他所代表的并州势力, 也在八月二十五的这场政变中错过了大好良机,而董卓虽为外地军阀,表面上却是紧紧依附着四世三公、掌握朝权的袁家的。



    且不提袁家将一头野心勃勃的饿虎当家犬般看待有多愚蠢,这会儿董卓还没彻底暴露野心,那么文有太傅袁隗为首的一干公卿大臣, 武有横霸一方、身经百战的并州牧,怎么看都比孤立无援的丁原要来得雄厚可靠、前途无量。



    吕布不是对政治局势一无所知, 于此间博弈一窍不通的纯粹莽夫。



    甚至可以说, 他之所以选择背叛丁原,就是很清楚地看出了‘并州军’, 已是一条岌岌可危, 随时就要被狂狼击沉的破舟了。



    哪怕有他这个可为万人之敌的战将护在左右, 也只能保住摆明了要同董卓势不两立的丁原一时半会不遭杀害。



    要是董卓铁了心要对付丁原, 丁原早没了数万并州铁骑,凭带进京城的那几千人,吕布纵武勇盖世,又如何能力挽狂澜?



    定是要被连累得一齐命丧黄泉。



    还未建功立业、大展宏图,就为这么个不曾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的便宜爹而死,吕布显然是一百个不乐意的。



    然而跳槽的方法千千万,他不知为何(或是以最快速度去取信董卓),偏偏选择了最令人发指厌恶的那一种——硬是将义父丁原的人头砍下,当做投名状献了上去。



    那拿自己的状况,同史上的丁原相比较,又会如何呢?



    燕清在纸上写划一番,列得清清楚楚。



    ——稍微要好一些,但也称不上绝对安全。



    当然,有史上丁原的前车之鉴在,燕清也不可能放心等吕布去选。



    但光杀了李肃,也没什么用。



    只要董卓还活着一天,他所代表的利益团体还在,就随时可能再派新的说客来,试图挖走这一员任谁看都勇猛非凡的虎将。



    还得从源头上掐灭才行。



    燕清正想着诡计的时候,吕布则同张辽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有说有笑地并辔自兵营出来,不疾不徐地往袁隗的太傅府上赶。



    吕布怀里正揣着一封还热乎乎的诏书,那还是皇帝下给燕司空的,得凭它要来自何进旧部下分拨的几千兵马。



    他满心以为,要不可一世、喜欢用鼻孔瞧人的袁家,将到嘴里的肉吐几块出来,定得威逼利诱、好说歹说,烦的就是磨破嘴皮恐怕也难达成。



    不想事情发展,却如燕清所断言的那般:接见他们的司隶校尉袁绍并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而是在煞有其事地看了便诏上所言后,就爽快地命副将领他们往军营去了。



    吕布满腹狐疑地过去,然后就脸色铁青地领了整整五千站没站相、吊儿郎当的歪瓜裂枣回来。



    这帮孬兵,明显早经过袁家一通“精挑细选”了。



    与青筋暴凸,黑若锅底的吕布相比,张辽倒是不甚在意,淡定得很。



    他的信心来源,则全在燕清身上。



    既然燕司空如此神机妙算,睿智聪敏,哪怕宵小百费心思地使小手段,也定有破除之计罢?



    吕布本是着急得很,恨不能当天就立个叫人另眼相看、众人惊艳的大功来,好让大力提拔他的燕司空亲眼看看,自个儿的确值得那些个犒劳封赏。



    现实却是,他在兵营里耗了一天,还是得极不情愿地承认,那帮只会偷懒耍滑、意志薄弱的老兵,连张辽远去别郡征来的新兵蛋子都远远不如,又如何指望他们能在战场上卖力拼杀?



    哪怕由他亲自来练,没七八个月,也别想让他们脱胎换骨,展现出什么像样成果来。



    这下咋整?



    吕布心烦意乱得很,一边苦思冥想,一边大步迈入了院内,然后就有亲兵通传:“禀将军,有一人姓李名肃,自称是您乡中故人,正于帐外求见。”



    “不是约在一个时辰后么?来这么早作甚?”



    吕布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随手一挥:“行罢,让他进来等着,我换身衣服就去。”



    他这会儿已经有些后悔了——没事儿答应对方见什么见?



    平白耽误了他去司空府的功夫。



    到底只是见个关系并不是多密切的老乡而已,又不是要在美丽精细的上司身边伺候,吕布也懒得郑重其事了。



    径直将战盔一摘,汗淋淋的战袍一脱,站在后院里,往赤着的精壮虎躯上敷衍地冲了几桶冰凉的井水,就算洗过。



    再换上身干净些的便服,挠挠脑袋,顺手捞了个能充当见面礼的小玩意儿,就往主屋里去了。



    只是看清坐在屋里的那人后,吕布不由愕然,瞪大眼道:“……董并州何故亲至?”



    摘了斗篷后坐在矮桌前,虎背熊腰、脸有横肉的那壮汉,可不就是同燕清交恶的董卓?



    董卓站起身来,走近几步,笑道:“虽已遣了吕将军那同乡担任说客,然事关重大,委以旁人,始终难以心安,特瞒众将秘来,只为一睹将军风采。”



    掌十来万兵士的重将,亲来求见自己,吕布不可避免地掠过一丝受宠若惊。



    但更多的,还是戒备怀疑。



    他往四周飞快一看,见确定无外人在,才暗松了口气。



    紧接着,就冷冷淡淡地下了逐客令:“不敢当,敝所只得粗茶,款待同乡尚嫌不周,更不好招待董并州了。”



    烛火摇曳,光昏暗而柔和,当它均匀地铺陈在如玉般莹润细腻的肌肤上时,观者所得的,赫然是种使人身心愉快的享受。



    可当同样的灯光,落在粗糙油腻的大脸盘上时,形成再鲜明不过的对比后,就成十足折磨了。



    吕布就有了食惯鲍珍,忽用糠皮的感受,看得眼皮抽抽,匆匆移开视线。



    要不是李肃并不知情,吕布心里早要将对方骂了个遍。



    董卓在府上秘会自己,有意拉拢之事,若是走漏风声——或是被对方刻意放出风声去,还不得遭燕司徒猜忌?



    这么一来,倒是不向他们靠拢,也得被迫向他们靠拢了。



    董卓未恼羞成怒,只谦让几句,自若得很。



    吕布赶他不走,也不好大声嚷嚷,只有忍着不快坐下,预备听听对方要说什么了。



    董卓倒是肯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择了杯盏,亲自给吕布倒了半杯新煮的热水,目不转睛地看着吕布,好话张嘴就来:“吕将军身怀擎天驾海之才,有万夫不当之勇,倘投对军营,上阵杀敌,既可匡扶社稷,又可取功名利禄,何必似如今这般,以伟丈夫之躯,却不得不屈居于一投机取巧之孱弱文人下?卓……”



    吕布面无表情地听着。



    毕竟是由大人物拍来的马屁,自是拍得他尤其舒服。



    凭心而论,后台雄厚扎实的并州军,比起一下平步青云、根基仍浅薄得很的燕清,也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吕布虽不至于动心,可也没一开始那么排斥得厉害了。



    紧拧的眉头才刚松了那么一丁点,就被董卓给捕捉到了,立马趁热打铁:“卓若能得将军相助,定重之惜之,届时你我携手同心,天下定亦可图,又何虑千军万马哉!……”



    吕布撇了撇嘴,虽感受用,也没将这夸过头的话太当真,只是……这董卓是不是离他越来越近,都快贴上来了?



    吕布上一刻还迟钝地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太过多心,下一刻,董卓就笑眯眯地一把握住他随意放在矮桌上的手,以阔掌紧扣不说,粗粝掌心,还有意无意地以擦过了他的手背。



    “做什么!!!”



    吕布先是一愕,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迅速攀遍全身,骇然大惊下,忍不住爆喝了出声!



    在真正意识到董卓刚干了什么后,吕布差点恶心得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瞬间似触电一般猛力挣脱了,一双虎目瞪得溜圆,总算搞明白那抹自方才起就挥之不去的异样是甚么了!



    竖子竟敢、竟敢……!!!



    要不是这鳖孙杂碎是朝廷命官,又未逮着什么真凭实据,光凭刚刚那份轻辱,他就得将此贼斩于当场!



    董卓生得粗壮,反应倒是灵敏。



    见吕布面色狰狞,咬牙切齿,于眼底动了切实杀机,眼神已在周围打转,似是要寻方天画戟去了。



    他就立马寻了托辞,迅速离去。



    只留吕布一人,沉沉地在屋里伫立,双手紧攥成拳,额上青筋凸起,钢牙被咬得咯咯作响,一身腾腾杀气,几乎要冲破躯体,只破云霄。